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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後 第一章

穿著一襲寶藍色蟒袍的高大人影飛快地穿過長廊,大步流星地奔往皇帝寢宮——西苑無極殿。

內侍監一看見來人是北零王應雅束,急忙伸臂阻止。

「殿下、殿下,請留步!」

「你敢擋我?」

應雅束俊眉微蹙,魄力逼人。

內侍監慌忙跪下回話。

「不、不,奴才不敢!此刻皇後和太子正在御榻前,且皇後早有口諭,除了梁太醫以外,任何人都不許入內驚擾皇上,特別是……北零王您,奴才實實不敢違命呀!」

小小的騷動引來了幾名太子的貼身侍衛,一見到應雅束立即躬身行禮。

「見過北零王。」

應雅束暗暗環視四周,發現守在西苑的御前侍衛全換成了太子身邊的人。

他隱隱咬牙,轉眸瞪著內侍監,低聲問︰「皇上可曾說些什麼?」

內侍監忍住哽咽,輕聲回話︰「皇上……皇上已有兩日未曾開眼了,粥也都灌不進口了,任憑皇後、太子如何殷殷叫喚也都沒有回應。」

應雅束心中一痛。

父皇已在彌留之際,皇後為了讓太子能順利登上帝位,害怕旁生枝節,竟不讓他見父皇最後一面,皇後此舉顯然早已經察覺到他暗中策劃竄奪太子之位的計劃了。

看樣子,在父皇氣絕以前,他是不可能有機會見到父皇最後一面。

應雅束冷笑一聲,旋即轉身離開西苑,快馬奔馳回王府。

他,北零王應雅束,豈是會坐以待斃的人!

「殿下回來了!可曾見到皇上?」

應雅束方下馬,戶部侍郎曲游藝便迎上前。他是朝中大臣,亦是為應雅束出謀劃策的臣僚。

「沒有,皇後不讓我見。」應雅束咬牙冷哼。

曲游藝一臉早在預料之中的表情。

「皇後為保太子登基,為保自己皇太後之位,此時當然不肯讓殿下有機會靠近皇上,就連朝中重臣也都沒有機會見一見皇上,一旦皇上駕崩,太子自然順理成章登上皇位,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應雅束雙眸炯炯,陷入了深思。

「殿下可知皇上病勢如何?」曲游藝低聲詢問。

「父皇已經彌留了……」

應雅束深吸口氣,性情素來冷漠的他,在知道父皇大限已到時,心中依然會感到悶痛,像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

盡管他自小就埋怨父皇獨寵大哥應延束,明知大哥性格軟弱無用,資質平庸,立為太子並非國家社稷之福,卻還是執意立他為太子,只因為他是皇後所出,是嫡長子,所以不管他是不是庸才,也要立為太子。

而他明明才智過人,對如何治理江山有野心、有謀略,父皇卻偏偏看不上他,也不肯重用他,只因為他的生母是異族人氏,並非漢人,所以他注定得不到父皇的正視。

當他明白之後,一直都對父皇心有埋怨,然而一到此刻,听見父皇性命垂危,心中的悶痛還是讓他真正感受到了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

曲游藝見應雅束神思迷離,平時冷峻剛毅的神情松軟了下來,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在朝為官多年,曲游藝滿月復經綸,有敏銳的洞察力,又有憂國憂民的情操,他深知太子無能,倘若當上了龍紀皇朝第五代君王,極有可能成為史上的一代昏君。

龍紀皇朝建朝尚不滿百年,豈可從第五代君王就開始腐朽?

約莫一年以前,他審時度勢,認為二皇子北零王應雅束文韜武略,性格剛毅,處事果斷,比太子更適合當龍紀皇朝第五代君王,幾經查探後,更得知應雅束早已暗中蓄養一批精銳心月復,似乎對龍紀皇朝的江山和皇位也有勃勃野心,于是毅然投入他的幕僚,決心助他一臂之力。

這一年當中,他暗地里籠絡童弼將軍,童弼擁有禁衛軍實權,卻是太子人馬,要他倒戈並非易事,但是有童弼相助,才能控制整個宮廷的兵力,所以應雅束為了得到童弼的兵權,便提出立童弼之女為後的條件交換。

