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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艷烈焰 第八章

他們乘坐原車回台北,車子平滑地駛入快速道路,車廂內揚起輕柔的音樂。兩人分坐後車廂的兩邊,曼澄極力思索較為安全的話題,他開口解決了這個難題。

「謝謝你今天陪我來參加宴會。」他低沉的聲音在小小的車廂中听起來頗有磁性。

「不客氣。」曼澄露出微笑。「嚴格說起來,我什麼也沒做,倒是增長不少見識。我從來沒有坐過船。」

「真的?你可以試試看,坐船出海是很刺激的經驗,坐在船上乘風破浪,看著四周無邊無際的海,人會有一種渺小的感覺,卻又感到體內蓄滿精力,足以挑戰偉大的大自然。」

曼澄看著他,感到不可思議,她似乎一伸手便能踫觸他的心靈,她覺得此時他們好靠近。

「是嗎?可是我怕我會暈船。」曼澄想要延續這友好的一刻,她順著話題提出疑問。「你曾坐船去旅行過嗎?」

「旅行?!比那個還刺激百倍……」龍暄馳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在美國求學時,和蕭奇風一同受邀至某個同學家度暑假。那位同學的父親正好是一個船長,有自己的漁船。以捕魚為業。他們向船長提出要求,希望能陪同出海捕魚,體驗當漁夫的生活。船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們充滿雄心壯志,在深夜出發,誓言要捕全世界最大的魚回來。

第一次坐船讓他們興奮不己,從沒想過暈船這檔事。結果船航行還不到一半,他們兩個吐得番天覆地,虛軟地倒臥在地上,想到這才第一天,接下來還有半個月要怎麼度過?兩人不禁叫苦。

曼澄開心地笑著,想像他們倆的狼狽模樣。「那你們怎麼辦?有沒有要求掉頭回去?」

「最慘的在此,我們兩個大男生死要面子,被我同學一激,說什麼打死也不肖掉頭。結果我們兩個足足吐了三天兩夜才適應船的搖晃。當時根本無法吃東西,光是想到食物就會吐。不但如此,我們還得做苦力,每天忙著勾餌、下餌、拉網、冰魚。永遠沒有閑著的時候,那是我過得最辛苦、勞累的半個月。」

龍暄馳的月光突然變得遙遠,似乎在回憶那段時光。「可是,當你滿載而歸時,全村的人都出來歡迎我們,每一個人都把你當成英雄般看待。頓時,我覺得好驕傲,根本忘了先前有多辛苦,甚至想放棄。」

曼澄听得渾然忘我,良久,才說︰「那你有沒有想過要當漁夫,每天出海?」

聾喧馳一副害怕的表情。「你別逗了,那之後我和奇風整整酸痛一個禮拜,現在想到都還會怕。我們下定決心,要好好念書,因為憑我們那點縛雞之力是無法靠勞力養活自己的。」

兩人開懷地談笑著,時間很快地過去,不一會兒便到了台北市區。

「你家在哪兒?我先送你回去。」龍喧馳說。

曼澄猶豫一下。「不用了,我家巷子太窄,車子不方便進去。你讓我在前面的捷運站下車便行了。」

龍暄馳不語,低聲交代司機在前面停車。車子很快地停在路秀,曼澄向他道謝後下車。

「樂秘書。」龍暄馳搖下車窗。「自己注意安全,到家後打個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平安回家了。」

「好,我會的。再見。」她看著轎車緩緩離去,心中涌起暖暖的柔情。她漫步走路回家,一邊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一切,簡直像作夢股虛幻、美好。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龍暄馳,向他報平安。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句話,卻教她心跳加快,興奮異常。

這是她第一次以樂曼澄的身分和他愉快的相處,不必靠「袁月」的美麗外表,她也可以吸引別人的注意,自在地和別人交談,她覺得好高興,也許這是好的開始,也許她應該結束「袁月」的生命了。

做回她自己,說不定龍喧馳也會愛上中——樂曼澄。

她開心地月兌下禮服,動手卸妝。

但若不行呢?也許他就愛「袁月」,而非樂曼澄呢?

她的手停下動作,一股心慌竄進心頭。萬一她變回原來的她,而他卻無法接受或根本不愛她,那麼……他便會永遠地離開……失去龍暄馳的想法讓她感到心痛欲裂。

她究竟該怎麼辦?

