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上) 第二章
「哇哇哇——」
「這是金創藥。」一瓶小藥膏放置在小丫頭床前。
「啊啊啊——」
「這是你最愛吃的糖兒糕。」一包香氣十足,用油包包著的糕餅擱在她床頭。
「嗚嗚嗚……」
「這金釵子是你上回逛廟會市集時看中的。」一支秀氣的金釵插在她頭上了。
「唔唔唔……」
「這是綢莊新出品的限量小錢囊,外頭正在搶購,我給你留了一只。」繡工精致的小錢袋擱在她鼻頭前。
「……」
「還不滿意?」宋連祈略顯不耐的挑了眉。
「好痛……」數兒趴在床上,翹得老高,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抽抽噎噎的,兩眼哭成了核桃眼。
見狀,他總算露出了些許愧疚。「我再去找找有沒有止痛的特效藥。」起身就要去弄藥。
「等等。」她急忙喚住他。
「痛得不能忍了嗎?」宋連祈又急著走回床前。
數兒擤了一下鼻子才說︰「不是的,我想問您一件事。」
「問吧。」因為愧疚,今天他對她特別寬容大方。
「您……很喜歡……逛妓院嗎?」她支吾了半天,終于問出口。
他一愣。「……嗯。」頷首,算是承認了。
「那里的姑娘真的很漂亮嗎?」
「漂亮。」
「很溫柔嗎?」
「嗯,挺溫柔的。」
「听說她們的身體也很香?」
「是滿香的。」
「誘人嗎?」
「嗯……」
「不去不成嗎?」
「……不成。」
小丫頭眼眶紅了。「去了別過夜,成嗎?」
「……不成。」他撇開頭,不看她。
「過夜別打架,成嗎?」
「……我不是有意的。」
「您不是故意的我卻成了肉墊!這半年來,我已經為您代罰六次了,平均每個月一次,再這樣下去,我的早晚要廢成肉餅了!」越說越氣,數兒氣憤的敲起床頭。
他同情的望著她。「我會克制的。」同情歸同情,還是只能這麼說。
「少爺,真瞧不出您這麼,為了要享受美人香,居然忍心讓下人為您受皮肉之苦,您好狠的心,享樂之前怎麼不想想我……的,好痛啊!」因為實在太痛了,她不顧主僕之別,不住指責,更不住哀號。
宋連祈有點汗顏。「你再忍耐一陣子吧。」
「再忍耐一陣子?您的意思是,過一陣子您就不上妓院去了?」
「……嗯。」
「那一陣子是要多久?」她驚喜的問,總算要結束她的皮肉痛生涯了。
「呃……要好一陣子。」
她心有點涼了。「那是多久?」她眯眼追問。
「再幾年。」
她笑容垮了。「幾年?」
「再三年,我滿二十歲時。」
「什麼,三年!」她杏眼大睜,表情像是被鬼打到。三年,算算平均一個月受一次罪,那她至少還得再被打三十六回?
天啊!她這肉墊再墊三年可要成了肉干一枚了!
「少爺,您老實說,您對我這麼好,給我吃好的,用好的,沒事還會帶我到處瞎逛玩耍,您存的心,是要補償我嗎?」
「我以為你早知道的。」
「……」
「乖,今晚機靈點,我去去就回來。」他模著她的頭,忽然又說。
數兒臉色大變。「慢、慢著!我舊傷還沒好耶,您、您不能這麼害我!」
「今晚我會特別小心的,絕不滋事,也不會過夜。」宋連祈大發慈悲的給予承諾。
「不行——」
「乖,這糖炒栗子是我剛要人買的,忘了給你。」他塞了一顆剝好的栗子進她嘴里,堵了她的聲音。「機靈點,別讓人發現我不見,我會早點回來的。」
等數兒努力把栗子吞進肚後,主子人已不見蹤跡。
嗚嗚嗚……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模著腫脹的,她好想放聲大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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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銀月,小丫頭單手撐著下巴,不怎麼文雅的打了個大呵欠,還一邊抓著因忙了一天,疏于整理的凌亂頭發。
「少爺,夜深了,您還不入睡嗎?」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少爺人參、靈芝這等補品吃多了,精力自然佳,整夜不睡隔天精神還是很好,但她可不行,稍微熬個夜就要叫苦連天,偏偏大少爺不懂得體恤,還三不五時要熬夜看書,害她這個小丫頭得陪侍撐著,這會眼皮都要撐不住的垮下來了,少爺還不肯闔上冊子,真不人道啊!
