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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生桃花種 第八章

四點鐘,詹沂婕把電腦收進公事包。

她看一眼鏡子里的自己,發髻一絲不苟地服貼在腦後,臉上的妝沒有月兌落,黑色套裝熨貼在身上,黑色的復古式高跟鞋擦得黑亮。

四點五分,她跟副店長詠慧說幾句話,走出店門。

四點十分,她在經過路口的三角窗店面時,停下腳步。

這是家婚紗禮服攝影店,櫥窗里的模特兒換上新款婚紗,手捧著象征純潔的百合,象牙白的裙擺上綴著數不清的緞制玫瑰,在粉紅色的長毛地毯上拖曳。

婚紗店樓上是一面電子廣告牆,上面不時出現各種廣告,歌星盼星,她總會看著它好一會。

通常,她在四點二十分離開婚紗店,往捷運站的方向走,五點二十分,回到家里。

如果有推不掉的應酬,做完晚飯,安排好家人之後,再出門。

她每天重復同樣的行程,穿同款式的衣服鞋子,用同一品牌的化妝品,發型永遠是發髻,而且梳得相當整齊。

怪嗎?不怪,她是個規律性很高的女人。

但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正確說法是,五天了,這五天讓她在經過婚紗店前時,多了幾分期待。

第一天,不經意抬頭,發現電子牆上打出一行字——黑色套裝女孩,你為什麼總是凝望著櫥窗?

字幕的背景是兩條路交會處,這個三角櫥窗。

她嚇一大跳,反射地看看左右,這個路口除了她,並沒有其他穿黑色套裝的女孩。這是個五彩繽紛的熱鬧世代,女孩喜歡把各種顏色妝點在身上。

三秒鐘後,她失笑,為了自己的神經兮兮。

第二天,電子牆上面的那行字,多了幾個——黑色套裝,黑色鞋子女孩,你在模特兒身上,看到的是幸福還是夢想?

她偏頭沉思,笑了。因為自己的對號入座。

第三天,電子牆上寫著——黑色套裝,黑色鞋子,梳包包頭女孩,為什麼你的背影在我眼里,而你的眼楮卻沒有我的身影?

第四天,電子牆上寫——黑色套裝女孩,為什麼對婚紗情有獨鐘,你向往的是愛情還是婚姻?

首次,她心嗆。

對婚紗情有獨鐘?指她嗎?詹沂婕回頭,眼光四下梭巡,找不到一雙等待的眼楮。低頭,盯住高跟鞋,再次告訴自己,黑色套裝女孩不是她。

第五天,四點十分,她又站在婚紗店前,仰頭等待廣告出現。

字幕出來了——黑色套裝女孩,如果你對愛情有想像,有意願和一個不差的男人創造神話,請回頭,對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發送微笑。

直覺,詹沂婕轉頭,她看見一個拿著七朵玫瑰的大男生。

他陽光般的笑容叫人炫目,寬寬的嘴,寬寬的笑臉,他沒有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卻意外地,讓她想起那個熱愛走星光紅毯的男人。

「嗨,你知不知道七朵玫瑰代表什麼?」他向她筆直走來。

「不知道。」她輕搖頭。

「七朵玫瑰代表‘喜相逢’。我很高興能和你相逢。你好,我叫周敦穆。」

他伸出手,她還來不及反應,突然,幾個記者沖出來,拿著攝影機猛拍他們,她搞不清楚狀況。幸好周敦穆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猛然往前狂奔。

這個時候除了跟著跑還能怎樣?但他們跑,記者也不是軟腳蝦,平日名人追太多,早就鍛煉出一身好體力。

記者們一面拿著麥克風追問詹沂婕,「請問,你願意接受男主角的追求嗎?」

「請問你們是初識,還是情侶吵架之後的浪漫復合?」

「請問男主角,電子看板征友是誰替你想出來的主意?」

他們不說話,逃命先。

周敦穆帶她來到一部藍色轎車前,「快上車,我們逃離這群蝗蟲。」

她看著舊舊的藍色轎車;心底犯疑。這男人到底是誰?她這樣上車好嗎?可沒別的選擇了,比起一群記者,她寧願單獨面對他。

她飛快拉開門,跳上車,壓下按鈕,安全帶系好,動作一氣呵成,儼然是逃命界的翹楚。

周敦穆發動車子,往前駛去。詹沂婕轉頭,從打開的車窗望出去,看見記者們的遺憾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笑容,會在稍候及隔天的新聞台上,不斷重復播放。

