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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郎君 第七章

杜芽雙隨青孟天一路玩回東青州,住進東青將王府。她發見青孟天對待自己家人也是冷冷淡淡;未作解釋,不容旁人質疑,隨口說一個半月後他要娶她,她便被奉為座上賓,婚禮也立即開始籌備。

青家共有四兄弟。青孟天為長子;二弟青孟書斯文俊美,他的親婚妻子茵茵善良可愛,這些天社芽雙都是和她玩在一塊兒,透過她了解許多事。

听起來杜芽雙一進她未來的夫家便遇見兩個大好人是不?可是若就此以為青家人全像這兩人那麼好,那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青家老三青孟仁,相貌與他二哥神似,性情卻相差十萬八千里遠。他看人用斜睨的,輕蔑且不屑;好玩的是他有一項弱點——他眼底容不下任何丑陋的事物——茵茵說當初他見到她時,直嚷反胃想吐,不過還有力氣欺負她;如今杜芽雙和茵茵並肩作戰,青孟仁不但頭暈作嘔,皮上疙瘩還迅速凸起,頃刻間化為粒粒紅疹,這時便會听他虛弱地喊︰「芙蓉……快找芙蓉來……」

奇怪了,她和茵茵攬鏡自照,再彼此對視,怎麼也不覺得兩人丑到不可入目的地步呀!

還有,似乎被青孟仁視為靈丹妙藥的芙蓉又是誰?不只他,就連驕蠻的青孟佑一提起芙蓉這兩個字,馬上趾不高、氣不昂,傾慕之情溢于言表。

青孟佑,青家老麼。典型公子哥兒的嬌貴樣,但是言行尖銳,罵人從不拐彎,這一點和他三哥很像。他自小專研卜筮,動不動便愛說剛剛為了誰卜了什麼卦,旁人卻不把他的話當真,還喜歡笑他學藝不精,卜的盡是烏龍卦。

青家大宅大院,又是王富貴族,老天要她嫁入這等豪門世家,算是待她不薄。不過若能除去青孟仁、青孟佑這兩個愛欺負人的討厭鬼,那就更好了。她知道這個願望太過奢求,搞不好會遭天譴;可是沒辦法,自從早上青孟天告訴她,今晚安排她和他雙親見面,要她先有心理準備,她突然開始緊張、開始心浮氣躁起來。

茵茵告訴她青將王、將後和藹可親,要她放寬心;她也告訴自己以最自然的一面去見公婆即可,毋需隱瞞造作。不知怎地,更加抑郁不安。

茵茵邀她到她房里,試試各式淡雅艷麗的胭脂花粉,或者賞玩青孟書送給她的奇珍異品,看看能不能放松心情。但愈是走近茵茵的房間,杜芽雙愈是惶惶難安,某道尖銳聲響盤踞她耳畔,震得她頭昏腦脹。她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果真,她們在房門前遇上最喜歡找她們麻煩的青孟佑。

「你們兩個丑婆,又要丑人多作怪了?」他見過她們躲在房里,擦胭脂、抹花粉,大玩服裝秀。

「要你管!」茵茵領杜芽雙入房,青孟佑厚著臉皮跟進去。「這是我的房間,你不可以進來。」

青孟佑不甩,得意洋洋地︰「我進的是我二哥的房間。」

茵茵趕不走他,噘嘴倚近杜芽雙,「芽雙姊姊,我們不要理他,當他不存在。」沒有發現杜芽雙進房後臉更蒼白,整個人更虛弱。

她不是第一次進這房間。但今天這房莫名地給予她極大的壓迫感,似要撕裂她般,痛苦難以言喻。

也許她只是生病了。她撫頭坐在桌前。

茵茵和青孟書的房里養了一對鶯鳥,總是啼鳴著它們的恩愛。她好羨慕。雖然青孟天要娶她,甚至吻過她,大半時候,他還是冷淡得使人心寒……

心頭猛地揪痛,她難過得抓住襟口。她不想和青孟天分開,即使他早表明不愛她,她依然渴盼能永遠留在他身邊……但為什麼?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是二少爺送給我的,你不可以拿走!」

茵茵在梳妝鏡前和青孟佑起爭執。青孟佑想拿走台上一支銀鳳釵「這種東西不適合你,放著也是糟蹋,不如給芙蓉。」

又是芙蓉。能讓目中無人、自大驕縱的兩兄弟由衷折服的女子,肯定不平凡。她能有機會見到她嗎?

