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淚 第三章
衣淨從未預期到「幽冥山莊」會受到歡迎,正如她所想,莊內的人對她冷淡客氣,若非冥劍淵堅持要她同行,她怕是連「幽冥山莊」的大門都踏不進。
賀淮生見她穿著冥劍淵的外袍就礙眼得很,一進到莊內馬上命婢女出外采買衣衫,不許她再穿冥劍淵的外袍。不一會兒功夫,婢女便帶著幾套簇新的衣衫回來讓她換穿。
她的房間被安排在離冥劍淵最遠的角落,也是莊內最荒涼之處,打從進莊後,她便沒再見到冥劍淵,心里著實為冥劍淵身上的毒憂心。
衣淨發現她無法安靜地坐下來等待,盡管她長年待在「菩提寺」,合該早已心如止水,可踫上冥劍淵她就沒辦法保持冷靜,甚至連坐下來喝杯茶都沒辦法。
既然房里待不下去,且又擔心得很,不如到冥劍淵房里看看,也比較能讓自己感到安心。
衣淨站起身便往外走。
「衣姑娘,你要上哪兒去?」被派來監視衣淨的丫鬟宣兒沒忘了賀淮生的交代,趕忙攔下衣淨。
賀叔耳提面命地要她小心衣淨,說這女人滿肚子壞水,絕不能被衣淨柔弱的外表所欺,否則很可能會危害到莊主的性命。若非賀叔再三警告,她真看不出衣淨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呢!
但……她實在不懂,打她進莊就曉得「幽冥山莊」不許姓衣的人踏進一步,先前扶著冀連城前來求助的姑娘就姓衣,若說那是例外倒是沒錯,畢竟冀連城身受重傷,憑莊主與冀連城的交情,豈能見死不救?可這回就大大的不同了,這位清麗絕倫的女子姓衣,莊內所有人都知道這事,而莊主既然討厭姓衣的,為何還要讓她進莊呢?還有,賀叔既然曉得她不懷好意,為何要留著她呢?這樣豈不是很危險嗎?
哎!她實在不懂莊主與賀叔在想什麼。
「我要見劍淵。」
「莊主他正在休息,賀叔交代了,姑娘你累了一夜,先待在這兒好好休息。」劍淵?這位漂亮得教人嫉妒的姑娘居然直接喚莊主的名字,可見她與莊主的交情匪淺,難不成他們過去有過什麼?否則賀叔怎麼會防她防得那麼緊?
「我不累,你讓我見劍淵一面,我就會回房來。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衣淨清楚宣兒定是听從賀叔的吩咐,不讓她見冥劍淵,可她無法不為他身上的毒擔心。不曉得他現下如何?她得親眼看看才行。
「衣姑娘,請你別為難我,莊主正好生靜養著,不是說想見就能見上一面的。」宣兒可沒膽放她出房門一步,倘若莊主出了事,甭說賀叔不會原諒她,連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一時心軟。
「宣兒姑娘,我保證絕對不會惹麻煩,請你讓我出去。」衣淨想繞過宣兒,自個兒去尋冥劍淵所住的院落。
「衣姑娘,不行就是不行,這事兒我作不了王,你該明白的。還有,你叫我宣兒便成。」宣兒張開雙臂攔、攔、攔,就是不讓衣淨踏出房門半步。
「宣兒,算我拜托你了。」無法突破宣兒的攔阻,衣淨懇求地看著她。
「衣姑娘,請你休息吧。」宣兒命自己別去看衣淨楚楚可憐的表情,就怕自己會心軟放行。
天!幸好她是女人,倘若她是男人,肯定抗拒不了衣淨的哀求,她終于明白賀叔為何不派孔武有力的男丁來看住衣淨了。
眼見說服不了宣兒,衣淨惆悵地走回內房,坐在床沿想著冥劍淵。難道她待在「幽冥山莊」時,都得坐困愁城、見他不得?