周敦穆開了門,認錯。「對不起,我的動作太招搖,用電子看板追女生太引人注目。我本來想低調,但是想不出低調方案,能讓你注意我。」

他沒料到記者會對這種「地方新聞」感興趣,怪他大意,前幾天在網路上看見網友熱烈討論時,就應該提高警覺。

詹沂婕笑笑。這就是年輕人,做事不顧一切。「你怎會想到用電子廣告引起我的注意?」

他不答反問︰「你不氣我?」

「如果生氣可以解決事情,那麼人生習題,未免太容易。」

「太好了,我慧眼識英雄,找到一個理智女人。」他驚喜笑道,「我是拍廣告的,對于追求女孩我超沒經驗,只好使出專業本能。」

他挑挑眉,讓她想起那個人。怪,他們真的不像,她怎老在他身上有聯想?

「我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站在玻璃櫥窗前,就很喜歡你。第二天,第三天,連續很多天,我發現你會在同一個時間,從同一個方向出現,然後在櫥窗前面停留,我才開始有這個構想。」

他嘆了口氣,「你沒有注意到我對不對?我靠你很近,有一次甚至站在你的左手邊。」

「嗯。」她沒注意到他,事實上,她已經很多年不注意男人了。這不是他的問題,她看不見其他男人的存在,是習慣也是心態。

「真叫人難過的答案。」他撥撥劉海。

她第三次想起某人,同樣的動作,他可以做得很帥。

「我注意你離開前,習慣性抬頭看電子看板。靈機一動,我做出這個廣告。」「廣告做得很好。」

「我很厲害吧,你注意到我了,謝謝你願意和我共創神話。」他把腿上的七朵玫瑰放在她膝間。

詹沂婕覺得七朵玫瑰燙手,接不接,都不對。「等等,我想,我應該把話說清楚。」

「好啊,我不趕時間。」

時間啊,糟糕!她皺眉頭。「對不起,我趕時間,可以送我到聖保羅幼稚園嗎?」

蔣接到電話後,打開電腦,收信開啟三哥蔣譽Mail給他的畫面。

當熒幕上的女孩回頭時,他的呼吸暫時停止。

是她!他找了很多年的女人!

他的手移動著滑鼠,一再的看重播畫面。

她沒變,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美麗動人,只不過眉宇間多了溫柔婉約,當她從車窗里對記者微笑時,蔣的胸口一陣怦然。

她不一樣了,她不對陌生人微笑的,是誰改變了她?是誰讓她的笑容變得恬適柔美?

是那個什麼「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嗎?

氣堵,他的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糾在一塊兒,他的桃花臉被桃花劍砍過,他的桃花心破掉了,卻找不到桃花針來補修。

六年,他整整想她六年,一天比一天想,一分比一分想,他當副導的時候想,他當小導演的時候想,他走上國際影壇的時候想,他站在星光大道的紅毯時,更想更想

可是她躲他。

他是當紅的知名導演,所有看過他執導的電影觀眾都知道他在尋找一個女人,知道那個女人影響他的人生,他想找到她,想回到以前。

他利用所有媒體,電影,報紙,電視,雜志,在專訪中不斷提及兩人在美國的生活,他說,那里是他導演夢的第一步,他強調,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蔣。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沒道理她不清楚,但她不回應,不找他,她故意不和他聯絡那是因為,他傷她很深?她不原諒他了嗎?

按下Reday鍵,詹沂婕的笑臉在他眼前,一次次重播。

那年的事再度回到腦海間,他們的爭執,他憤然離去,他回家卻發現自己的錯誤——

不是生病,是懷孕啦,她有流產跡象,醫生要藥她住院觀察

听到護士透露的訊息才知道,她沒接到Judy的電話留言,沒有他指控的事實,她沒有因為那夜對他感覺生變,沒有憤怒,沒有背叛,更沒有想要整他的意圖。

他所有的指控不但好笑而且愚蠢,最有趣的是,他居然能把無中生有的蠢話說的理直氣壯且咄咄逼人。

門鈴聲響,以為是沂婕回來了。

倏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到門前,打開大門。失望,門外站的不是她,而是對她印象很差的三哥。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公司上班?」他必須回台灣了,不能在美國待太久。