「再等等。」宋連祈閑閑涼涼的應聲,氣死人不償命。
數兒用力眨回打呵欠所擠出的淚水,瞧著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對周遭事情都充耳未聞,只顧著專心盯著手中冊子的模樣,不禁好奇起他到底在看什麼。
于是她起身,搖頭晃腦的走到他身側,發現他居然渾然未覺,更是納悶了。
少爺每隔一陣子就會專心捧起類似的冊子研究個不停,有時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這冊子究竟寫的是什麼?
她低下首,想仔細看個明白,可才看了幾眼——「咦?這是帳本嘛!而且還記錯了好幾處……」她喃喃自語起來。
宋連祈身體忽然一僵,臉色一變,迅速闔上冊子。「你做什麼?」他對著她向來爽朗的臉龐突然斂去笑容,表情變得非常嚴厲。
她嚇了一跳。「我只是想知道您在看什麼罷了。」趕緊退一步。
伺候少爺三年多了,只有第一次見面時他曾經對她惡言相向過,這之後除了害她被當成肉墊外,已算是一個好主子,簡直就跟外面的傳言一樣,脾氣頗好,沒對她大小聲過,但這會,他那厲色竟有點恐怖……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奇了?」他依然不改銳冽。
「對……對不起,我逾矩了。」想來是自己與少爺處久了,隨便慣了,不知不覺壞了規矩,她囁嚅的道歉。
「滾出去!」他凌厲的趕人。
听見他毫不留情的喝斥,數兒微微泛紅了雙腮,咬著唇,驚慌地要逃離,怕慢一步就要遭大殃。
小丫頭委屈的模樣讓宋連祈忍不住心軟,況且……她沒說錯。于是開口留人,「慢著。」
數兒雙手緊握,緊張的轉過身,就擔心他想罰她。
「我問你,你識字?」他沉冷地問。
不是要罰她?數兒微微松開了緊握的手。「我不識字。」她搖著頭。
他臉色又臭了起來。「不識字你怎知這是帳本,還知道這有錯?」
她驀地抬頭,沖著他咧開嘴笑。「那是因為上頭有數字啊,我見了數字就知道是帳本,而且我很會算數,死去的爹爹說過,很可惜他沒銀兩栽培我,不然我會是個很好的帳房。」語氣頗為得意。
宋連祈緊蹙了眉頭。「你過來。」他朝她招了手。
數兒只是看著他,怕他還惱著,沒敢上前。「少爺,我以後不敢亂瞧了,您別罰我成不成?」她可憐兮兮的求饒。
他瞪著她半晌,唇畔才漸漸抹了笑。
「誰說我要罰你來著?過來,讓我測測你。」他再次朝她勾指頭。
這回瞧他臉色緩了,又恢復平日的和善,數兒才敢走到他跟前。
「您想測我什麼呢?」她側著頭問。
重新攤開那本闔上的冊子,他翻開其中一頁。「過來瞧瞧,然後指給我看這頁哪些地方有錯?」
「喔。」她听話的蹲,只隨便的看了兩眼。「這個加總數字不對,應該是兩百八十一兩才對,還有這頁里有兩筆數字重復報了……呃,這里的數字加總也不對,多了個零。」
他瞪大了眼楮。「你不用算盤就可以加總數字?」沒錯,她指出的錯誤都是他研究了一個晚上才發現的,而她竟然隨便看了幾眼就知道哪里有錯,這、這丫頭竟然是個算數天才?!
「嗯,我從不用算盤算東西,心算就成了。」她咧齒笑著說。
宋連祈大為訝異,原來這丫頭還有這等能耐!
「對了,少爺,我忘了說一個地方,剛才我自己偷看的是九十一頁,您給我看的是八十頁,兩頁的數字有七筆是相同的,您不覺得很奇怪嗎?」
他一听,趕緊前後翻閱對照。果然有七筆出現了重復,這是重復報帳,雙重支錢!
