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的溫柔陷阱 第五章
「太太,你現在覺得疼痛有沒有減輕一些?」約翰面色凝重地注視著躺在病床上接受點滴注射的季薇。
雖然藥物已令她下月復部的疼痛有了減緩的作用,但是剛才劇烈的疼痛已抽光了她全身的力量。
「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虛弱得連說話都覺得吃力。
約翰凝重的表情非但沒因她的回答而放松,反而更加地凝重。
「康太太,我希望你可以早日住院治療,否則你的病情將會日益嚴重。而且我也希望你將你的病情告訴康先生,不該再隱瞞他了。」
「不,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康諾我生病的事!」她情緒激動地哀求約翰。「康諾已經夠心煩了,我不要讓他再為我的病而擔心!」
「康太太,紙包不住火的,你再延遲治療,恐怕將危及你的生命,我希望你認真地考慮一下,接受我的建議。」約翰苦口婆心地勸著。
「醫生,請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我不想隱瞞你,剛才我看了檢驗報告,發現癌細胞已經惡化蔓延了,如果你肯早日接受治療,或許可以控制住病情……」
「但仍逃不過一死的命運。」她自嘲。
「康太太,其實你也不必氣餒,以往像你這種病歷,並不是完全沒有治愈的機會」
「但我知道奇跡絕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如果你是來找康諾,那麼你來得太不巧了,因為康諾他不在。」
面對葉芝羽這種近似無禮又蠻橫的態度,季薇並不以為意,因為她太了解葉芝羽那濃厚的敵意完全是因為妒忌所致。
「康諾出去了?有沒有說去了哪里?什麼時候回來?」季薇捺著性子仍十分禮貌地問。
其實她很少來公司找康諾。一來,她不想打擾康諾工作,二來,她不想面對咄咄逼人的葉芝羽。
「哈!」葉芝羽夸張地一笑,音調尖銳地道︰「康太太,你連自己丈夫的行蹤都不得而知,你難道不覺得太悲哀了嗎?」
「葉小姐,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好悲哀的,因為現在是上班時間,就算我不知道康諾的行蹤,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是在指責我這個秘書不夠稱職嘍?」葉芝羽一副恨她入骨的模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為什麼你總要曲解我的話?為什麼你總是對我充滿敵意?難道我們不能心平氣和地共處?」季薇相當有涵養地說。
「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與情敵共存。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我天天和康諾相處,會把他從你身邊奪走?」
「我信得過康諾。」她明白葉芝羽在康諾心中並沒有分量。
「話不能說得太自滿,世事難料啊!」葉芝羽陰陰一笑。「季薇,你以為你這個康太太是怎麼得來的我會不知道嗎?」
季薇的下月復部彷佛被狠狠揍了一拳,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你……你知道了什麼?」她不相信那一直保藏在她心中的秘密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你在怕什麼?莫非你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葉芝羽絲毫不肯放松地緊緊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的表情獲得些蛛絲馬跡,來證實自己的揣測。
鎮定!千萬別自亂鎮腳,葉芝羽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在套你的話而已。季薇告訴自己。
「我是康諾選擇的妻子,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你的幻想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她挺直脊背,面不改色地回瞪著葉芝羽。
「我不知道我的幻想力是不是太過豐富,但我敢肯定一點,康諾愛的人絕不是你,而是你的妹妹季薔。」她狠狠地打擊著季薇。
面對葉芝羽這樣的人,再好的修養、再好的耐性也會消失殆盡的。
「我應該慶幸康諾愛的人是薔薔。」
葉芝羽怔了怔,大感意外她的反應。有哪個做妻子的可以容忍自己丈夫心中另有所愛?
