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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兩顆心 第二章

時間似乎停住不動。生命也靜止在那里,只留下心靈深處一個回憶的空隙,吞噬了外界存在的一切事物。

韓妮疲倦地緩緩睜開雙眼,茫然地注視公園里依舊未變的景物,玫瑰和杜鵑花從彼連著一排夾竹桃,七里香圍繞在公園四周,還有秋千、溜滑梯、翹翹板。

「小薇!」韓妮發出驚叫聲,更為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女兒的存在感到深深的懊惱。

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卻令她驚懼不已。

她推開耿繼文,慌張地望向沙坑的方向,想要確定小薇是否無恙,並希望女兒不要看到媽媽難過的樣子。

耿繼文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安和恐懼,連忙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看著她。

「沒事的,我一直注意著,小薇正專心地和貝比玩沙子,根本沒有往我們這邊看。」

「喔,謝——謝謝你,我——我忍不住——」韓妮困窘地結結巴巴地說,覺得真不好意思。當著大庭廣眾之前,自己竟像個小孩子似的伏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哭得這麼厲害,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好難為情的。」耿繼文很鎮靜地說…「而且也沒有人在看你,你看現在的人都各忙各的,對周遭的事才懶得去管。」

他說話的時候,韓妮迅速地四下瞧了一瞧。

「喔!」她近乎傻氣地自嘲道…「在我們南部那個小地方,如果一個女人在公共場所情不自禁地哭起來,一定會立刻引來很多人的好奇。」

耿繼文從口袋掏出一條手帕遞給韓妮,對于他這個細心而體貼的舉動,今韓妮十分驚訝。但更令韓妮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手帕竟如此的乾淨,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過來坐下,讓心情放松一些。」耿繼文扶她走向椅子。

韓妮有些僵硬地坐下來,仍對自己的失態感到懊惱不已。

耿繼文以他慣有的姿勢在她身邊坐下。

「你為什麼會來台北呢?」他相當好奇地問。

「我——我姊姊住在這里。」韓妮有些不好意思地以耿繼文的手帕將臉上的淚水輕輕拭去。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故鄉?這兒並不適合像你如此單純的人。」

「每個人都會希望來到大城市看看,這是許多人的夢想,你覺得有什麼不好嗎?」韓妮感到奇怪地注視著他。

「韓妮——」耿繼文嘆口氣,嘴角牽起一絲難以捉模的笑容,一面接住韓妮投來的目光,他溫和的眼神中似乎隱藏著古老而深沉的智慧。「你單純得像張白紙,如果你要待在城市,就必須學會堅強地保護自己,否則這個城市會把你給吞滅掉,將你的單純污染了。這里存在的是無情而激烈的戰爭,每個人都要爭第一,勝利者一點都不關心失敗者的死活。」

對于耿繼文的說法,韓妮除了心存感謝之外,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同她所想像的,耿繼文是個相當憤世嫉俗的男人,也許他曾經受過什麼刺激,才會讓自已對這個社會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但是韓妮很清楚明白地告訴自己,她會讓自己學得更堅強,剛剛發生的事,她絕對不會允許它再度發生。

「你說你跟姊姊住在一起,那麼你的生活還順利嗎?」耿繼文十分關心地問。

「姊姊她對我很好,她比我大五歲,從小她就像個小媽媽一樣的疼愛我照顧我,她是個護士,她的丈夫是牙科醫生,他們有三個很可愛的兒子,我姊姊的生活非常的幸福。」

「那就好,你跟小薇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讓人感到放心。」耿繼文彷佛松一口氣說道…「我可以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帶著小薇來到台北嗎?」

「是姊姊鼓勵我的,她說我還年輕,不應該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里,應該擺月兌過去傷心的回憶,積極迎接新的人生。她更覺得我不能剝奪小薇再度獲得父親和擁有正常家庭的機會。」韓妮嘆了口氣又道…「我知道我姊姊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我目前並不希望談感情的事情,我只希望可以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後將小薇撫養長大。」

「你的意思是說,你永遠不會再走入婚姻的生活?」耿繼文的眼神充滿難以置信的神情。

「曾經我很憧憬婚姻生活,但是老天爺跟我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在我曾經以為幸福唾手可得時,又將幸福從我手上奪走,或許老天爺就是告訴我,我並不適合婚姻。」韓妮有些自暴自棄地說。