數兒不僅算數厲害,記憶力更是驚人!宋連祈有點傻眼。
「少爺啊,這是什麼帳子?錯誤百出,大有問題耶。」她不禁擰著眉,吶吶的問。
他臉色發沉的看著她。「別問這麼多,也別對人家提起我有這些個帳冊,從明天起我會為你找老師,你開始給我習字!」
「習字?」她吃了一驚。「宅里沒有丫頭習字的,況且還請老師教?」
「宅里沒的事可多了,宅里有人跟你一樣穿錦織絲綢的嗎?有人跟你一樣在我這里隨意進進出出,不用規矩的嗎?有人跟你一樣頭戴金釵,嘴里不時吃著櫻花糕嗎?」
「是沒有……」不過當她穿著華服出現時,換來的可是人人對她的指指點點,根本沒僕人願意跟她走近;隨意進出他的居所是因為得幫他打掃,還得掩護他半夜溜出去狎妓玩樂,至于首飾、點心,更是她用皮肉賺來的補償金,這些個特別,她一點都不想要,如果可以,是不是請少爺將「恩典」都收回去啊……
「這就對了,你管別人做什麼,明天……就下午吧,我會要老師來候著,你給我認真學,我每天要驗收的!」
「嗄!」不要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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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的大少爺,一大早才剛開張,您就來巡鋪子嗎?怎麼得空呢?快快快,快請入內,快請入內!」鬧街上招牌最大也最搶眼的宋記綢莊內的掌櫃,一早遠遠見到許久不見的宋家大少爺,心驚之余也不敢怠慢,立即哈腰在一百尺前迎了上去,心中揣度著這上不愁衣、下不愁食的大少爺來做什麼?
「王掌櫃不用客氣,我只是路過,便進來坐坐、打聲招呼。」宋連祈客氣的拱手,但一碗茶已經熱呼呼的呈上來了,他笑著接過啜了一口就放下。
「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了。」才剛開門,就已是滿鋪子的客人,交易十分熱絡。在杭州,宋記的織品就是正字標記,大江南北的商家都會擠到這里來談買賣,身為掌櫃的應該十分忙碌才是,他不想耽誤掌櫃的工作。
「這怎麼成!少爺難得來此,見上您的金面,怎能不把握這機會與您多聊上兩句?」王掌櫃拍足馬屁,就是不肯撇下他忙碌去。
可這反而讓宋連祈皺了眉頭。他是請伙計來工作的,可不是來拍他馬屁的,正要再次出聲,門外卻傳來了?!喝聲。
「哎呀,您不是與少爺一塊來的嗎?莫非是競珊小姐?!小的們真是該死,怠慢了,怠慢了,少爺已經在里頭,您也快請入內。」一名小廝低頭哈腰的連忙將一名小姑娘請進大廳內,那模樣恭謹極了,反倒是被迎進來的小姑娘不自在的頻搖頭,要他別多禮。
坐在廳里的宋連祈瞧了有趣,也不出面解救,任她尷尬的獨自應對。
「競珊小姐,這邊請。」小廝一路低著頭,將人請到宋連祈跟前。
「牛頭,你在搞什麼鬼?這人不是競珊小姐,你胡亂招呼個什麼勁?」站在少爺身邊的王掌櫃見狀,氣急敗壞的怒罵。
「嗄?她不是競珊小姐?」牛頭愣了一下。
「廢話,競珊小姐已經十九歲了,這姑娘看起來十五歲不到,有可能是競珊小姐嗎?用你的牛腦袋想想!」王掌櫃用力敲了他的腦袋。
王掌櫃算起來是宋美華的婆家,王家方面的遠親,自然見過王競珊,知道她的長相,這會對下人亂認人的事可是氣惱得很。
牛頭揉著發疼的頭,還是一臉疑惑。「可是這位姑娘是同少爺一道來的,氣質這麼好,穿著又這麼講究,我、我才會以為……以為——」
「住口,誰不知道少爺身旁有一位被當成小姐養著的貼身丫頭?這位八成就是那位‘小姐’了。」他對數兒有些不屑。這丫頭肯定是爬上了少爺的床,才會有今日的風光,不過丫頭還是丫頭,沒有正房的命,不用太費心巴結。
對于他的態度,宋連祈抿起了唇。「數兒,過來我身邊,讓我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你。」
她惱得暗暗瞪了主子一眼,才不甚甘願的踱至他身旁。都是他害的啦!這些年為了這身衣服,她不知鬧了多少次笑話,每次被誤認身份後,她困窘得都想找地洞鑽了!
