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成癲 第七章
昨夜她睡得極沈,盡避有毯子覆蓋,但沙依坦克爾西的深夜太過寒冷,她抵不住夜里的寒氣,于是自然而然地朝熱源——也就是他靠近。他睡得沒她沈,在她抖顫著身軀靠近時,他便醒來看了下,旋即以身軀為她阻擋寒風,讓她盡量不受寒風吹襲,能睡個安穩的覺。
「你在胡謅什麼?我怎麼可能自個兒睡到你旁邊?」關紅綾直覺認定他在說謊。
「你昨晚臨睡前躺在哪兒?醒來後又躺在哪兒?」雷剎托好笑地挑了挑眉。
必紅綾回想起剛剛她還躺在雷剎托身邊,是因為發現不對而退了開來,回到昨夜臨睡前躺下的地方,也就是說……她昨夜是自動靠近雷剎托的?怎麼會這樣?!睡夢中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她頓時羞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出來了!
「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吧?」雷剎托見她一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
必紅綾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幸好她沒對他做出更嚴重的指控,否則肯定丟盡臉面,笑掉雷剎托的大牙。
「幸好昨晚你安分地睡在老子身邊,沒對老子毛手毛腳,不然老子的一世英名就盡毀在你手中了。」雷剎托見她羞窘得酡紅了臉,這無疑是在誘惑他欺負她,所以他故意繼續逗她玩。
「誰、誰會對你毛手毛腳?!」關紅綾被唾沫噎住,差點嗆死。
「當然是你。」雷剎托笑得燦爛奪目。
「真正該擔心被毛手毛腳的人是我好嗎?還有,你哪來的一世英名?你忘了你根本就是人人喊打的盜匪了嗎?」他是不是太自視甚高了?
「盜匪是有分別的,我想我應該是會讓人覬覦的盜匪才是。」雷剎托煞有其事地撫著下巴,認真說道。
「對!那姜謙和就覬覦你覬覦到想以炸藥將你炸得粉身碎骨!」他的自戀讓關紅綾听不下去,沒好氣地回嗆他。
「姜謙和那個人喪心病狂,不值一提。」雷剎托愛笑的臉龐因關紅綾提及姜謙和而沈了下來,眸中燃起一簇怒焰。
昨日姜謙和為了殺他而不顧一切地扔出炸藥,將自己的人炸得死的死、殘的殘,結果姜謙和不僅對四周的求救聲無動于衷,甚至還踹開求助的手下,這行為讓他更加看清姜謙和本性殘暴嗜血,也更加唾棄對方了。
「他的確是不值一提。」雷剎托黯沈的臉色,讓關紅綾同樣想起昨日慘烈的場面,她的心情跟著陰郁不快。
「不要再想他,天已經亮了,我們得離開這里,你的腳需要醫治。」雷剎托不讓陰郁佔據心房太久,以輕松的口吻對她說道。
「好。咦?流星呢?怎麼不見了?」關紅綾頷首後,突然發現流星不見蹤影了。昨夜他任由流星睡在洞穴的一角,沒有綁縛,假如流星跑了出去,留下他們兩人,一去不返,那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它不過是出去溜溜,待會兒就回來了。」這里對流星而言是熟悉的老地方,何處有水源,流星非常了解,它八成是睡到清晨,養足精神後便踱步離開,到附近的水源處去喝水吃草了。
流星對雷剎托始終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他一點兒都不擔心流星會拋下他。
「也是,你們倆的感情那麼好,流星怎麼可能丟下你,是我犯傻了。」流星與雷剎托感情深厚,讓她想起了身上染血、孤零零地被拋棄在大草原中的白雪。她的心泛著酸楚,喉頭猶如被石子梗住,眼眶開始發熱泛紅,不住想著被她拋下的白雪現下怎麼了?是否安好?