耿繼文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如同你姊姊所說的,你不能剝奪小薇獲得父親和擁有正常家庭的機會,小薇會慢慢長大,她會希望有一個父親的。」

「但是對我而言,要忘掉過去那段甜蜜的回憶,並不容易。」韓妮有些感傷地說道。

「我想一個人是很難忘掉過去,但是只要你是活在這個世上,就該學著忘掉痛苦的過去,重新開始而且你真的很年輕,你應該找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來照顧你。」耿繼文以一種無奈、傷感的語氣繼續說道…「你應該值得慶幸,至少你還有小薇陪伴在你身邊。」

對于耿繼文的話韓妮除了贊同之外,今她感到非常好奇的是,他話中那份淡淡的憂愁,彷佛他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痛苦回憶。

耿繼文輕輕嘆了口氣,將身子再往座椅里靠,頭枕在椅背上。

「至少你的悲劇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你還有一個可愛又貼心的女兒,讓你有個人去愛,也讓你的生活有目標,使你有勇氣繼續活下去。不像有些人,他曾經以為自己擁有了一切,卻在擁有的同時,失去了更多。有一個男人,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他想要結婚,可是那女孩子並不想要結婚,她不想被約束,她想要自由…那男孩也願意給她自由,因為他是那麼的愛著這個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子雖然不想結婚,卻幻想希望有個孩子,對于女孩這樣的想法,男孩子很不贊同,他覺得如果要有孩子,就必須要有婚姻,可是女孩子完全不接受男孩子的想法,她背著男孩子讓自己真的懷孕了,而且事後才宣布出來。」

對于耿繼文突如其來的這個故事,韓妮感到十分的好奇,她不知道耿繼文說的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是誰,但是從他充滿悲痛的口氣中可以得知,這個故事一定和他有著莫大的關系。

「結果他們結婚了沒有?」韓妮很想知道故事的結果,于是迫不及待地問道。

耿繼文的表情顯得很痛苦,他似乎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在思索著什麼,他將目光從韓妮的臉上移開,然後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遠處。韓妮完全看不透他內心在想些什麼。

「如果你不想說——就當我沒有問吧。」韓妮感到有些愧疚,她知道自己不該好奇的。

耿繼文深深吸了口氣之後,將視線再度轉向韓妮,眼神中透露出了解的目光。

「沒有。」耿繼文以深沉的嗓音說道…「那個女孩像一只在天空自由自在飛翔的小鳥,她不要有任何牽絆。男孩搞不懂她為什麼堅持想要個小孩,不過這個小孩到底還是生了下來,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男孩就發誓一定要給自己的女兒過著幸福的日子,可是這時女孩卻覺得孩子是個累贅,她受不了嬰兒哭泣的聲音,更受不了男孩一直要求她結婚,最後她棄男孩和自己的女兒遠走高飛。男孩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女孩的離去讓他覺得傷心,但是男孩決定把所有的愛給自己的女兒。小女孩慢慢地長大,也開始上幼稚園,可是她似乎無法適應學校的生活,總是一副無精打-的樣子,而且極易感到疲倦。本來小女孩的父親也不以為意,以為是小孩子對于學校生活的抗拒,可是後來他才明白他的女兒生了病,醫生檢查的結果是小女孩得了血癌。」

「噢!不!」韓妮驚駭地月兌口而出。她替故事中的男主角感到悲哀,畢竟她自己有女兒,可以想像身為父母在知道自己孩子生病時那種緊張和恐懼,更何況男主角的女兒得的是血癌,這是極為殘酷的打擊。

耿繼文對于韓妮的反應露出了些微激動的表情,他彷佛在壓抑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般不斷地做著深呼吸。

「醫生做了一次又一次檢驗,他們也換了一家又一家醫院——結果只是白費時間,群醫都束手無策,挽救不了小女孩的生命,小女孩被這個病折磨了三年才結束她在人間短暫的停留。這三年中,她只有父親做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經常哭鬧著要找媽媽,但是男孩子不知道女孩子去了哪里,更為自己無法達成女兒的心願而感到挫折萬分;後來小女孩不再哭泣,也不再要求見她的母親,最後是在帶著無法見到母親的遺憾中握著父親的手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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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妮听完耿繼文說的這個故事後,眼眶盈滿淚水,她為這個小女孩悲慘、短促的生命,以及故事中男主角所受到的打擊感到難過。如果她沒有猜錯,故事中的男主角應該就是耿繼文,她相信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原因,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兒,他的生活已經沒有任何目的和樂趣。