「少爺!」她埋怨的翹高嘴角。
他僅挑了挑眉,笑著。「王掌櫃說的沒錯,她是數兒,我的貼身丫頭,我請她陪我來鋪里坐坐,打發時間,順便要店里的師傅再為她做幾套冬衣。數兒,你自己去挑選布料花色,這個冬季听說特別冷,要師傅幫你多做幾件袍子,算算……二十件吧,得做足二十件的冬襖才夠你度過這個寒冬,別耽擱時間了,去挑吧!」他朝她推了推,擺了擺手。
眾人一听,不禁咋舌。「少爺對待下人真是慷慨呀,居然讓一個小丫頭這般花費?」
王掌櫃更是不住冷眼瞄向數兒。這小丫頭年紀小小,到底有什麼能耐讓少爺這般獨寵?而且听說還寵了好些年了,溫度一直沒下降過,改天真要好好提醒競珊小姐,再這麼下去,她在宋家的地位怕是要連一個丫頭都不如了。
「欸,這丫頭貼心得緊,我不照顧她照顧誰呢?」宋連祈笑得一臉公子哥調戲自家丫頭的模樣,末了還輕佻地以指勾起她的秀顎。
數兒火紅了雙頰,無奈的抿起唇,瞧著眾人目瞪口呆的德性。她真要被少爺給玩死了!
氣惱地偷偷扯了主子一下衣角,要他別玩過頭,可宋連祈壓根不管,手臂甚至摟上了她的肩,她渾身一僵,氣得踩了他的腳板一下。
他這才瞪了自家丫頭一眼,識相的放了手。「好了,你們都不用招呼我,其他人也別去煩數兒,讓她自己慢慢專心挑選去。」他沉聲對王掌櫃交代。
「是。」王掌櫃悶著頭,暗盯著數兒瞧了又瞧。這少爺怎麼與一名丫頭親熱成這般?但隨即又暗笑一記。這樣也好,大少爺沉迷,就管不了事了。
這之後,王掌櫃就瞧著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任著小丫頭四處在鋪里張望、挑揀,他也很有耐心的在一旁喝著茶,啃著瓜子,不疾不徐地,不時還會給點意見,而這一耗就是一整天。
「如何?」直至鋪子打烊,回到住處,宋連祈才開口問向數兒。
「今天一共來了一百零八組客人,七十一組成交,所以成交金額粗估應該有七百八十一兩。」
「沒算錯?」
「有沒有錯就等月底核估他們呈報上來的帳就知道了。」
「嗯。」
原來他帶著她上鋪子去「發呆」一日,就是要她的金頭腦清算一天中所有的來客數,再偷偷探听他們成交的數量跟金額,目的就是要知道這鋪子每個月遭到短報的金額平均到底有多少。
原來他發現每個月鋪子呈來的「明帳」金額往往比實際買賣的金額少,這中間短報的帳哪里去了,他正在逐一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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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霞姊叫住端著點心盤的人兒。
「霞姊,早。」數兒瞧見她,像是老鼠遇到貓。多年前,自從她一再拒絕成為眼線,霞姊就將她視為眼中釘,逮到機會就處處找她麻煩,這會又倒楣的遇見她,不得不趕緊小心翼翼的朝霞姊行了個得體的禮。
「嘖嘖嘖,瞧你穿成這模樣,乍看之下還真像個大小姐,可惜手上端的盤子露了餡,畢竟奴才還是奴才,就算穿得再漂亮,還是得干奴才的事!」霞姊極盡嘲諷之能事。
「……」她低著頭沒敢反駁。這四年來這種狀況不勝枚舉,通常她只要低著頭隨霞姊冷諷個夠,霞姊罵開心了,就會放自己離開的,所以她「謙卑」的等著她冷嘲夠了放她走,應該再一、兩句就可以了。
「你在宅里的身份還是奴婢一個,別忘了分寸,休想真的飛上枝頭做鳳凰,如果有這念頭,我勸你打消妄念,因為烏鴉就是烏鴉,不可能變鳳凰的,你要早點認份,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我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念頭,也不會妄想破壞宅里丫頭不得勾搭主子的規矩,請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像是背誦了好多次一般,流暢的由嘴里溜出這些話。
「還有,別想爬上少爺的床——」
「以我的身份連幫少爺暖被的資格都沒有,我不會痴心妄想的。」她張嘴,不用思考,又自動滾出話來。
會說得這麼順口,這都要怪少爺對她那麼「好」,那些個假象害死她了,讓她不僅在宅里交不到朋友,還成了霞姊的肉中刺。
霞姊只要逮到少爺又犯錯,就會自告奮勇的要親自執行家法,通常在霞姊厲行家法過後,她的也會比旁人行刑時要腫上兩倍。
有一次她竟然還在棍子里偷偷刻上凸痕,讓每一棍打在上都像針在刺,痛得自己哭爺爺叫女乃女乃,當夜她這肉墊徹底腫成了人肉包子,少爺得知後,氣得說不出話,她還以為他會沖動的找霞姊算帳,緊張的緊拉住他的手,結果當晚少爺卻只沉著臉望著她說︰「你忍著點,這事我記住了。」
這讓她當場愣住,就這樣,他記住了,然後呢?到現在多年過去了,她上的傷一次比一次淒慘,但他還是那句,「你忍著點,這事我記住了。」
天啊,他要記到什麼時候,而她又要忍到天荒地老嗎?
