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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君憐 第五章

「憑什麼我得跟你同乘一騎?」

柳緞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雙臂交疊于胸前,一只腳還相當不悅地在地上打著拍子,並且一臉興師問罪的瞪著馬背上的易南天。

「你會騎馬?」他頗為訝異的看著她,並且不著痕跡的藏起笑意,因為他知道要是在這個時候真的笑了出來,她一定會以為他又故意嘲笑她。

「我有告訴過你我不會嗎?」她不但當著眾人的面反駁他的話,未了還相當大言不慚,大大的吹噓一番,「我的騎術在長安可是一等一的!」

「真的?」易南天發出一陣低沉的輕笑,慵懶的反問了一句,「可是據我判斷,你可能連馬蹬都勾不著……」

柳緞兒不讓他說完,狠狠睨了他一眼,不悅的質問道︰「你這是懷疑我?」

他緩慢的一揚眉,不動聲色,雙手隨意擱在鞍頭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好半晌,最後才像是退讓一般,淺嘆口氣,輕輕彈指,教馬僮為她另備一匹馬。

不一會兒,一匹漂亮的棕色母馬被牽進來。

馬兒相當溫馴,但柳緞兒還是一副相當不滿意的模樣,直到馬僮再為她牽來一匹與易南天的坐騎幾乎一樣高大的駿馬後,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她大姑娘還是得在旁人的扶助之下,才能坐上馬鞍。

「咻咻……」

看著柳緞兒笨拙的上馬動作,易南天不免感到緊張,無法料想等會兒她究竟要如何駕馭那匹大苑駒。

跟它談條件嗎?

「听著。」他睇視著她,嚴厲的板起臉警告道︰「如果你摔下馬,我會非常、非常生氣!」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那個機會生氣的。」話落,柳緞兒夾緊了馬月復,一陣風似的率先往前奔馳。

結果大大的出乎易南天意料之外。

這小妮子果然騎術精湛,除了上馬英姿還有待加強,她那矯健的伸手堪稱一絕,甚至不輸給寨中任何一個善騎術的男兒。

直到她看似要連人帶馬沖出寨外,他立即策馬趕到她的身邊,並伸臂拉住她坐騎的韁繩,讓奔馳的馬兒停下,之後將她抱下馬背。

「你想去哪里?」易南天下顎繃得極緊,板起的臉上滿是陰霾。

「咦?」柳緞兒不解地望著他,反問道︰「剛剛你不是說,要去看正在修築的河堤?」

「那是出寨的方向!」他忍不住大吼,「你根本連東南西北都還搞不清楚!」

「用不著那麼大聲跟我說話,我又沒聾!」他那總是突如其來的火爆脾氣大大惹惱了她,不甘示弱的她嘴硬的回道︰「我不過是誤判了方向,這種事換作任何人待在一處陌生的地方,都有可能發生的嘛!」

「那我勸你最好從現在開始牢牢記住你在寨里所走過的每一條路。」易南天說著,聲音中突然不帶任何感情。「下一回,你若再未經我同意,騎著馬往寨門外竄,我就當你是企圖逃跑,听懂了嗎?」

「說話用不著那麼夾槍帶棍,我會是那種偷雞模狗的人嗎?」要走,她也是光明正大的走!

況且她又不是神志不清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從他眼前偷跑,她是吃飽撐著嗎?

雖是如此,他還是一點也不敢大意,朝她伸出手,命令道︰「過來。」

「干嘛?」柳緞兒橫眉豎目,聲音中透著怒氣。

易南天定定地回視著她,沉聲道︰「我要你立刻上我的馬。」

他的語氣相當冷硬,如冰的表面不是掩藏不住的怒意,但她還是不懂得收斂,一再與他對峙,故意激怒他。

「我憑什麼听你的?」她涼涼的哼了聲。

頓時,他的耐性像是一根根崩斷的弦,以森冷的口氣警告她,「柳錦兒,你是要自己上馬,還是我親自‘請’你上馬?」

沒來由的,他那聲「柳錦兒」像是一支利箭般,筆直的射穿她的心,讓她漸漸升起濃濃的怒意。

她兩眼燃著怒火,死死盯了他好一會兒,不知哪來的膽量,竟當著他的面怒氣沖天的甩頭離去。

可是她才往前走沒幾步,就讓人擋了下來。

眼前的兩名男子她並不陌生,他們與易南天一同將她擄回雷風寨,一個叫格達,另一個喚白朗,全都是一群白眼狼!