宣兒見她不再堅持己見,總算稍稍放心,她還真怕倘若衣淨繼續哀求下去,她會抵受不住地屈服而放人,那可就槽了。
「宣兒,那麼勞煩你幫我跟賀叔說一聲,請他讓我見劍淵一面,可以嗎?」衣淨輕聲要求。
「這……我會幫你跟賀叔說的,至于他答不答應,我可無法保證。」宣兒終究沒辦法硬著心腸來拒絕她小小的要求,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謝謝你,宣兒。」衣淨溫柔一笑,總算肯褪下繡花鞋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宣兒見她躺下休息,頓時輕松不少,至少不用無時無刻地盯著人看了,老將衣淨當犯人看著,她也是會不好意思的。見衣淨沉靜地睡下,宣兒心想,就讓衣淨好好睡一覺,她在外頭守著便是,于是輕聲地退出房外。
宣兒退出房外,衣淨緊閉著雙眼,腦海中閃過她為何會被驅逐至「菩提寺」,旁人又是如何對她冷嘲熱諷、鄙夷著她。她的前半生是受人支配、控制的,沒有自己的主張,唯一有過自己想法的,即是愛上冥劍淵。
結果,換來的是淚水、哀求、無助、絕望、妥協,以及……與世隔絕。她的命運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似的,無法抗拒,也沒有抗拒的勇氣。她像個傀儡般任人擺怖,深陷于黑暗之中,可是冥劍淵的再次出現卻給了她一道曙光。
她拒絕再當個只能等待命運安排的大家閨秀,她不想再當個沒有自主性的玩偶,她拒絕再為別人而活。
這一回,她要為自己而活!
是的,她要為自己而活,不再軟弱認命!
猛地睜開了雙眼,眼中已有了堅定的光芒,她靜躺著,不發出半點聲響,耐著性子等待時間流逝,她得等門外的宣兒放松警戒才能有所行動。
門外的宣兒沒听見房內傳出動靜來,心想衣淨八成已經睡著了。自莊主無故離莊後,莊內所有人是忙得人仰馬翻,連她這個小小的丫鬟都不例外,累得隨時都會睡著,現下她只是小小休息一下,應當不礙事才是。
宣兒坐在門口偷偷打盹,她聰明地倚著房門,這麼一來,倘若里頭的人想打開房門偷溜出來,絕對會驚醒她的,如此便萬無一失。
房內的衣淨同樣留意著房外宣兒的動靜,過了好半晌都沒听見半點聲響,衣淨這才俏悄起身,套上繡花鞋,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拉起裙擺踏到椅子上去。
十六歲的衣淨做不出爬窗此等不文雅的舉動,但二十九歲受困已久的衣淨為了見心上人一面,再難看、再不文雅的動作都做得出來!
她悄然無聲地推開窗,許是連賀叔都想象不到她會做出爬窗的事來,因此並沒讓人守在窗下,這對她而言是個太好的機會,盡管對宣兒充滿歉意,可該做的事她仍得去做。
爬上窗後,跳下比想象中要簡單得多,她並沒有跌得七葷八素,也沒摔得東倒西歪,她順利地站在地面,再悄然無聲地關上窗,不教人發現她已偷跑出房,然後開始尋找冥劍淵所居住的院落。
她住的院落荒涼寂然,一如她所居住的「菩提寺」,看著這不帶生氣的角落,她不禁打從心里感到厭惡,同時間,爹娘及兄長的冷血無情又再度浮現在眼前。她用力地甩甩頭,甩去所有的不愉快,在這個時候,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令她傷心難過的事,她要想冥劍淵,也只要想他就好。
匆匆離開荒蕪的院落,順著路徑躲過往來僕佣的耳目,沒多久,她來到了萬紫千紅的花園,走近一看,赫然發現花園栽滿了茶花,一叢叢爭妍綻放,她忘情地看著粉女敕嬌妍的茶花,忘了離開廂房的目的。
稍早她進「幽冥山莊」時是走另一條路,並未經過花園,所以沒能看見這里種植了許多茶花,而這一新發現讓她倏地濕了眼眶,回想起多年前與他相遇的那一日。
他們相遇的那天,她在「衣家莊」的花園里無憂無慮地蕩著秋千,當時的花園就像此處一樣,開滿了茶花,他氣宇軒昂地出現在花叢間,她不知道他是誰,可當她將秋千蕩得愈高,就愈能看清他的模樣,一顆心也被他唇角那隱隱浮現的笑容所牽動。
她想,在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愛上他了,不顧他身旁就站著她的未婚夫婿,無法克制地愛上他。
衣淨步伐急切地繞過叢叢或粉、或白、或紫的茶花,驚訝地發現一株與「衣家莊」內形狀相同的梧桐樹,她驚訝地掩唇,抑制到口的驚呼,凝望著粗壯分枝上頭所系的秋千,得拚命用力呼息方能抑制過于激昂的情緒。
她的心翻攪著、刺痛著,淚眼迷蒙間仿佛再次見到十六歲的她開心地坐在秋千上,等待那人的出現。
情不自禁地走向它,伸手輕撫著秋千,想著為何「幽冥山莊」的花園會和當年「衣家莊」的花園如出一轍?想著他是如何命人種上茶花與梧桐樹?想著他是以怎樣的心情派人系上秋千?想著當他望著秋千時,是否……也如她想他般地想著她?
