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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君惜 第七章

片刻之間,蕭中塵已來到拜月教人落腳的客棧外,爬牆竊听不么甩的個性,他大剌刺的走進客棧,向掌櫃的要間房住下,這間房正好在拜月教人的隔壁,他運起內力仔細傾听他們的一切舉動。

只听到他們談起陸雙絲當年叛出教門的經過……

「真沒想到大祭司叛出教門後,競能在這里創出這麼大的家業,教人好生羨慕。」有人道。

「說的也是,當年大祭司仗著任教主在背後撐腰,和蕭君堯愛得死去活來,絲毫不顧祭司不能與凡人相愛的禁忌,在君山和族人打了三天三夜,若不是任教主全力維護,敦中不知死傷多少。」另一人附和著。

蕭中塵不冤想起爹娘當年叛教的經過。娘是拜月教的大祭司,武功高強,人又聰明,偏偏在族人東-而來的時候踫上當年正在江湖上意氣風發的爹,兩人一見如故,為了擺月兌族中祭司的身分,他們先是取得任昊生的諒解,然後用拳頭打出拜月教門,從此立誓不再踏入中原武林;娘氣不過,尤其心疼當年正有一番作為的爹,為拜月教必須避居西陲,苦心研究,終于練出一門專克拜月教武功的落月刀,傳授給他。

只不過那麼久的事,他們為何再次提起?蕭中塵眉尖輕皺,捺著性子,再听下去。

「當年大家都被嚇壞了,從小到大,誰听過拜月教人可以月兌離教門,到外頭生活的?大祭司是第一個,大家也以為她會是最後一個,誰知道任教主也起了背叛之心,現在想起來,說不定早在大祭司離去後,任教主便起了這個念頭。」一位年紀大的長者不勝欷吁。

「大祭司是大祭司,走了一個,族中可以再找一個,任教主是何許人也,他走了我們要怎麼辦?」張兆輝的聲音響起,話中有著濃厚的不滿,」你們這些不中用的草包,莫非見人家現在的氣勢嚇人,便滅自己的威風,別忘了任昊生當年是怎麼輕視我們的教規,看輕我們的教民。」

「長老,就因為任教主當年有背叛之心,我們才起了懲罰的念頭,也才會和護主派發生沖突,造成聖裔一族死傷慘重,我只是想,如果大祭司能在外頭過得這麼好,我們……」

「住口!你別忘了你在月之父面前發過誓的,外頭的人怎麼看我們,你們都心知肚明,他們表面上對我們恭敬疏遠,心里卻始終當我們是異教徒,鄙夷我們。」張兆輝在房中踱步,狂熱的喊,」反正我們也無須跟他們親近,大家要牢記我們是月之父欽點神賜的子民,外頭的人永遠不及我們高貴的血統。」

大家叫道,」沒錯,月之父會賜福給我們。」

「至于叛教的人自有下場,用下著羨慕他們,何況,陸雙絲和蕭君堯不是教我們逼到這個荒涼的地方,水遠不得涉足武林嗎?」有人高聲叫道。

蕭中塵听了,只在唇邊掛了一抹淡淡譏諷的冶笑,井底之蛙不可語天,他不層和他們一般見識。

只听到張兆輝再說,」還有,大家都是抱著同樣的信念,才會在任昊生叛教時團結在一起,日後大家也耍站在同樣的立場,將護主派的人馬全部收服,為我們最後的目標一同努力。」

「長老,究竟有沒有傳說中的寶藏?我們找了這麼多年始終沒看見寶物的蹤影,大家都覺得不耐煩了。」

「當然有,只是被任昊生藏起來了。」張兆輝的聲音隱含怒意,這麼多年來,他一方面要穩住族人的信念,一方面又要為自己勃勃的野心而戰,長久下來,他已經倍感吃力。

「真的嗎?可是他落在我們手里這麼多年,卻……」

倏地,隔壁房門開了又關,蕭中塵心中一凜,拳頭悄悄握緊,但當他听到進來兩人的腳步聲虛浮,便知這兩人功夫平平,不足為懼,拳頭再次松開。

他似乎記得娘曾經提過拜月教之所以東行,是因為族中古老相傳所羅門王的寶藏埋在東方的土地上,世代交接的拜月教主有責任率領門人取回寶藏,帶給族人希望與財富。長久以來貧窮的拜月教始終無法成行,但任昊生做到了,他的資質加上魄力,硬是讓族人從西游牧到東,追隨那虛無縹緲的傳說與寶藏。

