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緣(深深情懷) 第一章
「裴」,在軍、政、警界里,是人人不敢忽視的大姓,只要提到裴慶源,更沒有人敢任意輕忽,就連最高統帥見到他,也不得不賣三分面子。
試問一個跺腳能讓全國陸海空三軍為之震動的人,有誰敢對他不尊重?即使在已經退役多年的如今,他仍然有其分量。更何況,現下握兵權的將軍們全是他昔日的屬下,受過他培育之恩。這樣的一個人就算未來回老家了,恐怕就連總統也不敢不來參加他的「送行大典」。
裴家的大家長年近七十,一生軍旅生涯,其建立的功勛,對國家的貢獻只怕連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樣看盡人生百態,面對過無數生死的他,到了如今的年紀,世間能動搖他的事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了。
多年來的修身養性,他逐漸收斂形于外的威儀,多了份慈藹,然而初次見到他的人依然會不由自主的肅立起敬,不敢稍有放肆。
盡管如此,那微乎其微的幾乎還是發生了。今天的裴慶源失去了平時的從容冷靜,他端坐在大廳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更形嚴竣。
裴家位于陽陰山的別墅里,此刻聚集了所有裴家第二代的重要成員,連軍、警兩界的重要人物也到場了。整個大廳一片肅穆,除了廳中央正跪著的婦人不時發出啜泣聲之外,其他人全安靜得連大聲呼吸都不敢。
終于,裴家第二代最具當家資格的人,亦是裴慶源的長子——裴知信開口了。
「林嬸,你什麼時候發現小彤失蹤的?」
婦人抽泣了幾聲,喑 著聲音回答︰「我……我帶小姐到公園散步,然後小姐看見賣冰棒的小販,一直……一直吵著要吃,我只好去買,特地叮嚀小姐不可以走開;誰知道我到對街買支冰棒,才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再……再回頭時,小姐……小姐就不見了!」她大聲哭了出來,心中驚懼不已。「我一發現小姐不見,立刻在附近不停地找,可是找了好久,問了所有在公園里的人,結果……結果沒有一個人看見小姐,我就趕快回來……;老爺……對不起!」
林嬸斷續的將小姐失蹤的過程說了一遍,大廳又回歸于靜默。
警政署署長站向前開了口,「老師不必擔心,我立刻下令動員全台北市各警政單位,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小彤的下落。」
「是的,老師,請你放心,學生也會請軍方單位全力配合找尋。」國防部長亦加入保證。「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分頭行事。」
「等一下。」裴慶源威儀十足的喊了一聲。「記住,封鎖一切消息。如果小彤的失蹤是沖著裴家而來,那麼主事者遲早會出現,在此之前,一切行動都不能曝光。」
「學生明白。」兩人同聲回答後,相偕離開。
「林嫂,你先下去。」
摒退其他人,大廳上只剩下裴家位重要人物。
「爸,你休息一下吧,自從知道小彤失蹤以後,你沒有一刻放松過,這對你的身體不好。」裴知信勸慰道。
「不必擔心我。」裴慶源揮手阻止。「想辦法安全的找回小彤最重要。」
裴慶源膝下有三子,分別命名為知信、知仁、知義。而三個兒子也各自育有三個孩子,其中只有裴知信在四十歲那年生了個女兒,其他八個孩子全是男孩。裴慶源對這個遲來的孫女打小就疼愛有加,兩祖孫的感情好得不得了,他還親自替這個孫女起個名字,叫「影彤」。
說也奇怪,裴慶源的其他八男孫對他都必恭必敬,獨獨這個小孫女總是出人意料的敢對裴慶源的話提出質疑,對他的命令敢說個「不」字。種種違背起之有因,教裴慶源對她又疼愛又無可奈何。若這世上還有誰能令裴慶源動容的——就只有這個小孫女了。
三個兒子眼見勸不動父親,也只能隨侍在側,靜靜的守候了。
昏暗的巷弄,繁華城市的一角,光明照射不到的陰霾處,卻是黑暗世界的天堂。
一名身著國中生制服的少年毫無懼意的往前走去,在他臉上看不見一絲絲國中學生該有的單純與被書本殘忍壓迫的無力感。他一臉的桀騖,不馴的眼光仿佛沒有把任何事物放在眼內。