清風吹揚起她的發絲,將她的衣袖、裙擺吹得翩翩飛舞。曾經,有那麼個人氣宇非凡地出現在花海間,如神祇般地出現在她面前。
當她緬懷著當時的情景,轉身回頭睇望花海時,朱唇卻訝異地微啟,不敢相信雙眼所見到的畫面——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再次呈現于眼前,冥劍淵帶著瀟灑不羈的笑容出現,走在他身邊的則是英挺俊偉的皇甫行!
相同的場景使她產生錯亂,誤以為她還是不識愁滋味的十六歲少女,她無語地看著他們倆連袂出現,頓覺雙腿發軟,再也支撐不住,虛軟地跌坐在秋千上。
不,不同的。仔細一看,冥劍淵與皇甫行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些歲月的痕跡,皇甫行比十三年前來得霸氣,冥劍淵則多了十三年前所沒有的淡漠疏離。看著這兩個在她生命中佔有極大分量的男人,她內心百感交集。
當她凝望著左右了她大半人生的兩個男人時,那兩個男人也同時望著她,她正如記憶中那般美麗……不!她比記憶中要出落得更加美麗。長年的與世隔絕非但沒使她變得憔悴,反而使她變得更加出塵絕美,她就像是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子,光陰在她周圍是停滯不前的。
她的美麗不管看多少次都會教人贊嘆,兩個男人因她,心湖再掀萬丈波瀾。
衣淨不懂,不懂他們兩人怎會仿佛無事般地一同出現,江湖傳言他們倆早就不相往來了,不是嗎?
她兀自沉思著,沒發現秋千因從未有人乘坐過,已年久失修,當她一坐上去,綁縛秋千的繩索就開始斷裂,待她發現時整個人已向下跌,水袖翩翩翻飛,宛若將要凋落的花朵。
冥劍淵與皇甫行眼尖,一見到翻索斷裂便同時出手,兩人施以輕功,搶先奔至衣淨身畔,在她往下跌時,一人一邊地拉住她的手,攬住她的腰肢。
預期的疼痛並未降臨,她驚魂未定,愕然地看著各抓住她一邊手臂的男人,而她的腰肢則同時被兩個男人的手臂給撈住了。
兩個男人的視線于衣淨上方的頭頂交會,冥劍淵挑了挑眉,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容,暗示皇甫行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分。十三年前皇甫行是衣淨的未婚夫沒錯,可十三年後的皇甫行已成家立業,有妻有子,于情于理都不該如此親密地攬著別的女人。
皇甫行抿著唇,定定地看著冥劍淵,同樣以眼神示意冥劍淵先放手。他與衣淨曾是未婚夫妻,他們倆打小就認識,不是冥劍淵這個後來者可以取代的,論交情、論親疏遠近,都該是冥劍淵先放手才是。
兩個男人互不相讓,誰也不肯先放手,場面僵持不下。
「我……沒事了。」衣淨不自覺地靠向冥劍淵,仰頭對皇甫行道,希冀他的雙手能自她身上移開。
「我知道。」皇甫行說話時並未看向她,而是定定地看著冥劍淵。
「所以你該放手了。」冥劍淵笑著對皇甫行道。
衣淨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此刻不論她說什麼都不對,可難道他們三人要在這兒繼續僵持下去嗎?