「水姑娘要的話我會送他;但是你不可以拿去。」

「你不給,我偏要!這些我統統搜括。」

「不行!」眼見寶貝飾物全被他拿走,茵茵焦急不已,「芽雙姊姊,快來幫我。」

杖芽雙強振精神,站起,「你別拿她的東西。」

「關你什麼事?大丑婆!」

「你又好到哪兒去!乳臭末干的小子!」杜芽雙用盡所有力氣吼他之前礙于這里是別人家的地盤,她不好反擊他們的囂張而有所忍讓。可是現在她忍不住了,她好歹是他的大嫂,有資格也有能耐鎮壓住他︰她是他的大嫂……?晤,這項認知她舒服多了。

「你說什麼?」他拉高衣袖,跟她卯上。

「我說你幼稚、愚蠢。居然想搶二嫂的東西去跟女孩子示好。」

「我就是要搶她的東西,怎樣?」

他又把一條貝殼項煉佔為已有。

「還給我!‘那是我和二少爺用撿回來的貝殼一起做的!還我!」

他把項煉舉得高高的,任由茵茵怎麼跳也拿不回。

「你不要太過分了!快還給她!你看她快哭了!」

「我就愛看她哭!」他摔出貝殼項煉,又及時用腳尖接住,看茵茵嚇得溢淚,好不得意;他眉眼高揚,「啥啥,差點嚇死了吧!」

因茵抹淚,委屈地吸吸鼻水,「我……我要跟二少爺說……」

「說什麼?」他亂翻櫃子抽屜,查看有什麼寶物藏在其中。

「說你欺負我……」

他從衣櫃里找出一只雕琢細致的首飾盒,盒子上了鎖,他不怎麼正經地敲敲打打,試圖打開。「去說啊!哪回你要跟他說我寵愛你,那才稀奇了咧!啊……」他故作帥氣,拋丟首飾盒,卻失手未接好。首飾盒落地,蓋子被摔得開了口。杜芽雙胸口摹然又是一陣抽痛。她听錯了,一定是听錯了……沒有鈴鐺響聲從盒子發出,應該沒有……

「你怎麼這樣!里頭的東西會破掉的……」她上前彎身捧起盒子,打開看,有個玉鐲子摔斷了。亮閃閃的大眼楮油然發怒,瞪向青孟佑。

「我又不是故意的。」自知闖了禍,想溜,「懶得跟你們鬧,我要出去了。」

經過鶯鳥的籠子時,咽不下悶氣的他,打鳥籠泄憤。兩只無辜鳥兒霎時在籠里驚亂飛舞。

杜芽雙蹙眉,罵不出話。這小子著實沒教養。

「我這次一定要跟二少爺說你不僅欺負我還欺負鳥兒,要他教訓你。」淚珠又在茵茵眼眶里打轉。

青孟佑打開門,「哼!以為這樣就能唬住我?門都沒……」硬生生被門檻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房內兩名女子開心地發笑。