陰暗處,一點火光突然燃起,前方有人點燃了一根煙,吐出煙圈後抬眼迎向來人。
「冷靖愷,低挺有種的嘛!敢單刀赴會!」
他停住步伐,對于眼前人所說的話置若未聞,只有在他抿著薄唇微微牽動時,仿佛看到了他不屑的倨傲。他正眼都不瞧對方一下。
「媽的,冷靖愷,低敢不將我放在眼里!」對方身後驀然走出了一個人,分別在他身旁站定。「低打傷阿成的事該怎麼算?」
「咎由自取。」冷冷的語氣,一副不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表情卻出現在他略帶稚氣的臉上,沒有溫度的迫射出嚴峻。
那人面色一變。「在我面前,你還敢這麼囂張!今天我要是不替自己的兄弟討回一點公道,我銅仔怎麼在道上繼續生存?來人,給我打!」
一聲令政,身旁一人齊沖向前,圍攻面前這個狂妄,不知收斂的臭小子。
冷靖愷冷目一掃,敏捷的閃躲一人的拳腳,而手上功夫精準的出擊,不多時,主動的一人身上全掛了彩。
「渾帳!」銅仔見自己的手下居然被一個國中生落花流水,手上煙蒂一丟,氣憤的拔出身上備好的開山刀,凝神就往冷靖愷身上砍去。
這等陣仗該說是家常便飯了吧?自他十三歲不再依附任何「監護人」開始,每隔三.五天總會有這麼一場比斗在等著他。是的,生命之于他早已不具任何實質意義,只有在這種爭奪生存的游戲中,他者能感覺得到自己仍是活著的,流下的紅色血液代表了他生命的脈動。
一個手刃將銅仔的最後一個手下打昏在地後,感應到背後的危險時已經來不及,他勉強一個閃身,只避過了迎身而來的要害攻擊。
左手臂上狠狠的劃出一道血痕,他眉頭卻連皺都不皺一下,揚起嘴角,以更強的氣勢攻向銅仔,除非對方倒下,否則他絕不怕死!
絲毫不將身上的傷口當一回事,那股不為瓦全的狠勁嚇倒了銅仔。一個不小以,手上的開山刀被打倒在地。
「冷……冷……冷靖愷,我……我認輸了,你……你饒了我,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原意從今以後拜你做老大,听你的差遣,老大,你原諒小的吧!」銅仔屈縮在地上,畏懼的求饒。
他太看輕這個國中生了,在冷靖愷的身上,竟然有股無與倫比的氣勢。這個人……這個人若真的往黑道發展,必定會成為一方的霸主。
對落敗者前倨後恭的態度,冷靖愷連瞧也不瞧一眼。
左手臂上的刀痕依然流著血,他表情未變,似乎對疼痛已無感覺。一如來時,他灑月兌的跨步離開。
糟糕,她跑到哪兒了?
小女孩一身雪白的紡紗洋裝,頭上還系了兩條白色發帶,任一頭長發直泄而下,襯得一張美麗的小臉蛋更加白晰,儼然就像個落人凡間的小天使一般,晶瑩剔透得教人移不開目光。
一張小臉東張西望,天色已經暗了,她要追的小汽球不道飛到哪兒了,她想回家了,可是林婆婆呢?她怎麼不見了?
小女孩慌了。
「妹妹,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玩?這樣很危險的。來,阿姨帶你去附近的冰淇淋店吃東西,然後你把家里的地址,電話,家里有些什麼人告訴阿姨阿姨再丟你回去好不好?」
她仰頭看著說話的女子,剪裁合宜的套裝、干干淨淨的打扮,配上和藹可親切的笑容,儼然就像個鄰家大姐般。
「阿姨,你真的要帶我回家嗎?」
「當然。」她笑著回答,然後牽起小女孩的手。「來,跟著阿姨走,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家中還有什麼人?」
「我叫小彤,家住陽明山……」
小彤已經失蹤整整一天一夜了,動員了軍、警界所有人員,幾乎快把整座台北市翻過來了,然而小彤的行蹤依然渺茫。
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裴慶源一樣守在大廳里等候消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也愈來愈擔心。
「爸,你還是先回房歇著吧,這里由我來處理好了。我答應你,一有小彤的消息,立刻叫醒你。」裴知信不忍再見年老的父親如此擔憂,不斷地勸著。
「我不要緊,中益跟國榮那兒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裴知信臉色一黯。如果動員了警、軍兩大力量仍然找不到小彤,那麼……小彤還有命回來嗎?
