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摩天輪 第二章
「小茵!外找。」陳霜霜站在雜志社采訪組部門外,側頭朝辦公室大喊。
楚茵放下還在模索的新電腦,怪異的朝外瞥了一眼,發現站在陳霜霜後頭的人竟然是宣-堯。
赤果的腳丫子趕緊在辦公桌底下找尋早被她踢飛的鞋子,她突然又慶幸自己中午出門時,還乖乖的穿上三寸高的涼鞋。
「宣教授,找我有事?」即使心怦怦的狂跳,她的表情還是平淡沒有起伏。
「我是來賠償小犬弄壞你的電腦還有衣服的。」宣-堯的眼神隱藏在因燈光反射的鏡片後頭,楚茵困惑的迎上。
「賠償?小犬?」她並未把游樂場事件的小男孩和他劃上等號。
「我的管家告訴我,小晨在游樂場的摩天輪前和你相撞,造成你的損失。」他解釋。
「摩天輪……」努力在腦袋里拼湊模糊的訊息和記憶,突然她喊出,「啊,那個小男孩是宣教授的兒子?」
不能怪她的反應慢,沒有將兩人的關系串在一起,實在是因為她手邊的資料上並沒有說明宣-堯是已婚還未婚。
「如果沒什麼問題,這筆錢是我代替小晨賠償你的損失。」無預警的執起她的手,宣-堯有些意外她的手心是如此的柔軟,心也被稍稍撼動,但還是堅定的將裝有賠償金的信封放到她手上。
感覺到手中被塞了個沉甸甸的紙袋,想必里頭也裝了豐碩的賠償金吧。
「昨天我已跟那位太太說過,這件事我也有錯,所以我不能收你的錢。」直接將信封袋塞回他的手,楚茵微傾身後,腳跟一旋的告辭走回辦公室。
「是因為我是他的父親,所以你不願意接受金錢賠償,而是想以另一種方式索賠?」宣-堯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當場氣得楚茵七竅生煙。
「請問我有開口要求‘另一種索賠’嗎?」她生平最討厭被人誤會,而偏偏眼前的男人卻不巧踩到她的痛處。
「現在沒有,未來很難說。」幾乎沒有遲疑的,宣-堯嘲諷的口氣再次吐出。
「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嗎?誰會知道昨天害我損失慘重的小男孩是你兒子!更何況,我可從沒說要他或是他父親賠錢吧?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爛、那麼壞好嗎?」楚茵一口氣怒吼而出,也不管自己的采訪工作有可能因此更加難以完成。
「你——」宣-堯想說些什麼,楚茵卻氣憤難耐的又沖向前,憤怒的用手指猛戳他。
「你以為每個人都喜歡自己心愛的衣服、寶貝電腦莫名其妙的摔壞還沒索賠的嗎?不是每個人都像您宣大教授那麼有本事賺錢,但本姑娘雖窮,也是有骨氣的,而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家誤會!」每說一字楚茵的火氣就更上升,等一口氣發泄完後,她像只憤怒的小火雞,昂高頭踩著氣憤的腳步不再理會後頭讓人生氣的家伙。
一直站在旁邊觀察他們互動的陳霜霜,在她甩頭沖回自己的座位後,也打抱不平的開了口。
「小茵不是你想的那種人,」陳霜霜用譴責的語氣道,「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你以為她會拿那件事要脅你,要你接受采訪?如果是這樣,你未免太小看她了。」
「我……」宣-堯不安的雙眸飄到正在收拾桌面的楚茵,心頭沉郁得不知如何是好。
「也許你該想想重頭到尾是誰的問題。」陳霜霜餃著神秘的笑容提醒著,「小茵是個好女孩,有時她的傻氣會讓人氣絕,但她絕對不是會佔人便宜的女生。」
「抱歉,借過。」冰冷的語氣一掃,楚茵氣呼呼的從兩人中間穿過。
「我有話跟你說。」宣-堯急得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們沒有什麼話好說。」話不投機半句多的道理,他難道不知道嗎?已經不歡而散兩回了,他還想怎樣?