青孟佑爬起,顧不得衣上灰塵,跨人房,「笑什麼笑!」模楊狼狽且氣惱。

「惡有惡報。」杜芽雙用鼻孔哼他。

「給我住口!」他拽高衣袖,「你們趁現在能笑盡量笑,否則等我用針線把你們嘴巴縫起來,我看你們還開不開得了口。」

「啥!你以為這樣就能唬住我們了嗎?」

「你!」紅色、青紫色,交錯出現在青孟佑臉上,「八婆!妖怪!」

杜芽雙扮鬼臉,氣定閑回罵︰「幼稚、乳臭未干的小子!」

青孟佑捱不住氣惱,沖上去要打人,「我青孟佑今日不為國除妖,誓不為人!」

「我是你大嫂,不是妖怪!」杜芽雙繞桌閃避。

「你是!你一定對我大哥施了什麼法,他才會迷了心智帶你這妖婆回來!」

因茵看著兩人的追逐戰,「芽雙姊姊加油!」

青孟佑無法逮她本人、用拳頭教訓她的出言不遜,索性拿茵茵的飾物砸她。

「不可以!不可以丟我的寶貝!」茵茵放下手上珠寶盒,著急地撿拾青孟佑扔打杜芽雙後落地的貴重飾品。「住手呀!住手!」

「干什麼在書房里吵吵鬧鬧的!」青孟天,青孟書同時來到房前。

救兵來了,救兵萬歲。「你弟弟要打我!」

青孟天視線瞄向青孟佑,青孟佑先前盛大的氣勢登時退縮不見。

茵茵也搶著打小報告。她到青孟書身旁,「二少爺,你看他把房間弄得這麼亂,還硬要搶走我的寶貝……」

青孟書發現愛妻臉上有淚痕,俊美容顏一凜,「孟佑。」

「我……」青孟佑啞口。他由衷佩服兩名兄長的才能,可他們怎麼會看上那兩個女人!瞧瞧她們現在倚在靠山身邊,擠眉弄眼嘲弄他的吃鱉表情……他劍眉倒豎,不爽!

「別生氣了。」青孟書安慰的卻是心愛的小娘子,「你不是嚷著要帶杜姑娘去海邊玩?我和大哥今天都有空,決定帶你們逛逛市集,再去海邊。」

「哇!好棒!芽雙姊姊,好棒對不對?芽雙姊姊……你……?」

杜芽雙望著地上一只首飾盒,面無血色。

「你怎麼了?」青孟天輕扶著她,她似乎隨時會倒下。’

「你們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她突然痛苦地握耳,「好刺耳……」

因苗側耳傾听,「好像……好像是鈴聲……」

聲音正是來自那只被青孟佑摔開的珠寶木盒。木盒獨自在地上.沒有人動它,它卻輕輕移動,開啟盒蓋。

一個古銅鈴鐺緩緩升起,停在半空中兀自輕搖,聲音愈益響亮。

「啊……啊——」茵茵被這景象嚇得驚叫,躲人青孟書懷中。

「別怕。」青孟書擁著她,神情亦些許怔仲不安。

「是……是那個許願鈴……為什麼?為什麼它會在這里?」它明明被一名流浪的老乞丐拿去了呀!怎麼會……鈴鐺詭異響聲幾欲擊爆杜芽雙的腦,她抱頭彎腰。

「那個是……前些日子我和二少爺上街……啊……,」鈴鐺響聲亦刺痛茵茵的耳。

「遇見一名老乞丐,我們給他幾個碎銀;他喚住我們,拿出銅鈴,要我們好好保管。」青孟書說明。

「和你有什麼關系?」青孟天握住她手臂。逼問的口吻表露他的心慌。

「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

「所以……」青孟佑嚇縮到床邊,「我說她是妖怪……」

「我不是——」杜芽雙朝銅鈴大吼;「我不要回去21世紀我要待在這里!我要待在這里!」

「天啊!這……」

一道青光自杜芽雙腳底旋繞而起,籠罩住她。

銅鈴左搖右晃晃出社芽雙的聲音!

即使不能永遠逃離這里,短短三個月也好,讓我換個地方生活,經歷一些無聊教科書以外的事……換個地方生活……

她不知道銅鈴乃是以她這幾句話為願,更沒想到是她自己設下了期限。

「三個月!三個月……我來這已經三個月了!不……不——!我要永遠待在這里,永遠!」

青光異常閃亮,幾欲融化整間房。杜芽雙被罩在青光里,衣著率先飄忽變形,瞬間幻化為無袖旗袍式袖衫、碎花圓裙、半高跟繡花淑女鞋……就連布包也回到她手上……全是當初她來時的裝扮!

「這到底怎麼回事!」青孟天焦急無措,緊緊抓著她的手卻抓不到安全感。

「芽雙姊……」

「不!我不要!我要待在這里,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忘了你……不……孟天,抓住我……孟……」

時機已到,青光乍向四方噴射,整痛每個人的眼球!