「三哥,我不是當商人的料,我到公司也只是坐領干薪,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每個人有自己的長才,不能因為我出生在蔣家,就非得穿西裝,打領帶,讓個讓我痛恨的主管。」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他接手家業,家里有三個當老板當的很稱職的哥哥還不夠?干麼非要把他一起拖下水。

「你們說話還真像,看來詹沂婕把你洗腦洗得徹底。」蔣譽掃他一眼,在他眼里,蔣太單純,而詹沂婕太厲害。

「折婕對你說過同樣的話?」

「沒錯,她說你不喜歡當總經理,你有你的夢想,你的未來。她還要我去調查你在美國這段時間有多自在快樂。」冷哼一聲,這種廢話,她說服不了他。

「她真的這麼說了?」蔣喃喃自語。

所以自始至終,沂婕都是挺他的,她寧願得罪三哥,寧願丟掉工作,也要挺他到底。

她沒有背叛他的感情,是他弄錯她的心意他真想拿把刀劈了自己。

「她以為拿幾支你拍攝的片子,就能讓我相信你正朝夢想前進,她還批評我,如果真的是為了你好,身為兄長的我應該支技你,而不是像食古不化的老人,心存偏見。」

她是第一個敢在他蔣譽面前反駁他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多,而且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他面間消失。

于是,詹沂婕消失了。

天,她真不是普通的女強人,面對三哥這種臭臉男,多數女生不是嚇得倒退三步,就是戰戰兢兢半句話都不敢多說,沒想到她敢當面頂撞。笑意,隱隱地爬上他嘴角。

「這個女人太厲害,她和總公司里面那派看不起你的人一樣,她想扳倒你,想要取而代之,幸好我發現的早,我逼她離職了,她再也沒有機會扳倒你。」

什麼?逼走沂婕,三哥也有份?兩個世紀白痴!

蔣用桃花眼狠狠瞪住三哥。他的懷疑太欺負人,沂婕哪里要扳倒誰?她哪里在乎地位名聲?那麼驕傲的她被冤枉了,一定是說也不說,頭也不回的走掉。

「你錯了,她不必扳倒我就可以取而代之,但她從來不想取而代之,她只想幫我,讓我順利完成我的導演夢。我們約好二年後一起回台灣,我們要組工作室,拍電影,她不會留在公司里坐擁高薪,她想當我的行政助理,她說要月兌掉高跟鞋,和我一起胼手胝足,共創新公司。」說完,他跳起來,直沖門邊。「我要去把她找回來。」

「哪個她?Judy還是詹沂婕?」

他挑挑眉,回身。「那還用問。」

不必問了,他要找誰,該找誰還不夠清楚嗎?

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美國,台灣,所有他能找的地主通通找遍,她像從人間蒸發般,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這些年,能被她依賴,是很幸福的感覺。

他喜歡不吃甜食的她愛上甜食;他喜歡她把他做的菜吃光光;他喜歡她靠在自己肩上無助地說︰「我搞砸了。」他喜歡當英雄,幫她把砸掉的東西恢復原狀;他喜歡和她無所不談;他喜歡她存在的每一分鐘。

于是風流王子驀地發現,他在許多女人身上遍尋不著的愛情,在她身上現形。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他在毫無所覺的時候愛上她,在他發現愛情存在之後失去她。

他們的愛情陰錯陽差,他想,她大概有了新生活,她的世界不需要他,所以她對他強烈放送的訊息置若罔聞,她半點都不在乎,自己旴江是影響他最深的女人。

但要放棄嗎?不,他並不想。

Mail最後,蔣譽還附上那家婚紗店的地址。他對弟弟很愧疚,是他逼走詹沂婕的,要不是他痛恨女人的偏激,阿應該早就握住自己的幸福。

蔣再看了一遍那有他深愛女人的畫面,低對,拿出書桌抽屜的玻璃糖罐,里頭有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糖果。那是他走遍各地幫沂婕搜集的,但她不在,他的糖果一天天過了有效期限,他只好買來噴漆,幫它倍受尊敬噴上亮光外衣。

「嗨,幫幫心吧,幫我找回你們的女主人。」他微笑,桃花眼眯起來,又有了風流味道。

詹沂婕不愛當女強人,但女強人特質緊緊巴在身上,她除了認份認命,乖乖把女強人角色扮演好,沒有多余選擇。

六年前,她回到台灣,自己未婚懷孕,這種情況下,她怎敢明目張膽回家?