韓妮相信,在那段痛苦的時間里,一定沒有人來分擔他內心的煎熬和苦難,也沒有人安慰他失去女兒後的悲哀與寂寞。

現在韓妮完全能明白,耿繼文為什麼會如此嚴厲地指責她把女兒托給她姊姊照顧,顯然他把她想成和小女孩的母親一樣,其實她們的情況完全不同,韓妮絕不會為了任何一件事棄女兒不顧。

韓妮本想對耿繼文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是看到他冷漠的表情使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並沒有承認他就是那個失去女兒的父親,也許這是他埋藏過去唯一的方法。

和耿繼文相較起來,韓妮覺得自己幸運多了,至少她擁有的是和小薇父親在一起的美好回憶,雖然他們不能永遠在一起,但是至少她知道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他們不會離開彼此,而自己的家人和親友都在那場意外之後給與她最大的關懷與照顧,她不像耿繼文那樣孤獨無助——韓妮可以明白的是,耿繼文到現在仍是如此,只有他的狗陪伴著他,那是他女兒養的狗嗎?要不然貝比為什麼會特別親近小薇?

「抱歉,這個故事讓你听了不舒服。」耿繼文突然說道,他將身體稍微向前坐好,好像是想藉此除去落漠的情緒,他無奈地對她擠出一絲微笑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個故事,但是我只是要告訴你這世界上比你更悲慘的人還很多,所以你一定要更堅強地活著。」

「謝謝你。」韓妮露出微笑地答道…「是你讓我覺得自已有多幸運,所以未來我將學著不再哭泣,並且會像你所說的一樣堅強地活著。」

耿繼文驚訝地睜大眼楮,半開玩笑地說…「真的?我沒想到自己這麼有用。」

「你——」韓妮本想對他說幾句安慰的話,但轉念之間,想到耿繼文並沒有承認他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所以她便把想說的話再次咽回去。「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還沒有問過你住在哪里。」她發現自己這話好像說得太突然、冒昧了,可是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知道彼此的住處,應該不會讓他感到不開心吧?

「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耿繼文含糊地回答道…「你跟你姊姊住,還習慣嗎?」他似乎在試著岔開話題,不想把注意力放在他自己身上。

韓妮不是不知道他岔開話題的用意,既然他不想多談他的事情,那麼她也不再多說什麼。

「我跟我姊姊住得很習慣,雖然我是跟她住在一起,但是我是住在她家後面的一間空房子,那里本來是要給我姊夫的母親住的,後來她住不習慣就搬回鄉下去了。」

「那很好嘛。」耿繼文點點頭道…「听你的口氣,你姊姊好像是一個很能干的女人,你是不是一切都听她的?」

「不,有許多事情我還是可以自己做主。」

「那你今天晚上必須回家吃晚飯嗎?」

「喔,不,我住的那間房子里有廚房,我們各自開火,我不想打擾到我姊和姊夫的家庭生活。」

耿繼文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不知道你跟小薇今天晚上願不願意和我到麥當勞一起吃頓飯?」

耿繼文話里寂寞、孤獨的語氣,今韓妮听了很覺不忍,剛準備要接受他的邀請,忽然想起她身邊一點錢也沒有,因為剛剛出門時過于匆忙,所以她根本沒帶皮包出來。

「對不起,今天晚上不行,謝謝你的好意,改天好了。」

「喔,沒關系。」耿繼文顯得有些失望,將身體向前傾,手肘放在膝蓋上,肩膀聳起,頭向下垂。「我只是想,小薇也許會喜歡去麥當勞,畢竟小孩子通常都對薯條和漢堡感到興趣的。」

韓妮對于他的失望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連忙解釋道…「實在是由于我今天身上沒帶錢,所以——」她懊惱地解釋道。

耿繼文抬起頭,以熱忱的目光看著韓妮,想要確定她是否有誠意去。

「如果你願意去,這頓飯由我請客。」

「你請得起嗎?」話一出口,韓妮馬上為自己的直率感到不好意思。「我是說,我明天再把錢還給你,我不能讓你破費,那樣不好。」

對于韓妮的細心和體貼,耿繼文原本平靜的心起了陣陣的漣漪,他從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給韓妮這樣寒酸窮苦的感覺,一頓麥當勞,他怎麼會請不起呢?