這個條件對童弼而言是極大的誘惑,畢竟太子早有太子妃,而應雅束卻尚未成親,願意把後位留給童弼之女,這是一份多大的謝禮,常人都無法拒絕,官居高位的大臣更無法抗拒。

應雅束打鐵趁熱,很快就到童府提親,也將童弼之女童盈蘭迎娶入府,應雅束的積極終于讓童弼下定決心。

不料當一場兵變就要開始醞釀時,皇上竟突然病倒了,變化在轉瞬間發生,他們尚未策劃布局好,一時措手不及。

皇上的病來得突然,童弼暗中懷疑自己的倒戈已被皇後和太子察覺,因為有消息傳來,太子已調度了三州的兵馬前往京城,顯然已經不信任他了,他內心驚恐萬分,唯有將身家性命全都押到應雅束身上。

曲游藝和童弼將社稷和前程都已托付于應雅束,若應雅束無法順利竄奪皇位,太子登基後,他非但無法全身而退,皇後忌憚他,更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來威脅太子的帝位。

應雅束若是一倒,曲游藝和童弼失去庇護更難以活命,眼前的情勢已不容猶豫耽誤,否則北零王府將血流成河!

「方才殿下離府進宮時,臣已經命人通知童弼將軍先做好準備了,今晚童弼將軍會派兵包圍東宮,殿下此時萬萬不可心軟,否則將前功盡棄。」

曲游藝知道此時若不先發制人,就要全盤盡輸。

「曲大人放心,我明白。」應雅束淡笑。

他本來就不是個軟弱的人,讀遍史書,歷朝歷代權力移轉時將面臨血腥殘酷的殺戮,這是傳統,他若有一絲軟弱就不會覬覦皇位了。

只是,他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惑。

「曲大人,父皇一向身體硬朗,卻突然之間就病倒了,甚至還病到連醫術高明的梁太醫都束手無策,你不覺得父皇的病來得太突兀了點嗎?」

曲游藝淡淡點頭。

「不錯,皇上正值壯年,一向少有病痛,突然病了確實啟人疑竇,且僅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病重彌留了,臣疑心……」他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臣疑心皇後為了太子而……不擇手段。」

應雅束濃眉深蹙,皇後對親生兒子的母愛看在他眼里並沒有感到一絲溫馨,反倒覺得冷酷殘忍。

同樣是皇子身分,有皇後生母一雙有力的玉手照拂長大的太子應延束,命好得令自小就失去母親,連母親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的應雅束又妒又羨。

應延束身為嫡子,又是皇長子,皇上寵得不能再寵,八歲就將他立為太子,全力培養。

反觀應雅束,母親只是回鶻人獻給皇上的禮物,因為母親是異族,所以就算他是皇子也絕對被遠離在皇權之外。

自幼被皇室漠視的委屈,讓應雅束對權力產生強烈的渴望,他堅信唯有得到權力,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眼前所有屬于皇太子應延束的東西,他都想要奪走!

諷刺的是,帝後寵愛的嫡長子和被冷落的二皇子性格截然不同。

應延束平庸,應雅束聰敏;延束懦弱,雅束果決;延束懶散,雅束積極;延束,雅束自愛。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太子和二皇子強烈的對比,也對于江山社稷要交給太子這樣的人接掌而感到憂心忡忡。

「曲大人果然與我想的一樣。」他寒下眼眸,冷冷低語。「皇後嚴禁外人進入西苑,除了梁太醫以外,圍繞在西苑旁的都是太子身邊的親信,如此嚴密防護,這當中絕對有蹊蹺。」

曲游藝屏息片刻後,才道︰「雖然沒有證據,但進給皇上的湯藥只有梁太醫與皇後以及太子幾人經手,要是梁太醫被皇後蠱惑收買了,恐怕……」

攸關帝王生死的揣測,即便他是應雅束的親信僚臣,亦不敢隨意說出口。

「我早已疑心了。」應雅束咬牙,語氣森冷如隆冬積雪。「皇後和太子手段若是如此狠辣,也莫怪我無情。」

如若父皇遭到他們母子兩人毒手,他絕對會讓太子一起陪葬!

「殿下,事到如今,咱們一刻都不宜多等了。要是三州兵馬進京,童將軍的禁衛軍是擋不住的!」曲游藝滿臉急切。

「我知道。」應雅束收緊了拳頭,聲音冷漠得沒有溫度。「明日天一亮我就闖進西苑,由童弼帶兵保駕,到時候請曲大人見機行事。」

「是,殿下!」

夜深沈。

應雅束知道今晚是不眠的夜,也相信自己將會是最後一晚待在北零王府,因為明日一早,局勢將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清早,蒙蒙曉霧初開。

曲密起身後四下張望許久,竟不見玉鎖前來服侍。

她猜想玉鎖應該是到廚房取熱水還未回來,便徑自換上白衣素服,綰好了簡單的髻,斜斜簪上一朵小巧的珠花。

等了好半晌,仍不見玉鎖回來,正覺奇怪時,忽然听見外頭響起驚恐的尖叫聲,她嚇一跳,起身要往外查看,就看見玉鎖臉色慘白地沖了進來。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玉鎖一看見她,立刻驚慌地大喊。

「什麼事不好了?」

曲密的心驟然往下一沈。莫非皇上駕崩了?

