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愛情 第七章
展摯︰
最後我還是決定離開這里,畢竟這兒對我來說只是塊淌淚的傷心地,不要問我要去哪兒,也不要來找我,就讓我靜靜地離開,這些日子以來很高興有你這位朋友的陪伴與支持,真的謝謝你。」彗星「是把好琴,相信你能讓它再綻光芒。
後會無期
海塵
短短的紙箋猶留著若海塵傷心欲絕的淚痕,這對一個曾被譽為小提琴天才兒童的她是個莫大的屈辱,不再靈巧的雙手等於斷送了她似錦的前程,她沒有資格再留戀了。若海塵簡單收拾行囊,決定在天色尚未破曉前離開。
「再見了。」若海塵頻頻回頭,腦海中猶記起她是如何迫切地渴望進入屬於」他「的領域,而今的她卻被刺得傷痕累累、身心俱疲。
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若海塵眼角泛著不被允許的淚光,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哭了。
諶青,她不該愛卻愛上的男人,將永遠離開她若海塵的生命。
永遠……
展摯仔細聆听若海塵所演奏的母帶,蕩氣回腸、天人合一的優美旋律讓展摯贊嘆不已。
「不愧曾被譽為天才,的確讓人一听傾心,這麼好的演奏實力怎會讓諶青棄之如敝屐,我一定要讓諶青好好地听這卷帶子,「
展摯興沖沖地趕回樂團,並帶著」彗星「,它還是適合原來的主人,展摯決定將」彗星「還給若海塵,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他相信有朝一日,海塵一定能重拾」彗星「在展風華。
展摯心想,他一定得把若海塵留下來,以他家的身世背景,要找到頂尖名醫絕不是問題。
只要海塵留下來就可以了。
展摯加緊腳步,內心因這樣的決定而興奮不已。不一會兒他已來到樂團門口,握緊母帶的手更因興奮而顫抖不已,他為海塵的未來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喜悅。
展摯輕叩若海塵的房門,但門內始終沒有回應。
「海塵大概出去了吧!「展摯心里這麼猜想著,既然如此,他現讓諶青听听這卷帶子也不錯。
想著想著,展摯決定先將」彗星「擱在專屬的休息室里,在請諶青來好好听听。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展摯隨即在鏡前發現一張短箋,娟秀的字跡讓展摯一眼即看出是出自若海塵之筆。
一股不詳的預感掠過展摯的心頭,緩緩啟開短箋,映入眼簾的是若海塵的告別信。
他是慢了一步……
展摯二話不說隨即沖出了休息室,才奔至門口就與諶青撞個滿懷,二人向後踉蹌退了好幾步。
「展摯,什麼事讓你這麼急匆匆的?「諶青雙手插在褲腰袋里,對這當家首席的莽撞之舉深感疑惑,不疾不徐的展摯很少會如此魯莽。
「海塵走了!「顧不得自己的胸口疼,展摯一個勁地欲往外奔。
「你……「展摯氣不過諶青如此認人不清,海塵的琴藝絕對在談素之上,如果談素享譽國際,那海塵將是音樂界不可多得的一顆閃亮的紅星,她的光芒將使許多人震攝不已。
從幾次的沖突中諶青不難發現,其實展摯對若海塵存著一股情意,這也是展摯頻頻為若海塵挺身的原因,但音樂與人情是兩回事,沒有才能就不能在音樂界立足,這是不變的道理,他並不認為若海塵離開有任何不妥之處。
「展摯,你太感情用事了。」諶青略帶磁性的嗓音沉沉這出。
「如果你听過這卷帶子,你會對海塵完全改觀。」展摯揚起手中的母帶,這是若海塵如位如訴的最後演奏。
「她的演奏我听了不下百遍「諶青已略顯不耐。
「嗯!謝謝!」放下手上的小提琴,海塵有點痛苦地捶打自己的左手。
「你知道你在污辱我的耳朵嗎?「
「是不是污辱你听了就知道。」
諶青才不願意再浪費一分一秒在毫無才能的若海塵身上,她一點都不值得。
諶青放開展摯的手臂,他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執,不管若海塵是不是真的有才能,反正她都走了。
「如果她真的有才能,放心,老天不會埋沒她的。」諶青在離開前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琴盒,正欲離開的腳步卻因心里的那一份悸動而停泄不前。
「這是……「諶青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天呀!」彗星「的確出現在他眼前,他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盡管那是十歲時的記憶,他可以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彗星「沒錯。
諶青雙眸透出既驚奇又不可思議的光芒,他走近」彗星「,輕輕撫過琴盒上的徽章。
