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貓 第十一章
十二月的時候，杰西收到了大學申請的結果通知單，他成功申請到了紐約大學。
他選擇這所大學的理由非常簡單，因為他不想離開家太遠。
丹尼斯對于杰西的選擇也沒有什麼干涉，甚至很高興杰西能不用離家去念大學。
雖然他有些慚愧，覺得自己這樣好像限制住了杰西的發展，而且……畢竟自己當初申請大學的時候，可是故意選了一所離家最遠的大學，因為他巴不得早點離開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聖誕節很快就要到了。
紐約的街道上開始掛起五彩的燈飾，在下了幾場雪之後，洛克裴勒廣場上也架起了巨大的聖誕樹，路上也能隨時見到胖胖的聖誕老人穿著一身鮮艷的紅色，分發糖果給來往的行人。
丹尼斯的聖誕新年假期足足有十天，他還在考慮著要怎麼和杰西度過這一次的聖誕假期。
雖然他們兩個早就不知道一起過了幾次的聖誕節，但今年聖誕節不一樣，因為他和杰西已經不再是監護人與被監人的關系，而是一對情人。
送花？太老套。
送手表？今年生日已經送過了。
送車子？嗯……杰西還沒去考駕照，而且杰西想去哪里，自己接送就行了。
那要送什麼呢？
丹尼斯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為此還失眠了幾天。
這天晚上，丹尼斯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來到了一個有著白色沙灘的地方，天空很藍，雲很白，沙灘一望無際，還有一排排充滿熱帶風情的棕櫚樹。
他覺得這個地方好熟悉啊！
「丹尼斯。」有人喚他。
他回過頭，那人竟然是摩根。
丹尼斯眨眨眼，他已經多久沒有見到這張年輕又可愛的容顏了？
摩根還是象他們初見面的時候一樣，圓圓的臉蛋，有些微卷的短發，還有那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摩根？」
丹尼斯走上前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摩根突然撲上他，一把就將他壓在質地柔軟的白沙灘上，送給他一個熱情的吻。
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溫暖的沙地，碧藍的天空、柔軟的身體與雙唇……是了，他想起來了，他與摩根在一起的時候，曾經一起飛到夏威夷來過聖誕節，那時候他們就是在這樣的沙灘下擁吻，完全不用顧忌別人的眼光。
摩根好不容易吻過癮了，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丹尼斯的唇。
「摩根，你……」
「我很好。」摩根伸伸舌頭。
「我很想你。」丹尼斯誠實地說。
「騙人！你現在心里只有杰西。」摩根睨他一眼，那眼神里卻沒有埋怨，還有著淡淡的取笑，「丹尼斯，告訴我，杰西是不是一個乖小孩？」
丹尼斯滿足地點點頭。
「真討厭。」摩根故意扁扁嘴，「你有了杰西就忘了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看你可憐，才特地把杰西這只乖小貓送去給你的。」
丹尼斯笑笑，反手一拉把摩根重新拉到自己身上。
「摩根，謝謝你。」
摩根埋在他的胸膛前，好一會兒都不說話，最後他才悶悶地說︰「別客氣。」
丹尼斯抱著摩根，他閉上眼，呼吸著屬于熱帶的溫暖氣息。
似乎在很遙遠的天邊傳來了海鷗的叫聲，還有海浪的沙沙聲，鼻中能嗅進淡淡的海水味道。
「摩根。」丹尼斯突然想到什麼。「為什麼當時你要杰西來找我？」這個問題他其實擺在心里很久了，而且久到自己都忘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
躺在他胸前的摩根輕輕笑起來，然後說︰「傻瓜，因為我愛你啊。」
所以才會把自己最疼愛的杰西送到你身邊，因為我知道杰西可以代替我陪著你，讓你快樂、讓你不再孤單！
只是這些話我才不會對你說呢！
丹尼斯醒來的時候有些困惑，直到他看到自己房間的天花板，才確信剛剛只是一場夢而已。