「北零王殺了太子!」玉鎖聲音尖銳地喊道。

「什麼?!」

不是皇上駕崩,而是太子死了?!曲密詫異又震驚。

「宮里頭好多禁衛軍,听說西苑那邊更多,到處鬧嚷嚷的,都在傳北零王殺了太子!」玉鎖嚇得雙唇微微哆嗦。

曲密心中也掠過一陣惶恐不安,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妳到底听見了什麼?是真是假?可不是胡亂傳的吧?」

「是真的!听說一早宮門才開,北零王就帶著禁衛軍直闖西苑,禁衛軍一見太子的侍衛就殺,然後北零王闖進皇上寢宮,在皇上寢宮內與皇後和太子激烈爭吵,後來北零王一怒之下就殺了太子!這些都是西苑內侍監傳出來的,千真萬確!」玉鎖一臉害怕地把她听來的拼湊起來說給曲密听。

曲密驚愕不已,她曾听父親提起過北零王的名字,盛贊他聰慧有膽識,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如此冷血殘暴的人!

「他殺掉太子,是想奪皇位的吧?」曲密真不敢相信手足相殘的事就在眼前發生。「這麼殘酷的人就算真的當上了皇帝,也絕不會是個好皇帝!」

玉鎖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說道︰「主子,奴婢剛才看見不少朝中大臣都趕往西苑去了,當中也有曲大人。」

曲密心頭一跳,玉鎖提到的曲大人,朝中只有一位,就是戶部侍郎曲游藝,也就是她的父親。

她凝神不語,心中暗暗發冷。

不知道爹傾靠的人是誰?

倘若是太子,那麼此刻無情殘酷的北零王會放過他嗎?

腦中驀地閃過殺人的血腥畫面,彷佛還能听見殘酷的寒笑聲,冷汗濡濕了她的貼身小衣,她本能地往外狂奔了出去。

「主子,妳要去哪里?」玉鎖緊追在後。

她想去找爹,但……西苑在什麼地方?

曲密心底焦灼,慌不擇路,整個後宮就如玉鎖所言的亂哄哄,已經失了序,到處都有內監、宮女、妃嬪在傳遞消息,每個人臉上都是心慌意亂的神情——

「我听西苑的御膳監說,梁太醫被童將軍鎖拿了,北零王正在御榻前審訊他,因為听說北零王懷疑梁太醫進呈的湯藥有毒。」鳳陽宮的熙嬪正凝神細听她的宮女打探來的消息。

「北零王想陷害梁太醫嗎?」一旁的蕙嬪插口道。

「不是,听說皇上面部發青,鼻翼、口角都有血絲,所以北零王懷疑梁太醫對皇上下毒……」

曲密听得心驚膽顫,皇上被下了毒,那還有命嗎?

她恍然穿過長廊,再往前行時,又看見幾名小內監圍在一處說話。

「听說北零王一刀刺進太子的心口,御榻前噴得到處都是鮮血。」

「皇後娘娘已經被關進宜香宮里,那兒以前也關過一個被皇後娘娘逼瘋的宮妃,沒想到皇後娘娘現在也落得一樣的下場。」

一名年老的內監急匆匆走向他們,狠狠地在他們的腦袋上一陣暴打。

「誰讓你們在這兒亂傳話!一個個都活膩了嗎?」

「公公,禁衛軍把皇上寢殿圍住了,不許人靠近!」小內監低聲辯解。

「那你們就不會當個啞巴嗎?」老內監低喝。「你們都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什麼也沒看見的瞎子,懂嗎?知道得太多,當心你們一個個都沒命!」

曲密驚住,悚懼感如蛇一般爬滿了她的背脊。

沒錯,這里是宮廷,宮廷內發生的一切,哪怕是生死大事,到了這里也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誰敢議論多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死人了。

老內監轉身看見了曲密,淡漠地盯著她好一會兒。

「妳是哪個宮里的小主子?快回宮去安分地待著,莫要留在這里,沾上點渾水都有妳受的了!」

說完,便又快步地離去。

老內監一走,方才被訓斥的小內監們個個低下了頭,準備回去干自己的差使。

「你們有人看見曲大人嗎?」曲密急忙拉住一個小內監問道。

「不知道。」

小內監慌忙抽回手,低頭縮肩,腳步走得更快了。

曲密萬分焦慮,不知道西苑御榻前,此時是何情況?爹是否會受到牽連?