「芽雙!」光芒刺目,所有人好一段時間看不到東西。青孟天探手︰模索,只模到杜芽雙留在空氣中的余溫……「芽雙——」

「芽雙,小心車子!」

眼見杜芽雙莽撞失魂要跨出行人道,方月急得尖叫。「啊——」

不知何處吹來的一股勁風,抑或是杜芽雙撞上一堵有彈性的牆她鞋尖才點到柏油鋪成的車道,猛地竟有一股反力拉她跌回行人走道的紅磚上!

她怔仲茫然坐在地面。

「芽雙……」冷汗侵蝕方月的肌膚,害她在大太陽底下顫抖。她虛軟地曲膝,余悸猶存,「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杜芽雙黑色的瞳仁逐漸回復油亮,身邊人影逐漸清晰,「方月……」

「你呀……」方月睨她,本想訓她幾句,想了一想,聳聳肩,算了。「有沒有怎麼樣?」

「方月……」听覺、知覺、視覺全然恢復,但她還是傻楞楞的。

時間完全未變?她回到三個月前大學聯考放榜日的那一天,但是她沒有跑出行人道,沒有被車撞上……?

「你怎麼了?」方月拍拍她的頰,要她回神。「嚇得魂散了?」

「不是……」她輕輕搖搖頭,「方月!」激動抱住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的摯友。

「喂喂……」雖然險些天人永隔,但不用這麼激動吧?方月無福消受她的熱情。

突然想到什麼,杜芽雙站起,「鈴鐺……」

「別要了!又不值多少錢。」方月亦起立,拍去沾在褲上的灰塵。

「不……」前方路口紅燈,擋住直行車子,她得已撿回躺在路中、被無數車輪輾得扁扁的,變成一塊無用銅錢的鈴鐺。

「我記得……我全都記得……」

「你怎麼了?」怎麼會看著一塊破鋼鐵,感情豐富地自言自語。

杜芽雙興奮地搖晃方月雙肩,「我沒有忘記他!我和他之間的一切,我統統都記得!」

方月抬手觸她的額,「你別嚇我……」

只是一剎那的時間而已,她卻變了個人,語無倫次、激動異常。

「我去找個老和尚!要他讓我回去!」她轉頭跑開。

「芽雙!」方月莫名其妙。她到底在說什麼呀?她記得什麼,沒有忘記誰?為什麼要找老和尚!又想要老和尚讓她回去哪?

「方月!」幾乎跑過下個路口的杜芽雙,經過馬路後,又折回來;一路朝她揮手、喚她的大名,「方月!」

回到方月身前,也不顧氣喘,兩手扶在方月肩上,「我要走了。這回一走,不會再回來。這世上我唯一掛念的人是你,我祝你年中過後,順利開啟你人生另一段際遇;祝你過得精采、快樂,遇到真心伴你一生的人。」

她的眸光粲然得不像話,方月險些被她唬住。「你腦筋秀逗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可憐的杜芽雙,落榜是主要的打擊,而差點車禍,命喪輪下則是她崩潰的導火線。

「我的腦筋沒有問題!反而清楚得很!」杜芽雙緊握好友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太長太繁雜,我沒法子詳細告訴你。」長睫輕垂,青春臉

龐洋溢出柔情、思念間夾心疼不舍,「他在等我,我知道他一定在等我……我不能讓他擔心太久……」

「芽雙,你病得好嚴重……」她瘋了,真的瘋了。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會擔心她、等她。

「我沒有生病!方月,你要相信我……經過剛才那件事,我明白了,我離不開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今生今世!?