其實她根本不想他為她報仇,只想根本的解決這件事,那就是他大少爺戒色,不要再去妓院那風流窩,這樣她就可以免再受皮肉之苦了!
總之,都是那個鬼害的!哪天干脆讓他死在女人堆里當死鬼!
她一面听著霞姊說教,一面不住在內心里偷偷咒罵某人。
「……哼,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話,別忘了本份!」霞姊總算說得口渴,告了一段落,不客氣的戳了她一下頭。
數兒也乖乖領受。「我不會忘的。」
「真的不會忘嗎?」一個冷傲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全身瞬間緊繃。糟了,來了個比霞姊更難纏上百倍的人了。
「競珊小姐好。」她趕忙福身行禮。
王競珊鄙視地斜眼睨著人,瞧見她身上那件雪藏冬衣,手工精致奪目,織材細致典雅,一看就知是今冬綢莊里的上上品,而這等上品竟不是穿在她這正牌小姐的身上,而是穿在這身份低下的臭丫頭身上,她一把火迅速燒起。
「好什麼好,見到你我就一肚子晦氣!」她全無小姐風範,直接啐聲。
數兒清楚得很,又是這身衣服惹禍。「小姐,其實這衣裳是瑕疵品,外表瞧不出來,可內里破了個洞,不信您可以瞧瞧,就是因為這樣,少爺才把這衣裳賞給我的。」她馬上機靈的說,接著翻出內里的破洞給她看。
這些年來她為了自保,可是挖空心思的「自力救濟」,每次當少爺「惡意」賞她新衣時,她都要費勁地忍痛在昂貴的衣服上動點手腳,防的就是今日這種狀況,避免被嫉妒啊!
「果然破一個洞。」王競珊瞧了,冷哼一聲,數兒立即松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可沒松太久,因為王競珊接著又咬牙切齒的大罵,「破的也只有這件吧?我听王掌櫃的說,連祈招搖的帶著你上鋪子,大手筆的為你治裝,挑的選的,可全是上等貨,比我的還要高檔,這事可假不了!」
此刻她心里還想著王掌櫃警告她的話,這丫頭黏連祈黏那麼緊,如果就這麼放縱,往後誰還把她當小姐看?
她本來沒把這上不了面的丫頭放在眼里,但被人當著面這麼提點,總讓高傲的她下不了台,也著實惱著。這賤丫頭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跟她相提並論?
數兒開始叫苦了,「啊!會隨少爺到鋪子里……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你不知分寸,竟敢要求主子買東西給你,這樣你還敢說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你這是在敗壞奴才們的風紀!」王競珊跺了腳。
「小姐——」
「別叫小姐了,你這死蹄子,還不給小姐跪下!」霞姊在一旁幫著叫罵,還一把捏著她的手臂,讓她痛得齜牙咧嘴。
今天真是她的倒楣日,一連遇上宅里兩名凶神惡煞,看來這會是在劫難逃了。
「啊——」下一刻她已經尖叫出聲,因為另一只手臂上又多了枚紅痕。哎呀,痛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