「你難道一點也不妒忌?」
「我有什麼好妒忌的?我已經是康諾的妻子,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她的口氣平靜,但是內心已波濤洶涌。
若說不妒忌季薔,那是騙人的,但是她現在連妒忌的權利也沒有了。
「季薇,你少得意!不會下蛋的母雞遲早會被淘汰的,而你根本不配當康諾的妻子!」她殘忍地在季薇心上淌血的傷口抹鹽。
「只要我活著一天,我都是康諾的妻子。」她咬緊牙根,不讓葉芝羽見到她挫敗的神情。
「是嗎?」葉芝羽眼露凶光,冷哼了哼道︰「那你可真要好好地愛惜自己的生命,否則……」
「否則怎樣?」季薇的心上心志不安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們拭目以待呢?哈哈……」葉芝羽-下令人喪膽的狂笑離去。
季薇的臉色霎時慘白了起來,為葉芝羽的話而害怕不安。
也許她該慶幸自己已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如果我是個不負責的人,我就不會娶薇薇……
康諾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季薔的耳邊。
康諾到底要對季薇負什麼貴?他娶季薇,只是為了負責,難道……
「薔薔,湯很熱,小心燙口!」
鄭美娟的警告拉回失神的季薔,但仍遲了一步。
「哇!好燙!」
季薔丟下手中的湯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忙打開冰箱迅速地灌了一大口冰水。
「瞧你毛毛躁躁的樣子,還說自己會好好照顧自己,真教我不放心。」鄭美娟關心地注視著她。「怎樣?燙傷舌頭了是不是?要不要去醫院給醫生看看?」
「媽,沒事的。」她為了伯父母擔心,忍著舌頭被燙傷的疼痛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繼續吃飯。
「咳!咳!」鄭美娟輕咳出聲,用眼神示意著一旁的季正中。
「薔薔,明天晚上你會在家里吃飯吧?」
季薔停下吃飯的動作,不明白父親為何會說這麼奇怪的話?
「是這樣子的,明天晚上你爸爸想請陳伯伯他們一家子過來吃個便飯、敘敘舊,我怕我一個人會忙不過來,所以希望你別出去,留在家里幫我的忙。」
用腳指頭也猜得出鄭美娟在打什麼主意。
吃便飯、敘舊只是個幌子,而真正的企圖是想來個相親飯局。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父母會迫不及待想把她嫁出去?難道她已是過期的中秋月餅,要清倉拍賣了嗎?
「爸、媽,我真的不想結婚。」她表明心意。
「說這是什麼話!?」鄭美娟不贊同地嚷嚷道︰「男人當婚、女大當嫁,不許你有這麼怪異的想法!」
不結婚叫怪異的想法?
「結婚有什麼好?現在離婚率這麼高,結婚對女人而言不再是個保障。」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誰灌輸你這麼不正確的觀念?」鄭美娟反駁道︰「瞧瞧薇薇和康諾他們過得多幸福、多恩愛。」
「您真得認為他們很幸福、很恩愛?」她心中充滿椎心剌骨般的疼痛。天哪!如果康諾和季薇的婚姻真如母親所說的,她應該為季薇感到高興才對,而不是感到心痛呀!
「當然不是所有的事都十全十美……」鄭美娟有所感慨地一嘆︰「康諾和薇薇的婚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到現在還未能有一兒半女,但是薇薇一向心地善良,上天不會虧待她的,一定會讓她早日懷孕的。」
「美娟,明天晚上你說話可得小心一點,千萬別在薇薇面前提起孩子一事,免得薇薇難過。」季正中細心地交代著妻子。
「什麼!明天姊姊也要來?」季薔真不知道明天將會是個如何尷尬又難熬的晚上。
「不只是薇薇要回來,還有康諾。他們小倆口已有好些時候沒回來吃飯,明晚就趁機讓他們也回來聚一聚。」鄭美娟興奮地談著自己的計劃,完全忽略了心情逐漸低落的季薔。
葉芝羽特別改變自己以往穿著風格,挑了一件白色的洋裝,更讓自己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完全一改平時驕縱的模樣,反而變得縴柔得讓人想保護她。
她的改變只是為了讓康諾改變對她的看法,經過她反復思考之後,她明白「以柔克剛」的道理。
「總經理,你的咖啡。」她連說話的口氣都變得溫柔。
然而康諾卻仍理首于公文中,無視她的改變。
這著實令她咽不下這口氣,若是以往,恐怕她已經開始發飄了,但今天——她得忍耐。
「總經理,下午一點要開干部會議,你沒忘記吧?」
「嗯。」康諾仍沒抬頭看她一眼,但卻有些不耐煩地說︰「如果沒什麼事,我想專心地批閱公文。」
葉芝羽深吸了口氣,壓抑著胸口即將爆開來怒氣。
「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爸爸特地為我開了一個生日party,我希望你可以抽空參加。」
康諾終于抬起頭,但是對她的改變卻仍無動于衷。
「原來你今天生日,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我買送你。」他客套地敷衍。