記得當時娘輕蔑的說,」哪里有寶藏,不過是窮極的拜月教人異想天開罷了。」任昊生踏上中原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始終相信傳說。

「長老,任緇衣離開蕭家堡後失去蹤影,並未跟我們派出去的人踫頭。」

房中又有人出去,而且不只原來那兩人,竟有五、六人之多,蕭中塵不免掛心留在客棧中的緇衣。

「長老,我認為找不到任縉衣事小,如何安撫護主派的人事大。」

另一人提醒了張兆輝,」沒錯,護主派向來和我們保守派不合,在任昊生叛教的事上他們居于下風,而且一直在養精蓄銳,等待跟我們攤牌,我們不能太過大意。」

「他們早在疑心任昊生的事跟我們有關,只是當年一戰之後,找不到任昊生的尸體,又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我們做的,才一直忍到現在,如今臘月祭典將至,族人將推派新教主時,我們必須思考周全,才能行動。」

「聖裔一族死的死,傷的傷,他們找不出適當的人選擔任教主,可惜的是,聖火令在護主派手上,否則我們也不用大費周章找任緇衣當聖女,借以控制大局。」另一人道。

「不要緊,找不到任緇衣,我可以用‘他’來替代,經過這麼多年的試驗,我已經可以操控‘他’的心智,臘月祭典如果任緇衣不出現,‘他’現身的效果也是一樣,到時不怕他們下交出聖火令。」

蕭中塵抿緊雙唇。難道任昊生沒死?如果真是如此,他將設法化解這樁陰謀,不僅因為緇衣,更因為任昊生當年對他爹娘有恩。

「族中教規明定,接任教主者必須是聖裔,而且擁有前任教主親傳的聖火令,如今聖火令在護主派手上,聖裔又已死傷殆盡,如果能找回任緇衣當聖女,我們便有和護主派相抗的籌碼,如果讓‘他’現身,難保護主派不會拿當年的事反咬我們一口。」

「你怕了?當年是‘他’要叛敦,才會引發那種事,‘他’必須背負一切責任。不過,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找到任緇衣是第一要務,你也出去找吧!」

「是。」

蕭中塵不再听下去,不等他們有所行動,他便敏捷的起身,倏進倏出之舉,並未驚動到鄰房的人。

事情已經大致明朗,拜月教早在動亂之前分成兩派人馬,以張兆輝為首的保守派,死命稚護可笑的傳統,對任昊生的所作所為大為不滿,而且早就想取而代之,當年任昊生的叛教提供給他們機會,事後,護主派和聖裔雖死傷慘重,卻握有能執掌號令的聖火令牌,張兆輝無法聲稱大獲全勝的主因在于教義規定,他們既無令牌也不是聖裔,只好在臘月祭時,找出緇衣好當他們的傀儡。

可是,他們言下之意,竟然透露出另一個疑點——任昊生可能沒死。

這又該如何是好?蕭中塵思緒成麻,他早已將任緇衣當成家人看待,所以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哪怕與她父親有關。

他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但在這堅毅不拔的心態下翻涌的暗潮是什麼?為何會在听到她被人設計時激起怒海狂濤?

她不是第一個向他表白的女人,但她激起他心底潛伏的躁動究竟是什麼?這股從沒有人引起的波瀾究竟為何而來?