這一夜,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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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慵懶地燃起一根煙,吞吐幾口後,女人嬌媚地搶過吸了一大口,滿意地吐出。

從一開始,他們便了解彼此是同樣喜愛,而且是能夠真正享受其中樂趣的人。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建立默契,成為很棒的愛侶,放縱,享受彼此的身體所帶來的極樂。如今更成為另一種合作無問的事業「伙伴」。

「你要的資料我已經調出來了。」女人赤果身子,亳不忸怩地走到書桌抽出一個紅色套夾,她緩緩在他面前站定,將套夾遞給他。「你要這份資料作啥?」

男子拉開一個微笑,他並不是長相俊俏的那種男人,不過,他深信聰明的男人最有魅力。很多人第一眼看到他只覺得他很平凡、普通,但他不介意,因為這常成為他的掩護色,讓他精密的謀略得以成功。況且在這世上只要你有錢,很多女人根本不在乎你長得如何。

「你不知道在這些無聊的會議記錄中,有很大的學問。」

「很彩政策方向都在冗長的會議中決定,我可以從中預知他們的動向。」他不認為她在听,他只不過想說些話當作他們的前戲。

不過,男子似乎想先逗弄她一番。「你沒被龍暄馳或蕭奇風懷疑吧?」

過了幾秒,女人才困難地吐出話來。「沒……沒有,有樂曼澄替我背黑鍋,我哪會有事。」

「沒想到你那麼聰明,拉她當墊背。」男子贊揚地賞她一個吻。

「可是奇懌的是,龍喧馳竟然沒革她的職,反而升她做他的秘書。」這一直是她想不透的地方。

「我想他是想就近觀察她,想捉她的馬腳。你做得非常好,我原本以為我走後你會被革職,想不到你還能待在公司為我偷到那麼多機密。你真是我不可或缺的好搭檔。」

龍暄馳算什麼?我一只手就可以玩死你。

想到接下來的計劃將會帶給龍喧馳一連串的打擊,陳榮欽感到勝券在握的優越感,他會失去所有,一敗涂地,死了還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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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澄像往常一樣走人辦公室,不過卻招來許多側目。很多男同事在看到她時,先是遲疑地打招呼,然後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楮,像看到鬼一樣呆立當場。

曼澄當然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沒戴眼鏡。可是,沒這麼夸張吧?

她坐上椅子不到兩秒,即有女同事好奇地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問她怎麼會突然改戴隱形眼鏡,還變漂亮了。

曼澄靦腆地笑笑,推說眼鏡壞了,今天就會再配一副,不過仍趕不走圍在她身邊的那群人和十足八卦的問題。直到龍暄馳走人辦公室,才替她解除了這個危機。

不過,曼澄可沒錯過,他看見她時眼楮一亮,含笑的眼神讓她臉紅心跳。接下來的一整天,她仿佛變成另一個人,周遭的人看她的眼神全然不一樣,一夕之間,她成了男同事眼中最具魅力的女人,他們開始向她獻殷勤,主動幫她做事,甚至提出邀約。

曼澄受寵若驚地回絕,不過,似乎無法讓他們死心,一個早上,她不知已推掉多少個約她午餐的男同事。為了杜絕再有人來約她,她對外一律宣稱她要替龍暄喧馳趕報告,不到外面吃飯。過了一會兒,她的辦公桌上就堆滿食物,然後,是一張張勸她不要工作太累、要顧好身體的字條。

她呆若木雞的瞪著那堆足以喂飽十人的食物,不敢相信只是拿掉眼鏡,差別有那麼大嗎?她低頭看看自己,仍是平凡的套裝,頭發也規矩地扎在腦後,只是沒有那副咖啡色眼鏡,竟會讓她如此得寵。她感到不可思議。

龍喧馳走出辦公室,看到的正是這麼一副景象。她愣愣地望著桌上的食物發呆,他不禁輕笑出聲。

曼澄聞聲回頭,瞪著他過分愉快的笑容,最後嘆口氣說︰「你能不能幫忙解決它們?」

「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他一副勉強的語氣,听得曼澄恨不得抓花他的俊臉。「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呢?要不然哪來這些免費的午餐吃?」