「是不是我想要什麼,你都會買給我?」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愛她。
「你想要什麼?香水?衣服?」其實他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如果她的脾氣不是那麼驕縱,他並不討厭她。
「這些我已經很多了。」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你……」為了怕引起康諾的反感,她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參加我的生日party。」
她只提到「你」,根本把季薇摒除在外。
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何況她又是葉達遠的女兒,于情于理,康諾都不該拒絕。
正當康諾要點頭答應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薇薇……呃……好的,我會去的。」康諾對著話筒做了應允。
掛上電話之後,他對著葉芝羽露出歉疚的神色。
「芝羽,對不起,今天晚上薇薇要我陪她回娘家吃晚飯,我恐怕無法參加你的生日Party,不過你的生日禮物我一定會送的。」
葉芝羽的心涼了半截。她沒料到在康諾的心中,她會輸給季薇。
隨即她的心又像烈火燃燒起來,她恨季薇,恨不得讓她消失。
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她要拔掉季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即使不擇手段,她也要做到!
季薇動容地看著在公園內玩耍、天真無邪的孩童們。
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天使,而像她這樣一個如惡魔般的女人,根本不配有孩子,所以上天懲罰了她。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再多的淚水也洗濯不了她心中的污穢。
「阿姨,請你幫我把球投過來好嗎?」
一個稚音傳來,只見一個差不多五歲大、長得如小天使般的小妹妹正笑咪咪地看著她。
「球?」她低頭一看,才注意到腳邊不知何時多出一顆球。
她彎下腰把球撿了起來,並未直接把它-回去,反而向小天使招招手。
小天使也不畏生地走向了季薇。
「嗨!阿姨把球球還給你,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季薇把球交給她。
「我叫元元。」小天使不只長得可愛,連小嘴也像沾了蜜糖似的贊美季薇︰「阿姨,你長得好漂亮。」
「謝謝元元的稱贊。」季薇寵溺地模模地的頭。「告訴阿姨,你和誰一塊來玩的?」
「和女乃媽。」元元的小手指向一個正坐在公園椅子上打瞌睡的婦人。「女乃媽睡,不要吵醒她。」說完還煞有介事地對季薇做了個「噓——」小聲點的可愛動作。
「阿姨,你長得跟我媽媽一樣漂亮,我媽媽跟你一樣有長長的頭發。」元元天真的一句話令季薇心中悸動不已。
媽媽——喔!她一直期盼听到的話。
「元元,阿姨好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媽媽?」即使這一切只是虛假,她卻貪心地想得到滿足。
「媽媽。」元元這句「媽媽」令她今生無憾了。
「謝謝你,元元。」她忍不住緊緊抱住元元,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阿姨,我要去玩球球了。」元元听到有小朋友在叫她。
「明天你還會來公園玩嗎?」她有些依依不舍,渴望再見到元元。
「我不知道……」元元瞄了一眼在打盹的婦人。
「元元去玩球吧!」季薇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才察覺到耽擱太久了。「阿姨該回家了,希望我們還可以再見面。」
「阿姨,我們可以打勾勾。」元元伸出小指一派認真狀。
「好,打勾勾。」季薇與她似許了承諾,有些不舍地道再見,卻仍然忍不住走一步回頭一次。
正當她要走過馬路時,忽然見到一顆球快速彈跳過她的身邊滾到馬路中央,季薇听見身後有小跑步聲傳來,旋身一看,竟是元元。
眼見元元為了撿球就往馬路中央奔跑過去,而一輛紅色跑車正疾駛過來,一切發生得那麼快、那麼地令人措手不及。
「元元,危險!」
季薇奮不顧身沖了過去,奮力將元元推向路旁,路人的驚叫聲令她察覺到自己的危險處境,她想避開迎面沖撞過來的跑車,奈何她還是遲了一步……
「哎呀!薔薔,你怎麼穿這樣的衣服!?」鄭美娟像見著了怪物似的瞪著季蓄。
「這樣的衣服——哪里不對了?」季蓄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嗯,扣子沒忘了扣,牛仔褲的拉煉也沒忘了拉。
「我不是特地買了一件紅色的洋裝讓你換上的嗎?」
喔!讓她死了算了。
一听到母親提到那件紅色的洋裝,季薔就忍不住對天翻了個大白眼。
那是一件「俗擱有力」的洋裝,叫她穿——絕不干!