「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吉馬自有天相』嗎?老子瞧白雪是匹好馬兒,沒做過啥壞事,老天爺不會讓它死于非命的。」雷剎托以輕松的口吻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
「是誰跟你說『吉馬自有天相』的?是『吉人自有天相』才對!」雷剎托的胡說八道惹來她一記輕笑,心頭的陰霾因此沖淡不少。
「馬和人也沒多大差別,听得懂就好。」不求甚解的雷剎托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
雷剎托的得過且過,使關紅綾搖了搖頭,懶得與他爭論兩者相距甚遠。
「走吧。」雷剎托來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去哪兒?」關紅綾望著他古銅色的大掌,遲疑了。
「趁著還有一點時間,你該看看昨夜令人畏懼的沙依坦克爾西在白天的陽光照耀下有怎樣的風貌?」雷剎托不容她拒絕,逕自牽起她的手,要她一塊兒到外頭欣賞難得一見的美景。
「啊!我的腳……」關紅綾被他牽起往外走,這才發現昨天扭傷的右腳一踫地便疼痛難耐,更別說要走到外頭去了。她痛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無助地蹲在地上。
雷剎托見她痛到無法走路,不理會自己也帶傷,彎下腰便將她攔腰抱起,跨大步往外走。
「喂!你做什麼?」突來的摟抱,使關紅綾嚇了一跳,她用力掙扎,想要自他強而有力的懷抱中掙月兌開來。
「你最好不要亂動,若不小心摔了下去,別以為老子會同情你,老子反而會覺得你很可笑。」關紅綾的掙扎扯痛了他的傷,但他仍裝作神態輕松地抱著她,走到燦爛的陽光下。
「你快放我下來!」關紅綾不理會他的警告,一心一意只想掙月兌他的懷抱,不願與他太過親昵。她不能再讓她的心因他而失控,所有的一切得回歸到跟平時一樣才行。
「好,全都听你的。」雷剎托倏地松開環抱她的雙手,讓她整個人落下。
「啊!」他的動作過于迅速,關紅綾驚叫一聲,原本還在掙扎的雙手像擁有自我意識般,迅速攀摟住他的頸項,不讓自己難看地摔個四腳朝天。
當關紅綾的雙臂摟上他的頸項時,雷剎托立即得意一笑,已然松放的雙臂再次接住她的嬌軀,不讓她摔落受傷。
「你是故意的?」感覺到他的得意,關紅綾瞪著他。
「你怎麼能說老子是故意的?老子全都是听你的話去做的呢!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哪!」雷剎托笑嘻嘻的,要她搞清楚,真要怪得怪她自己才是。
雷剎托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的確是她要雷剎托將她放下的,他真那麼做了,她卻怪他,反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似的。她與雷剎托不論是武打或是斗嘴,總是處于落敗的地位,實在讓她很不甘心。
「你的腳腫得那麼大,想要用走的是不可能了。老子難得想當回好人幫你,你又不領情,莫非你比較喜歡用爬的?如果是這樣,你就直說,老子絕對成全你,看你愛爬多遠就爬多遠。」雷剎托大方地讓她自個兒選。
「……用抱的。」關紅綾萬不得已地做出選擇,聲音細若蚊蚋地說道。
「什麼?你剛說什麼?老子沒听清楚!」雷剎托故作沒听見,大聲詢問。
「我說我要你抱我,別把我扔下去!這樣子你可听見了?」關紅綾知道他故意裝作沒听見,反正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干脆豁出去了,在他耳畔大叫,看他還敢不敢再裝聾作啞。
「听見了!這下老子听得一清二楚,你不用再大聲重復了。」雷剎托故作驚魂未定的模樣,事實上他很高興她選擇讓他抱著。身上的傷絲毫影響不了他想抱她的決心,就算他斷了一條胳臂,他想,他一定也會竭盡全力地抱緊她。
雷剎托受到驚嚇的模樣逗笑了關紅綾,他可以憑簡短的一句話就讓她火冒三丈或是打從心里覺得有趣,情緒總是隨著他而起伏,她不由得拿他和白君豪做起了比較。
她對白君豪總是冷淡有禮,白君豪不會讓她氣得直跳腳,也不會逗得她笑開懷,之于她不過是淡而無味的責任,但雷剎托就不同。他不是責任,反而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她卻與他有了不該有的親密,而且她甚至喜歡他摟抱她的感覺,這下該如何是好?真要一錯再錯?
必紅綾唇角捻花微笑的嬌艷動人模樣,使雷剎托不由得看痴了,情不自禁地低頭與她四目相接,唇也極為靠近一再誘惑他的朱唇,渴望恣意品嘗她的甜蜜滋味。
他放不開懷中這個女人了。初相見時,她就教他驚艷不已,多次相遇後,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是他所喜歡的,而在昨日與她貼近相處後,她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教他不想放開她。他想要擁有她,萬分熱切。
雷剎托注視她的眼眸寫著赤果果的yu望,這一瞬間,關紅綾讀懂了他眸底的想望,卻不得不裝出無知的模樣。
「不過你的傷……抱著我恐怕會加重你身上的傷……」他極為貼近她的唇,使她的腦子糊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他還帶傷。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何況你沒比一根羽毛重多少,想要加重老子的傷勢,你還得多作努力。」雷剎托低喃著要她別想太多,讓他緊緊擁在懷中便是。他的唇依然靠她極近,近到就要踫觸到她。
「你不是說要讓我看沙依坦克爾西白天的風貌嗎?」她嬌喘著氣,以虛軟的聲音提醒他,一顆心因他幾乎貼上她的唇而抖顫、渴望著。
不要再以狂野、炙燙的眼神看她了,他再繼續這樣注視她,會讓她再也控制不了那顆極亟飛馳向他的心啊!