「還敢說?都是你,要不是你弄丟了我的眼鏡,我也不會有這麼多困擾。」她提著兩袋食物,走進他的辦公室。他的手上也提了兩袋,跟隨在後。

他們一一打開食盒,各自挑選食物後,邊吃邊聊。曼澄決定今天下班就去配一副新眼鏡,這種艷福再多來幾次,她肯定吃不消。

「你今晚有事嗎?」龍喧馳吃到一半,突然抬頭。

曼澄一愣,看著他的前發垂落,嘴角還沾著醬汁,不禁失笑。她遞給他面紙,他卻不接過.直接將嘴在面紙上胡抹一通,逼得曼澄只得認真地幫他擦去。她可以察覺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暖昧,還有他剛冒出的胡髭麻麻地扎著她的手。

她快速地擦好後,低頭繼續吃東西,自余光中瞥見他以熱烈的眼神望著她。

「你還沒回答我。」

「哽?你說什麼?」

他促狹的一笑。「我說,你今晚有空嗎?」

「呃……我想去配眼鏡。」

「我陪你去。」說完,他拿起綠茶喝了一大口。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搖搖頭。「不行,你的眼鏡是我弄丟的,我理當賠你。今晚下班我陪你去配一副新的。」

曼澄還要辯駁,無奈電話鈴聲響起,龍暄馳遞給她一副就這麼說定的表情,起身去接電話。他吐出一連串的英文,曼澄知道那是他等了一早上的美國電話,她迅速地收拾桌面,退出辦公室,不想干擾他談公事。

她將未吃完的食物放到冰箱里,心想留到晚餐再吃吧!要丟掉那些東西滿可惜的。家中從小的教育,教她要珍惜每一樣事物和資源,不能有一絲浪費。縱使離家在外這麼多年,珍惜食物的習慣依然沒變。

泡杯烏龍茶,她轉身想回座處理早上做到一半的工作,卻正好對上怒氣沖天的方心瑜。她拉開嘴角禮貌地打聲招呼,不料她競哼的一聲轉過頭去,濃濃的不屑充斥鼻間。

曼澄撇撇嘴默不作聲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她了,也許是受了別人的氣遷怒在她身上,只能自認倒楣了。

「等一下,你昨晚去哪里了?」方心瑜尖銳的聲音讓人听了就不舒服,更遑論她語氣中的目中無人。

曼澄吃驚地回頭,不相信方心瑜的問話是真的純粹關心而已。「我似乎沒有交代的必要。」

「你作賊心虛了吧?說!你昨天是不是和龍先生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興師問罪讓曼澄感到莫名其妙,她跟誰在一起和她有關系嗎?她憑什麼頤指氣使的罵她?瞪著她驕蠻任性的臉兩秒,曼澄決定不和她吵,以免降了自己的格。

「哼!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還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我告訴你,別以為拿掉了眼鏡就成了天仙美女,差得遠呢!」曼澄閉了閉眼,緩緩轉身,看著她自以為是的嘴臉,先前不想與她計較的念頭越來越遠。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豁然了解對方心瑜這類不可理喻的人,你愈是忍讓,她愈是囂張。

「方秘書,謝謝你的忠告。我是不是和龍暄馳在一起,我想那與你無關。」她冷冷地說著。」還有……你是很美,可惜那副驕橫自大的尊容叫人不敢領教,我想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會敬你而遠之。龍暄馳就是其中的伎使者。」

方心瑜的臉氣得一陣青一陣白,她之所以會對曼澄說那些粗鄙的話,就是吃定她是個軟柿子。沒想到她竟會反擊,還踩著她的痛處。看著她轉身離去的優雅身影,一股怒火早將她燒得體無完膚、全身發抖,她當初真是低估了她,才會招來今天這般侮辱。

不過,她不會讓她好過的,她在心中發誓。我非讓你死得很難看不可,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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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徐徐吹來,拂在她臉上已有一絲涼意,卻無法消除曼澄臉上興奮的火熱。她正站在大樓門口,等待龍暄馳開車出來接她。想起他去地下停車場前一再地囑咐,不許她獨自離開放他鴿子的模樣,曼澄覺得好笑。因為他看起來不若平時威風,像個孩子似的。