「它不是消失了嗎?「諶青強抑內心的震攝,狂亂的眼神卻泄漏呼之欲出的澎湃情感。
在那一刻,展摯幾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是一種既欣喜若狂又充滿期待的眼神。
「你認得’彗星‘?「
「它應該已經消失了。」諶青以前所未有的愛戀觸模著它。
彗星消失,一直是他生命
可是,彗星卻突然消失了,這麼一個天才神童怎會從地球上消失呢?這是他百思不解之處。而當他再度與」彗星「相遇才發現,原來這些年來他仍然在等待著她,當年她那一段」大地之歌「的高難度演奏,仍深深地烙印在他記憶深處,至今仍無人能出其右,當然除了他以外,也沒有人能和彗星一較長短。
如今」彗星「又出現了,諶青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這個世界終於開始有趣起來。
「如果這把琴的出現就讓你如此震驚的話,那麼當你知道她原來的主人時,豈不要跌破這一輩子所有的眼鏡?「展摯一想到長久以來諶青對海塵的忽視與羞辱,就覺得很想給他一個大驚喜。
諶青驀地抓住他的手,一股多年來的追尋似乎要達到了。
展摯彎起嘴角,緩緩吐出︰「’彗星‘——就是海塵。」
這一句話使諶青恍如遭受晴天霹靂。」若海塵?」
展摯暢意了幾秒之後,猛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他低頭不語,心里出現若有似無的不詳預感,仿佛告訴諶青,若海塵就是「彗星」的事實,是將自己與若海塵拉出更長的鴻溝。
他感覺的得出來,也看得出來諶青的眼神與聲音透露出什麼樣的訊息,他們倆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纏繞著,他早已明白海塵對諶青的心意,他自己無法逾越,只有諶青配得上她嗎?
諶青幾乎有十秒鐘不能思考,「彗星」就是若海塵,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不可能。」這是他唯一的結論。
「天底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這也是展摯唯一的結論,諶青太自我,自我到容不得他人的地步。
「可是——」
展摯知道諶青的疑惑,對於海塵的身世與遭遇,展摯一點一滴地娓娓道來,雖然過程充滿了心酸與痛苦,但若海塵還是選擇了這條路,直到他逼走了她。
大致听完展摯的敘述後,諶青心中五位雜陳,是不甘嗎?但又震驚地發現,有一小塊不願承認的心靈柔軟處,竟盈滿不舍與自責,對彗星深切期待的結果,卻是如此收場,到頭來竟是他硬生生地將彗星趕出了自己的生命,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麼!
既氣惱又悔恨的諶青將門旁的置物櫃一一踢倒,轟隆隆的震天價響仍驅不走惱人的心緒,他恨恨地瞪著前方,難道他的世界就注定該這麼無趣?
「哥,你已經握著那杯威士忌整整三個小時了,要嘛你就喝下去,可是我好心提醒你,加了手心溫度的威士忌可一點都不好喝。」諶無邊盯著日playboy,余光還注意著諶青這破天荒的可笑行動。
神游太虛的諶青並沒有把諶無的嘲笑放在心里,他現在滿腦子只有「彗星」就是「若海塵」,這既是肯定又充滿疑問的句子。
十歲時的他只識得彗星,原來那只不過是藝名罷了,原來這二十年來他所等待的彗星竟如流星一般,曾閃過他的身旁,隨即揚長而去,消逝在無際的夜海,他不但沒有及時把握,根本就渾然未知,當了三十年的聰明人,頭一次覺得自己是笨蛋。
他一定要找到她,管她逃到天涯海角——
諶青毫無預警地將手中酒杯跌落地面,撞擊大理石後迅速地碎成片片,他起身走進自己的書房兼練習室,他要傾心盡力找到她。
諶紅在剛踏進門,薄唇馬上圈成0字形。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看到闊別近一年的二哥,諶紅既興奮又訝異。
諶青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擰起劍眉,將小弟的衣著造型從頭到腳好好地打量一番。
「我真搞不懂你這鬼造型有什麼值得大家大夸特夸的,依我之見,那些封你為什麼鬼才造型師的人八成是瞎了狗眼。」盡管才剛踫面,諶無仍不客氣地朝小弟使出一記連環霹靂「嫌」。
「哥……「諶紅氣脹了。右腳還猛跺地面。
「你看、你看……」諶無又噴噴地損他一頓。」我就知道你投錯胎,像個娘兒們似的,老媽果然有先見之明,連名字都這麼配你的娘娘腔。」
「那是有氣質,我是秀氣、秀氣。」諶紅怎可讓哥哥肆無忌憚地一損再損。
諶紅鼓著腮幫子,從小到大諶無總愛拿他開玩笑,好像他是他的開心果一樣,非得這一逗、玩一玩才肯罷手。
諶紅頂著他最新的發飾造型,小嘴一努還發出「哼」的不屑之嗚,反正不理他就是最好的因應之道,「對牛彈琴」沒轍了吧!