「我想道歉。」他知道先前是自己太過以小人之心並且口不擇言,現在面對她反而有些內疚。
「我收到了,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楚茵視線定在正前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是誠心的道歉。」看她的模樣也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根本听不進去他說的話,但他更知道如果此時讓她走,以後兩人的嫌隙會更大。
「我也收到你的道歉了,現在請放開尊手,我還有其他人要采訪。」推開他的手,楚茵只覺得自己備受委屈。
「楚小姐——」想阻止她離開的宣-堯,卻被剛從外面回來的主編擋住。
「宣老大,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主編搞不清楚狀況的開心大喊。「天,咱們同學一場,你終于想來探望老朋友了啊?」
「主編你回來得正好,」楚茵一見到上司立刻折回身,一臉肅穆的開口,「宣教授的采訪請另找高手,我無法承擔如此重任。」
「這是怎麼一回事?」主編來回看看現場緊張的氣氛,又看到其他人不斷對她打PASS,想來她是錯過了什麼好戲。
「我想我還是跑我的婦女線就好了,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不然人家看扁你就算了,自己還會瞧不起自己,抱歉,我先告辭了。」火氣正旺的她話一說完,甩頭就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主編滿頭霧水的轉頭詢問宣-堯。
「也難怪她會生氣,是我誤會她了。」抹抹臉,他苦笑的回答,視線卻定在楚茵逐漸走遠的背影。
耀眼的她如一團火球,讓人不得不被她散發出的光芒所吸引。
「進辦公室再談。」主編拍拍他的肩,很多事不能在公開場所太引人注目,這是公眾人物的必知守則。
「嗯。」
不知自己的眼楮為何還眷戀著已然走遠的楚茵,無奈的在心里嘆了口氣後,宣-堯隨同好友走進辦公室。
放棄她平時一遇衰事就習慣去的游樂園,本想在台北近郊尋找另一個能讓她滿意的地方,但楚茵泄氣的發現,在人口密集的台北沒有其他的摩天輪能讓她抒解壓力時,她干脆跑到靠近中部另一個知名的游樂園,發了狠的連坐十幾回摩天輪後,才甘願拖著疲憊的身軀乖乖回到台北。
她知道雜志社找她找得很急,但她還是任性的一通電話都不接,到最後被煩到干脆將手機設定切到會議狀態,沒聲音、沒震動功能,唯一的好處就是能記錄所有未接來電,直到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之後,她才把手機切換到正常收訊。
月兌下一身的累贅,她整個人置身在泡泡浴缸里享受難得的松懈,手機被她隨意扔在衣服堆上,閉上眼楮,讓整個身子幾乎沉浸在暖暖香香的溫水里。
「呼……感覺真好。」人生最大的享受也不過如此。
銀色手機的鈴聲在她準備開始假寐的同時響起,有些措手不及的她無奈的打開水籠頭沖掉滿手的泡泡後,才伸手將電話拿到眼前。
手機螢幕顯示陌生的電話號碼,楚茵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听時,鈴聲就斷了音。
斷線了也好,最近怪怪的電話好多,搞得她有些煩,有的是好友們一天到晚換手機門號,多到她都搞不清陌生的門號是誰的。
她正想再把手機扔回衣服堆時,同樣的號碼又顯示在手機上頭,這回她只得乖乖的按下通話鍵。
「楚茵。」簡短的報上自己的名字後,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害她差點拿不穩手機。
「是我,宣-堯。」低沉的男人聲音扎實的傳入耳里,手濕滑的她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接住岌岌可危的機身。
她原本還在猜想他怎會有她的私人手機號碼,他卻很快的給了她答案。
「是小露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他口中的小露也就是楚茵的主編田雨露,同時也是宣-堯的大學同學。「今天我已經同意接受你的采訪了。」
「我也跟主編說過,這個任務我自願放棄。」雙腳無力的踢水,楚茵趴在兄長特地為她弄來的水晶枕頭上。
「除了你,我不要別人。」宣-堯的話乍听下有些許曖昧,但楚茵知道他指的是采訪。
「對不起,我不喜歡被勉強,同樣的,我也不想勉強人。」她語氣冰冷的回應。和他交手兩次,這回終于換她佔了上風。
「我想我們的誤會很深,願意出來聊聊嗎?」宣-堯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楚茵連續驚嚇兩回。
「現在?」她訝異的問。
眨眨眼,她瞄了瞄放在霧鏡旁的小時鐘,晚上九點,並不算太晚,不過兩個近乎陌生且又鬧有數次不歡而散紀錄的男女一同外出,似乎並不妥當。
「嗯,可以嗎?」他再次提出邀約,「有些事,我想我們需要溝通。」
「溝通?」她搞不懂他的意思。
「沒錯,如果我是你要采訪的對象,我想有些細節我們還需要事先溝通,以防日後再有誤會產生。」他以為她沒听仔細,所以再次解釋。
宣-堯的話讓楚茵听得莫名其妙。她不是早就當著他的面,和主編辭掉這份差事了嗎?
