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霓裳 第十章
葉霓霓奔出住處後，漫無目的地走在午夜的街頭。然而天空飄下的冰冷雨水，卻怎麼也冷靜不了她混亂的心扉。走著走著，最後，竟發現自己走到了物貿中心。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午夜物貿前，望著自己當初被連正旭撞倒的地點，淚水又不爭氣地落下。
父母親擅自做主的婚約，無法溫飽的賣卡工作，遙遙無期的作家夢想，以及一廂情願的痛苦愛情……全都令她悲傷心痛，迷惘不已。
她該如何是好?放棄自己的夢想，放棄愛情，听從父母的心願乖乖和陳建豪結婚，從此遠走他鄉，相夫教子?還是冒著和父母親關系決裂的危險，不顧一切追尋自己的夢想，追求屬于自己的真正幸福?葉霓霓茫然站在物貿門口，早已分不清臉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霓霓……」忽然，她身後傳來一聲低喚。
葉霓霓怔愣了一下，身子僵在原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這種時候、這種地點，那個冒失鬼怎麼可能會出現?一定是她听錯了，一定是的。
葉霓霓沒有回頭，只是呆望著自己抱在身上的原稿，為這些又濕又破的稿子感到悲傷。
「霓霓!」連正旭的喚聲二度響起。
這次，不待葉霓霓懷疑，連正旭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
真的是他……葉霓霓望著他的眼眸，鼻頭一酸，滾燙的淚水不由自主地顆顆落下。
「霓霓!再也不要不告而別好不好?我擔心死了……」激動的連正旭向前一步，捧起她的小臉蛋深深吻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激吻，葉霓霓睜大眼楮、無法呼吸，手中的稿子不自覺地掉落。
不斷飄下的雨水混合著咸咸的淚水，連同他的吻一起吞下。
「旭……」熱淚再度迷蒙了她的視線，她閉上眼楮，祈禱這幸福的一刻永遠不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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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已經去過我住的地方，還見到了我媽。」葉霓霓和連正旭在物貿重逢後，兩人一起坐上他的車子，準備返回工作室。
他一臉可惜地抱怨︰「嗯，我本以為是你躲著不願見我，沒想到你根本不在屋子里。」枉費他喊破了喉嚨，表明自己的心意，結果大姑娘竟然不在轎子里。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物貿?」葉霓霓濕著身子追問。
剛剛兩人在雨中淋了好一會兒，這會兒都成了落湯雞，即使車子的暖氣都已經打開，全身依舊感到冷得發抖。
「老天爺發送電波給我，所以我就知道嘍!」他神秘兮兮地一笑，同時拿了件外套給她披上。
悻悻然離開套房後，他心煩地開車隨便亂晃，無意中晃到了物貿中心，沒想到就在門口見到獨自站在那里淋雨的葉霓霓。這是天意!是老天爺安排兩人再度在同一地點相逢。
「老天爺發電波給你?少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啊?騙人也得要技巧高明一點。」見他隨便對她胡謅，她的小嘴嘟得老高。
「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老天爺啊!」連正旭一手握著駕駛盤，一手指向車子的天窗。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忽然開始打雷和閃電了。