雖然那場夢那麼真實，他現在唇間似乎仍留著摩根雙唇的感覺。
「丹尼斯？」
身邊的小貓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眼楮雖然沒睜開，卻已經知道丹尼斯醒了。
丹尼斯露出幸福滿足的微笑，低下頭去親了親杰西的額頭。
謝謝你，摩根！他在心里這樣說著。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棒的聖誕禮物。
「杰西，我們聖誕節的時候去夏威夷好不好？」
「夏威夷？」杰西眨眨眼，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是啊，那里有碧海、藍天、白沙，還有溫暖的太陽，是個很適合度假的地方。」丹尼斯興致勃勃地說著。
當然，那里還有隱密的度假小村，可以擁有私人的海水浴場，要在里頭做什麼事都沒有關系，反正一整天都不會有人來。
「可是女乃女乃昨天打電話來，要我們回去過節耶。」杰西爬起來，像只小貓一樣樊上他的胸前。
「我媽？」
「是啊，她說今年我們一定要回去喔。」杰西的手習慣性地梳抓著丹尼斯的胸毛。
「為什麼？」
「因為她說大伯回來了。」
「大哥回來了？」丹尼斯嚇了一跳，他都以為自己那個愛探險的大哥已經被列為失蹤人口了呢！
杰西的手拉了拉他身上的胸毛，丹尼斯吃痛地往下望，只見小情人黑亮的眼眸正望著自己。
「怎麼了？」丹尼斯伸手模模他的臉頰。
「丹尼斯，你什麼時候要告訴女乃女乃我們的事情？」
呃……
講到這個，丹尼斯的頭又痛了起來。
母親一向喜歡杰西，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把杰西吃掉了，她一定會氣得大罵自己戀童、不要臉、連這麼純潔的孩子也要招惹、沒節操、大色鬼……
「丹尼斯，你怎麼了？臉色好像不太好？」
「沒事。」他伸出手捂住臉，煩惱不已。
***
丹尼斯的老家在美國中部，那兒民風純樸，人口單純，他的父母在老家經營一座小小的農場，雖然有些辛苦，但兩位老人家總是舍不得自己努力一輩子照顧的農場，還有相識了十多年的左鄰右舍們。
丹尼斯帶著杰西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外頭正下著鵝毛似的大雪，這兒土地空曠，又沒有什麼遮蔽物，氣溫比在城市還要低了幾度。
一推開家門，里頭就是典型的聖誕節時刻的美式家庭，客有著一顆大大的聖誕樹，上頭閃著五彩的燈飾，樹底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上頭寫著名字。
轉進客廳，長長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佳肴，多半都是農莊的傳統食物，烤雞、自制的面包、葡萄酒、馬鈴薯泥和肉汁、布丁、蛋酒，還有一大盤子的姜餅人。
「杰西！」丹尼斯的母親凱瑟琳從烤箱前轉過身來，大張著雙手歡迎杰西。「你已經長這麼大了？來來來，女乃女乃抱一下，看看丹尼斯有沒有虐待你。」
頭發已經花白的凱瑟琳是個熱情的女人，當年她听到丹尼斯要收養杰西的時候還曾嚷著要把杰西帶回農場里，由自己來帶大這個可憐的孩子，但丹尼斯異常堅持要自己照顧杰西這個孩子，凱瑟琳才放棄這個念頭。
「媽，爸爸呢？」丹尼斯一面月兌下外套一面問。
「去後面喂馬了，等會兒就過來。」
「那大哥呢？不是听說他要回來？」
「山姆和你爸一起去喂馬了。」
丹尼斯點點頭，正想稍微休息一下，門口突然闖進來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他一見到丹尼斯就雙眼發亮，像個野人一樣撲上來。
「丹尼斯！」
「哇，你誰啊？」丹尼斯嚇了一大跳。
「我是山姆啊，好久沒看到你了！上次看到你，好像你才剛畢業！喂，你也太過分了吧，才幾年不見就忘了老哥啦？」
山姆重重拳捶在丹尼斯胸前，丹尼斯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
這野人果然是他哥哥，這拳頭的勁道和當年一模一樣。