他回到原來下榻的客棧,解了任緇衣的睡穴,她睡沉的臉蛋紅撲撲的,孱弱的身子枕在雪白的大床上顯得異常脆弱,兩排長長的睫毛靜靜的覆蓋著,惹人憐惜。

他在心中做了決定,他將隱瞞所有的事,她只要靜靜休養,其它所有的一切,她都不需要知道,因為他會把它辦得很妥當,她只要笑著養胖自己就好。

任緇衣動了動睫毛,睜開迷蒙的眼,上午跟蕭中塵聊累了,不,應該說是向他吐露長達五年的相思太累了,竟聊到在床上沉入夢鄉。

現在呢?她坐起身子,從窗外望去竟是黑壓壓的夜色,她又睡了一下午,揉了揉眼楮,尚無法將思緒順利連結起來,便听到耳邊溫柔熟悉的男性嗓音。

「你醒來了,要不要吃點東西?」蕭中塵不等她回答,便霸道的要廚房準備一大堆食物擺在桌上,他已習慣為她張羅生活中的一切。

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太久了,好好的一天都給我浪費了。」

「別這麼說,反正閑來無事。」他是罪魁禍首,不過他可不認為匆匆上路是個好主意,更何況是她這樣的身子。

她舉箸夾了一塊馬鈴薯放進嘴里,真好,這些全是她喜歡的菜色,」你怎麼知道?」

陪她一起吃飯,事實上卻不餓的蕭中塵回眸,」什麼?」他的心思還在如何修理那群混蛋身上。

「你怎麼知道這些菜全是我愛吃的?」

「前陣子我向小玉問過,我還知道你每天中午有午睡的習慣。」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麼快就派得上用場,他只是想替她做點什麼,好讓她對蕭家堡更有歸屬感而已。

他的動機純正,只是私心里有點盼望她過得更快樂,如此而已。

「謝謝你。」任緇衣滿足的漾起一抹好可愛的微笑,令他有些愕然。

「吃完後,我陪你上街走走,」他沉默半響,才開口,」晚上這附近有個市集,順便可以看看有沒有御寒的衣物。」

他們離開得匆忙,沒有帶太多行李,他是無所謂,可他擔心她的嬌弱體質,更何況,他得替拜月教的人制造機會,好讓他們留訊息給她。

「我好久沒有逛集市了。」她的笑容未減,單純的快樂如此輕易獲得。

「我也沒有。」

事實上,這是蕭中塵第一次逛市集,以往他需要什麼只要一聲令下,就有人馬上捧到他的面前;等到他行走江湖時,過的是一擲千金,滿樓紅袖招的奢華生活,根本不曾接觸過市井小民的市集。

任緇衣自小隨著拜月教東奔西走,雖然身子病弱,但到底不是個深居簡出的人,市集對她而言不陌生。此時月上中天,街上卻相當熱鬧,到處都有小販的叫賣聲,也有人跑江湖耍雜技討口飯吃,賣小吃的人也四處吆喝著,她睡了一下午,興致卻很高昂,每個攤位都看了看。

「西域就和中原不一樣,賣的東西都比較實用些。」看不到一半,她倒下了結論。

蕭中塵拿了一件上好皮裘往她身上比劃了下,對小販拋了句」包下」,才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人還是一樣的多。」

「那是因為大哥你太顯眼了,走到哪兒都有人認出你是落月刀的蕭十二郎。」任緇衣不怎麼認真的埋怨。

「這里還不出蕭家堡的勢力範圍,等我們再走遠些,就沒人認出我了。」他伸出右臂摟著她,避免在擁擠的人潮里走散了。

任緇衣的心因為他親近呵護的動作溫暖了,」對了,當年我和仇哥哥一路西行,直到快要到蕭家堡才打听到蕭家的消息,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父親行事向來低調,他認為家是休息的地方,所以刻意在堡外豎立一道安全而完整的屏障,一般人想打听蕭家堡是不得其門而入的,」蕭中塵談話間,又替她買了兩件羊毛大衣和一條長圍巾,」後來之所以沒那麼嚴密,是因為我的江湖朋友實在太多了,防不勝防,才讓鄰近蕭家堡的村子知道位置所在。」