耿繼文的表情和緩下來,露出難得的開懷笑容道…「我請得起。」

「可是我不希望你因為請吃一頓飯,以致要勒緊肚皮好幾天。」韓妮十分擔心地說。

「我向你保證我的錢不會不夠用。」耿繼文開心地笑著,露出一排潔白又整齊的牙齒。

對于耿繼文的保證,韓妮還是不太敢相信,因為從他身上的穿著打扮,讓韓妮很擔心他經濟情況相當不好,又怕他是為了好面子,而說這些讓她寬心的話。

但是如果她依然拒絕耿繼文的邀請,那麼會不會傷了他的心呢?這是他第一次開口邀請她們一起吃晚餐,想必他一定是非常的孤獨,如果可以帶給他一點點快樂,那麼她就不該拒絕。

「既然你這麼說,我跟小薇很願意和你一起去。」韓妮答應道,覺得松了一口氣,總算把這件事圓滿地解決了,希望她和小薇的陪伴能使耿繼文不要再去想起傷心的往事,畢竟這回憶是由她引起的。

這時小薇鼓著圓嘟嘟的小臉蛋、撅著紅紅的唇,生氣地跑向韓妮和耿繼文。

「媽咪,那邊有一個壞男生!」小薇胖胖的手指指著一個方向道…「他踢倒我的家家酒,我要貝比咬他,可是貝比只對他大叫。」

那只狗搖擺著尾巴,顯然很高興地看著面前的主人和韓妮,完全不知道小薇對-的抱怨。

「如果貝比咬了人,就會有警察來把-帶走。」耿繼文十分有耐心地向小薇解釋道…「你不希望-被人帶走吧?小薇。」

顯然耿繼文的話語小薇受到了震驚,她圓圓的眼楮睜得大大的、臉上露出驚慌的表情。

「不要!我要貝比。」說完立刻蹲下來摟住狗的脖子,貝比也伸出舌頭舌忝她的臉頰。

韓妮彎,將女兒散落的發絲用夾子夾好。

「小薇,不要再玩家家酒了,要不要我抱你去蕩秋千?」耿繼文問。

「要!要!」小薇急切地應道。

韓妮還沒將小薇的頭發弄好,小薇就已經站起來,朝秋千的方向跑過去。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麥當勞呢?」韓妮轉過身問耿繼文。

耿繼文不在意地揮揮手。「讓小薇玩一下吧,你不急著回去吧?」

韓妮點點頭,她也不忍心掃女兒的興,于是就尾隨耿繼文走向秋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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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六點的時候,他們才由公園出發。

耿繼文從口袋里拿出一條皮帶拴在貝比的脖子上,小薇執意要牽著。其實貝比根本不需要束縛,-會乖乖地緊跟在他們身邊,只是偶爾會停下來嗅-嗅路旁住家的大門或電線桿。

他們一路默默地走著,由于是夏天,所以六點天色尚未黑,偶爾會看到路人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眼光,耿繼文看起來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似乎不在意別人注視他的眼光。

小薇不時對貝比發號司令,儼然是小主人的模樣。

麥當勞店外的一小塊草地上放著幾張桌子,耿繼文將貝比的皮帶拴在一張圓凳上,然後向韓妮和小薇詢問她們想吃什麼東西。

為了怕耿繼文花費太多,韓妮只要了一包薯條和一杯可樂,她替女兒點了一份兒童餐。

耿繼文以好笑的眼神注視著她。「你只吃一包薯條和喝一杯可樂夠嗎?」

「夠了,反正我的食量並不大。」韓妮回答道。

耿繼文走進麥當勞店里一會兒,再回來時他端了一個堆得滿滿的盤子,上面有漢堡、女乃昔、雞塊、可樂和薯條,以及小薇的兒童餐。

「天啊!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我們怎麼吃得完。」韓妮難以置信地看著堆得滿滿的托盤。