「媽……那件洋裝根本不適合我。」除非她想榮登三八阿花的寶座。
「那件洋裝哪里不適合你了?也好過你這一身邋遢的衣服。」
哇!她只听過形容牛仔褲配襯衫叫「酷」,什麼時候又變成了「過遢」?代溝!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媽,我穿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嘛!」她知道要逃過母親的數落,只有使出撒嬌一招。
「平時這麼穿是沒什麼不好,但是今天……」
「只是吃便飯、敘敘舊嘛!」她見招拆招。
「唉,你這孩子…!」鄭美娟一副拗不過她的無奈。「去打電話給薇薇,提醒她別忘記待會兒早一點回來。」「Yes,Sir!」她正愁沒借口開溜呢!
季薔走到了客廳,正準備拿起電話筒時,電話鈴聲突然乍響,嚇了她一大跳跌坐在沙發椅上,一個不小心踫倒了茶幾上的花瓶。
「鏘!」花瓶應聲而碎。
完了!這可是母親的精心杰作,竟毀在她的粗心大意。
季薔了心急,伸手要去撿碎片,卻反被碎片給劃傷了手指,鮮紅色的血滴在白色的碎片上,是那麼地令人怵目驚心。她繃緊的心生起了不安的預感,強烈到幾乎令她透不過氣來。
「怎麼了?薔薔?」鄭美娟聞聲從廚房跑了出來。
「呃,我不小心的……」此時,她才猛發覺電話鈴仍持續響著。
鄭美娟順手拿起電話筒,只听見她「喂」了一聲,臉色便逐漸地轉變成死灰色,話筒也由她手上滑落,整個人癱坐在沙發椅上,雙眼空洞而無神……
「媽,您怎麼了?誰打來的電話?」季薔心驚膽戰地問。
「醫院……薇薇出了……車禍……有生命危險……」
季薇躺在急救抬上,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她困倦極了、想睡了。
忽然,眼前出現一道光芒——一位穿著純白、頭頂光圈、揮動著翅膀的小天使順著光芒翩然而降。
上帝派了天使接她往天堂是嗎?
她以為自己所造的罪孽將會墜往地獄,沒想到上帝遠是寬恕了她。
此時,她的心有了寧靜。她緩緩地走向天使,忽然她的身體也變得輕盈,慢慢地隨著天使往上升——
「薇薇……」
「姊姊……」
誰在呼喚她?
她回過身去——
隔著一層霧,模模糊糊地,她見到了父母、薔薔……康諾呢?康諾在哪里?
「姊,你睜開眼楮,求求你醒過來。」她認出季薔的聲音。
「薇薇,你別嚇唬爸媽,我的好女兒,你千萬不能死呀。」鄭美娟哭號著。
死!?她就快要死了嗎?
死對她是一種解月兌,不是嗎?