「是啊,你可要瞧仔細了。」她的話讓他拉回了快踫觸到她的唇,他失望地退開。
關紅綾因他的退離而回了神,終于有辦法好好看清四周景致。她倚靠在他懷中,張大眼看著讓他引以為傲的美景。
金燦的陽光宛如黃金般灑落在各處,她清楚看見參差錯落、宛如用刀刻鑿出的屋舍、樓閣與各式猛獸及人形,每見一處,便帶著一絲驚奇。這里的與世隔絕、這里的寧靜平和,無一不透露著與紅塵俗世截然不同的芳華。
「好美。」昨夜讓她害怕的各式猛獸與人形,今晨一見,已不再具有威脅,她甚至覺得昨晚嚇得裹足不前的她很可笑。
「可不是。」雷剎托也跟著贊嘆低喃,但他看的是倚靠在他懷中的關紅綾。燦燦金光灑落在她發上、肩上、衣上,這是世間最美麗的畫面,她美得令他屏息,一顆心顫動不已。
兩人身旁環伺著由上天以風刻劃的堡壘、雕鑿的人物與野獸,彷佛是這座城的男女主人,傲然頂立于天地間,共同贊嘆沉醉于眼前教人驚嘆的曠世美景。
吃飽喝足的流星回到沙依坦克爾西後,雷剎托便抱著關紅綾上馬,迅速奔馳離開,一是要帶她到鐵勒吾部族落腳的草原,請巫醫幫她醫治扭傷的腳;二是為了避免姜謙和率人進入沙依坦克爾西搜尋他們的下落。他與關紅綾皆負傷在身,不宜再和姜謙和等人起正面沖突,他不介意避上一避。
當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騎著流星接近鐵勒吾部族駐扎的大草原時,原本在草原馬背上玩耍的小孩們看見他出現,全都興奮地跟在流星背後奔馳。
「雷剎托•塔希爾回來了!」一聲接一聲的興奮叫嚷響徹雲霄。
孩童們發自內心的喜悅呼喊,使馬背上的雷剎托揚起真摯快意的笑容。
「雷剎托•塔希爾帶著新娘子回來了!」孩童見到坐在雷剎托身前的關紅綾時,誤以為她是雷剎托的妻子,開心地大嚷。
「新娘子是個漢人?!」較大的孩子發現關紅綾的膚色、穿著打扮皆與他們截然不同,赫然發現他們口中的新娘子是個漢人。
一句漢人如同火藥般,自孩童們眼前炸開來,凍結了他們唇角的笑容,他們面色慘澹,相互凝望。
「他們在說什麼?」關紅綾听不懂哈薩克語,只听得懂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孩子們口中的「雷剎托」三個字。
雷剎托搖頭苦笑,孩童們沉重的表情、口耳相傳的「漢人」二字,在在讓他想起了永不被鐵勒吾部族接受的漢人母親,一股難言的苦澀之情立即涌現。
「他們在歡迎我回來。」雷剎托沒讓她知道,孩童們排斥她是漢人。
他讓流星奔過一座接一座駐扎在草原上的圓頂帳篷,帳蓬內的女人們听見孩童們大聲叫嚷雷剎托歸來,全都走出帳篷。
「他們是……」關紅綾好奇地看著真心喜歡他的孩子們,以及身穿連身衣裙、頭戴圓形帽,以貓頭鷹羽毛作為裝飾或白布披巾的婦女。
草原上的孩童不分男女、年紀,都擁有精湛的騎術,讓關紅綾印象深刻,也暗暗佩服。
「他們是我父親的族人。」雷剎托的聲音如弦般緊繃。
「既是你父親的族人,不也是你的族人嗎?」他的說法怪異得讓她心里打了一個突。
「阿曼,巴克什在嗎?」雷剎托僅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轉頭以哈薩克語問著緊緊跟隨在身後的大男孩。不直呼身為巴克什的伊木的名諱,是為了表示對伊木的尊敬。
伊木是鐵勒吾部族的巫醫,他厲害的醫術響遍整個大草原,有時候其他部族的人也會特地過來向伊木求醫,他受了較重的傷時,也會前來找伊木醫治。
「他今天沒和其他人出去放牧,就待在最北邊的帳篷里。」阿曼對雷剎托是一臉崇拜,可視線一轉到關紅綾身上,便充滿了敵意。
得知伊木的所在之處,雷剎托便帶著關紅綾直奔到巴克什駐扎在草原北邊的圓頂帳篷,勒緊韁繩讓流星停步,瀟灑地躍下馬背,伸出雙臂將關紅綾抱下來,然後抱著她大步走向巴克什的帳篷。
「這里這麼多人睜大眼在看,你快些放我下來!」孩童們騎馬緊緊尾隨在他們身後,雷剎托將她摟抱在懷中的模樣,全讓孩童們看得清清楚楚的,更甭提有多少婦女也在看,關紅綾頓時羞紅了臉,低聲要他別踰矩。