一道類銳的鈴劃破了沉寂,震驚了在場的四人。
「喂,裴園。」籬電話最近的裴知信反射性的接起話筒。
「裴園?」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一頓,似乎是無聲一笑。「請找裴知信先生。」
「我就是,請問你是——」
「我是誰並不重要。」她很快的打斷問話。「我想你對一個全身穿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應該不陌生吧?她她叫小彤。」
「小彤!」他一震,電話已被父親接去。
「她現在在我這里,你放心,她很安全。」停了兩秒之後,她的聲音變得冷硬。「立刻準備好一千萬新台幣,我要現鈔,其他的我會再通知你。記住,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裴家軍方的勢力不小,不過你如果還想看見一個活生生,安然無恙的女兒,我勸你最好乖乖的听命行事!」
「 」一聲,電話已斷。
裴慶源掛上電話,表情變得僵硬。
「立刻準備好一千萬的現款,小彤被綁架了。另外,要國榮與中益立刻到這兒來待命。敢動我裴慶源的孫女,我要那些人一個也逃不了!」
宛若當年帶兵作戰的果決,裴將軍說一不二。
小小的身影瑟縮在牆角,顫抖的身軀緊緊倚著冷硬的水泥牆,「爸爸……爺爺……小彤怕怕……」
漆黑的夜里,四周暗不見光,尤其在密閉的空間,特別容易使人產生恐懼。「砰」地一聲,緊閉的門突然被打開。
「小妹妹,來,吃點東西吧!」
「不要,我要回家!」小彤瞪著她,對她端著美味的餐點示好的態度視若無睹。
「小彤,你要乖,阿姨已經打電話通知你的爸爸,他會來接你回家的,現在你乖乖的听話,吃點東西。」
「阿燕,不必哄她了。」一個高大的魁梧男子突然出現罩住門口那道光亮,一個人幾乎填滿了整道門。他揚著凶狠的表情說道︰「告訴你,如果不想餓死最好乖乖听話,否則一旦惹老子生氣,有你好受的!」
小彤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哇哇大哭。
「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讓阿燕放下餐盤後,他拉著她走出小房間,外面的幾個兄弟可還需要她來煮些東西祭祭五髒廟呢,他輕易地阻絕了剛放進來的光亮。
不知道哭了多,小彤漸漸回神,嘴里喃喃著︰「爺爺……小彤好想你……」
一有記憶開始,爺爺常帶她和眾位哥哥們玩「官兵捉強盜」的游戲,所以她認定他們是壞人,一定不會那麼好心的把她放回去。壞人都是凶的,又沒有人性,她一定要逃出去,開始在四處模索,找尋可能逃出去的方法……
不能停、不能停!