「哈，老天爺說你敢再借它之名說謊，它就要劈死你。」葉霓霓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輕松快樂的氣氛自然流瀉在狹小的車廂空間中。
「霓霓……」面對她的輕松態度，連正旭雖感到意外，卻沒有多問。
兩人難得可以處得如此融洽自然，他實在不想破壞這難能可貴的甜蜜氣氛。
「我媽媽……一定告訴你關于我的婚事了。」忽然葉霓霓月兌口而出。
「嗯，她說了。」美好的氣氛瞬間結束。
一想到葉母那種幾近潑辣的粗魯蠻橫，他就有些害怕。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葉霓霓再過個幾年，難保不會從靈秀天女變成一只母夜叉。
「和陳建豪的婚事，我正在考慮中……，」她不諱言地望著車窗表示。
「你喜歡那個男人?」他故作冷靜地問，其實心髒狂跳不已。
葉霓霓猶疑了一下。
她這一猶疑，差點要了他的命。
「應該不喜歡吧!」她搖頭，神情是為難的。
「那就不用考慮，直接拒絕他啊!」他加快車速，技術熟練地把車子停進地下停車場，迅速停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不是說拒絕就能拒絕的。」她黯然說道。
她知道父母可能早已把這個好消息告知街坊鄰居，她和陳建豪的婚約在小小村子里流傳得人盡皆知；如果她就這麼拒絕，愛面子的懦弱父親和蠻橫的強勢母親，定會淪為村人茶余飯後的笑柄。父母的顏面不但從此掛不住，更對多年為鄰的陳家無法交代，而她這個女兒，從此也別想再踏人家門一步。
「霓霓，我要你拒絕他，更不許你有絲毫的猶疑。」連正旭側身，堅決表示。
他的眼好似下了魔咒般，令人無法轉移視線。
葉霓霓不解地問︰「為什麼?」他必須給她一個足夠說服她的理由。
「因為我要你待在我身邊，成為我的女人。」在她的晶瑩眼瞳中，映出他的真心真情。
「旭……」她驚愕得無言。
連正旭擁她人懷。「香只是我的好友，這點我希望你能理解。別人可以懷疑我和石川香的暖昧，惟有你，我要你百分百相信我和香之間的清白；再說，經過她今天企圖自殺又懷孕的事件後，我感觸良多，忽然發覺，自己不想更不能失去你。」他緊緊摟住她，眷戀又感慨地親吻她的頭發。
听了這番話，葉霓霓完全怔愣住。
「這就是你今晚到我住處找我的原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番話?」葉霓霓的反應竟是意外的冷靜。
她倚偎在他懷中，矛盾的情緒撞擊她的胸口；明明是愛他的，該是喜悅的心情，此時此刻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依舊無法擺月兌霓裳羽衣的陰影，直覺以為他是因為霓裳羽衣而接近自己、喜歡自己。
「嗯，我要你和我在一起。」說完又是一陣甜蜜擁吻。
葉霓霓閉上眼，無法抵抗他的激情、他對自己的親密渴求。
趁自己尚未完全沉淪之前，若想抽身還來得及，她如此告訴自己。因為她明白，他要的是兩人的戀人
關系，而不是永久的愛情；而她，奢望的卻是他的永遠，而不是短暫的情感過客。
她忽然推開他。「不要這樣……」
「霓霓？」連正旭離開她的唇，不解地低望懷中的她。
「我好冷……想馬上換掉這一身濕衣服。」她抱著自己不斷輕顫的身子，內心天人交戰地低下頭去。
連正旭釋懷地點頭。「也是，展示會就要到了，我們誰也不能感冒。等一下我會親自幫你換掉……」
他壞壞一笑地耳語道。
「你這混蛋……」葉霓霓臉紅到腳跟，自己開了車門逃離出去。
連正旭大笑，跟著下車追上前去，隨後溫柔地擁著她一起回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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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走回工作室，連正旭就有接不完的電話。展示會在即，許多電話是不可不接、拖延不得的。