耿繼文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膀,然後把小薇的兒童餐放到小薇面前,不以為意地說道…「反正吃不完,還有貝比,貝比跟小孩子一樣喜歡吃麥當勞。」

一听到貝比喜歡吃麥當勞,小薇馬上像找到同伴似的,開心地拍著貝比的頭說道…「原來你跟我一樣,我們是同一國的呢。」

韓妮無法相信,耿繼文居然會說出他的狗喜歡吃麥當勞,她相信他是在開玩笑的。

但顯然她猜錯了,因為她看見耿繼文把一個雙層漢堡,放在貝比的前面,貝比也很快樂地開始吃著漢堡。

「狗不是不可以吃人吃的東西嗎?」韓妮提出心中的疑問。

耿繼文笑了笑,臉上露出很認真的表情道…「我從未把貝比當成一只狗,對我而言,-像一個朋友,所以偶爾我會請-吃麥當勞。不過你說的很對,狗是不可以吃人吃的東西,畢竟人吃的食物里,有太多的調味料,對-們的身體會造成影響。」

耿繼文的一席話,再次讓韓妮感動不已,她相信耿繼文真的是把貝比當成自己的朋友,從他尚未吃自己的東西就先喂貝比吃東西的舉動就可以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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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韓妮,這是給你的漢堡和可樂及薯條。」耿繼文很細心地替她多買了一

個漢堡。

「我沒有要漢堡,還是留給你吃吧。」韓妮把漢堡拿回給他。

但是耿繼文又把漢堡放回韓妮的面前。「吃吧,你多吃一個漢堡,我也不會勒緊褲帶過日子的。」

「可是我真的很怕會把你吃垮,你確定這一餐不會影響到你末來的生活嗎?」韓妮實在放心不下地說。

耿繼文挑了挑兩道濃眉,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吃一頓麥當勞會把我吃垮?難道你以為我的生活有困難嗎?」

「其實我知道現在景氣非常不好,很多人失業——」韓妮盡量小心地措詞,生怕會傷了耿繼文的自尊心。

「我的確沒有工作,但是我沒有工作是因為我不想工作,可是我的生活目前來

說,尚未造成問題。」耿繼文坦誠道。

韓妮完全不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很難以想像他會是個懶惰而不想工作的人,是什麼因素造成他不想工作呢?難道是跟他過去傷心的回憶有關?

「我覺得我沒有權利批評你的一切,可是一個人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回憶里,否則永遠很難以面對新的生活。」韓妮說這句話的時候除了在鼓勵耿繼文,也是在鼓勵自己。

「我承認我不想工作是因為痛苦的回憶影響了我,可是我現在不工作,是因為我懂得滿足。」耿繼文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白道…「我的錢足夠我用了,如果一個人的-望很小,那就不需要太多錢。」

「如果是這樣,那我無話可說,不過,我覺得你至少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嗯——那個——」韓妮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不該把話說清楚。

耿繼文再度挑高雙眉,揶揄地說道…「你覺得我的外表很差勁嗎?」

「不是很差勁,倒是看起來有些頹廢,不知情的人,會把你看成流浪漢。」韓妮坦白地說道。

聞言,耿繼文開朗地笑出聲來。

「原來我給你的印象竟是像個流浪漢,不過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你居然敢跟一個流浪漢做朋友。」

「我覺得朋友不一定要看他的身份是什麼,心地善良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是個好人。」韓妮近乎天真地說道。

耿繼文對于她的純真並不表同意,因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果她今天遇見的是一個心懷不軌的男人,那麼他無法想像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顯然他必須要給她上一堂危機意識的課程。

「韓妮,我希望你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要輕易地相信別人,畢竟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令你難以想像的某種人存在。」

「你指的某種人是壞人嗎?」耿繼文點點頭。

「我覺得壞人不會找上我吧?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應該不會成為他們覬覦的目標。」韓妮還是很天真地說道。

耿繼文不表同意地搖搖頭。「你的美貌就足夠讓許多壞人覬覦了。在現在的社會里,你還是必須要保有警惕心才好。」

「這麼說,我必須對你保持警戒心嘍?」韓妮半開玩笑地說。

「如果你這麼做,我不會太訝異,但是我相信我會用我的誠意向你證明我不是個壞人。」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耿繼文忍不住笑出來,天底下哪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的呢?