「不!該放手的人是你。」皇甫行同樣堅持。事實上理智告訴他,是他該要放手,「飛雲山莊」內有他的妻,有他的子,他與衣淨早就形同陌路,眼下的執著只會讓他顯得可笑。但他卻無法放手,從他再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無法克制了。
「你來是為了她?」冥劍淵挑眉問。
「……不,我不是為她而來,我是為你而來。」皇甫行合上眼,再睜開時,雙手已自衣淨身上移開。
听聞皇甫行是為冥劍淵而來的,衣淨震驚地看著他,內心登時忐忑不安。
「喔?」擁有衣淨的所有權後,冥劍淵輕松地將她摟在身側,不在意皇甫行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般抗拒衣淨的接近。
「我听說你身中奇毒,雖然我們為了些事,這幾年都不曾往來,可是我無法裝作什麼都沒听到,所以我為你請了妙手神醫——風清來為你醫治。我希望風清能治好你身上的毒,修補你我過去的裂痕。」皇甫行說明來意。他並不曉得衣淨人在「幽冥山莊」,也確實不是為她而來。
「我懷疑凰清有辦法解我身上的毒,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大老遠為我請來凰清。」身上的毒能解與否,他已經不牽掛于懷了。
「倘若連風清都解不了,這世間就沒有人能解得了你身上的毒了。」
衣淨听著他們兩人的談話內容,明了皇甫行帶來了這世上唯一能解得了冥劍淵所中奇毒的神醫,不禁怔怔地望著皇甫行。
察覺到她的凝視,皇甫行對她溫柔一笑,注意力再次回到她身上。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溫柔的問話,仿佛她未曾背叛過他。
「很好。你呢?」皇甫行的問話,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但仍保持鎮定地回應他。
「我?有妻有子,好到不能再好了。劍淵,你呢?還不打算娶妻生子嗎?」皇甫行笑道,接著問向冥劍淵。
「如你所見,我是有這個打算了。」冥劍淵摟緊衣淨的腰肢,暗示皇甫行他要娶的人近在眼前。
「是嗎?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是該要好好恭喜你們才是,別忘了成親時要請我喝杯水酒。」皇甫行表現出泱泱大度。
「假如我能活到那時候,一定不會忘了你。」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早忘了前塵舊事,早忘了他們正是為了衣淨而決裂。見他們兩人如此輕松愜意地對談,衣淨只覺不可思議。
「一定可以的。淨,從前的事我們就讓它過去吧!過去這些年,你付出的代價也夠慘痛的了,我並不希望見你永遠活在痛苦悔恨當中,我相信這些年你已悔悟,不會再做出任何不該做的事了。」皇甫行狀似不經意地說著,卻也提醒了冥劍淵那個令他憎惡的盜劍譜事件。
冥劍淵笑著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可他們心知肚明,當年衣淨盜取幽冥劍譜一事,對他造成極大的傷害,也讓他不再相信愛情。
「皇甫大哥,你說的是,我的確不會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了。」衣淨深吸口氣,語氣力持平穩。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不過。劍淵,風清稍後就到,我們不妨到大廳等他吧?」
「好。淨,你肯定也想見見妙手神醫的模樣,咱們一塊兒到大廳去吧?」冥劍淵對衣淨說話的語氣非常溫柔。
「嗯。」衣淨明白他是在表演給皇甫行看,只是她不曉得他為何會想要表演給皇甫行看,難道他不曉得,皇甫行根本就不會在意嗎?
她猜不透冥劍淵在想什麼,也模不透皇甫行內心的想法,只能靜靜地讓冥劍淵牽著她的手,到大廳去等候妙手神醫的到來。突然,她留意到一股銳利的視線正緊緊盯著她和冥劍淵,一瞬間,她像落入陷阱的兔子般,感到倉皇不安。
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因為不解,她回頭望了皇甫行一眼,豈料這一眼卻教她膽顫心驚——
皇甫行的眼底充滿肅殺之氣,嘴角揚起殘酷的笑容,正如十多年前那教人心碎心驚的一日!