小彤盡全力的跑著,每隔幾十公尺就跌倒一次,她驚慌得只想到要往前不斷的跑,完全不辯任何方向,如果被抓到了,他們一定會打死她的,所以不能停,她一定要跑到一個他們追不到的地方才安心。
「阿燕,快追,絕不能讓那個小孩逃了,她很值錢哪!」
背後不遠的地方傳來幾個人追趕的喊叫聲,小彤內心更加恐慌,一個不小心又被路上的凸起物絆倒。
「啊!」她痛叫出來,一股驚慌隨即罩下。
「在那里!」更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啊!」小彤的驚慌突然消失,她愣愣的看著眼前扶她起來的人。
先是被關在小房間里,然後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跌跌撞撞,身上原本雪白的紡紗洋紗早就弄得髒污,甚至因為跌跤太多次而磨破了衣裳,跌破了白晰柔女敕的皮膚,小彤全身上下狼狽不堪。
從來他都是叛逆冷硬的,不曾多留意過別人一眼,太多親身體驗過的事造就了他一身冷硬剛強的鮮明性格。他向來不是個會救人免于苦難的人。
今天晚上剛去赴完一場斗約,身上不免又掛了一道新傷,他應該如同往常一般回去嚇嚇那些自以為是上帝的高貴人種,而不是像現在這副模樣。顯然,她史無前例的多管閑事了。
這個小女孩……僅僅是那麼淡淡的一瞥,就讓他不能泰然自若了。該死,他居然無法看著她就這麼跌得傷痕累累。
還沒理清心中的感覺,他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行動了。他蹲子,將跌倒在地的小女孩扶了起來,手臂似乎有其意識的放輕了力道。
「喂,別多管閑事,把她還給我們!」
听見這「凶惡」的聲音,小女孩的身體明顯一僵,然後想也不想的伸出雙手緊緊抱摟住他的頸項,小臉埋入他的頸窩,不可抑遏的顫抖著。
他的心因為受到了感應而抽緊。
「喂,我說的話——」
男人將要出口的威脅被身旁的女人所阻止。
「這位小弟,麻煩你將我的小佷女還給我好嗎?因為她叔叔罵了她幾句,她就鬧脾氣跑了出來,讓我們一家人為了找她而不得安寧,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我得趕緊帶她回去,才不會讓她你爸媽擔心。」
「不是,不是!」小女孩大喊著,「他們是壞人,是壞人,他們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回家!」
冷靖愷漠然的抬頭起身,順手將小女孩抱在懷里。
男人的臉色明顯一變,女人趕緊和緩的解釋道︰「唉,小孩子鬧鬧脾氣,鬧鬧脾氣而已,稍微罵了她幾,就把叔叔,嬸嬸當壞人了,真是!謝謝你幫我們找到她,麻煩你將她交給我帶回去,不然我不好向她的爹媽交代的。」
他還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小女孩卻抱得他更緊,仿佛他真的會丟下她一般,小小的身子也顫抖得更為厲害。
看著眼前的兩人,冷靖愷揚起沒有笑意的嘴角。
「不管你們說的是真還是假的,這個小女孩我帶走了。想要回她,讓她的父母親來吧。」
他們讓他想起那群空有血緣關系卻沒有半點溫情的親戚們。虛偽!
冷靖愷轉身就走。
「站住。」隨後而來的三名男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將那個小女孩放下,然後馬上離開,老子還可以放你一馬。」
冷靖愷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聲。
「乖,在這里等我。」將小女孩放在安全的一角,他低聲交代一句,隨即反身迎向挑釁的幾人。「一路上吧,我沒時間陪你們耗!」他直接站到三人的中央。
「可惡,上!」一聲令下,三人同時出手,決定給這狂妄的小子一點教訓。
常年與人動手的結果,冷靖愷身上少有不帶傷的時候,然而一旦面對敵人,他的心中便只有一個念頭,除非對方倒下,否則他不會停手。任何傷口在他動手時,都變得微不足道。就如同現在,手臂上包扎好的傷口因為用力而汩汩的流出鮮血來,然而他眉頭連皺也不皺,身體依然敏捷又快速的移動,即使是面對三個大男人,他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一旁的女人趁著他們纏斗不休時,準備接近小女孩。
「啊!」正看得專心的小女孩猛然驚叫一聲,揮開她伸來的手,跳起來立刻想跑開。
「想跑!」女人更快的拉住小女孩,在拉扯之際,揮手給了小女孩一巴掌,企圖阻止小女孩的掙扎。
正專心與人動手的冷靖愷一個分心,瞧不清楚小女孩逃開的模樣,下月復不慎中了一拳。他悶哼一聲,怒火迅速燃這深邃的眼眸。他不退避,反而硬生生往對方的太陽穴回了一記,對方應聲倒地。
這狠勁……其他人全瞧呆了,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他迅速的解決另外兩個,不可避免的身上又添了新傷。
他面色未變,一步步走近那個女人。
「你……你……別過來」她低聲恐嚇,可惜囁嚅的語氣達不到嚇阻的效果。
冷靖愷一個箭步向前握住她拉住小女孩的手,用力之大像是要捏碎她的手骨般。
「啊……放……放……」
「我最恨有人踫我的東西。」他冷冷地說,隨後甩了她兩巴掌。
女人應聲跌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一眼,彎身再抱起小女孩。
「你們最好小心,別再讓我遇上。」
沒有任何恫的惡言,卻教那不能動彈的四人驚懼的瞪大雙眼。一如每一場爭斗後,他傲然地舉步離去。
帶著小女孩回到他私人的居處,讓她坐在沙發上後,冷靖愷取出屋里常有的傷藥,再轉回到小女孩面前,蹲幫她處理傷口。
合上門扉後,他斂去了形于外的冷漠與逞狠,細心地在她的傷口上消毒上藥,在處理完她四放上的擦傷後,他才微微一怔。
她居然連痛也不叫一聲?
