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動 第四章
虞歌揚高肩,倚在鏢局門口看著一群不速之客。
鳳非坐在里頭,喝茶嗑瓜子,一臉閑適悠哉的模樣,絲毫不為門口景況有所動搖,看來是經歷過大風大浪,才會有此穩如泰山的心胸。
段松波走了三日,在第四日的今天,鏢局門口來了一群生面孔,不是登門來委案,而是來這里要起人來。
真是好笑,他們風雲鏢局何時做起賣人賣肉的生意了?
「就說沒有你要的人。」虞歌打個呵欠,很想回去補個眠。
方才二牙子緊張兮兮地沖上來,把鏢局內的人全給拖下樓,看原來是幾個凶神惡煞上門找碴。
這樣一鬧,倒是讓同行的人有好戲可看,百武大街今日熱鬧的不得了。
朝毅在後邊翻著黃歷,上頭寫道︰忌口舌,日逢月破日大凶大耗。
合上黃歷,他趕緊收進袖口里。「真是個亂七八糟的日子啊!」難怪有人登門來惹事。
石破磊擋在眾人身前,手持斬馬刀,模樣相當威武,如是一座大山,讓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若真要一腳踩進鏢局里,除非是踏過他的尸身。
「有人見到古家人到風雲鏢局委案,還敢說沒有!」為首男子喊道,完全不信。
「喔,何人見到啊?沒憑沒據的,別血口噴人呀!」虞歌睞他們一眼,口氣相當輕視,「不過若要尋人,咱們鏢局也是有,大爺要不要考慮考慮啊?」
「哼,少在那邊耍嘴皮子,趕緊把古家人交出來。」
石破磊眉頭一皺,模樣更加懾人,讓人不由得紛紛倒退好幾步遠。
此情此景讓虞歌簡直快要笑出來,石破磊這尊門神還真是稱職,根本是風雲鏢局的活招牌嘛!
「他們說的,該不是那個姑娘?」朝毅略有耳聞,可以讓段松波嘗到敗仗,實在難得。
據說青霜劍遇到從前的故友,雪天劍十年前消失在武林之後,就再也無人見過它的蹤影。
他們曾經揣想雪天劍已流落在江湖之中,不過一直無它的音息,而今古辰芳出現,並且手持雪天劍,加上她入鏢局欲奪下盟主寶座,不難想見她想重振古家門決心。
如今,有人收到這樣的消息,恐怕是要阻止她的想望。
這點讓朝毅心生疑惑,古家絕劍並非天下第一劍術,根本不足以構成威脅,而今卻有人找上門,其中定有古怪。
「應該是吧,最近也只有她來委案。」虞歌嘖了一聲,最近鏢局真是不平靜。
先是祁鴦被逮進宮中,花了一點工夫才把人帶回來,使得石破磊緊張兮兮了好些時日。
風雲鏢局專做黑心生意,若真要嚴格說起來,仇家自然是結得不少,可與皇室結下惡緣,是稍微讓虞歌有些意外。
畢竟,他們已經不再與廟堂有任何的關聯了。
「各位爺,千萬不要把人給放進來啊!」二牙子躲在門後邊,從來沒見過這等場面。
他僅是個尋常人家,擔個掌櫃一職,美其名是大掌櫃,卻連個新來的大庖都比不上,只有茅房的地盤歸他所管,實在淒涼至極。
而今遇上凶神惡煞,他還有一家老小要養,可千萬不能讓自己有一點點損傷,要不家人就沒個依靠啦!
「怕嗎?」虞歌呵呵地笑,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二牙子迭不忙地點頭,「請虞爺自個兒小心些。」客套話說起來,自己是不輸人的,若見矛頭不,他打算第一個跑先。
為此,先灌爺兒幾句好話迷湯,事後他沒義氣逃離,再回來場面也不會太過難堪。
「二牙子,茶涼了,再替我沖一壺新的。」鳳非在里頭喊道,這等場面他不必應付,應當躲遠些。
現在人手不好找,尤其是找個沒脾性,被騙來還能甘願掃茅房的掌櫃更是難上加難。
待人一走,虞歌站直身子說道︰「看樣子,非戰不可了?」地獄無門,這群人倒是硬闖進來啊!