「我的天啊……」

杜芽雙退開兩步,「再見,真的再見了……我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

「芽雙……」

杜芽雙轉頭起了幾步,突又旋身,大聲對方月說;「方月,你說的沒錯,小說太虛幻、太不切實際,但是我相信它,誠如我相信夢想——方月,你也要尋找出你的夢想,努力去實現——」她用力揮手,這一次,真的永別了,好友。「祝你幸福——」

「沒有我說的老和尚!」杜芽雙竭盡所能描述當初賣她銅鈴教她許願的老和尚模樣,只差沒請住持拿出紙硯筆墨畫給他看。

但是對方給她的答案一直是搖頭。「施主,本院確實無您找尋的法僧。」

「怎麼可能?」杜芽雙急得跺腳。「我當初明明在這里遇見他的!」

住持手持佛珠,賂彎上身,「施主,請鎮靜。」「我怎麼鎮靜得下來?沒有他,我就回不去了!」

「在之安之,何徒空煩惱?」

對方眉眼不動、事不關已的模樣惹惱杜芽雙,「如果你們這些和尚全被抓去酒店里,而且不準吃齋念佛;你惱不惱啊?」

「這……」住持當真斟酌了起來。

「算了!你不會懂的!」杜芽雙手一揮,要他別想到其他事去。「那麼銅鈴呢?你總可以賣個許願銅鈴給我吧?」

「我佛慈悲。」阿彌陀佛,「施主,本院怎麼可能販……」

「別告訴我沒有銅鈴!」杜芽雙顧不得禮節,截斷對方的話。

「施主,請鎮……」

「我自己去找!」

「施主……」

杜芽雙失了心般,瘋狂而無措奔跑在廟宇內外、庭台廣場上。她想念青孟天,好想他!愛上他是注定,被他吻上的那一刻她便曉得。

她這一生決計要與他相守,不可能甘心抱著那段回億度日。她要回去,要見他!見他!

而他……是否也一樣,瘋狂地想她、尋找她……愛她……

她奔跑得太疾速,被小石子絆倒在地上。忍著痛楚要站起時,她听到銅鈴聲。

銅鈴清脆響音由單獨.的一個,復制成兩個、四個、八個……任風吹動,不停響著。

她抬頭看,兩排銅鈴沿路懸空排列作響。「這……」和那天一樣,相遇見老和尚時的情景一模一樣。無數個銅鈴一起搖曳歌唱,她覺得胸口受到強烈壓迫,身體突然半飄浮了起來……

「姑娘,你找我?」無聲無息,一名老和尚出現在她面前。他身穿法衣、眉發斑白;面容衰老,上下眼瞼細皺垂長遮掩大半眼楮,看不到瞳球,眼眶里只一片濁白。身形老邁,散發的氣質卻是神采奕奕,眉眼流轉間,甚至看到一絲頑皮的氣息。

「嗯!讓我回去!求求你,讓我回去……」

「回去?」老和尚側頭一想,糾正她的說法,「該是回來才對……該是回來才對……」

「不對!不是回來,是回去!」杜芽雙又想跺腳,但她飄浮在半空中,踩不到地。「我不該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要回大玄虎東青州的將王府!我要回去!」

「這樣呀……?」老和尚搔了搔發。他的五指細瘦,一丁點肉也沒有,僅由發皺的、長有褐斑的皮包裹著修長骨干。「似乎不妥哩……」

「為什麼不妥?既然前回銅鈴接受我的願望,送我到那里,就應該能夠把我再送回去。」

「這樣呀……」老和尚輕易被說服,「說的也是哦……」

「老和尚,你正經一點!」他比上回她見他時更老態,更瘋瘋癲癲

老和尚果真應她要求,神色一斂,「姑娘,你為什麼急著回去?銅鈴願已實現你的夢想了,不是嗎?」

「不,不是。當時勾勒的只是迷迷糊糊的想望,心意並不堅定;直到被強迫離開他身邊,回到這里,我才確確實實地知道,我愛他!」

「哦……」他微微臉紅,「可是……」

「可是什麼?你別拖延我的時間哪!」她一刻也等不得。

現場無數銅鈴感應她強烈的渴盼,激烈躍動作響。

老和尚懂得它們的意思。「姑娘,這里千萬銅鈴,都听得到你的祈願。」

「那……我馬上就可以回去了?」只要向它們許願?