今天真是混亂的一天,突然蹦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追求者,讓她疲于應付,雖然滿足了她女性的虛榮心,但這種一窩蜂的熱烈追求,令人不敢領教。尤其是那些以前對她不假辭色的男同事,竟在別人注意她後也不知所以,盲從地對她展開追求。令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待價而沽的熱賣商品。

她懷疑那些人是真的了解她而展開追求,還是以外表來決定自己的感情,更有甚者是因別人的喜好才愛上她。就像時下年輕人一頭熱的追求流行,只要別人有的自己就不能少的愚昧心態。

希望配了眼鏡之後,能消弭這種混亂的局面,也許只有特丑的眼鏡能打消那些盲目的追求。她在心中暗自祈禱。

就在她思緒亂飛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她跟前。墨黑色的玻璃窗搖下,龍喧馳向她招招手,她迅速地上車,並不時左右張望。雖然下午對方心瑜說得那般灑月兌,但曼澄還是不希望被人看見。畢竟,能少惹是生非就不要自找麻煩。更何況有關她的謠言訛語已經夠多、夠精彩了,不必再多一個錦上添花。

「不好意思,讓你等那麼久。」她謹慎的防範動作並沒有逃過他的眼,對她的刻意隱瞞突然心生不悅。「你在防備什麼嗎?」

對于他突來的尖銳問題,曼澄失措地膛目。「嘎?」

「你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在外面偷情,怕被人捉到似的。」他促狹道,但曼澄仍可察覺出其中隱約的憤怒。

「我……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一——我……」她欲言又止,試圖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她噤聲不語地望著他。

「和我在一起很恐怖嗎?你從一開始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好像只要我一大聲,你就會跳起來逃走。」他扯扯嘴角拉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對不起,我……我想我不太適應和男人相處,我向來不善交際。」她試著剖析自己,其實她心知肚明這只佔原因的一小部分,真正的原因是她怕他會認出她就是「袁月」。

「笑一個。」他看著她驚愕的臉,真心地微笑。「那是一個好的開始。然後,放輕松。我們私下相處不需要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他決定給她緩刑。反正,她已經跑不掉了。

「就這樣?」曼澄奇異地看進他那雙漆黑的深潭,過往的車燈不時閃過,偶爾照亮他俊朗的側臉。

他點點頭,放下手煞車,將排檔往後退至D檔,不再看她,仿佛已經將力才的不愉快拋在腦後。車子迅速地融入車陣。

「要太哪兒配眼鏡?」

「呃……忠孝東路好了,去我常去的那家店,就不必重新量度數了。」看他毫不在乎的模樣,曼澄也仿效他裝作沒事。

「那兒有一家不錯的餐廳,配好眼鏡後我們去吃頓飯吧!」他的口氣好像在說天氣般自然。曼澄還在考慮是否接受,他馬上接著說︰「就當回請你今天請我吃午餐吧!」

她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況且她心里也想多和他相處,便點頭答應了。不過,她早該料到才是。龍喧馳是那種會掌管一切的人,對于她的鏡框樣式他自有他的意見。曼澄挑的是和先前差不多的款式,只不過顏色換成深藍色,龍暄馳緊緊皺眉的搖頭,堅持她該配無框的眼鏡。

「你不能作任何決定,戴的人是我,我才有權決定我要什麼款式的眼鏡。」她堅持道。

「是嗎?」他挑眉,看看在一旁看他們爭執的老板。「我是付錢的人,我才有權決定,是吧?」

這句話問的不是曼澄,而是杵在一邊偷笑的老板。老板聞言洋裝嚴肅,沉思一會兒,才點頭說是。曼澄不可思議地瞪著相識多年的老板,不相信老板竟然背叛她,不顧她的意見,兩人就這麼決定了。

「樂小姐,你選的款式本來就不適合你,它把你漂亮的眼楮都遮住了。幸好你男朋友還滿有眼光的,你就別再鬧別扭了。」

目瞪口呆的她還來不及辯解就被龍喧馳拉出店家,他臉上得意的笑容叫人想不看見都難。

「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了。」她的嘴不自覺地嘟高。「怎麼樣?」

「替我作決定,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不紳士、很不禮貌。以後不行了,知道嗎?」她像教小孩般耳提面命。