「可是你的外表讓你覺得你很像壞人。我本來以為小薇看到你會很害怕,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她一點都不怕你,或許你該感謝貝比,是貝比讓你看起來不那麼可怕。」

耿繼文哈哈地笑。「你說的對!」

##

韓妮發現跟耿繼文在一起令她感到非常的輕松自在,而且耿繼文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對小薇的細心,他會用面紙替小薇拭去嘴角的蕃茄醬;還會怕小薇太熱,而用手帕替她擦汗。韓妮注視著耿繼文,腦海中不禁想到早上面試的情景,跟Jay比起來,Jay給人的完美形象跟耿繼文完全是南轅北轍,她忍不住好奇地猜想,如果耿繼文穿上像Jay那樣的衣服,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不過她馬上下結論耿繼文永遠不可能像Jay一樣的穿著打扮。

「我吃不下了,媽咪,好飽喲!」小薇將吃了一半的雞塊遞給了韓妮。「沒關系,小薇,你要不要喝點女乃昔?」韓妮將一根吸管插進杯蓋上的洞口里,然後拿給女兒。

「可是我想我喝不完全部。」小薇說。

「剩下的給貝比。」耿繼文說…「-最喜歡巧克力味道的女乃昔。」

小薇一听馬上露出天使般的笑容,低下頭對那只狗說…「我會留給你的,貝比。」

事實上她只喝了一點,就滑下椅子,將杯蓋和吸管拿開,然後在貝比身邊蹲下來,小心地將杯子微微傾向一側,讓貝比可以輕易地用舌頭舌忝起杯子里的女乃昔。

韓妮吃完耿繼文替她買的漢堡,平常她對這種速食,並不太喜歡,可是今天她的胃口非常的好,不僅吃完一個漢堡,還把女兒吃剩的雞塊也給吃完,並開始喝著她的可樂,她非常喜歡那種冰涼沁心的感覺。這時小薇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們看貝比,-的嘴巴完全塞進杯子里頭了。」

那只狗的樣子的確很滑稽,-搖擺著頭部,企圖用兩只前爪掙月兌開嘴上的紙杯,當終于成功了以後,-把那個紙杯當成敵人似的,撕咬得粉碎。

耿繼文彎將碎紙片撿起,韓妮也將桌上的東西大致整理一下,是該回家的時候了。當他們快走到公園的時候,小薇忽然抱怨她的腳酸得一步都走不動了。

本來韓妮想伸手抱小薇,但沒有想到耿繼文竟自願讓小薇騎在他的肩膀上,小薇听了高興地拍手歡呼,將系著貝比的皮帶交給了韓妮。

「你的胡子扎到我的手背了。」小薇騎上耿繼文的肩膀以後,咯咯地笑著說。

「你把我想成一匹馬,現在馬要起跑了,抓緊!」耿繼文建議道。

「跑啊!馬兒。」小薇開心得大叫。

耿繼文真的開始小跑步起來,貝比興奮地繞著他們又叫又跳,韓妮也緊緊跟在後面。

當他們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的時候,三個人都開心得笑得喘不過氣來。

「夠了,小薇下來。」韓妮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快到家了,不要再讓耿叔叔背著你走。」

小薇露出不開心的表情,用撒嬌的口氣說道…「媽咪,我們還沒有到家啊,我想再騎在耿叔叔的肩上一會兒。」

「可是——」

末等韓妮說完話,耿繼文就又開始往前走,一路上還陪著小薇唱著兒歌,還說笑話逗得小薇笑個不停。

最後,在回到家門口時,耿繼文在將小薇放下地之前,先拉著她的手在空中轉了一大圈,今小薇笑得合不攏嘴。

「真是謝謝你,先帶我們去吃飯,又送我們回家。」韓妮感激地對耿繼文說。

「我也要謝謝你們,陪我度過這麼愉快的晚上,我已經不記得我有多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他接過拴著貝比的皮帶,低頭對小薇微笑地道…「從現在開始要做媽媽的乖女兒,還要懂得保護媽媽,知不知道?」