「唉呀!怎麼自稱笨牛呢!「諶紅心中模擬似敲一記自己的笨腦袋,還好這純粹是」黑箱「作業,要讓諶無這沒血沒淚兼沒良心的二哥听到了,不被他拿來大作文章才怪呢!
諶紅手扶著旋轉樓梯,還是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才走到一半,諶紅就听到了從大哥房里傳來的咆哮聲響。
「就算動用所有人力我也不在乎!「諶青正對著電話筒怒吼,要是電話那頭的人瞧見他這副猙獰模樣,肯定嚇得魂飛魄散。
當了諶青三十年的兄弟,諶紅只聞其聲就可以知道大哥是什麼模樣了。其實諶紅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明明是三胞胎,其性格卻如此迥異,也許他再霸道一點、蠻橫一點就不會被他兩個哥哥吃得死死的。
聰明的諶紅決定暫避其風,不管大哥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都眼不見為淨。
躡手躡腳的諶紅聲若細蚊地通過大哥專屬的書房,但人算不如天算,通過的那一秒鐘正逢諶青甩電話、甩門的那一幕。兄弟倆就這麼見了面。
「大……大哥。」諶紅心想,難不成又要被台風尾巴掃到,敢情他今天是犯沖了,多虧他還頂個紅僥盡的染發,看來喜氣沒招到,晦氣倒是不少。
本來就沒好氣的諶青對眼見之事都沒什麼好感。
「滾!「諶青的雙眸充滿不協調的血絲,攝人的是一股陰寒的氣質。
諶紅再度證明今天是走兄弟板牆運,怎麼一回來就與兩位哥哥搞這種火爆場面。不過識相的他知道,」遵命「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滾就滾,諶紅遵從大哥的指示,快快遠離他的視線以自保。
「等一下。」諶青突然喚住諶紅。
諶紅心里油然生起一股寒意,莫非大哥想扁他一頓以泄心中之恨,不會吧!難道今天還有血光之災?
雖然諶紅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但那一雙腳卻不爭氣地怔在原地,舉步維艱。
諶紅小心翼翼地旋過身。」有事嗎?「他顫抖的模樣定榮登今年最糗、最遜獎。
「幫我找一個人。」諶青決定人盡其用。
「找人?「他沒听錯吧!提至喉嚨的一顆心終於可以物歸原位。
「你的工作原來就識得許多人,反正多一個人多一分力,總會有幫助。」
既然無礙與生命威脅,諶紅點頭如搗蒜馬上就答應了,管他要找誰,先說yes就沒錯了。
諶青遞出了一張照片。
諶紅接過仔仔細細地端詳。」這不就是若海塵嗎?「在音樂會時曾經見過她。
「她不是在樂團里嗎?「諶紅不懂干麼要找她。
「如果她在的話我會要你找嗎?「諶青不想在多作說明,在尚未找到若海塵之前,說什麼都無所助益。
不理諶紅的進一步追問,諶青徑自走下樓去。
諶青走到諶無面前,丟一張照片在諶無的胸膛上。」你也幫我找找。」
諶無擺擺手。」後天我就要搭機去羅馬了,恕難從命。」諶無又把照片擺回茶幾上。
諶青不理會弟弟的開月兌之辭。」那你就好好利用明天吧!」語畢,諶青頭也不回地離去,完全無視于背後兩人是否願意。
若海塵離開樂團後,幾經思量還是回到了「巨象藝文經紀公司」上班,觀姐本來就對她很照顧,尤其在听了她的遭遇之後,更希望她能回來。
「海塵,不要自己胡亂猜測,你不會帶給我什麼麻煩的,我歡迎你都來不及呢!」容觀的心里其實是很心疼海塵的,當初她雖然不贊成海塵進入樂團,但還是很尊重她的選擇。
「觀姐……」若海塵飽受折磨的小臉更形憔悴,面對容觀的關愛與支持,淚水不听使喚地直直落下。
「別哭、別哭,別忘了要做個堅強的女人,別讓男人把我們看扁了,沒有他們我們反而落得輕松快活呢!你說是不是?!」容觀是道道地地的女強人,一手打造目前台灣規模最大的藝文經紀公司,凡涉及藝文諸如音樂、美術、戲劇等等,任何表演、邀聘都得經她仲介,才有好的演出機會,換句話說,容觀在整個藝術界的領域佔有重量極的實力。這樣一個女強人當然不甘于做個小女人,倚偎在情人身旁,像搖尾乞憐的寵物,主人高興就來抱抱你、親親你,一不高興就把你踢到天邊遠,最好眼不見為淨。
去!男人是什麼東西?沒有男人一樣活得好好的,反而更逍遙自在哩!