「恕難從命。」不顧她瞪人的白眼,他逕自走向轎車︰「如果你的決定是錯的,為了避免你抱憾終身,我還是會像今天一樣幫你作決定。」

「你又怎知道我是錯的?不過是一副眼鏡,怎麼會抱憾終身?沒那麼夸張。」她覺得整個對話已變得不可理喻。

「我就是知道。你不曉得嗎?很多遺憾是錯誤抉擇的累積。」

「這是什麼歪理?」

「這不是歪理,是我人生經歷換來的智慧,算你免費。」

「謝了,我謝謝了……」兩人一路斗嘴斗到餐廳,天南地北輕松地聊著。曼澄甚至提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及平凡的家庭。

「他們就像大部分傳統的夫妻,相親結婚,然後生養兩個孩子,平凡地走過一生。我羨慕他們彼此尊重、扶持,雖然偶爾也會斗嘴吵架,不過,我不相信他們是真吵,我想那是他們溝通的方式。」

曼澄輕輕攪著咖啡,目光放在桌上的橘色雛菊上。她很少和朋友提到家人,對很多朋友而言,她像平空冒出來的,因為每個人都只在意自己,很難把焦點放在別人或其他事物上,除非那和他們有密切的利害關系,這是她的交際感言。

但龍暄馳不同,他是真心而且仔細聆听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在她提及無聊的往事時,他的眼神流露出濃厚的興趣。或許她該請教他,然後學起來,對她與別人的交際關系應該有所幫助。

「你說你家有兩個小孩,另一個是哥哥,還是姐姐?」

她訝異地看他。「你就這麼肯定不是弟弟或妹妹?」

他聳聳肩。「男人的直覺。」

她輕笑。「哥哥。」她停頓一下。「這也許是我經歷中唯一較不平凡的一件事。他在大學時,參加登山活動,因山難去世了。」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听來真摯誠懇。

曼澄輕輕搖頭。「爸、媽都很難過,那一陣子大家都活在悲傷中,很久很久,我們家都不曾听見過笑聲。也許,我是為了逃開死氣沉沉的家才到台北來的,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我怕……他們也許會怪我。」

他溫暖的手覆上她的,她虛弱一笑。「後來,他們彼此安慰,開始參加社區辦的活動,慢慢地走出哀傷。他們很擔心我,有一次,他們沒有告訴我,偷偷跑到台北來看我,然後再悄悄地回去。這是姨媽後來私下告訴我的。那天,我哭了一下午連飯都沒吃,到了晚上十點我什麼都沒帶,一身輕裝坐夜車趕回去。媽媽拉著我的手進屋,煮面給我吃,爸爸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抽著煙陪我坐在客廳。」

「你很愛他們。」她看了他一眼。「子女會本能的愛著他們的父母,一如父母無私的愛護他們的孩子。」

想起現在社會的亂象,龍暄馳不這麼認為,一臉不以為然。曼澄輕笑出聲,因為他不認同此話而扭曲的鬼臉。

「我知道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如此,也會有例外,但我不是那個例外。我很慶幸我剛好生在一個平凡溫暖的家庭。」曼澄微笑道。「你呢?你是華僑嗎?這是你第一次來台灣嗎?」

龍喧馳搖頭,喝掉手中的酒。曼澄才驚醒,她忘了他不願提起自己的家庭私事,為自己再次踏人地雷區而輕咬下唇。她怎會那麼白目?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想提到你的家人。對不起。」

龍喧馳抬頭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然後緩緩綻開微笑。

她似乎忘了,自己剛剛的嘴角漏語,他不曾和「曼澄」談到過家人,而是跟「袁!?」。

不過,現在兩人的關系已經不同了,于是他便淡淡地說出那段往事。

「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他的聲音听起來好像在說外面下雨了,非關己事地不帶一絲情感。」把我留給一堆只知覬覦找的遺產的親戚。」

不,他不是無情,只是將它們隱藏起來,曼澄差點被他平靜的外表及聲音給騙了。他似乎很習慣隱藏自己的感情、情緒,讓他看起來冷酷無情,這或許是他年紀輕輕就能成功的原因之一。她不知道他為何改變心意,告訴她實情,但這讓她的臉綻放柔和的光芒。