他歉然地朝葉霓霓一望，指著工作室閣樓的方向，要她自己先行上樓梳洗。
「嗯。」葉霓霓點頭，深感今天是她二十二年來漫長又多事的一天。
一轉身，見到那件名為「霓裳羽衣」的白裙，安靜地掛在一個特殊衣架上，寬松的腰身部分，明顯看得出已經修改完成。
視線一轉，她又見到自己的那一身廉價衣物，整齊干淨地放置在單個衣櫃的一角，套有塑料套的衣服上還掛有干洗店專用的標志。
葉霓霓想起今天那件寬大的運動衫，又為今天自己錯怪連正旭而感到懊悔不已。
雖說他的確是個正人君子，是助理小姐趁她睡著時換掉她身上的衣物，而不是他。不過他也有錯!他不該在開出一百萬條件時，用那種輕鄙的眼光看自己。
也或許是她太在意他了，之前的反應才會那麼沖動和火爆。
葉霓霓小心翼翼地爬上回旋樓梯，直接來到這棟大廈兩層樓打通的頂樓處。
挑高的個人工作室頂樓處，就是連正旭個人生活的隱秘空間。
一上樓梯出口，也就是電梯的出口處，映人眼簾的就是一間由彩色玻璃區隔出來的小巧客廳；至于浴室、書房和起居臥室，則分別巧妙地獨立隱藏在客廳後方的空間內。
舒服地洗完澡，葉霓霓這才想起自己那干洗好的衣物還放在樓下。她從閣樓探下頭去，發現連正旭仍在櫃台那邊忙著，于是她就這麼圍著一條浴巾，用最快的速度沖下樓，準備取回自己的衣物。
沒想到就在同時，依舊濕著一身衣服的連正旭忽然走回工作室；根本還來不及躲人，她尷尬的視線就已經和他相觸。
如遭電殛般，連正旭動彈不得地呆愣原地，呆望著她僅披有一條浴巾的性感模樣，以及水氣未干的雪白肌膚。
「我想拿干洗好的衣服……」她紅透了臉，四肢僵硬得動彈不得。
見她手足無措的羞怯模樣，他的激情更是瞬間燃起。
不顧發上滴落的冷水珠，他神情復雜地點點頭，幫忙拿起那套干洗好的衣物。
「你的衣服。」連正旭啞著嗓子，目光始終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謝謝……」她伸手準備接過衣物，忽然間，以強健的雙臂，從她身後把她緊緊勾人胸膛中。
一個重心不穩，她整個人往後倒人他的懷中。
罷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不管明天是晴天還是雨天，現在的她只想隨著他的激情一起沉淪……
激情過後，他緊摟著她，兩人在床上同裹著一條被單，共享溫存。
「乖乖答應出席服裝秀，好不好?」慵懶的低沉啞嗓，掩不住連正旭的濃情蜜意。
她安靜地偎著他，激情過後的舒服疲倦，令她的恬靜臉蛋更增一分成熟嫵媚。
見她閉著眼楮不言不語，連正旭又說︰「霓霓，如果你覺得我提出的條件不夠恰當……」
「我不是因為條件不好才拒絕的。」她搖頭，甜蜜地低嘆一聲，緩緩睜開晶眸。
服裝秀對他這頂尖設計師來說，想必相當重要，只是難道他不明白，她只是個平凡普通的小女子，不是個喜歡站在舞台燈光下的漂亮女圭女圭啊!
「你想要什麼?盡管開口。」一如自負狂傲、盛氣凌人的君王。
「我想要……」她頓了下，猶疑著是否應該開口。
「想要什麼?」低凝的眼神鎖住她的猶疑。
「金錢什麼的我不需要。」她搖頭，縴白頸項緊緊偎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我想要的東西，自始至終只有一樣，那就是……就是……」她回凝那深邃的星瞳，到嘴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不該奢求的，愛情這種東西本不該當作條件提出，特別是像連正旭這種媒體寵兒、才華橫溢的名男人，圍繞在他周圍的愛情和女人，絕對如天上星子般繁多。
而她，又豈能只因方才的激情，就要求他付出感情和承諾呢?他和她，不過是現代快餐愛情下的產物啊!