季薇臉色慘白、呼吸微弱,醫生已經無能為力,她的造血機能已經完全損壞,而凝血機能也起不了一點作用,她體內的血正一點一滴往外流,輸血也無濟于事。
她此時此刻只想再見康諾一面,她知道這將是最後的一面……
「薇薇!」康諾還是及時趕到了。
季薇睜開眼楮,但卻無法見到康諾。于是她想伸手再握一次康諾的手,但她的胳膊不動了,想說些什麼又發不出聲來。
「薇薇,振作一點!」
康諾的頭頂有了光圈,她終于看見了他,也再次握到了他的手。
但是她還是說不出話來,好恨呀!
「姊,你想說什麼?」季薔哭著問。
康諾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把耳朵靠近她的唇邊。
「原諒我……我……愛……你……」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發出微弱的聲音,眼角滑下如珍珠般的淚水。
「薇薇……」
康諾吻去她的淚珠,季薇的唇邊露出了笑意,眼楮也逐漸地合上。
冬末的第一個晴天,風雖不再冷冽,仍帶陣陣涼意。
墓前,一朵淡黃色的玫瑰正在風中微微地顫抖著身軀,一小叢怒放的金盞蘭陪伴在一旁。
一個白衣女子正迎風而立,她的黑發被吹亂了,身影呈現出無限的哀愁。她就是--季薔。
淚水在她的臉上無奈地流淌著,滑過她的面頰冰封她的心。
姊姊,請你安息吧!
今天我是來告別的。我會遵守對你的承諾,到英國將孩子平安地產下。雖然你無緣見到他,但是他還是你的孩子。
季薔在心中對著季薇墓前的照片許下承諾。
照片中的季薇彷佛露出滿足的笑容……
窗外飄了一整天的雨,玻璃窗上的雨已經流成了一條條婉蜒的小河,順著窗框往下淌!窗外的一切都模糊了,看不清,蒙蒙——的一片。
這是標準的英國天氣。
季薔坐在窗前看了一天的雨。此刻她希望自己是那絲絲小雨,沒有牽掛,只是任其由天空落下,也沒有目的地,就這樣飄呀飄的。
不行!她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難道她忘了肚子里的孩子嗎?
輕輕撫著微凸的小月復,感覺著胎動,她覺得自己好滿足一種即將為人母的滿足。
為了怕引起閑言閑語,她辦了休學。為了怕引起房東太太的疑問,她特地重新找了個落腳處。
雖然這間公寓舊了一些,但是因為交通便利,四周環境又幽靜,所以她毫不考慮地租了下來。
月復部微微地拱了一下,她知道「他」又在抗議她的疏忽了。
這些日子她的胃口變大了,原本害喜所引起的不適癥狀也逐漸在減輕。
她為自己烤了兩片土司,壓上兩片起司,又煎了個金黃色的荷包蛋,外加一杯五百西西的鮮女乃。她的飲食完全是依照醫生的要求,雖然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孕,但是她將體重控制得很好,完全符合標準。不像前陣子她回到英國時,因嚴重害喜,加上又未能從季薇去世的悲傷中恢復。過來,她的體重一直猛往下掉,若不是醫生提出嚴重的警告讓她大夢初醒,她幾乎忘了自己身上具有的重任。
「寶寶,媽咪要開動了,現在媽咪先喝口牛女乃,再吃一口蛋……嗯,很香對不對?」
這已經成為她日常生活的習慣了。不論她在做什麼、走到哪里,她都會告訴月復中的寶寶。
雖然月復中的胎兒才五個月,但是卻已經可以感受到他傳達給她的訊息。
曾經有一位名教育家就是用這種方法培養出一個天賦異稟、智商高于一般小孩的天才兒童。
當然,她並不是想培養一個天才兒童,只是她希望可以和寶寶培養一下感情。
門鈴突然響了。季蓄皺眉這個時候會有誰找她?在這兒她沒有朋友,甚至因為剛搬來,和隔壁鄰居也不熟。
她將一束落下的發絲別至耳後,走向門口。「是誰?」
「薔薔,是我,康諾。」
季薔像被點了穴般呆住了。
「薔薔……請你開門,我有緊急的事要和你談。」
緊急的事?莫非是她在台灣的父母……康諾聲音中的迫切促使她回過了神,她解開鎖,拉開門雨絲飄在康諾的身後,因濕氣而呈一片蒙朧,他看起來也只是像個幻影,一點也不實在。
這該不會是她的幻覺吧?她深深地吸口氣。
「薔薔……」她的名字宛若發自他體內的深處,令她在心慌之余淚盈于眶。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身子顫巍巍,聲音低低地問。
「可以進屋子再說嗎?」他注意到她的虛弱。
季薔點點頭,走進屋里。由于過度的震驚,她的雙腿竟微微發抖,但她擔心的不只是腿,還有她的心,以及瘋狂的悸動。