「小茵,你在洗澡嗎?」楚茵的兄長剛下班,手里拎著宵夜走進她房間,敲敲她的浴室門喊她。
楚茵的臉迅速紅透,她哥哥喊得這麼大聲,她不相信電話那頭的宣-堯會沒听見。
「抱歉,我還有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從水中「嘩啦」起身。「關于采訪的事,我已經明確的拒絕主編了,拜。」
不給他任何回應的機會,她迅速按掉通話鍵,又怕他再撥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將電話關機。
她套上浴袍離開浴室,笑咪咪的接過兄長遞上來的宵夜,開心的坐在化妝台前打開保鮮蓋。
「還是哥哥好。」楚茵開心的奉承兄長楚珩,雙胞胎哥哥總是寵溺她。
「你喔,不是要你別老把手機帶進浴室嗎?小心哪天真的一語成讖的變成泡水機。」楚珩戳戳她的腦袋責罵。
他將她隨意扔在一旁的手機小心的擱在手機座上,搖了搖頭。不知為何?明明是雙胞胎兄妹,個性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哎喲,你也知道人家的電話多咩,所以啊……」拿著免洗筷子擋住哥哥的毒手,她哇啦哇啦的替自己辯解。
「電話多?雨露告訴我,你躲了一整個下午的電話。」他很不給面子的直接戳破她的理由。
「讓我好好的吃完今天的第二餐再談,」楚茵開始逃避現實,並且轉移話題的反擊。「我家雨露主編和哥哥的感情是否一飛沖天啊?」
「哇,小孩子,管太多閑事不好吧?」楚家會逃避問題的不僅只有楚茵,楚珩的功力也不淺。
「如果需要我在老媽他們面前說你們好話,放心吧,我會無條件的支持你和主編的啦。」開心的喝完湯後,她滿足的說。
轉過身,楚茵放下碗筷給兄長一個溫暖的擁抱。她知道女大男小的戀愛最難持續的最大原因,就是親友的反對,所以她無條件的全力支持他。
愛是沒有道理的,就算從小比她還理智的哥哥,遇上了大他八歲的雨露後,心也跟著陷落了。
「先謝啦。」楚珩捏捏她的隻果臉,在起身前突然說道︰「對了,有個叫宣-堯的男人今天晚上打電話到家里來找你,听起來像是有什麼急事,有空的話,就回個電話給人家。」
「喔。」楚茵悶悶的應了聲。看樣子,雨露主編並沒有把宣-堯和她的糾葛告訴哥哥。
宣晨曦抱著枕頭光著小腳走進書房。
「爸爸。」他小小聲的喊著拿著手機卻神游太虛許久的宣-堯。
「小晨?吳女乃女乃沒陪你睡覺嗎?」將兒子抱在腿上,他忘了有多久沒擁抱自己的兒子。
「我今天想跟爸爸睡。」趴進父親寬厚的胸膛中,宣晨曦再怎麼早熟,都是需要父愛的小男生。
「你先進房間等我,」將兒子抱下放在地毯上,他柔聲交代。「爸爸把東西收收就去陪你。」
宣晨曦走了幾步又折回身來,很不安心的扯扯父親的手。
「爸爸,你今天是不是去找被我撞到的阿姨?」小小的臉上有害怕的表情。
「是啊,怎麼了?」兒子提到楚茵時,宣-堯不禁想到在她掛掉電話前,那聲男人的呼喊。
洗澡?難道那時候她正在……
他喝止自己的游思,但還是忍不住的有絲遐想。
「爸爸……」宣晨曦嘟著嘴道,「其實,那天我……我是故意去撞那個阿姨的……因為……」
紅紅的眼眶,他低著頭等著父親的責罵。卻沒想到宣-堯卻用大掌搓揉兒子的頭發,並彎下腰攬住他。
「告訴爸爸,怎麼會故意撞人呢?」他相信兒子這麼一定有他的原因。
哇的一聲,宣晨曦撲進父親的懷里大哭。「她好像媽媽,所以我想感覺媽媽抱抱的感覺是什麼樣,爸爸,我不是故意要害阿姨的電腦摔壞掉……」
「沒關系,改天爸爸帶你找阿姨道歉?」捏捏兒子可愛的臉,宣-堯知道自己握了一張王牌。
「阿姨會不會生氣?」宣晨曦害怕的問。
「那天,阿姨有罵你嗎?」吳太太已有大略說明當天的事,還有楚茵的處理態度,但他還是想听听兒子的說法。
「阿姨沒有罵我,」含著眼淚,他很誠實的說︰「阿姨還說電腦壞了沒關系,我沒事就好,還拿錢給我去買新的冰淇淋。」
「那就是了,阿姨那麼好,不會對你生氣的,你現在快去睡,」拍拍他的小,宣-堯在心中悄悄的有了決定。「過幾天我們去找阿姨?」
「好。」抱著枕頭,宣晨曦得到父親的保證後開心的跑出書房,留下宣-堯一人獨坐沉思。