任緇衣听得似懂非懂,」讓人知道蕭家堡不好嗎?」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我娘當年離開拜月教的關系,使得我爹必須避居西域,而且為了避免仇家上門,隱藏行蹤是最好的辦法。」蕭中塵瞅著她的小臉,溫柔一笑,」當年拜月教里不贊成教里的大祭司和外族相戀,反對的人不少,都靠你父親大力維護,我娘後來老把這事掛在嘴邊,還——」

他突然住了口,令她好生好奇,」還怎麼?我爹又做了什麼嗎?」

「沒什麼,我娘很感激你爹。」他-開目光。其實陸雙絲當年老提著蕭任兩家後代聯姻的事,現在叫他如何開口,他只能故意略去不提,免得尷尬。

任緇衣縴細的感到他的為難,聰明的選擇沉默,乖巧的任他陪著,看過一個個攤位。

「累了嗎?」他問。

「還好。」她蹙著眉,看著他手上的大包小包,」那都是我的嗎?」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這些只能算是將就,等我們進入城里,再買比較好的東西。」

「不用這麼浪費,這些衣服我穿上三、五年都不會壞的。」听他這麼說,她倒急了,小手拉著他的袖子,不依的說。

他笑了笑,不與她爭辯,」我餓了,找個地方坐下來吃東西。」

她隨著他走向燒賣的小攤,低著頭跟在他後頭的她,不小心讓人撞了下,身子往旁邊摔倒,就要跌在地上時,她的視線跟著一歪,忽然看到幾個熟悉的符號在對

街牆腳邊,不穩的身子卻馬上被人摟進懷抱里。

「沒事吧?」

她從暖呼呼的胸膛里拾起小臉,整整高她一個頭的他俯低臉關切的問。她突然有股沖動,」你是在關心我嗎?」

「當然,告訴我有沒有哪里受傷?」他只急得想把她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她眼中的希望火花頓時熄滅,小手抵著他的胸膛,」我沒事,哦,對了,我想起來了。」

她離開他的懷抱,走到馬路上,他不放心的跟了過去,手上的包裹全散落一地,但他根本不在意。

任緇衣在牆腳邊蹲了下來,此時,蕭中塵總算明白是什麼令她如此興奮,那是堆奇形怪狀的符號,但他已經心里有數了。

「大哥,他們已經先走了,他們決定……決定不等我,先走了。」她難過的結結巴巴。

他蹲子,正好接住她撲過來微微發顫的嬌軀,」你哭了,就為這個?」

她在他懷中拭著不爭氣的淚水,」他們好過分,明明說要等我,卻先回去了,怎麼辦呢?我們得追上他們。」

「什麼?」他皺眉,沒想過要追他們,他總是先發制人。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她回頭指著牆上的符號,」是我的族人留給我的訊息,上面說他們等不到我,要先趕回總壇,要我設法在臘月祭典時回去。你說,這是不是太過分了,現在已經九月,我們根本沒辦法在三個月內趕回去。」

當年她和仇鐵鷹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如今時空雖變,但她實在沒有把握。

「我們可以。」他露出爽朗的微笑。天殺的,他現在才知道他為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他們想在三個月內到達拜月教總壇,簡直是異想天開!以她的身體狀況,她隨時可能閉上眼楮,就在途中的某個地方倒下。

他禁不起賭,也沒有那種好運。

但,他沒有表露出他的憂郁。

「真的嗎?」

「相信我們可以。」

似乎他的保證令她安了心,他們按照原定的計劃吃點東西,然後逛了其它地方,等他們終于想回客棧休息時,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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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夜游的氣氛過于融洽,蕭中塵選擇讓任緇衣多睡一會兒,反正已經遲了,他不認為現在跟上拜月教的人能有任何幫助。

「緇衣,你起床了嗎?」他敲房門。

不一會兒,任緇衣那軟軟好听的聲音馬上傳來,」我就好了,我們走吧!」

門一開,任緇衣含笑的站在他面前,縴細的身子裹在白色輕袍里,向來無啥血色的蒼白臉蛋有一絲淡淡的粉紅色,不尋常的染在雙頰上,看起來叫人驚艷,卻有點不對勁。

「你都準備好了?」他上下打量著她,試圖找出那絲不對勁之處。

「是啊,大哥,我們快走吧!」她不自然的別開目光,但願別叫他看出來。

她回避的態度令蕭中塵更加起疑,」我讓人準備馬車,吃過早飯後再上路。」

「我們不騎馬嗎?」原本說好騎馬比較快的,她為此還做了好大一番的心理準備,深怕在他面前出糗呢!