「你想不想來一杯熱茶?或者來一份三明治?我正好在吃晚餐……」她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是輕松自在的。
「別忙,我只想好好地看著你。」他的雙眼只是緊緊地鎖住她。
她振作起精神面對他,不明白到底有什麼重要得讓他必須趕來這里的事,莫非……不!她馬上推翻自己的猜測,季薇死了,他不可能會曉得寶寶的事。
「是不是我爸媽他們……」
「他們很好。」
「是不是已經找到撞死姊姊的肇事者?」
當初撞死季薇的車主在闖下禍之後,畏罪潛逃,快速駕車離去,一直到她回英國之前仍尋獲不到撞死季薇的凶手。
「肇事者還未找到。」他蹙緊眉心。
此時,季薔才注意到他瘦多了,也變得憔悴。
未刮的胡髭在他的下巴附近形成一片陰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彷佛說明了他風塵樸樸。
「你為什麼會來英國?」
「我是特地為你而來的。」
他的視線炙熱地由上而下掃瞄她的身子,令她又熱又冷,最後他的雙眼定在她的月復部。
「為我……」直覺地,甚至還沒來得及阻止自己之前,季薇已保護地將手擱在肚子上了。
「你難道沒有事要告訴我?」
血色逐漸自季薔臉上褪去,心亂如麻的她,張口無言瞪著他。
他不可能知道的,她狂亂地對自己保證,努力維持鎮定。此時,她清楚感受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緊繃,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葉律師找過我,我看見你簽下的契約,也找過約翰醫生證明你和季薇所做。」
他的話令她胃部一陣翻攪,季薔申吟一聲,怕自己又要嘔吐了。
康諾睜大雙眼,似乎發現情況不對,在他還沒問明白她出了什麼問題時,季薔已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搖搖晃晃地一路跑向浴室。
她幾乎把胃里所有的東西吐光,當她伸手抓上毛巾架時,感覺到一條毛巾壓上了她的額頭。
「別動!」康諾說︰「清涼一下,會有幫助的。」
謝天謝地,那的確有用,但她不敢說話,甚至不敢點頭,怕自己若移動半分,又會想吐了。
「你覺得好點了嗎?」康諾過了一會兒問道︰「需不需要找醫生檢查一下?」
她深吸了口氣,擠出微笑拒絕︰「這是很自然的癥狀,比起上禮拜已經好太多了。」
康諾想說的話梗在喉中,想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他的心就有如刀割。
「你的房間在哪里?我扶你上床躺一躺。」
「不用,我只需要坐一下即可,你扶我到客廳……」她的話還未說完,她的身子已被騰空抱了起來。
當她被他抱在懷中的同時,她不禁閉上了眼楮,淚水沾濕了她的睫毛。
「要不要喝杯熱茶?」他把她輕輕安放在沙發椅上,彷佛她是個殘破不堪的洋女圭女圭。
「謝謝。」她喃喃說著,抬眼望著他。
康諾注視著她原本美麗的晶瑩雙眸下,泛著一圈淡淡的黑影,也失去光采,而長睫毛更沾了他該負責的淚珠。
「你不欠我任何感謝。」他充滿愧疚地注視它。「我欠你一聲抱歉,你不該受到這種折磨的。」
「你全知道了?」她竟忘了葉律師以及約翰醫生。
他點點頭,幽幽地問︰「你究竟想瞞我多久?」
「我……」當初她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個局面。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傻事?」他強抑住想把她擁入懷中的沖動。「你可知道當我明白所有的來龍去脈之後,我自責得無以復加,心疼你的傻,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從未覺得我做了什麼傻事,一切是我心甘情願,與你無關。」季薔淒切的眼神幾乎擰碎了康諾的心。
「你懷的是我的孩子,我是孩子的父親,你竟說一切與我無關?該死!」
「你是想來要回你的孩子的嗎?」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順著季薔的臉龐滑落;這一刻,她的心情百感交集,又亂得可以。
康諾心疼地看著像個被扭斷過的布女圭女圭的她,心疼不已。
他听說過懷孕的癥狀會使孕婦極為不舒服,而剛才他也親眼見識到她所受到的折磨。
她顯然需要安靜地休養,否則不只是害了她的健康,也會影響月復中的寶寶。他的寶寶——是「他」?或者是個「她」?