「那就動手吧!」石破磊手臂一震,斬馬刀揮向來人,數把劍立刻按在上頭,欲合力壓制住他。
亂仗一起,虞歌和朝毅也加入,沒讓人踏進鏢局一步。敢在太歲爺上動除了死路,別無選擇。
外頭打得凶狠,兵器相擊聲極為刺耳,二牙子邊泡茶邊發抖,撒了一桌子茶水。
「別緊張。」鳳非笑道,幾上被他抖出泰半的茶水,可惜了那茶。
「讓風爺看笑話了。」二牙子盡管想要鎮定些,仍舊沒有辦法。
說來慚愧,他還比不上這些爺兒們的膽識,瞧他們個個年紀沒一個比他大,卻是見過大風大浪那般,凡事氣定神閑的,這也是二牙子欽佩的地方。
對于他們的來歷,自己總有多方揣測。囟為太過于年輕,而且見識太過不凡,所以理所當然地起了好奇心。
盡管鏢局接的生意,在別人眼里看來無法理解,就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鳳爺是何來的自信,認為定能水到渠成,但事實勝于雄辯,每件委案不僅妥善完成,生意也蒸蒸日上。
直到如今,二牙于才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政有錯,盡管這個大掌櫃相當的沒有實在感。
「以後,這樣的場面會變多,多瞧幾次也就見怪不怪了。」鳳非端起茶碗,朝二牙子淡淡地笑。
那笑容,清雅如春風,可二牙子卻有不寒而栗的驚恐之感。
「鳳爺,您這話……」他話尚未說完,一把斷劍飛來,嵌在兩人腳邊,嚇得他險些屁滾尿流。
「別怕,沒有釘在腳上呢!」
二牙子嚇白臉,握著茶壺的手不斷地顫抖……為什麼鳳爺可以說出如此教人驚恐的話,卻仍舊面有喜色,笑容未減呢?
「嗯,茅房有些髒了,你趕緊去後頭掃一掃。」見他呆若木雞,一臉色白蒼的,鳳非實在于心不忍。
「好……」二牙子顫抖抖地應了一聲,二話不說立刻閃身躲進後邊,腳底抹油的速度猶如電馳。
風幸看著他消失無蹤的身影,忍不住想要嘆一口氣。
這年頭,人才難找,萬其是吃苦耐勞,茅房又掃得好的掌櫃,委實也不多了。
真希望今日過後,二牙子不要對他提起要離開鏢局,又或者是借故要辭去掌櫃一職的話語。
「哎,可能又要加薪餉了。」究竟到何時,才能將二牙子柔弱的心,焠鏈成如鋼鐵般的意志呢?
「真是托古姑娘的福啊!」段松波笑迷迷地一臂搭在古辰芳肩上。
古辰芳瞪他一眼,不願意示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怕?」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人瞧扁了。
「嗯,做人有自信是好事,但你有沒有听過一句話,就是驕兵必敗啊!」段松波眯起眼,看著前方十步之遠的對手。
官道上,兩人遭人團團包圍,數十匹駿馬環繞在身側,若真要逃走,寡不敵眾,勢必沒有那麼容易。
「古家比我想象中的惹人厭。」
瞧這幾日的陣仗,古家大概在當年把江湖中各大門派都得罪光了地?要不,怎麼會堵他們堵得如此之勤快?