「夫人,別為自己找麻煩,這樣對你沒有好處的。」格達粗聲粗氣地警告道,神情嚴峻。

「是嗎?」柳緞兒的小臉上毫無懼色,鄙夷的盯著眼前兩名塊頭足足大她一倍的男子,怒聲啐道︰「這些話應該是我問你們倆吧?走開!別老擋著我的路!」

雖然很欣賞自家主母處變不驚的膽色,但白朗並不認為任性與刁蠻是個好妻子應該有的表現,于是跟著開口。

「格達說得對,你應該與你的丈夫同行。」他以眼神暗示她,除了乖乖回到她的丈夫身邊去,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丈夫?誰說我有丈夫來著?你們這群仗勢欺人的莽夫,還不快給我……」還沒來得及吼完,柳緞兒已經被易南天一把攔腰拖上馬背。

「你究竟在發什麼瘋!」

猶記昨夜以前,他眼中的她還是個性情溫婉的大家閨秀,直到剛剛,她表現出這般撒潑發怒、刁鑽跋扈的火爆性子,才讓他真正見識到那傳聞中號稱「長安虎」的柳錦兒最真實的一面。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她?

易南天正疑惑的這麼想著,只見他那火爆的小妻子忽然又在眾人面前做出一件相當令人心驚的事——企圖摘下他臉上的面具。

幸好在她有機會踫到面具之前,一雙不規矩的小手很快的被他一掌扣住。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如此輕舉妄動。」他冷冷地道,全身散發出強烈的怒氣。

「我說,雲麾將軍,你究竟在怕些什麼?」柳緞兒大膽地喚出他過去的封號,語氣輕柔,卻咄咄逼人,「難道你還怕我偷偷把你的容貌記下,好反咬你一口,報官抓你嗎?還是……你覺得這樣裝神秘很有趣?」

此話一出,四周瞬間響起一道道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那個女人怕是瘋了吧?從來沒有人膽敢對大當家這樣說話,尤其她還出言恐嚇!

報官?嘖嘖,恐怕那個小惡女還沒來得及逃出寨,就已經被人亂刀砍死,棄尸山野了!

「你對我的容貌很好奇?」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易南天按捺住火氣。「可是我怕會嚇壞你。」

「我才沒那麼窩囊。」她忿忿地駁斥,口氣中有著不以為然。

「那好。」他以沉穩的語氣與她交換條件,「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但在那之前,你必須先付出一些代價。」此刻,他雙眸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微抬起下巴,柳緞兒將眉一挑,無所懼地問︰「什麼代價?」

「吻我。」他微笑著要求,並且補了句,「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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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姑娘家臉皮薄,當眾听到那樣無禮的要求時,肯定會當場翻臉。

豈料,結果又再一次出乎易南天意料之外。

撫著額頭,筋疲力竭的靠在桌邊,微眯起一雙深感無奈的眸子,看向炕床上那個滿臉通紅、醉醺醺的抱著床柱,還拼命向床柱磕頭道歉的小醉鬼,易南天只覺得一陣頭疼。

一個時辰以前,當柳緞兒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毫不扭捏的當眾狂吻了他以後,當下他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這個儼然已經醉得一塌糊涂的小醉鬼抱回屋里,讓她一次發酒瘋發個夠。

怎知,他的惡夢就此展開了。

他先是眼睜睜看著她在屋里舞了一套劍法,再練了一套拳,還一次又一次的強迫他與她比腕力,而且還不準贏她,不然她就哭,哭得驚天動地,令人心煩意亂。

最後,她把屋里所有懸掛的兵器都拿來耍了一遍之後,終于安靜了下來,拖著筋疲力竭的腳步,慢慢走向炕床。

見狀,他一度以為這小家伙終于知道累了,想休息了,怎知一個不留神,在她撞上床柱之後,又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

「這位黑臉壯士,不小心撞上了您,小女子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對不起……」

易南天再也看不下去,決定上前終止她繼續「自殘」的行為,在用手掌將她的小腦袋瓜與床柱隔開來之後,他忍不住低下頭眯眼審視著她,問道︰「你當真是滴酒不沾?」

以她那極差的酒量,他懷疑她就連一丁點兒的酒味也不能聞!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能喝酒的……」隨著時間過去,醉意消散之後,柳緞兒的神智也逐漸清醒。