她連掉眼淚的時間都不給自己,從坐上飛機那刻,她就開始著手計劃未來。

不能只考慮眼前,必須找到孩子出生之後還能兼顧的事業。所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行,隨傳隨到的秘書小姐不可以,專櫃小女乃時間太長,更不能。

只有創業一途了。

一下飛機,連時差都來不及調整,她就開始進行市調。

那段時間辛苦,但很充實,充實硬驅讓她暫且放下愛情帶來的痛苦,全心全力向前沖刺。

幸運的是,她有兩個乖到不行的寶寶,不管媽媽再忙再累,他們都乖乖待在她的子宮內,不吵不鬧不造反,讓她安心順利地拓展新事業。

如果說那段時間有什麼事是值得感激的,就是身為孕婦,她並沒有吃過太多孕婦該吃的苦。

她開了一家「兒童王國」,賣或租書,玩具,電腦,電視,教具也有專業的老師來照顧小朋友,這里以鐘點計費,父母可以安心把小孩交給教師,定時舉辦親子教育講座,滿足父母的需求。

她的眼光精準,讓她有能力提供兒子女兒受最好的教育,和正常生活。

六年下來,她開了三家分店,生意都很好,每個月都能創造近百萬的利潤。

這些成就,除了她的運氣和拚命之外,還得歸功她那位很棒的副店長李詠慧,年紀比她小五歲,做事卻很沉穩,是學音樂出身的,這些年一路跟著她,越來越有女強人架式。

詹沂婕放下電話,她剛訂購下一季的主打商品,是指導孩子乘除法的教具,透過這組教具,即使是五歲的小孩子,也可以輕松理解乘除法的原理。

她的辦公室很大,是二十幾坪,可以讓兒子看書,女兒練鋼琴,所以,當幼稚園沒上課,而她必須上班的時間里,小孩可以待在這里。

她生了一對雙胞胎,長相很像,但身材,腦袋大不相同。

女兒楚楚遺傳了蔣的藝術天份,音樂,舞蹈,演講和表演有關的東西,通通難不倒她,幼稚園老師也都說她很有明星特質,而教她鋼琴的李詠慧則說,楚楚不當歌星,對不起她的音樂天份。

兒子漢漢是她的翻版,他冷靜早熟,做事一絲不苟,有規律,追求完美,有時候龜毛得令人發指,才五歲的小家伙,寧可躲在書房看書,也不肯到外面和其他的男孩跑跑追追。

「媽媽,我想吃蛋包飯,鹵肉飯,炒飯和牛肉燴飯。」女兒賴到她懷里。

楚楚和她老爸一樣,吃飯皇帝大,有煩心事,就拉著媽媽去吃飯。

「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不想參加舞蹈班的考試。」漢漢從書本里拔出頭,插嘴。

「不想參加就別參加。」她揉揉女兒的頭發,那發絲,柔滑細致像他

停止,不想!說過千萬次不想他了,但他的笑臉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竄進腦海,哎桃花源的故事已然遙遠,她不該掛著,懸著,放不開。

「可是張老師會難過。」楚楚噘嘴。

「怎麼辦?不想讓教師失望,也不想考試,有沒有折衷辦法?」

「不要去考試,再騙張老師說我沒考上。」楚楚說。

好一個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的奸詐想法,和她老爸一模一樣,他不也在辦公室里擺樣,卻在外面組個賺錢賺到爆的經紀公司?

唉,不想他的,怎麼又想了

「我去幫你跟張教師說。」漢漢說。他比楚楚晚出生,卻老擺出大哥樣。

「不要,教師不會罵你,會罵我。」

「那就不要去上課。」

「我想去上啊。」

「愛上課就去考試。」

「我討厭考試啊。」

眼看兩個小孩越吵越烈,詹沂婕跳出來解決。「OK,這件事,媽媽去找張老師談,我保證她不會罵楚楚。」

「長不大的小丫頭。」漢漢學詠慧阿姨說話。

「老氣橫秋的小家伙。」

楚楚也學詠慧阿姨說話,但她搞不懂什麼叫老氣橫秋,光這點,李詠慧就說楚楚很適合當演員,因為弄不懂的話她也可以照樣Copy。

詹沂婕笑了,看著這對兒女,仿佛看見自己和蔣的小小縮影她放棄要自己不想他了,反正,這六年來總是徒勞無功。

藉著婚紗店的線索,蔣終于查清楚詹沂婕在哪里,但他沒有直接去找她,他找了她多年,希望有機會破鏡重圓,他不希望自己貿然出現又嚇跑她,畢竟她躲人真的很有本事。

他從李詠慧這邊下手,在一番討價還價,交換條件後,他們達成協議,他得到她的大力支持。

然後他找到盟友的隔天,詹沂婕在辦公室上發現一瓶糖果罐,里面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糖果,催動了她的食欲。