老和.尚領首,「你已經完全舍下今世的一切了……」

「當然。」她闔上眼,兩掌相合折拜,「我要回大玄虎東青州將王府,永遠伴在他身旁,永遠!」

她話才說完,一勁風吹亂她的發,隨後一道青光又自她腳底盤旋而起。

「姑娘,銅鈴僅可送你去想去的地方,不包括實現你伴他一世的想望……唉!」

「什麼意思?」杜芽雙欣喜看著青光籠罩住自己,「老和尚,你為什麼嘆氣?」

老和尚曲指一算,又嘆口長氣,「人生有命有運,不可能一切皆如你所願……

他講得好憂郁,散播一大把不祥氣息到空氣中。

「什麼意思……?」她的衣裝飄蕩,漸緩變回古裝,「你快說呀!」

「實不相瞞,姑娘今生陽壽已應于一個時辰之前燃盡,所以就算你有幸回去,恐怕也……」

「恐怕也怎麼樣?你說清楚!說清楚……啊——」

青光四射,杜芽雙消失無蹤;風停樹止,長串鈴鐺亦不再發出絲毫聲響。

「可是老衲來不及說清楚了……善哉……」小指莫名抽痛了一下,他這才驚覺︰「啊,好像算錯了……

他抬眼望天,吐吐舌,「老羅……」他拂拂袖,千萬鈴鐺漸次減少不見。「應該沒關系吧!姑且把一切當作天意,天意……」他走了兩步,也消逝在凡人肉眼中。

杜芽雙意識回復,已身處典雅的廂房中。

「我回來了……?」窗外一片漆黑,晚上了。現在是什麼時候?離她從茵茵房中消失,又過了多久?

她回頭打量所處廂房,認出牆上懸掛的佩劍是青孟天的;這里是他的房間。床上有人平躺著。

「孟天。」落座床沿,她輕盈的笑容頓褪。他好憔悴!「我回來了,孟天,你醒醒。」她扶他臉頰,握他的手,他卻沒有回應。「孟天?」俯以額平貼他的額頭,「好燙……」

他生病了……是為了她嗎?杜芽雙臉頰貼著他臉頰,以他耳畔柔聲道︰「我回來了,再也不走。從今而後,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是你?」青孟天以為她出現在他的睡夢中,不敢醒來。

「嗯……」他聲音啞得令她好心疼好心疼。「你還好嗎?」

她的淚落在他臉上,灼燙他的知覺。「芽雙!」

她等在他面前,要他一睜眼便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是我,真的是我。」

「雙!」她絲絲吐納乎在他臉上,他待不及睜眼,便以臂膀圈住她腰圍,將她甩抱到床上,並立即以身軀疊壓在她上方。

「你……」

她的詫訝蒸發空氣中,難成言語;他燒熱的唇掩住她的。

情切的渴盼引燃兩人心底深處的火焰,火焰急速蔓延,燒灼他們的肌膚、他們的身軀、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神魂……

焰苗氤氳出麝汗,挑弄他們的末梢神經。青孟天狂渴又野蠻地探吻她的唇、她的頸;杜芽雙則任由他狂熾的將她淹沒……

他們放縱情愫奔竄,奢侈而迷離,甜蜜且激情。沒有人能干涉、沒有人能制止、絕對沒有人……

「大少爺,我送藥來了。啊——妖……妖怪……」

女婢闖入,尖刺嗓音扯斷青孟天心弦,他痛得睜開眼,仰離杜芽雙的勾抱。

杜芽雙猶沉迷方才海濤般洶涌的情潮中,未理侍女驚叫奔竄而出,羞怯吟笑兩聲,握起青孟天偌大手掌親吻。

「滾……!」

青孟天無情地將她推下床。她怔然不解,「孟天,你……」

「你為什麼又回來?何必回來?妖孽!」他面冷聲冽,找不到一絲情感。

「我……我不是妖孽呀!我怎麼會是……?」

「既然你自己跑回來,休怪我……」他意欲下床,驀然有些暈眩,遂扶著床欞喊︰「來人呀!」

「我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而回來的,你卻把我當成……」

沒有想到會被誤認為妖人,她徹頭徹尾著了慌,「孟天,你誤會我解釋,我是……」她握他手臂要他傾听。

「二十世紀未來的。」他代她說。一把推開她。

她跌坐回地面。「你怎麼知道?」

「你說過。」他拿下佩劍,「我可以不在意你瘋言瘋語;彭旦和那些游牧族群說你是妖怪,我也可以不當一回事;但是,我不可能忽略我親眼所見——」他抽劍出鞘,劍鋒直指她眉心。