將藥物推置一旁,他抬頭,只見小女孩緊咬著下唇,淚珠凝在眼眶,卻始終強忍著沒叫痛,也沒讓淚掉下來。
他看了她好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從來不會多管閑事的他竟然破了倒,還帶了個小女孩回來,莫非是覺得自己的麻煩不夠多,非要再添一樁不可嗎?
「如果覺得痛,不要忍著,可以叫痛,也可以哭。」沒有理由的,他就是放柔了語調。
小女孩搖搖頭,一手指著他肩上血紅的傷口,硬咽著聲音道︰「痛痛!」
他一愣,然後微微笑了。
有多久了?他幾乎快要忘記什麼是「笑」了。
冷靖愷無所謂的看了傷口一眼,坐上單人沙發,然後將她抱坐在腿上。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盯著他的眼楮,她似乎在解讀些什麼,對他輕忽自己的態度終究什麼也沒說。她抓過他的右手,翻開掌心,清清楚楚的寫下三個字。
「裴影彤……」看完她寫的字,冷靖愷微一抬頭,與她的雙眸相對。
「六歲。」她低低地回答,明確的感受到一股全然的安全,讓她放了心。「我迷路了,他們騙我說要送我回家,結果把我抓住,還關在一個小房間里……」說著,她又緊緊的環住他的頸項,深深切切的依靠著。
他心一動,只默默地任由她摟著,不由自主的給予呵護。不多久,她卻主動放了手,直直地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
不必言語,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擔心。她——注意到他這個陌生人,只關心他身上始終沒去理會的傷口。
「幫我把藥箱里的東西拿過來……」
他開始動手解開原本包扎好的紗布。小彤依著方才看見的過程,首先將棉花沾上消毒藥水遞給他。
「不是這樣的——」他瞧得心頭一暖,傾身將藥盒擺在兩人面前,然後逐一替自己上藥,一邊教她,一邊也讓她為自己敷藥。
在兩人的合力下,影彤終于學會了最簡單的包扎方法。
沖動的救了人回來,直到現在他才想到該送她回去的,總不能就這麼留著她吧!但想到即將來到的分離,似乎又有股異樣的情緒在心頭鑽動著。不,跟前他的事夠多了,留著她只會為他們兩人帶來麻煩。
他不假思索的握住她的手,攤開她的手掌後依樣寫下三個字——冷靖愷。
「認得嗎?」他抬頭問。
「靖。」她笑了,卻只念了一個字。
「我的影子!」出乎自己預料的,他動情的抱她入懷。
該放手的,她並不屬于他。但是,好難呵!他歷盡了五年的寒冬,好不容易才遇見的一抹溫暖……
不同于以往常常出人的普通警局,冷靖愷被押進了警政署署長的辦公室,真拜懷里這個不知是天使還是惡魔的小女孩所賜。
影彤從一開始就只賴著他不肯下來,只要她一哭鬧,連署長都懼怕三分,不得已,只好讓他進入私人辦公室,不過還派了兩個人緊跟著。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再度被推開。
「找到了小彤了?」裴慶源親自來了警政署。
「爺爺?!」一直埋在冷靖愷懷里的小彤突然抬起頭。
「小彤!」一看見孫女安然無恙,裴慶源激動的向前。
「不要!」小彤一反常態的拒絕爺爺的摟抱,抱著冷靖愷的雙手圈得更緊。
「老師,」署長何中益趕緊走過來解釋情況。「我們發現小彤的時候,小彤是跟這個不良少年在一起的,我查過他所有的資料,才國中生的他已經有一大堆打架滋事的前科紀錄,所有親戚朋友都將他視為毒蛇猛獸,拒絕往來。」
毒蛇猛獸!冷靖愷揚起譏誚的表情,好個形容詞呀!他褪了半個月的冷漠與不馴再度溢滿全身。
「我懷疑是他拐走小彤的。」
「喔?」裴慶源這才仔細的打量眼前這個少年。這孩子全身上下淨是桀驁不馴的氣息,唯一最不搭調的,就是他那雙始終溫柔抱住他孫女的雙手,的手臂上明顯有著幾處淤青。