她不吃糖果,很久了,從那年,離開那個甜蜜男人之後,她吃酸,吃咸,吃苦,就是不吃甜。

糖果罐里,顏色太漂亮,她傾倒玻璃罐,把糖果倒出來,發現每顆糖果都噴上亮光漆。

是怎麼回事?懷疑間,她在糖果堆里找到一個小信封。

拆開信封,掉出一張卡片和一顆沒噴上亮光漆的糖果,卡片上面寫著——

我為你搜集思念,跑遍世界,把甜蜜封存心底。

想念公寓台階前,你靠著我的肩。

幾句話,讓她想起那年紐約的夏天

是他嗎?不可能的,只是巧合吧,肯定不是他。

打開糖果紙,把糖含進嘴里,是她最喜歡的薄荷口味

李詠慧竊笑的偷偷關上門縫。

稍晚,她和蔣有約,密室會談。

蔣訂了一間包廂,提早十五分鐘到,李詠慧卻晚了十分鐘,沒辦法,奸商是比導演更忙的職業。

她才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獻寶。「這份名單里有電話住址,我都打過招呼了,你隨時可以去拜訪她們,其中就幾個熱心的媽媽答應要介紹朋友來兒童王國。」

他說的太客氣啦,這份名單里都是演藝圈里面有超人氣的明星媽媽,有她們,兒童王國還需要掛招牌?省了省了,響應政府節能減碳,招牌直接給它拆下來。

李詠慧打開名單,一頁兩頁三頁哇,她的眼楮直徑從零點五,零點八一路瞠到一點五公分。他真的真的很用心,兩個晚上可以搞到這麼長一串名單,她還有什麼話說?

決定了,她一定要大力相挺。「好了,你仁盡,我義至,這也給你帶了好東西來。」說著,她從包包里拿出一疊資料,比征信社給的還要齊全。

「這是沂婕的行程表,接下來兩個禮拜,我會幫沂婕安排一些應酬,讓你和楚楚和漢漢有機會獨處,你要趁機得到他們的支持,她很寵小孩的,楚楚一掉淚,她就舉雙手投降,我相信要贏回沂婕的話,楚楚,漢漢比我更好用。」

「楚楚,漢漢我的兒子女兒。」蔣輕嘆。素未謀面的孩子啊,感動在胸口。

「你看過他們?」

「沒。」征信社只給了他兩張模糊的側面照片。

「你怎麼確定他們是你的孩子?說不定沂婕有別的男朋友。」

「你不是說過,他們跟我長得很像?」她當時是怎麼說的——她比照片上更像楚楚和漢漢,他是大桃花,楚楚漢漢是小桃花,他們站在一起可以去合拍一部桃花源日記。

「對啦,不過這是講求科學與證據的時代,來,楚楚漢漢的出生證明,你算算時間,我可不想幫錯人。」

不必算,百分百篤定,他推開出生證明。「他們是我的孩子。」他重申。

「過份,連多看一眼都不要,你不知道為了這兩張出生證明,沂婕差點兒丟掉一條命。」

「什麼意思?」反射性地,他抓住她的手腕,拳頭握緊,輕筋浮上手背。

「沂婕在懷孕初期很在順利,因為太順利,她忘記自己是個孕婦,再加上事業剛起步,我們常常一忙真情為幾餐沒吃,幾天沒睡,你也知道沂婕的脾氣,她是那種不服輸的人,結果到懷孕後期,她身體開始出現狀況,水腫,抽搐,高血壓」

「然後呢?」

「她的家人不在身邊。」

「我知道。」

「沒有人好好照顧她。」她刻意挑惹他的罪惡感。

「我知道。」

「她差點死在產台上。」

「為什麼?」

「血崩。醫生割掉她半個子宮才止住血,是我簽的手術同意書,听說每年有很多產婦死于血崩。」

天!他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經歷這些?胸口像被狠狠撞擊,石磨碾過,碎石機壓過,幾乎不能呼吸。