「不騎馬,我們一路晃回中原。」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寧可選擇較慢、較保險的方式。

她覺得不妥,正想開口,一見店小二上樓來沏茶上菜,滿肚子的話又全縮了回去,等整間房里只剩他倆時,她才開腔。

「大哥,我認為如果要趕時間,騎馬似乎比較快些。」

他認同,」但你的身體不允許。」

她心虛的低垂著頭,」我的身體不好,從小到大,都只能被動的接受別人對我的好意與照顧,就連當年我爹將我托給仇哥哥時,我也不知道爹有危險,還天真地以為事情很快就會過去了。」

「所以你想改變什麼?」在他看來,她倒不像被保護過度的嬌嬌女,反倒像個受盡磨難的小可憐,處處體貼著別人,深怕再增麻煩似的。

「我常想如果那晚我沒有順著我爹的意思,事情有沒有可能會不一樣?」她的小臉泛起一層淡淡的憂慮,迷蒙的大眼沒有焦距,整個人安靜地沉入一片哀傷中。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沒有人可以試圖改變。」他握著她發涼的小手,聆听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我討厭自己受詛咒的身體和軟弱的個性,這次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取回我爹的骨灰,好讓他人土為安。」雖然很困難,但她必須去做。

蕭中塵暗嘆口氣,委婉的道,」緇衣,我認為張兆輝這群人的動機與來意並不單純,對當年拜月教發生的事,我傾向保留的態度。」

「就算他們存心要害我好了,我也不怕,反正這條命是多余的,送給他們也無妨。」昨晚的歡愉馬上報應在今早的不適,看來她注定這一輩子就這樣過,沒有奢望的權利。

「胡說!你爹要是听你這麼自暴自棄,他會氣瘋的。」

「我從來就不認為我這輩子可以長命百歲,我知道你放棄快馬是因為我的緣故,沒必要的,如果趕路能讓我的心願早一點達成,我不在乎這一路上舒不舒服。」

「要是這一路上因為奔波而使你的病更加嚴重呢?」

「那我會求你完成我最後的希望。」

「好吧!如你所願。」蕭中塵生氣了,因為她竟是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但他更氣的是自己,明明關心她,卻又提不出有力的借口掩飾。

他氣呼呼的出去找馬,任緇衣長長的吁了口氣,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將臉埋進雙膝里。她知道她的身子正在發著燒,都是昨晚狂歡的結果,但她一直忍著不說。

沒有人可以忍受她這個不中用的身體,當年仇哥哥是受了她父親所托,現在蕭中塵是因為可憐她,才不得不帶著她上路,她不能給他再添麻煩了,一個如鷹般自由的昂藏男子,不應該被她這種人困住。

所以她一直忍著不敢說,掏出身邊長年帶著的冶凝香藥丸,瓶中只剩下最後三顆了,這是她父親費盡千辛萬苦為她配制的保命藥丸,除了壓制她體內的宿疾外,還有祛毒解熱的功效,她一直很寶貝著,即使真的很難受,也不肯輕易動用。

現在她取出看了看,卻又珍惜的收起來,也許將來有人比她更需要,她一直這麼想。

蕭中塵氣歸氣,但還是體貼的找來匹駿馬,把她用薄毯包得密密的,讓她坐在他身前,兩人共騎,漫天的風沙似乎也不這麼強烈了。

「一天換一匹馬,只能趕半天路程,隨後就得讓馬休息,慢慢走。」他炯亮的雙瞳轉暗,如春風的神采略沉。抱在懷中的矯軀一點重量也沒有,他好怕她就這麼消失。

「都听你的,大哥。」她閉上眼,享受這種靜謐,耳邊吆喝了聲,馬開始疾奔,但她一點也不怕,任心思騁馳天地之間,神游物外。

「不知人間疾苦不好嗎?我只求自己當年沒涉足武林,不知恩怨情仇,也不用為天下人牽腸掛肚,煩擾于心。」他終究是受不了寂靜的那個,想要了解她心里的想法,他說出自己的感受。