「爺爺,他們是壞人,他們打靖,不要理他們呀!」小彤喊著道,剛才他們打靖,太過分了!她嘴一扁,哭了起來,「他們是壞人,我不要在這里……靖,痛痛,痛痛!」對于冷靖愷因為抱著她而被打得處處淤青,小彤心疼不已。
「好,好,不哭,小彤不哭。」裴慶源的眉頭攢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老師,因為他一直不肯放開小彤,為了救小彤,所以才發生了一些沖突……」
自始至終冷靖都不言不語,也不多加解釋,只是小心的抱著小彤,並不因為任何事而松手。裴慶源深思的看著這一切。
「中益,這件事到此為止,記住,封鎖任何有關小彤的消息。信兒,帶他們回裴園。」裴慶源不容反對的下了命令。
「你想留在小彤身邊嗎?」好不容易讓始終不肯離開冷靖愷身邊的小彤睡著,累了一天的裴家人終于可以放心地睡個好覺。裴慶源私下將冷靖愷找了來,認為有必要了解一下那個救了他寶貴孫女的人。
冷靖愷昂頭直視著他,並不答話。想與不想有什麼差別?有誰能不帶任何一絲異樣眼光看他?除了——裴。
「很謝謝你救了我的孫女。」裴慶源不以為忤的繼續道。
「我救的只是裴,與她是不是你的孫女無關,更與她是不是裴大將軍家的公主無關。」他終于開口,語氣冷淡疏離。
就在不久前,裴慶源完全看完由何中益所提供的資料。
冷靖愷,龐大遺產的繼承人,他的父母在他十歲時死于空難,之後有兩年多的時間在各個親戚間流轉,而他的親戚們並沒有給予這個十歲的男孩應有的關懷,反而終日為了能不能從他身上得到多一點的財富而絞盡腦汗。看盡各種丑陋人性,造就了他今日冷漠又不馴的個性。
「我可以讓你留在小彤身邊,但是你必須接受我的訓練安排。我可以讓你從今以後在裴園過著單純的日子,不必受你那些親戚的打擾。同樣的,你必須答應我,只要在裴園一天,你就有保護小彤安全的責任。」冷靖愷也許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良少年,但是小彤只信任他,那麼他就必須做一些安排。這次的事不能再有下一回。
冷靖愷深思著,他不明白裴慶源可以提出這樣的條件,如果是為了裴的安全,一個裴家難道還不夠嗎?
「靖!」門口傳來的驚呼聲讓兩人的注意力同時轉了開去,只套著一件色睡袍的裴影彤揉了揉眼楮,尚來不及適應房內的光亮,就立刻奔進了冷靖愷的懷里,怎麼也不肯離開了。
裴?!她不是睡著了嗎?怎麼起來了?
「爺爺,我要靖,我要靖。」她躲在他懷里不住地顫抖,有壞人會抓,她要靖……
「作惡夢了嗎?」冷靖愷扶住她的肩,看著她問道。
她可憐兮兮的點點頭,雙手緊緊抓著他不放。
「我帶你回房睡。」抱起她,冷靖愷往門口走去。
「不要。」搭著他的肩與他平視,裴影彤堅決的搖搖頭。「靖要走,我也不要留在這里。」說完立刻抱住他,小臉偎在他肩上。「靖不可以一個人走!」
很奇怪,只是一次不經意的巧遇,便足夠讓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甚至超越自己的親人。
他一直以為自己注定是一生孤獨了,現在卻無端多了個牽掛。他可以不必理會的,她有那麼多呵疼的親人,實在不缺他一個的,然而……他卻該死的沒有辦法拒絕她說的每一句話。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他竟會舍不下她。
偏過頭與裴慶源了然的眼神對視,他微吐出一口氣,「我會留下。」
簡單的一句話決定了他未來的命運,他沒有多加深思,抱著裴影彤離開了書房。
這麼鮮明的愛惡……但願他的決定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