報名日期在即,段松波本以為他們能早早完成,怎奈被人一拖再拖,擺明就是不願讓古家參與盟主一位的爭奪。
哎,古前輩大概是踩到江湖中誰人的尾巴,才會在多年之後,爛尾巴還讓人覺得痛,遲遲不願放過人。
「我們古家做事一向先明磊落,何來惹人厭之說?」古辰芳根本不信。
哎,她一雙磊眼楮嵌在臉上根本是擺好看的,段松波真是快要受不了。
「古辰芳,難道沒有人教你做人要知好歹嗎?」最起碼也要識時務吧!「從前晚開始到現在,我們到底被幾派人馬給堵上了?」
段松波真不想算,但估計來說,撇開那些听過、主動報上名來的門派,隨手一抓至少有五、六批,更別提那些在江湖里默默無名,地位不過就是芝麻太小的門派,齊齊綁在一起串起來,大概可綁好幾串粽子。
開始他覺得還可以練練拳腳,活絡一下筋骨,而今是有完沒完?大爺他嫌膩了,卻開始有人緊抓不放。
「他們存心不讓古家上擂台。」先是耗盡他們的氣力不說,早就打定要拖延他們的腳程。
「你也這樣覺得?」古辰芳以為是自己多心。
「廢話!有誰會以為他們是來交朋友的?」段松波站直身子,手里按著劍柄,渾身繃緊戒備卻一臉無所謂的神態。
「你以為古家在多年之後,還能重新回到武林中。」馬上其一男子說道,一眼認出她身上背的雪天劍。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說了算?」古辰芳瞪眼,口氣沖得很。「半途攔截,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來打壓人,我們古家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段松波頷首,這女人脾氣很壞,又固執得要死,並且對于重振門派有莫名其妙的決心與毅力,相當讓人敬佩。
不過有時「盧」起來,段松波真的很想要一走了之,把人甩得遠遠的。
她高興時笑,不高興就臭臉,火氣一來就會把人打到趴。
昨晚,她姑娘心情不知道怎麼著,突然火起來打殘了對手,讓段松波以為她總算听進自己的話,結果今早遇到同樣的事,竟然白白放走對方。
這等喜怒無常的性子,她還比較可怕呢!
「你要打嗎?」看來,他可以在旁邊納涼了。
她算有良心,在站上擂台之前,那些兩貓阿狗都交給她打理,他可以不必出手,段松波自然是樂得有涼差可撿。
「當然。」總是得讓遠道而來的人見識古家的劍法。「你總共看了幾回了?」
「不下數十來次。」看到他都膩了。
「背下來了?」依他的武底應當是足夠,若真有些不足,再多練練便行。
「你這女人!」原來她打的是這主意,段松波還真以為她很有良心,結果也是被狗給啃了。
「不然要你晾在旁邊做什麼?」用眼觀,拿心練,古家劍術不算容易,可他資質不低,當初兩人過招比劃過。古辰芳非常清楚。
恐怕,段松波的能力,甚至比大師兄還要好是很多倍。就是因為她身在其中,所以看得比誰都還要透徹。
古辰芳其實很妒忌段松波,他擁有她想要有,卻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得到的東西;無論是天賦抑或體能,甚至是融會貫通的頓悟力,在在顯露出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除了他無關緊要,一臉不放在心上的該死態度讓她感到刺眼,除此之外,她非常非常想要他一切的本領。
在段松波身上,古辰芳更加領悟到老天待人真是不公平。
「至少交手過後,我還能辨別得出誰是人才。」他微微一哂,這是他第一次從她嘴巴里說出稱贊的話。段松波以為她是如此的不可一世。
「要不要趁機會親驗一回?」他倒是躍躍欲試,反正晾著總是晾著,既然她大方地讓他習古家絕劍,那麼他也不必再以目練心劍。
「不準敷衍了事,你必要招招做到確實。」她嚴肅地道,不讓他把古家絕劍弄得面目全非。
「你好唆。」
「我說過不準你敷衍了事!」暴躁的吼聲,響徹谷地。
段松波靠在岩壁上,閉目養神外,還不忘撓撓耳朵。
河東師吼就是在形容這樣的女人。嘖!還真的讓他有幸遇到咧。
「是是是,你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她像只麻雀一樣唧唧喳噎,鬧得他耳朵都覺得疼,
休息?這時候她哪里有心情休息?沒有一拳打飛他就應該萬幸。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
段松波抬眼冷冷地瞪她一眼,「還要怎樣?」
古辰芳把到嘴邊的狠話吞下,稍稍修飾。「性格……」有缺陷!這三個字她沒有說出口,憋得很用力。
她千錯萬錯,錯在不該忘記他天生的缺陷。一開始她沒有放在心上,就等同于她忽略他古怪的脾氣般的同樣不可取。
他居然在與對方打到一半的當口,肚子餓到連劍都提不起來,反倒被人圍著打,差點沒有嚇死她。
她沒有選擇,馬上抓著他,兩人只管先逃,可天不從人願,狹路相逢到讓古辰芳很想含淚,他倆運氣好到根本是被老天爺做記號,又遇到另一派人馬,使用暗器不說,手段還相當狠毒,直把他們逼往崖邊,段松波竟帶著她一塊往下跳。
古辰芳在下墜的同時,差點以為自己的心魂會從嘴巴飛掉,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活到這里就走到盡頭。
然而,他們命不該絕,很狗屎運地活了下來。
不過現在受困在谷地,要回到上頭不易,勢必要拖累腳程了,古辰芳滿肚子火,一坐在他身邊,咬著牙根,往石地上捶一拳。
「我們沒有摔死,你不覺得老天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嗎?」
古辰芳差點被他的話給活活笑死,「你的老天爺跟我的老天爺是同一個嗎?」若真是如此,老天爺就不該讓她遇到這般鳥到極點的蠢事。
「還是要摔得頭頸分家才是應該?」段松波按著月復部,一臉蒼白。
「你為什麼滿頭大汗?」這十月天,早就涼爽得有時讓人覺得冷呢。「終于對于我倆身處的險境,有所緊張嗎?」
段松波冷笑,口氣一如往常。「哼,這叫做險境?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再可怕的人間煉獄他都待過,這個小小谷地能拿他如何?