看來他們的誤會可大了。
咬著筆桿,楚茵滿臉不甘的縮在最角落、最上頭、離講台最遠的座位,手里無力的把玩另一支鋼珠筆,學生時代的記憶霎時重回腦海。
宣-堯的確有受歡迎的本錢,他的幽默風趣讓整堂課笑語不斷,加上融會貫通的教學方式,也難怪會深得學生的心。
「老師,可不可以不要當人啊?」在即將接近下課的時間,有個哀怨的學生舉手提出請求。
「你可以選擇‘不當人’可我還是會‘當人’。」宣-堯利用雙關語幽默的反將學生一軍。
果然,他的話一出,全場哀鴻遍野。
「那少當點啦!」立刻又有人抗議。「每次都有三分之二的人被當,人家都已經三修了。」
楚茵听到這句話才坐正身子,定眼發現講話的女孩,是那天她在長廊上遇見的其中一位。
「報告不努力寫,考試不用功念書,不要死到臨頭再來抗議。」瞄了眼抗議的學生,宣-堯意外的發現一直躲在最偏遠位置的楚茵。
「老師你太久沒談戀愛了啦!」男同學調侃的說,「所以才會這麼愛當人,老師要趕緊交個女朋友啦。」
「你們私底下不都喊我‘宣老頭’?」他自我解嘲,「你們覺得老頭子再找個女朋友算什麼?老牛吃女敕草?」
他說話的同時,意有所指的朝楚茵那頭望去。
「話不能這麼說啊老師,談戀愛可以讓人心胸開朗喔。」
「對啊對啊,老師這麼帥,一定有很多女生暗戀的啦!」話題一開,馬上就有人接話,並有意無意的撞撞旁邊的女同學,而此時下課鐘也響了起來。
「下課了,各位該回去準備下禮拜二的期末考,注意,別忘了我是愛當人的教授。」他帶笑宣布,他的學生哇哇的慘叫幾聲後,還是乖乖的收拾隨身物品,乖乖的走出大教室,沒人敢再繼續抗議當人的事。
楚茵因為坐在最上頭的位置,所以離開時必須先等前面的同學先走散了,她才好離開,而她也不意外宣-堯會刻意等她。
「很意外你會出現。」在教室門口攔住她,宣-堯不在乎來往或尚留在教室里的學生對他們投以注目禮。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你說我能不來嗎?」楚茵苦笑以對。
「小露給你很大的壓力?」他不知道自己給她帶來的挫折是她人生少有的。
「自己給自己的吧。」和他親密的肩並肩走在一塊兒,楚茵發現自己意外的感到很自在。「畢竟你是我轉跑道的第一個任務,我也會怕自己做不好。」
「我可以盡我所能的協助你。」低頭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宣-堯很自然的月兌口允諾。
「再說吧!」楚茵依舊沒正面回應的說,「主編說多听你授課和演講,也可以寫出一篇很棒的新聞稿,況且你不是向來都不接受采訪的,為我開了先例,不太好吧?」
「也沒什麼不好,」他用手爬了爬有些長長的頭發,在移動間不經意的踫觸到她光滑的臉頰。「總得有所突破,不是嗎?」
楚茵沒講話,但臉頰卻因為他不留神的踫觸而燒燙,兩人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他的研究室前。
「喝杯咖啡?然後我們談談?」拿出鑰匙轉開門,宣-堯提出邀請。
「不怕你的學生誤會?」楚茵挑眉,調侃的提醒他十分鐘前才在課堂中被學生揶揄的事。
「怕誤會就不能當老師了,進來吧。」他爽朗的笑了笑,沒想到楚茵是個幽默的女孩。
「不談公事。」她現在還沒想到采訪的事,所以先提出聲明。
「不談公事。」他同意,這時候誰還會想到公事。
「先說好,我對咖啡很挑剔的喔!」終于,她揚起笑容的接受邀請。「如果你要請我喝三合一的話,那就謝過。」
「牙買加AMBERESTATE。」輕推著她的背進門,他低頭笑笑的告訴她。
楚茵連續哇哇了兩聲,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我要、我要喝。」現在可換成她低呼的催促,迫不及待的想品嘗一杯要價三千元的頂級咖啡。
楚茵孩子氣的舉動,讓宣-堯忘神了好一會後,才走進研究室。
他沒留意到研究室外,一群被他們看似自然親膩的舉動嚇到錯愕的學生,還有碎了一地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