「我一直都很乖,還有我會把壞人打跑的。」小薇稚氣地說道。

耿繼文朝他們道了聲再見,然後大笑著轉身走開,貝比不情願地低鳴一聲後,緊隨著主人而去。

望著耿繼文的背影,韓妮忍不住想到「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耿繼文是個非常善良的人,甚至還告訴她要懂得保護自己,讓她覺得非常的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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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妮才一走進屋子,就看見韓玉迫不及待迎上來。

「你終于回來了,你究竟去了哪里?」韓玉一臉不能理解的表情看著妹妹道。

「我跟朋友帶小薇去吃麥當勞。」韓妮在姊姊的眼神中看到了質疑和不贊同。

韓玉招來自己三個兒子,把小薇帶到大廳里去玩,那三個男孩子歡迎著他們的小表妹,並簇擁著她一起到大廳去看卡通影片。

一等小薇離開,韓玉迫不及待地詢問韓妮道…「剛剛跟你一起站在門口那個長頭發的男人是誰?你看看你這麼晚才回來,而且還跟一個不三不四的流浪漢在一起。」

對于姊姊的關心,韓妮十分感激,但是對韓玉對耿繼文所表現出來的嫌惡,韓妮感到十分無法接受。

「耿繼文他不是流浪漢,也不是壞人,姊姊,我知道他外表看起來有些糟糕,可是——」韓妮的話未尚說完,韓玉馬上拔尖聲音打斷她的話。

「老天!你未免太天真了吧,那個人不是流浪漢是什麼人?你竟然還說他不是壞人,有壞人曾告訴你他是壞人的嗎?」

「姊,你可能對耿繼文有所誤解,其實他是因為心靈上受了重創,才會讓自己如此頹廢的。」韓妮將耿繼文告訴她的故事全盤向韓玉敘述一次。

韓玉听了妹妹的敘述,非但沒有表示同情,還一副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韓妮。

「你未免太好騙了吧,他告訴你這種濫情的故事,你竟然信以為真,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在騙你,他這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好讓他可以接近你。」

「姊,你不要把耿繼文想得這麼壞,我看得出來他不是在欺騙我,而且他還警告我要學著保護自已。」

韓玉冷嗤一聲,一副快昏倒過去的表情。

「妮,你知不知道這個大城市里面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是你以前所沒有接觸過的,我不明白那個男人對你說了些什麼,但是我要你記住,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可以相信他!防人之心不可無,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已經是當媽媽的人,應該更要有警戒心才對。」

韓妮對姊姊的話並不同意,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耿繼文並不如姊姊想像中那麼的壞。

「妮,你究竟在哪里認識那個男人?」韓玉一副準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口吻。

「公園。」

「公園!」韓玉發出尖叫聲。「你居然隨隨便便跟在公園遇見的陌生人搭訕?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已經有危險了?」

「姊,如果我有危險,那麼我今天不會安全地站在這里,我跟耿繼文聊天已經好幾天了,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小薇也喜歡他。」

「小薇?」韓玉嗤之以鼻。「小薇只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她能分辨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嗎?這個人外表如此邋遢,一副懶惰不求上進的樣子,完全是個可怕的危險人物,你竟然還讓自己的女兒跟他接近,你實在是太教人擔心了。」

「姊,他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糟糕。」韓妮反駁道…「耿繼文不是流浪漢!」

「誰告訴你他不是流浪漢?是他告訴你的對不對?」韓玉一副快被打敗的模樣問道。

「是的,是他告訴我的。」韓妮回答道。

「難道他告訴你他是總統,你也相信他嗎?」韓玉振振有詞地反問…「如果他不是流浪漢,那他到公園做什麼呢?」

「遛狗。」韓妮語氣有些不開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姊姊為什麼要以外表去評定一個人的好與壞。

而且她講的是事實,耿繼文是帶貝比去公園遛達的。

「妮。」韓玉深吸了口氣說…「你一定要了解我對你和小薇的安全有責任,尤其你對這里的環境並不熟悉,我更要保護你避免接觸不良分子,你知道像他這種男人很多,他可能是個吸毒者,或者是從事非法行業的人。」