任緇衣靜默許久,才道,」大哥是希望與你共騎的人是蓮姑娘嗎?」

霎時他全身肌肉為之緊繃,」為什麼想問這個?」

「如果今天和大哥共騎的人是蓮姑娘,大哥就不會有遺憾了。」笑傲天下,睥睨世人,身旁是心愛的如花美眷,這才該是他的生活。

如今,造化弄人,他必須背負著對蓮姑娘的歉疚,還不得已的成為護送她東行的人,讓她對他好生抱歉。

「不知道,追究過去的事沒有意義。」蕭中塵的心情變得更差了,仿佛又听到蓮兒那詛咒的聲音,真是一輩子揮不去的惡夢。

「對不起。」

他沉浸在自己的惡劣情緒中,乍听到這個小小的聲音,他有些愕然,」緇衣,不要動不動就道歉,知道我為何在外流浪那麼久後,選擇在這個時候回家,而且毫無猶豫的送你回拜月教嗎?」

她轉回頭,看見的是他坦蕩蕩的眼神,綻然一笑,」大哥可有了決定?」

「我厭倦毫無目的的過日子,現在該是找個能讓我感興趣,而且可以忙上一陣子的事的時候了。」他轉撫她蒼白的臉頰,從指尖傳來的熱度令他大皺其眉,」你的身子骨奇美,剛開始總讓我想起蓮兒,但真正認識你之後,發現你的遭遇和所承受的一切,竟讓我心疼,我想幫助你,讓你不再那麼悲傷。」

他看出來了,任緇衣的心跳加劇,臉上也開始泛起玫瑰紅的色澤。打從進入蕭家堡的第一天起,她一直壓抑著想哭的情緒,壓抑著對父親的思念,壓抑著對族人的掛心,壓抑著一切一切不可知的恐懼,沒想到竟教他輕易看穿,她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我坦白的說出可不是想引你落淚,別哭了。」蕭中塵終于體驗到女人淚眼的壓力,拇指二拭去她的淚水,」奇怪,你的臉頰怎麼那麼燙,連額頭都是——天!你發燒了。」

「我保證我沒事。」任緇衣最怕他又要停下來休息,再這樣耽誤下去,他們一輩子也走不到中原。

「不行,你得休息。」舉目四望,他們早已出了城鎮,眼前一片荒涼。

任緇衣縮了縮大衣,深深望進他懊惱的眼眸,」大哥,我們這樣會到不了江南。」

「我管不了這麼多,讓他們等到死吧!」蕭中塵眯起雙眸,」等等,難道拜月教的總壇設在江南?」

「是啊,難道我一直沒說嗎?」

「天哪!」蕭中塵哀嘆著,雙腿一夾,駿馬開始往前急奔,他摟緊懷中的嬌弱人兒,心里的酸楚不斷地涌上,這樣他們真的到不了江南,他必須好好想想。

馬蹄翻飛,身旁的景物下斷被拋在腦後,天地靜默,只剩下馬蹄聲圍繞在他們四周。

任緇衣的心髒漸感吃力,馬上的顛簸費盡她所有的體力,沉重的眼皮向她吶喊著要閉上,但咬緊牙關不叫苦,趁著他還陪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要盡情地享受每一刻,哪怕只有一下下也好。

她盼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他的憐愛,她不想這麼快就讓它從指尖溜走。

但,先天不良的身子始終無緣得榮寵,她清醒的意志終告潰敗,在昏倒在他懷中的那一刻,她迷迷糊糊的吐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沉入黑不見底的深淵中,連他忘情的吶喊也沒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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