「段松波,你是不是傻子啊?方才我們從上頭摔下來呢!」若不是一路抓著蔓藤,他們大概真的葬身在谷地里。
雖說有他把自己護在心口里,但是她身上不免有許多擦傷,就連臉上都有一點傷痕……
「總之,今天是爬不上去了,貿然行動反而會成為獸類裹月復的糧食!」
古辰芳剛才那一摔,也感到頭暈目眩,渾身疼痛到無法痛快的伸展。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她抱怨。
「我已經警告過你,在我站上擂台前,不準泄漏一點風聲,是誰按捺不住性子,急吼吼地昭告天下?」只差沒有敲鑼打鼓,說他們古家要重出江湖了,「樹大招風,這些事兒都是你自個兒招來的!」段松波吼道,氣息極為紊亂,讓古辰芳感到古怪。她低頭一瞧,終于看到他身上滲出的血。
「唔……嘿!」她捂著嘴,居然看到血就趴倒在旁邊干嘔起來。
不絕于耳的嘔吐聲傳來,段松波不禁閉上眼楮,怨嘆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抽到這張字牌。
他雖然受傷,可是他倒覺得她的嘔吐聲更加恐怖,「要吐離我遠一些,大爺我眼下是寸步不能移了。」
「你……你……嗯……」
段松波忍住想把她踹到一旁的沖動,告訴自己大人有大量,別跟個弱女子斤斤計較。
不過,他確實也沒有力氣再跟她糾纏了。
古辰芳按著心口,直覺得惡心,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段松波看著她詭異的舉動,不斷喘氣的背影,很明顯是逼迫自己冷靜。
「你什麼時候受傷的?」背著他,古雇芳不敢轉過身來。
「在我抱著你,一路往下跌的時候。」很好,她似乎恢復過來,沒有維續發出那可怕的嘔吐聲。
「所以是崖石割傷的?」血流成那般,她以為是被劍給傷的。
「嗯。」割得不深,但是傷口很深,因此血流得多。「沒多久就要傍晚了,暫時在這里待一晚。」
段松波撕開衣袖,把衣布纏在自己的腰上,將傷口緊緊地按住,企圖止住血勢。
古辰芳忍不住轉過頭去,見到他一臉慘白地處理傷勢,表情絲毫沒有任何的改變,僅有面色蒼白些。
「你不痛?」
「很痛。」他又不是鐵打的,怎麼會不痛?
「可是你的表情……」
「皮肉的痛,不算太痛。」這次出遠門,他隨身帶著金創藥粉,撒了一些在傷口上,傷口有如火在燒,他隨即纏緊布條,免不了臉面微微一抽,拉扯到傷口。
待綁好布條,段松波靠著岩壁休息。「讓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能離開。」
古辰芳很勉強地把目光移到他的傷口,濕濡的血色份量不算少,甚至讓她又有想要嘔吐的沖動。
「你確定?」
「不要老是質疑我的話。」她這個人,總是有很欠揍的時候。
把身子往旁邊挪遠一些,無非是害柏不小心再看到他身上的血,可惜天不從人願,古辰芳居然看到手邊的石地上出現一圈一圈的水漬。
「下雨了。」不會吧?
段松波冷冷地笑,「好個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今天老天爺實在是太有義氣了,居然這樣玩弄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