「那時候……你幾歲?」她試著讓聲音听起來乎穩,她敏感的察覺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十歲。」他說。「我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長達八年,一直到我滿十八歲那天,我迫不及待地去找米姨。她的丈夫是個律師,在我五歲那年我父母為我設立了一筆信托基金,但米姨的丈夫在我父母遇難之前就死了,所以沒有人知道這筆基金的存在,只有我和米姨。也幸好如此,因為爸媽留給我的遺產在鯨吞蠶食下,被那些自稱好心的親戚給侵佔了。他們認為扶養我要花很多錢及精神,所以那些錢不過是他們辛苦的代價。

「我一取得基金後,便獨自離開台灣到洛杉磯念大學。畢業後,我就進了‘雷瓦克’,直到台灣分公司發生問題,董事會決定派我回來。所以,我就在這兒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雲淡風清的說著過往。但曼澄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孤獨、困苦與憤怒。她小心地呼出憋在胸口的氣,怕打擾了這一刻。餐廳中客人交談聲嗡嗡不絕地響著,偶爾交雜餐盤、杯子踫撞的清脆聲。

直到悠揚的小提琴樂昔自頭頂響起,曼澄才說;「你讓我如釋重負。」

他不解地抬眼看她。「原來你和我一樣是那麼平凡,我們同樣會被命運捉弄、被人背叛,也會受到傷害。你知道嗎?你領袖般的氣質、出眾的外表,還有一副對任何事都滿不在乎的感覺,讓人自然而然地認為,你生來即是如此成功,不曾遭受到任何挫折。我甚至嫉妒過你,因為你看起來是如此優秀,在你的字典里似乎沒有失敗、狼狽……等字眼。還好,事實並非如此。

「不過,你比我堅強。我只會逃避,而你不同,你堅強地反抗,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龍暄馳呆愣良久,才回過神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也曾有人說他堅強,但沒她給他的感覺那般,如此真誠、不矯揉造作,她沒有像一般女人那樣急著傾倒滿懷的同情,自以為充滿母愛的懷抱能撫平他內心的傷。

她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慶幸他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她輕易地化解了他的憤世嫉俗。他覺得心中某個角落融化了,先前對她的意亂情迷,如今豁然開朗。他明確的發現——他愛上她了。

這項認知如雷轟擊他的腦袋,一股沖動迅速、洶涌地在體內沸騰。

他傾過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上她的紅唇。就在人聲鼎沸的餐廳,沒有遲疑、沒有害臊,他知道他必須立刻親吻她,否則他大概會饑渴而死。

原本熙攘嘈雜的餐廳逐漸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望向這對正在接吻的男女,仿佛電影中的浪漫情節活生生的在眼前放映,沒有人舍得打斷破壞這美麗的一刻。尤其男女主角的外表氣質足以媲美影星,早已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而他瘋狂又浪漫的舉動,深深地打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女人紛紛吐出嫉妒的嘆息,然後怨戀地瞪著坐在身旁的另一半。男人則緊盯著這一幕,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精彩鏡頭。

終于,龍喧馳離開她的唇,激動地盯著和他同樣迷醉蒙朧的眼楮。突然,周遭響起如雷的掌聲,餐廳內所有的人都露出微笑,衷心地祝福這對璧人。

曼澄臉頰潮紅地端起酒杯,藉。淺呷紅酒來緩和急速的心跳。龍暄馳則大方地向其他客人點頭致意,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

餐廳經理微笑地拿著紅酒走過來,他優雅而專業地為他們斟滿酒杯,恭敬而禮貌地問︰「兩位是一對戀人嗎?還是小姐剛剛已接受了龍先生的求婚嗎?」

曼澄張口結舌地看看他,再看看龍喧馳,等著他向餐廳經理解釋。但龍暄馳卻開懷地笑著,說︰「還沒,不過……你倒提醒了我。」他轉過頭看她。「你想嫁給我嗎?」

「你瘋了!」曼澄失聲大叫,驚恐萬分地看著他的笑顏。

龍暄馳放聲大笑,曼澄目瞪口呆了兩秒才笑罵。「你嚇死我了,拿我尋開心。終于知道儀君為何說你可怕了,可憐的蕭奇風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他呀,像蟑螂一樣一一命硬的很。」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幸災樂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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