那日,他也以相同的表情看過她……
***鳳鳴軒獨家制作***bbscn***
皇甫行的突然出現,讓事情起了變化。原先衣淨被賀淮生安排住在偏僻的小院落,而今冥劍淵卻不顧賀淮生的反對,堅持要衣淨與他同房。
男未婚、女未嫁,盡管他們倆都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但人言可畏,賀淮生怕的是他們倆什麼事都沒發生,衣淨亦會硬賴著冥劍淵,那豈不是讓她的奸計得逞了?就算真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賀淮生也主張冥劍淵不該負責,因為一定是衣淨誘惑冥劍淵,怪不得冥劍淵自制力不足。可任賀淮生苦口婆心地勸阻,冥劍淵卻不將賀淮生的憂慮放在心上,硬是要與衣燼淨同居一室。
衣淨沒有反對,接受了冥劍淵的要求。她不曉得冥劍淵心中是怎麼想的,但她卻另有盤算。皇甫行的出現讓她極度不安,冥劍淵的要求正好可以讓她時時刻刻地守在他身邊,否則她一個人待在僻遠的小院落又遭人看守,不得出房門半步,肯定會被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給逼瘋的。尤其皇甫行听見他們兩人同居一室時,唇角掛著的那抹冷笑,更是讓她冷到骨子里……
「在想什麼?」冥劍淵臉色蒼白地褪下外袍,問著若有所思的衣淨。
「沒……沒什麼。」衣淨連忙回過神,在他褪下外袍時害羞地別過臉。都忘了從今天起,他們倆將要共處一室。
驀地,她慌亂地發現他房里僅有一張床!先前他們投宿客棧時雖然也是同處一室,可當時他陷入昏迷,她需要看顧著他,所以沒什麼問題。但現下不同,他意識清醒,稍晚他們要就寢時該如何安排?
他身中奇毒,現下是暫時穩住體內的毒素,他的精神才會看起來不錯,因此她萬不能讓他睡在地上。盯著打掃潔淨的地板,她想著自個兒睡在地上的可能性……
不!不對!現在不是想著如何就寢的時候,他身上未祛除的毒更是重要。連妙手神醫風清也對他身上的毒束手無策,該如何是好?一想到這兒,她便發愁。
「皇甫行的出現讓你很訝異?」
「我是沒想過這輩子還會見到他。」本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皇甫行,怎知竟又見了面。
「誠如你也沒想過這輩子會再見到我一樣,是嗎?」冥劍淵自嘲一笑。
「是的,我以為我會老死在‘菩提寺’,看來命運又另有安排。」她淡淡一笑,不怕他知曉她曾有的想法。
「的確。」命運的安排是如此奇妙,他曾告訴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見她一面,怎知在生命將盡時,他竟會想再見她,甚至沖動地帶她離開。
「但是我相信你身上的毒一定有辦法可解。」
「你真這麼想?」
「我是這麼想,也如此希望。」她這輩子最大也是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他好。只要他好,哪怕是要她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她都無怨無悔。
冥劍淵的反應是一笑,看不出是否有將她的話當真。
突然,門板被人急急敲響,來人是賀淮生,冥劍淵讓他進來,看他有何急事。
賀淮生一進到房內,先是睨了衣淨一眼,見她衣著整齊,他的臉色才沒更難看。
「賀叔,天色已晚,你怎麼還沒休息?」冥劍淵氣定神閑地問著賀淮生。
「臨睡前,我突然想起莊主的房內僅有一張床,這似乎不大妥當,所以我趕緊讓下人們搬來另一張床,免得衣姑娘無處可睡。」賀淮生瞥了衣淨一眼,警告她最好別沖動地做出勾引冥劍淵的事來,他可是隨時都警戒著的。
賀淮生的輕視與羞辱顯而易見,受辱的衣淨難堪地脹紅了臉,卻得忍下屈辱,佯裝不懂賀淮生的暗示。
「淨和我同睡一張床,無須多此一舉。」冥劍淵眼神堅定地看著賀淮生,不許下人搬進另一張床。
他的話教衣淨與賀淮生出乎意料,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冥劍淵會想和衣淨共睡同一張床。
賀淮生著實受到不小的驚嚇,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冥劍淵要和衣淨同睡一張床,實在不是身為奴僕的他所能管束的,因此不論心底有多少不滿,他都不能表現出來。
「我明白了,我們這就退下。」咬緊牙,忍住氣,賀淮生與所帶來的下人及多事準備的床一道離開,合上房門,不再打擾。
「你不是認真的,對不?」待賀淮生與下人都離去後,衣淨這才語氣虛軟地問著。他一定是在開玩笑,想要嚇唬她與賀叔,他不是認真的,他……他們兩人怎能睡在同一張床上呢?