她進宮這一個月來,都沒有機會見爹娘和家人一面,倘若爹當真受到太子連累,會不會此生再也相見無望?

「主子這麼著急,原來是想找曲大人。」玉鎖嘆了口氣。「主子先別太操心,說不定曲大人一點事都沒有呢!」

「但願如此……」她焦灼地左右踱步。

「主子,現在宮里亂得很,咱們要不要先回去,再慢慢探听情況?」

玉鎖輕撫她的背,溫言安慰。

曲密的視線仍在忙碌搜尋錯落有致的大小殿宇,隱約間發現有座宮院隱藏在深濃綠蔭中,檐下懸掛著層層厚重的帷幔,她想起方才的老內監就朝那座宮院走進去,懷疑那里就是西苑。

她不由自主地抬步往那座宮院行去。

「主子,咱們還是回去吧,奴婢實在害怕……」

曲密沒理會玉鎖的勸阻,當她踩上漢白玉鋪成的甬道時,更加確信此處就是皇上的寢殿了。

此時,爹就在里面!曲密存著一念,加快了步伐。

甬道旁栽植著蓊蓊郁郁的花木,淡雅清香的味道撲面而來,然而在花木自然的香氣中還夾雜著淡淡的藥味,以及……

「主子,妳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玉鎖不安地扯住曲密的手。

曲密知道玉鎖說的奇怪味道是什麼,那是——血的味道!

「啊——」玉鎖突然沒命地失聲尖叫起來,驚恐地指著趴在樹叢下、滿臉血污的侍衛。「主子!有死人!」

曲密乍見倒臥在血泊中的尸體,也嚇得魂飛魄散。

「什麼人!」

混亂急促的腳步聲被玉鎖的尖叫給引了來,她們看到一列禁衛軍迅速趨近,紛紛舉起兵器長槍架在她們頸上!

「我找曲大人!我是曲大人的女兒曲密!」曲密立刻驚喊。

禁衛軍愕然放下了兵器,疑惑地打量著她。

「去請曲大人過來。」一名禁衛軍轉頭對另一名禁衛軍說。

那名禁衛軍旋即轉身入內,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匆匆走出正殿。

「爹!」

曲密看到父親,眼眶一熱,幾乎墜下淚來。

曲游藝見到愛女,大吃一驚。

「密兒,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他驚愕地穿過禁衛軍,走到她面前。

禁衛軍見狀,便默默地退開,回到正殿前守著。

「爹,你沒事吧?」

曲密急忙挽住父親的手臂,淚水漫盈于睫。

曲游藝看著愛女,眼中滿是慈愛之色。

「密兒,妳都進宮一個月了,怎麼還不知曉宮里的規矩?妳可知這兒是什麼地方,怎可任意闖進來?」

雖然思念愛女,但曲游藝仍肅然教訓。

「現在宮里一片亂糟糟的,哪里還有規矩了。」曲密不安地握緊他的手。「爹,傳聞都是真的嗎?」

曲游藝面色一凝。「密兒,不管听見什麼傳聞都不要理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也都別多問。妳既已入了宮,就沒有退路了,不管宮里發生什麼事,首先要緊的便是保全性命,凡事要機靈聰明,明白嗎?」

「那爹呢?爹不會有事吧?」曲密掩不住惶然之色。

「妳放心,爹不會有事,北零王不會虧待我的,日後……」

曲游藝頓住,長嘆一聲。

日後會怎樣,他現在又如何能保證呢?

曲密迷惑地想著父親的話,心中生起疑雲,又驚又懼。

「爹,莫非您是相助北零王的?」

曲游藝不知如何對她解釋,只能輕嘆口氣。

「密兒,此刻不宜談論太多,日後妳便能明白了。總之妳還是先回去吧,快走。」

他板過她的身子,輕推她的背催促著。

「這就是曲大人的女兒?」

背後忽然傳來的嗓音低沈而有磁性,好听得適合吟誦情詩。

曲密好奇地回過頭,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傲然邁著步伐走向他們,眼神異常冷漠,黑眸深邃如不見底,他的五官輪廓也同樣深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神秘氣質,一看就不同于一般人。

他身著石青色的團龍繡袍,繡袍上布滿著斑斑點點的血跡,更給這個男人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殿下應該守在皇上身旁的,怎麼出來了?」曲游藝神色如常,轉過臉對曲密輕聲說道︰「還不見過北零王!」

曲密一听父親對男人的稱謂,暗暗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這男人就是殺了太子的北零王應雅束!