山姆這時才看到了杰西，他雙眼再次發亮，正想也撲過去的時候，在半途卻被丹尼斯攔截了下來。
「丹尼斯你做什麼？這一定就是杰西了吧？好可愛的小男生，快給大哥抱一抱，杰西你放心，我才不像丹尼斯那樣危險，只喜歡男人……我──喔！」山姆突然捂著肚子，臉色十分痛苦。
這可惡的丹尼斯，十幾年不見，還是一樣喜歡偷襲他的肚子！
「山姆，你都幾歲了！拜托正經一點好不好？」丹尼斯拍了一下沒大沒小的老哥。
凱瑟琳這時候也過來幫腔，「是啊！山姆，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別這樣孩子氣了。」
「大哥當爸爸了？」丹尼斯嚇了一大跳。
話才說完，兩個可愛的小女娃就從大門口跑了進來，她們穿著一樣的紅色小雪衣，梳成兩條小辮子的黑色頭發上沾滿了白雪，兩個人一進來就一左一右地抱著山姆的脖子，親熱地喊他爸爸。
凱瑟琳走過來拍拍震憾到說不出話的丹尼斯。
「乖兒子，別驚訝，我和你爸爸看到山姆帶著這兩個女兒回來的時候，可是整整一天都忘了說話呢！山姆後來在中國結了婚，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他太太這次沒來，因為又懷了一胎，去醫院檢查之後，是個男孩呢！想到明年就可以抱孫子了，我真是高興！」
因為離家多年的山姆終于回來了，又帶回來一對可愛的孫女，原本對丹尼斯出櫃一事仍十分不諒解的威廉•帕克在聖誕節全家團聚在一起的餐桌上，也終于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這世界上有什麼比全家人都聚在一起更幸福的事呢？幾杯蛋酒下肚後，威廉老爹終于開始呵呵笑出聲來，然後忍不住逗弄那兩個可愛的孫女。
原本一直不太自在的丹尼斯，也在見到威廉開懷的笑臉時，暗自松了一口氣。
看來這次的聖誕假應該不會太難熬！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凱瑟琳突然把丹尼斯叫進自己房間里。
丹尼斯才一進門，就見到平常總是維持著一張笑臉的凱瑟琳垮下了臉，換上一副嚴肅的模樣。
呃，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每次見到凱瑟琳這種神情，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有把柄被她抓住了。
「丹尼斯。」凱瑟琳連語氣都嚴肅起來。
丹尼斯只差沒馬上立正站好。
「你和杰西有那種關系，有多久了？」
丹尼斯決定先裝傻，「媽，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把杰西吃了對不對？」
丹尼斯幾乎要跳起來。
「你怎麼會知道？」這一說馬上把秘密都泄露了出來。
他明明就很克制自己的啊，在老家的這段期間他甚至和杰西分房睡耶！想到山姆兩兩個可愛的女兒可以和杰西擠在同一張大床，他就嫉妒得要命，還差點想把那兩個女娃兒丟到馬廄去呢！
凱瑟琳深呼吸一口，走過來揪住丹尼斯的耳朵。一個比她高兩個頭的大男人就像小時候一樣，馬上低下了頭，像只被主人教訓的小狗一樣。
「媽、媽，痛啊、痛啊！輕點！」
「你以為我沒有眼楮啊？哪家的父親會半夜三更帶著自己的兒子騎馬到湖邊兩個人抱在一起看星星，還卿卿我我地好不親熱？」
「那、那是……」
奇怪，他明明就很小心的，怎麼還是被老媽給發現了？
「你這個戀童的死男人！」
揪著耳朵的手又用力了些，丹尼斯痛得齜牙別嘴，卻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他家老媽平常脾氣溫和得要命，但是一發起飆來可是比他老爹還恐怖，這時候他最好什麼都不要說，乖乖受罰就是。
「杰西才幾歲啊？你真是不要臉，連這麼純潔的孩子也要招惹！真是沒節操，紐約不是一大把同志嗎？為什麼專挑杰西下手？你這大色鬼，早知道當年我拚死也要把杰西帶回家，他也就不會讓你的摩掌污染了。」
丹尼斯不敢吭聲，心里卻想著不愧是母子啊！老媽會罵什麼他居然事先都思對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了。