善于騎術的大小孩童們也來到了伊木的帳篷附近下馬,看著雷剎托抱著漢人女子去找伊木,他們立即緊隨在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你的腳都已經扭傷走不動了,還有心情管別人怎麼看?」雷剎托不理會孩童們驚詫的耳語,心思全放在關紅綾身上。
「我的臉皮沒你來得厚,當然會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關紅綾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就怕被旁人听見,表面上仍故作鎮定,不讓旁人看出她的扭捏、不自在。
雷剎托不理會她的嘲諷,逕自掀開帳簾,進入巴克什的帳篷內代她求醫。
「巴克什,我需要你的幫助。」雷剎托懷抱著關紅綾進入帳篷,一見到坐在地毯上磨制藥草的伊木,立即開口要求協助。
「原來是你啊雷剎托,你要我幫你什麼?」留著白髯的伊木見到雷剎托,開心地揚唇,可當他的視線瞧見關紅綾時,整個人便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攢緊眉心。
「她的腳扭傷了,請你幫忙醫治。」雷剎托放下關紅綾,讓她坐在地毯上,好讓伊木能清楚看見她的扭傷。
必紅綾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的打扮和雷剎托相似,皆穿著以皮革縫制的衣袍。她好奇地偷偷打量伊木的帳篷,帳篷的空間不大,但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所有生活中所需具備的物品,這里頭一應俱全。
她听著雷剎托和老者以哈薩克語交談,沒一句她听得懂,于是她觀察著兩人的面部表情,發現雷剎托對老者十分敬重,而老者亦展露出對雷剎托的喜愛,可是眉宇間卻透露著他正為某件事感到困擾。
「她扭得挺嚴重的,不過不要緊,只要抹個幾天的藥,就會消腫,能夠和平時一樣行動自如了。」伊木仔細看著關紅綾的傷處,緩緩說道。
好奇的孩子們全擠在伊木的帳篷口觀看,有的被擠到後頭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踮起腳尖,問著前方關于里頭的動靜。
「那個漢人女子扭傷腳了。」站在前頭的阿曼將最新情況報告給後頭的孩子知曉。
「原來她受傷了,所以雷剎托才會急著來找伊木。」後頭看不到的孩子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可是她和雷剎托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何要雷剎托帶她來找伊木?她不會真的是雷剎托帶回來的新娘吧?」一名小男孩憂心忡忡地問著。
「雷剎托,這位漢人姑娘是誰?你不會真的和她成親了吧?」伊木听見孩子們的交談,仔細地上下打量著關紅綾。眼前的姑娘的確是美艷動人,可是最教人不容忽視的是——她是個漢人。伊木不希望好不容易被族人接受的雷剎托會重蹈覆轍,犯下和父親相同的錯誤,最後被逐出鐵勒吾部族。
「她是一位朋友,我們並沒有成親,不過是在路上遇到了點麻煩,使她扭傷了腳,所以我才會帶她過來讓你醫治。」雷剎托明白伊木在擔心什麼,淡淡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伊木松了口氣,不再面色沉重。
孩童們听到雷剎托說他與關紅綾是朋友,全都開心得笑顏燦燦。
「姑娘,我瞧你的穿著打扮,應該是漢人對吧?既然你是雷剎托的朋友,就是我們鐵勒吾部族的貴賓,歡迎你。」伊木炯炯有神的雙眸看向關紅綾,以漢語跟關紅綾交談。
「謝謝您,老丈。」雖然關紅綾並不認為她和雷剎托是朋友,不過現下她人在雷剎托的地盤上,他怎麼說就怎麼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