「妾身彤雲宮曲密,見過北零王。」

她欠了欠身,微一低眸,視線就落在他的胸前,那令人怵目驚心的紅,是太子的鮮血?是他弒兄的證據?

「彤雲宮?妳是父皇的嬪妃?」

應雅束微微挑眉,朝曲密淡淡瞟去森冷的一眼,看得她心口為之一縮,眼眸速速垂下。

「殿下,小女上個月入宮選秀女,入選並不久,剛剛才受封為才人。」曲游藝代愛女回答。

「喔?怎麼沒有听曲大人提起過?」應雅束淡然問道。

「小女只是新封的小小才人,臣以為這是小事,所以沒向殿下提起。」曲游藝輕聲說。

「宮里再大的事都要看成小事,而再小的事都要當成大事,我記得曲大人曾經這麼說過。」應雅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是,殿下記得真清楚,臣確實這麼說過。」曲游藝笑道︰「小女的事對臣而言就只是家事罷了,若拿來跟殿下談說,豈不是太婆媽了嗎?」

應雅束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盯著曲密。

瘦肩縴腰,眉目清淡,一身白淨的素服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株恬靜淡雅的水仙,嬌弱得好似他一伸出手就能摧折了她。

「殿下,洪太醫和沈太醫可曾說了什麼?」曲游藝的目光凝在他的臉上。

「他們正在搶救父皇,洪太醫發現湯藥中確實有毒,可能就是砒霜。梁太醫實在該死,但是指使梁太醫的皇後更加該死。」

應雅束話說得雲淡風輕,幾乎听不出任何悲喜的情緒。

然而,曲密卻听得周身泛冷,臉色發白。

「梁太醫這個活口一定要留下來,否則死無對證。」曲游藝正色道。

「那當然——」

寢殿內傳出「啷」一聲巨響,截斷了應雅束的話語,緊接著一陣騷亂,有急促凌亂的腳步聲自殿內狂奔而出。

應雅束與曲游藝迅速對望一眼,立刻朝寢殿快步奔去。

就在此時,殿內傳出一個蒼老而又顫抖的聲音,尖銳地大喊著——

「皇上——皇上駕崩了!」

曲密渾身一顫,心跳停止了一剎。

應雅束在急奔中驟然止步,雙目直直地看著前方,一動也不動。

遠遠有震動耳鼓的沉重腳步聲朝西苑慢慢逼近。

「是太子調來的兵馬!」曲游藝臉色微變,驀然放聲高喊︰「童將軍何在?還不速速前來護駕!」

一身烏黑盔甲的童弼持著劍從殿內疾步而出,禁衛軍也立刻涌到應雅束身畔,將他團團圍在中心護衛著。

原本跪在御榻前的十數位朝中重臣也紛紛奔出大殿,看見禁衛軍將應雅束重重圍護住,臉上的神情或驚駭、或詭異、或疑惑,人人已在心中暗自撥打算盤。

曲游藝突然朝應雅束雙膝跪下,恭敬地伏地叩首,口中高呼︰「臣曲游藝朝拜新君!」

眾大臣皆愕然失色。

童弼立刻隨之上前跪下。「臣參見皇上!」

禁衛軍們見狀,也齊齊跪伏于地,響起排山倒海的呼聲——

「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位大臣面面相覷,別無選擇地跪伏叩拜。

曲密震驚不已,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直到被玉鎖用力拉扯才怔怔地跪下。

應雅束的臉上漠然不見喜色,目光緩緩越過跪了一地的黑壓壓人群,再緩緩抬眸,凝視著西苑內唯一的出入口。

急促的腳步聲像潮水般從漢白玉鋪設的甬道上涌進來。

「皇上駕崩,太子已死,為了社稷安危,唯有北零王繼位,方能興政安民!」曲游藝朗聲說道。

當眾兵將闖入西苑後看見眼前這一幕時,個個驚愕得臉色大變。

皇上駕崩,太子已死!

兵將們無所適從,呆立在當場,識時務者知大勢已去,紛紛卸下兵器,一個個跪倒伏地。

「叩見皇上——」

應雅束凝然不動,微微垂眸俯視著,那份氣度已如俯視天下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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