況且他家老媽還有一個好處，脾氣發完了就會恢復正常，不會像他老爹那樣固執。
果然，凱瑟琳罵夠了之後就松開了手，然後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我也沒辦法了，況且我看杰西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她深深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丹尼斯，你這死小子沒有對杰西用強的吧？」
「沒有啦！媽，我是這種人嗎？」丹尼斯大聲反駁。
開玩笑！他才不是那種即使對方不願意，也要霸王硬上弓的禽獸好嗎？
凱瑟琳聳聳肩。
「那就好，反正我對你也沒指望了。」
丹尼斯的臉上出現黑線。
什麼叫作「對你沒指望了」？
他不過是喜歡同性而已，有必要說得這麼嚴重嗎？
「不過，這件事你得自己向你爸爸解釋清楚。」凱瑟琳突然又說。
「告訴爸爸？」
「你以為你能瞞多久？就連山姆也看出不對勁了，遲早有一天你爸爸也會知道的，那還不如你現在就去告訴他。」
丹尼斯心想，那等于要他的命好不好！
「媽！不行的啦，爸之前已經為我出櫃的事情氣了那麼多年，如果我現在又去跟……」
「所以要趁現在他心情還不錯的時候趕快告訴他啊，這樣他才不會氣得想殺了你。」頂多只是想拿子揍你一頓而已。
「可是……」
「沒有什可是的，就這樣說定了。」凱瑟琳再次發揮母親的威嚴，不容自己的兒子說一聲NO。
夜里，杰西正打算睡了，窗戶突然打了開來，丹尼斯的頭探了進來。
「杰西，你睡了沒？」
丹尼斯的聲音有些焦急。
「還沒。丹尼斯，你怎麼了？」杰西下了床，走到窗前，「你怎麼提著行李？你要去哪里？」杰西很驚訝。
「我現在沒時間解釋了，你快點收拾一下東西和我走，出租車等一下會在下條馬路那兒等我們。」
原來丹尼斯想了半天，他實在沒膽子親口告訴自家老爹這件事，干脆心一橫，打算半夜就帶著杰西來個愛的大逃亡。
反正他又不是年年都會回來，先暫時能躲就躲，也省得再讓他老媽揪自己的耳朵。
「可是……」杰西還是有些猶豫，「為什麼這麼急？出了什麼事嗎？」
「杰西，你先出來再說！」丹尼斯這時又不知不覺地擺出了父親的架子，「等一下到了車上，我再慢慢和你解釋。」
杰西雖然還是滿頭霧水，但他一向很听丹尼斯的話，于是他乖乖收了一些東西，本來打算從門口走出去，卻被丹尼斯喚住，要他爬窗子出來。
干嘛弄得和小偷一樣？
杰西前腳才爬出窗戶，還留在屋子里的後腳突然被一雙小手抓住。
「杰西，你要去哪里？」雙胞胎之一的琳達醒了過來，抓住杰西的一只腳不放。
「喔，杰西，你又要和丹尼斯叔叔出去了嗎？」古靈精怪的蘇珊也從床上跳了下來，加入妹妹的行列抓住杰西的腳不放。
「你們放手啦！」丹尼斯急了，粗聲粗氣地喊著。
「喔！丹尼斯叔叔，你要和杰西私奔嗎？」蘇珊轉轉眼珠問。
「私、私奔？誰教你這個名詞的啊？」杰西好奇地問。
「爸爸和媽媽就是私奔的啊！」琳達回答得理所當然。
丹尼斯焦急地看了看手表，懶得再和小女生閑扯，他大手一拉，把杰西整個人拉了出來，然後拉著杰西就跑走了。
兩個小女生對看一眼，最後決定去告訴一家之主這件大消息──
丹尼斯叔叔和杰西私奔了！
當丹尼斯好不容易上了出租車的時候，听見從老家的方向傳來很熟悉的怒吼聲。
呼，好險，好險！
如果不是自己跑得快，現在除了那怒吼聲，大概還有自己被耙子揍得發出慘叫聲吧！
想到當年自己出櫃時，被老爹用大耙子掃地出門的慘況，丹尼斯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來老爹真是老當益壯啊，這麼多年了，怒吼聲還是一樣傳千里。
「丹尼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杰西拉拉他的袖子，不解的看他。
「親愛的杰西，這事說來話長，不過如果你願意親我一下，我會很樂意慢慢告訴你的。」
杰西睨了他一眼，卻是乖乖地蹭上前，在他的唇角印了一吻。
沒辦法，誰教他對這個男人已經死心塌地了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