「沂婕不能再生小孩了,你在乎嗎?」李詠慧小聲問。

「我在乎。」蔣的臉色鐵青,直挺的背脊顫粟。

他在乎?狗屁,虧她還想幫他,要不是替他生小孩,沂婕干麼忍受這些。當時她簽手術同意書的手抖個不停,要是沂婕發生不幸,她馬上就升級,受成兩個小孩的媽耶她肚子里的OS還沒完,蔣接話——

「我在乎沂婕受苦時我不在她身邊,我在乎養家活口的責任怎麼會落在她身上,我為什麼不讓她有機會幾天不吃不睡,我為什麼不是簽手術同意書的那個人」

他每說一句就捶一下頭,懊惱,悔恨,他痛恨當年的自己,智障愚蠢。

呯-原來是在乎這個,害她嚇一跳,以為他還想多要兩個小孩。

李詠慧抓住他的手,壓在桌上。「你不要把自己打笨,有力氣的話,想想看,要怎麼讓沂婕心甘情願回到你身邊。」

「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心甘情願,我只想一刀砍了這個肇禍男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說的好,就算不砍死肇事者,至少把不安份的「二弟」弄得不舉,才甘心嘛。她舉雙手同意。「對啊,說起來你實在可惡得要命,要是你招惹的是我,我會鬧得你十八代祖宗都不安寧。問題是沂婕並不這麼想,至少,她在小孩子面前提到你的時候,沒有怨氣。」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

「騙你有錢可以拿嗎?」

「沒有。」

「所以嘍,我這種人才不做費力又沒收入的工作。」

「她應該恨我的。」他嘆了口氣。

「沒氏是,尤其是楚楚,漢漢剛出生的那兩年。」

「那兩年怎麼了?」

「楚楚,漢漢是乖小孩,不常哭鬧,問題是他們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沒受到太好的照顧,所以出生後經常生病,感冒,腸病毒,所有的病他們都跟上流行」

蔣很痛,心疼孩子的病,舍不得沂婕的焦慮。

「你有沒有看過沂婕掉眼淚?」李詠慧問。

「她再苦都不會哭。」

「對,她不服輸,她是女強人嘛,但在那段時間,沂婕常紅腫著眼到公司上班。」

「她常常哭嗎?」他好難過。

「她找保母幫忙帶小孩,但每個保母都是才帶一兩天,小孩子就出了問題,發燒,嘔吐,人家不敢帶,怕把小孩帶死,那個時候,楚楚漢漢又瘦又丑,像兩只干巴巴的小老鼠。到最後,她只好一面帶小孩,一面工作,辛苦就不說了,有時候孩子半夜發高燒,她連半個求救的對象都沒有。」

該死,他那個時候在哪里?在大陸,在歐洲,還是在哪個陌生的城市,為自己的名利汲汲營營。真他媽的該死!

「我要她回娘家,找家從幫忙,她打死不肯,說未婚生子會讓她的父母親傷心丟臉。我罵她死要面子,連里了都顧不上了,還管那麼多,她堅持咬牙Hold住,幸好孩子越養越好,不然,我很難想象她活得下來。」她用手指敲敲桌面,淡笑,「你一定不知道,當父母親的責任有多大。」

「以後,這個責任是我的了。」蔣發誓,漂亮的桃花眼底閃著堅毅。他再也不讓沂婕受同樣的苦!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李詠慧微笑,把其他資料推到他面前。「你慢慢看吧,里面詳列了楚楚漢漢的個性脾氣和喜好,希望對你有幫助。對了,後天你有空嗎?」

「楚楚想看米勒畫展。」

「我帶她去。」他接口。

「很好,我會找機會跟他們稍微提一下父親大人。先走了,拜。」

蔣目送她走後,視線被資料內容吸引住,除了楚楚漢漢,李詠慧還詳列了這幾年兒童王國的發展。

原來,沂婕並不受幸運之神眷顧,她被進口商倒過,被同業欺壓過,還被幼稚園聯合抵制過,她的成功得來不易,她的經歷可以拍成一部精彩電影。

不過,辛苦,不會再有了,他在這里,他會為她頂住天地。

他蔣對天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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