面對灑月兌又開朗的容觀,若海塵也被她自豪的一番道理逗得破涕為笑。的確是該好好收拾心情,否則就太對不起容觀對她種種的好。
「我會的。」若海塵拭去頰上的淚痕,一切就重新開始吧,盡管她的生命已有一大部分被抽離,或者是說被佔據,但她知道她會再站起來的,喪父之痛都已走過來了,這小小的單相思她可以克服的。
「好,那現在我可要好好地栽培你,做我的助理可是很辛苦的喲!不過你放心,以你的聰明才智,搞不好我馬上就丟了飯碗呢!「
「觀姐你別糗我了。」
「你就是這麼沒自信,我看哪,得先從培養你的自信做起。」
「自信嗎?「若海塵又習慣性地低下頭。
「你看。又來了。」容觀輕抬若海塵下顎,一副十分誠懇的模樣。」你是個很棒的女孩,是那個笨蛋不懂得欣賞你,你的才華並不限於小提琴而已,你還有一顆很棒的、很溫柔、很善良、很純潔的心靈,雖然他不識貨,可是我們也不能因此貶低自己,反正天底下不識貨的人多得是,但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懂得自己的珍貴,知道嗎?「
若海塵輕輕頷首。」謝謝你,觀姐。」
容觀輕撫若海塵的發。」這才是我的好海塵。」
能夠得到如親姐姐一般的呵護與鼓勵,若海塵內心充滿了感激,有容觀在身邊一切似乎都寧靜許多,不再波濤洶涌、不再激蕩澎湃,恰如找到一處避風的港灣,如此令人安心。
「我安排的住處你和伯母住得習慣嗎?「
「很習慣,謝謝觀姐。」
「別一直說謝謝,听起來怪別扭的。」
若海塵淺淺微笑,可愛的小梨渦掛在兩旁臉頰上,嬌柔甜美的模樣教人看了就心生憐愛。
「這是媽媽為你編的,她知道你不喜歡鮮艷的顏色,特別選了這款墨綠。」若海塵從手提袋中拿出母親親自編織的圍巾、手套和毛線帽,算是當作謝禮。
「
太好了,這正適合我。」向來不把自己當成嬌弱女人看的容觀最受不了紅紅女敕女敕的裝扮,特意削短的頭發和始終如一的褲裝,干練中透出陽剛的氣息。
「你這麼喜歡,媽媽一定很高興。」
「只有若媽媽不會強迫我當女人,不像我媽,非把自己寶貝獨生女逼進瘋人院才甘心。」
「觀姐你真愛說笑。」和容觀一搭一唱,若海塵的心已平靜許多,緊繃的心弦正一點點釋放。
家里有一個陰晴不定的哥哥,最倒楣的就是弟弟了。兩個月來諶紅每回到家中就擔心諶青是不是在家,雖然自認找得很努力,但沒有就是沒有,所有的努力都因這樣的結果而宣判無效。
兩個月來,他多麼羨慕遠赴羅馬的諶無,那家伙現在八成正躺在嬌憨柔軟的臂彎里,享受幸福滋味,完全不知萬里之外的胞弟正在煉獄受苦呢!
諶紅在踏進庭院之前先探一探虛實,諶青正在亭子里啜飲著連日來相同的「苦酒」,他沒興趣參與,也不想被逮個正著。
諶紅故意繞過亭子,躲開哥哥的耳目。
但該死的大哥大竟在此刻響起,兄弟倆不得不四目交接,那一段星火雷電,震得諶紅差點連魂都飛了。
「喂……喂!」哪一個該死的家伙在這要命的時刻撥進來,若他發生什麼慘劇鐵定要他陪葬。
來電的正是諶紅所屬造型設計公司的總經理。
「諶紅嗎?你趕快過來一趟。」
「現在?!」諶紅最討厭人家打擾他的休閑時刻,沒日沒夜的動作除了有害健康,連肌膚都會受到影響。
要是平常時刻他鐵定、肯定百分之百拒絕,但今天乃非常時刻。此時,他又不小心瞥見從遠方拋射而來的殺人光束。
「快來救命啊!」電話那頭的人听來已成熱鍋上的螞蟻,離死不遠了。
「沒問題,我馬上來。」諶紅像拿到救命仙丹般喜孜孜地離開,完全不留任何間隙讓哥哥有機會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