「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青孟天不因她的脆弱神傷而心軟,「說!你接近我、接近東青州,圖的是什麼?」

「我沒什麼不良企圖,只是懷抱著少女的綺麗夢想回來找你。」杜芽雙望入他眸中,希望他感受她的真摯。

青孟天有一絲絲動容,但立刻甩頭揮掉。「為什麼是我?」

「大哥,我听佣人說……」青孟仁、青孟佑兩兄弟匆忙趕至,看到杜芽雙,兩人停在門口不敢進入,「真的是你……你……你回來干什麼?」

「我不是妖怪,你們別用那種眼看我!」

看到她被青孟天用劍制住,青孟仁膽子大了些,跨入門檻,「大哥,殺了她!」

「不!」眼見劍鋒就要直直刺入自己眉心,杜芽雙情急之下,兩手握住刀鋒。

她這個動作使青孟天微詫,眼中出現猶豫與不舍。

「殺了她!」青孟佑也跨入門,不過馬上止步,立在門旁,「我就說她有問題嘛,你們不信,那天大哥和我都看到了,她是妖孽,是魔鬼!」

「不!我不是!你要相信我!」杜芽雙用力握劍,鮮血沿著手臂下滑,染紅衣袖。

「你放手。」

杜芽雙搖頭,「你要相信我……」除非他肯相信,否則她不放。

「大哥,你別心軟。天知道她裝得這麼軟弱,博取你的同情,又有什麼企圖。」

青孟仁的提醒他充耳未聞,只是看著她被鮮血染紅的衣袖,「你放開手。」

杜芽雙盯視他的眼,一貫的漠然……她雙肩一頹,松放開劍,兩手垂放地上,鮮血依然滲流。

青孟天瞄視兩名弟弟,下令道︰「拿下她。」

「我……我們?」兩人異口同聲,詫異中有疑懼。

「把她關入大牢。」他旋開身不再看杜芽雙。

兩人對視一會兒,認命地上前押起杜芽雙。

茵茵在這時候跑書房前。府里全宣揚著杜芽雙回來的消息。

「白痴,你也跑來做什麼?」青孟佑罵她。

茵茵縮著雙肩低著頭,不太敢直視杜芽雙。

「丑……丑婆……閃開點……」青孟仁只要同時看到她們兩人,身體就會虛軟,起疹子。

「拜托,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也不想想現在什麼時候,還有時間發作他的懼丑癥。

兩人即將押杜芽雙出房,杜芽雙傷感地開了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和你在一起那麼久,你理當知道我是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無法相信,他對她的情感這麼薄弱。她可是拼了命也要回來見他的呀,而他的反應卻是如此冷酷無情。

「廢話少說!」青孟仁病發使不上力,青孟佑一個人拖她出房。

「我還以為,你想娶我,是因為你對我有情……」

青孟佑不禁止步,連同其他人看著青孟天,等他回答。

青孟天沒有讓他們等太久,便答︰「我沒有。」

她眼底唯一剩下的一絲希望立刻夭折,「是我自作多情?」她虛弱地搖頭,「我不信……」

「押她下去。」青孟天用力拂袖,不願再听她多說。

「你真的忍心這樣對我?」

「煩死了!干脆一刀砍了她。」青孟佑提議。

「不可以!」茵茵突然喊,挨瞪後又低不頭,囁嚅低語︰「不可以殺人……」

「小茵,你相信我,對不對?」

杜芽雙伸手渴求茵茵給她勇氣,因茵看著她那帶血的雙手,恐懼地後退。

「連你也怕成這樣……」杜芽雙臉色青白,扯出心碎的慘笑。

想起老和尚的話——人生有命有運,不可能一切皆如你所願……

原來如此,她懂了。將青孟天的身影重重映在心底,再無異議地由青孟佑押她赴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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