康諾的視線忍不住又自動落在她的月復部,令他沒來由地感到陣陣騷動的……興奮以及驕傲。
他即將擁有自己的骨肉,而且懷著他的骨肉的人,竟是季薔!
這樣的安排是上天的垂憐嗎?
「我懷孕的事,我爸媽知道了嗎?」她難以想象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你希望對他們隱瞞嗎?」他的話已經給了地肯定的答案。
「他們一定氣壞了。」季薔的、心情已經不是復雜可以形容。
「他們的確是氣壞了,但是在看過薇薇的遺書之後,他們便可以體諒你的付出。」
「遺書?」她僵住了。「什麼遺書?」
康諾從口袋取出一只白信封交到她手中。
「這是什麼?」
「這是薇薇要葉律師轉交給你的信。」
季薔從信封中抽出一張淺藍色的信箋薔薔︰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你到了很遠的地方。
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泣,讓我能走得安心一點好嗎?
我知道你一直深愛著康諾,我和康諾的婚姻則是個錯誤。不要責怪康諾,這個婚姻的錯全是我咎由自取的,康諾他也是個受害者。
你一定不明白當初康諾為什麼會要我?那是因為我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康諾,卻忽略了你也愛他。然而,愛是自私的,所以兩年前我無恥地設下圖套陷害康諾,讓他不得不對我負起責任而娶了我。往是兩年來,我真正領悟到了一樁沒有愛的婚姻是何等的可悲;我得到了康諾的人,但他的心卻不屬于我。
他一直是個盡責的丈夫、無可挑剔的丈夫,但是我愛他,卻無法帶給他幸福,只能帶給他痛苦,我錯了,而上天也懲罰了我。
我不但無法生孕,甚至得了子宮癌。當我得知上天對我的懲罰,簡直有如青天霹靂,但我絕不怨恨上天,我只希望在我僅存的日子里,可以贖罪。
所以我到英國找了你,求你代我受孕,一切完全是我真心的要求,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也許我來不及看到孩子的出世,但我會保佑你平安、順利地生產。
今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也不能為你和孩子盡一絲心意,但是我相信康諾他會照顧你和孩子的。
薇薇絕筆季薔因感染了信中字里行間的苦澀與無奈而痛哭失聲。
康諾沉默地擁著她,任由她盡情地泄,不斷地輕揉著她烏黑柔亮的發絲……
漸漸地,季薔的哭聲由嚎啕大哭漸漸轉成小聲啜泣,康諾才抬起她梨花帶淚的臉,溫柔地為她抹去晶瑩的淚珠。
「別哭,薔薔,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碎,而且你也不想讓薇薇難過的是不是?」
康諾溫柔地哄著淚眼汪汪的她。
「我不知道姊姊她這麼痛苦,原以為我代她受孕生子就能帶給她喜悅,沒想到我太異想天開了、太自以為是了。」
「我沒有看過薇薇寫給你的信,但是我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全是……」
「不要說了,即使她曾做錯、她曾帶給你痛苦,一切也該隨她的去世而消失了,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你。」季薔紅著眼圈哽咽道。
「我明白,我知道薇薇她愛我,所以我更不能辜負她為我所做的一切。」
「什麼意思?」
「我要帶你回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