「我知道了。」易南天輕嘆口氣,「下次我會注意的。」

輕輕拂去散落在她額前的發絲,他那不經意的溫柔舉措,像是不小心觸動了她淚水的閘門,她竟當著他的面又開始莫名的哭了起來。

「天啊,別又來了!」他發出一聲無奈的申吟,「錦兒,你又怎麼了?」

「我不喜歡你那樣叫我!」柳緞兒淚眼迷蒙的瞅著他,聲音中充滿了怨怒,「我一點也不喜歡,很不喜歡……」說著,她身子一斜,將額頭無力地抵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嚶嚶低泣。

「我都怎麼叫你了?」易南天不記得自己曾經用過任何不適當的字眼來稱呼她。

「錦兒。」她指控道︰「每當你那樣喚我的時候,我的心……我的心就不知怎麼著,像是讓人掐住了一樣,總是難受得要命,想掙又掙不開……」

擁著軟綿綿的她,易南天听她這麼一說,不由得蹙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錦兒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嗎?」值得她這樣大發脾氣,與他鬧性子?

「沒有不對。」柳緞兒又偎近了他一些。

他的胸膛時這樣的溫熱,為她帶來一股暖意,他的雙掌則是安撫地輕拍著她微顫的背,讓她感受到他的關心和溫情。

「但錦兒不是我的名字……」久久,她才似嘆息一般,低低地道︰「錦兒……是我的孿生姐姐,因為一場意外,我代她嫁入鎮國將軍府,成了易家媳。」

听她說到這里,易南天始終輕撫著她的溫柔大掌也停了下來。

柳緞兒的喉嚨也開始緊縮,心中茫然。

她終于說出口了,得知一切真相的他,將會如何處置她呢?

送她離開?

教她回柳家去?

還是……

正當柳緞兒心慌地猜測,也許他會勃然大怒,先把她吊起來狠狠打一頓,然後再把她趕回長安,一道淺淺的嗓音中斷了她滿腦子血淋淋的幻想。

「那你的名字呢?」

「咦?」她愣愣的抬頭看向他,發現他正以溫柔的眼神回望著她。

「既然是孿生姐妹,你應該也有個好听的名字吧?」易南天低頭俯視著她,眼中沒有猶豫,只有愛。

他……還要她,是嗎?

這個可能性緩緩在她心頭浮現,讓她不禁開始顫抖。

「我是……緞兒」怯怯地吐出名字,她旋即羞怯的垂下眼楮,不敢再看他。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屋內只有兩人的心跳和輕微的呼吸聲,然後,當她決定打破沉默,抬眸再度看向他時,發現他的眸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清澈得像無雲的天空。

「很好听。」易南天以聲音安撫她,「我喜歡這個名字。」

他專注而充滿柔情的目光,仿佛是三月的和風,吹起她心中的漣漪,也令她悸動莫名。

「你不討厭我嗎?」柳緞兒迷惑地問。「我假扮了姐姐,蒙騙了所有的人,還……欺騙了你。」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也越來越紅。

易南天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以非常輕柔、非常緩慢的力道將他拉近,直到她深深偎靠在他的雙臂中。

「無論你假扮了誰,對我而言,那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輕嘆口氣,囈語般低喚著她,「我終于還是找到你了,緞兒。」

就算記憶燒成了灰,易南天也無法忘卻那張嬌媚中帶著一絲嚴肅的稚女敕小臉,以及雖然責備著他,但又為他擔憂的溫柔神情。

她就是他一心冀盼還能夠再次相遇的女子,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姑娘,那一抹笑容,那一份溫柔,他是不會認錯的!

听著他輕喚著她的名字,毫無顧忌的深擁她入懷,在他的懷抱中,柳緞兒融化了,心中所有不安瞬間化為輕煙,消逝無蹤。

盡管她已經將心中最大的秘密全盤托出,但他還是要她,沒有為難、沒有勉強、沒有遲疑。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能夠如此坦然的接受,但面對這樣的結果,柳緞兒知道,自己心底深處確實感到極為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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