這……這實在是太不合禮教,也太瘋狂了!
「怎麼,你怕了?」他挑了挑眉,嘲笑她不夠膽識。
「不……是……不……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你應當了解的,不是嗎?倘若外人得知你我同床共枕,他們會怎麼笑話你?」她試著同他講道理。外人怎麼說她,她都不打緊,可她不要外人取笑他。
「他們會說我再次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冥劍淵不以為意地笑著。
「這並不好笑。」
「在我看來就是這麼好笑,我為何要在乎外人如何談論我這個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行,假如我真在乎外人的評論,當年就不會不顧一切也要把你搶到手。」
「劍淵——」
「睡吧,我累了。」
衣淨見他果然一臉疲累,心想他真是累了,先是接待皇甫行的來訪,緊接著又讓風清診斷,如何不累?她不敢再和他爭辯,忙扶著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
「上床。」冥劍淵命令道。
「什麼?」衣淨愣愣地問。
「你不會是想坐在床邊看我睡吧?我不想再就這個問題同你爭論,把外衣月兌了,上床。」冥劍淵可不想他睡著時,還有一雙眼緊盯著他瞧。
冥劍淵的強勢要求讓她傻了,這不像是他,從前他對她一直恪守禮教,從不過分逾矩,今日他怎麼會做出如此非分的要求,特別是在還厭憎著她的情況下?她不懂他在想什麼。
「既然你懶得自己動手,那麼就由我來代勞吧!」見她久久不月兌衣上床,冥劍淵干脆起身,為她除下外衫。
衣淨驚得倒抽口氣,許是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她竟忘了抗拒,只能瞪大眼,愣愣地讓他俐落地為她除下外衫,連同她的繡花鞋與羅襪也一並被他除去。
「睡吧,我真的累了。」冥劍淵將她的外衫隨手一扔,強抱她上床,讓她睡在身側。
衣淨受到太大的驚嚇,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悄悄地抬眼望他,只見他已閉上眼入睡。
這樣的情景在她腦海中幻想過千百次了,他們倆像一對平凡的夫妻般恩愛相擁而眠,對她而言是最幸福、美好的事,這樣的美夢竟在今夜實現,讓她不知所措。
望著他的睡顏,她一動都不敢動,就怕會驚醒他。他身上的奇毒使他不再神采奕奕,臉色始終蒼白,連妙手神醫看了都搖頭嘆氣,他卻一點都不擔心,反倒是她不住地擔心受怕,很怕這一瞬間他還站在面前對她似笑非笑,下一瞬間他便倒下,再也喚不醒。
她該怎麼辦?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啊!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挽救他的性命呢?
腦海陡然晃進一道霸氣的身影,教她靈光一閃,心下有了主意。皇甫行的出現絕非偶然,她明白他一定會有辦法,否則他不會出現,或許……請來妙手神醫不過是個幌子?
「我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的……」她以細如蚊蚋的聲音輕道。她的力量是很薄弱沒錯,可是只要能救他,她不惜付出一切代價,就算要她的命,她也甘之如飴。
衣淨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心音,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要堅強挺過這次的難關!
眼角悄然無聲地落下一滴淚,隱沒在他胸前。她愛他,真的很愛、很愛,即使曾分隔兩地,即使十多年不見,她對他的愛始終不減。
他知道嗎?他可知道她對他的愛始終出自真心,從來就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