「到底是什麼?」她臉上的為難和猶豫，巧妙地引發他的笑意。
先前一整天兩人的爭執和怒氣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只要你幫我散發問卷調查，幫忙推銷會員卡就好了。」她把真心話埋藏心中，重新綻開頑皮笑顏。
「就這樣?」他懷疑自己的听力，狐疑地瞅著她的白皙俏顏。，
「就這樣。」她點點頭，復雜矛盾的臉蛋深深埋人他赤果的胸膛，不讓任何人瞧見。
他面露困擾，手指在她平滑性感的背上漫不經心地描繪滑移著。「你什麼都不要，讓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還是他第一次遇上一個如此清心寡欲的小女人。
圍繞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無一不想盡辦法從他身上多挖些好處來；名牌皮包、高級珠寶、華服美食、豪宅跑車……一百萬雖然不是筆大錢，卻也足夠維持她一段時間的生活開銷，而她卻一口回絕了。
她拒絕的理由是什麼?在她小小的心靈中，她真正渴望的東西又是什麼?好奇的疑問如漣漪般在心頭擴散，而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貪婪地親吻她的發香，留戀她的溫香軟玉。
依舊無法習慣兩人的親密關系，她臉紅地從他胸懷抬起頭來，羞怯地推開彼此發燙的臉頰和軀體。
她狼狽逃離他的魅力範圍，故作鎮靜地僵笑道︰
「旭，如果你們全公司的人都買上一張的話，我就成為超級營業員了。」
「可以啊，不過你必須先說服我買。」他躺在床上，慵懶地撐首笑望她。
「什麼?」葉霓霓的小臉當場黑掉。
什麼跟什麼嘛，她沒收他一百萬耶!他竟然連幫個小忙都還要故意刁難她?
「只要你可以說服我，或許我會考慮把會員卡當作年節禮物發送給每位員工。」
他笑望她的黑臉，故意出了道難題。
「好啊，我會讓你心甘情願掏錢買卡的。」葉霓霓高仰起下頜，回以一道堅定甜蜜的迎戰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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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會的日子終于來臨。
葉霓霓自從答應擔任霓裳羽衣的代言人之後，便陷入空前絕後的忙碌生活中。
排演的忙碌，服裝秀的深度專業和繁瑣，都令葉霓霓開始對連正旭另眼相看，對他能夠成為亞洲首席設計師的優秀能力感到不可思議。
這段期間，葉霓霓幾乎都住在SHIUM的工作室中，除了偶爾回套房拿點東西外，她不曾再回住處。
听說母親為了逼她回家，威脅房東不可以繼續把房子租給她。前兩天她回套房拿東西時，房東一臉為難的要求她，希望她盡快搬走。
葉霓霓答應了，承諾展示會一結束，她會立刻搬離套房。
接下來的住處她毫無頭緒，未來也不知該何去何從，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會回鄉下乖乖和陳建豪結婚，更不會放棄自己想要成為愛情小說家的夢想。
因為她的任性，造成父母親許多困擾，也讓自己落到無家可回的窘境；不過，有連正旭暫時陪在她身邊以及甜蜜愛情的支持，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可以實現夢想的。
搬家的事情，她尚未告知連正旭，因為展示會的準備工作已經令他過度忙碌，她不想再增加他的困擾。
再說，雖然愛他，她並不想和他發展成長期同居
的戀人關系；她決定在自己的空間，專心從事小說的創作。
有了連正旭的幫忙，葉霓霓這個月的賣卡業績沖上了第一名；二十萬的業績獎金足夠她支撐很長一段日子的生活開銷了。
葉霓霓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專心努力從事小說創作，孤注一擲；要是她依舊和愛情小說作家無緣，或許她就會安分一些，認真考慮所謂的未來。
她還年輕，不過才二十二歲，愛情、事業都才剛起步而已，不需要太過心急。連正旭如果真的是她的真命天子，她相信不管半年、三年，甚至十年後，他將會還是自己深愛的白馬王子；而她，依舊會是他心目中的霓裳天女。
「霓霓，已經是最後壓軸，要準備上場嘍!」連正旭的聲音自秀場後台傳來，頭也自休息室門後探出。
「嗯，我準備好了。」葉霓霓深吸一口氣，穿著那一身霓裳羽衣，翩然走出舞台。
一場精彩萬分、真正屬于她自己的霓裳羽衣曲，才正要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