「耿繼文不可能是個吸毒者,更不可能是個從事非法行業的人。」韓妮十分堅決地反駁姊姊的說法。

「我看你真的是申邪了。」韓玉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你再不學著懂事一點,我看我必須請爸媽來跟你一塊住,免得你老讓我操心。」

「姊,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韓妮為自己申辯道…「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對人的判斷能力好嗎?」

「那麼他對你說過有關于他的事情嗎?」韓玉咄咄逼問著。

「沒有,除了那個故事之外,他很少提起自己的事。」

「那就對了!」韓玉得意地說…「從這里你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認為他」

「夠了!」韓妮有些克制不住地打斷姊姊的話。「我跟耿繼文除了只是聊聊天,我們不會發展出其它的關系,其實我只是為了他的遭遇感到難過,而且今天下午,他顯得格外的沮喪、寂寞,所以邀我和小薇和他一起去吃麥當勞,我相信他沒有其它的意思。也許你認為我還年輕不懂事,或者認為我不適合都市的生活,我願意用時間證明耿繼文他不是一個壞人。」韓妮的語氣十分堅定。

韓玉被——如此激動的反應赫了一大挑,她自知自己似乎過于緊長了,但是她不能不擔憂,畢竟韓妮的個性是十分純真,容易相信別人。

「我知道你已經大得可以料理自己的事情,可是我是姊姊,我必須有責任關心你,而且你沒有說一聲就這麼晚回家,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韓妮覺得自已剛剛的反應似乎太過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韓玉道歉…「對不起,姊姊,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下一次我絕對會注意的。」

「我也要向你說對不起。」韓玉深吸了口氣,對妹妹露出求和的微笑…「我想我快要變成嘮叨的老太婆了,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快一點找到真心喜歡你的人,至于那個男人——嗯,如果你說他是個好人,我想我大概——可是他不是你的好對象。」

「姊,我根本沒想到要跟他怎樣,我們只是聊得來,你不要想太多了。」韓妮對姊姊過度的操心感到啼笑皆非。

「不管怎樣,我還是不贊同你太常跟他在一起。妮,他可能因此愛上你和小薇,或者把小薇看成他女兒的替代品,同情一個人是一回事,可是變成他情感的寄托是另一回事,你自己經歷的創痛已經夠深了,不需要再去負擔另一個人的,何況你應該為未來的幸福打算。」

韓妮給了姊姊一個擁抱,她明白韓玉是為她好,而且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她相信耿繼文是個相當自負的人,絕不會願意接受別人的同情、憐憫,或接受別人的幫助。總之,她很難向一個不了解耿繼文的人解釋他那復雜的個性,于是韓妮選擇不再跟姊姊繼續爭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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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韓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

今她難以入眠的原因除了今天她終于找到一份好工作所帶來的興奮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今她輾轉難眠的。

今天她經歷了很多事,心情起伏很大,她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腦筋完全不去想那些事情。

每當她想起耿繼文失去女兒的心情,她就有椎心刺骨般的難受,因為她好幾次作了惡夢,夢見小薇不見了,她都會從夢中嚇醒。對父母而言,兒女是掌中寶、心頭肉,失去女兒,就像拿刀子刮著自己的肉一樣,她可以體會耿繼文為什麼會如此的沮喪低落。

可是她想起姊姊對她說的話,她的確沒有能力再去背負另一個人的傷痛,只希望經過今天的談話,可以讓耿繼文心中的憂傷稍稍減少一些。

想到自己就快要去工作了,她就不能再經常跟耿繼文見面,只有等周末或假日,她才有機會再帶小薇去公園。

雖然一再告訴自已,沒有能力去擔負耿繼文的哀傷,但是韓妮總是克制不了自已去擔心他是否可以慢慢從失去女兒的傷痛中恢復過來。

韓妮輕嘆了口氣,將身邊的女兒緊緊摟住,跟耿繼文相較起來,她真的幸福太多了!也許自己曾經失去愛人,但是她未來的日子卻因為有了小薇而變得有希望。

韓妮忽然察覺到她的將來已經展開了,完全陌生的新環境對自己將是一項有趣而刺激的挑戰,她的生活將過得更充實,也不再沉湎于過去,她要開始前瞻未來。

希望耿繼文也會跟她有同樣的想法,韓妮暗暗地替耿繼文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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