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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君 第四章

赫連威烈在西境狩獵時,不慎受到鄰近小國派出的刺客暗算,肩膀中了箭傷。

個性好強不服輸的他,親自加入搜索隊伍,非得靠自己的力量揪出膽敢暗算他的刺客不可。

折騰了一天,再加上沒有好好地處理箭傷,他的傷口發炎流血,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他的衣服。

他不以為意,喝了幾瓶烈酒後,大步來到褚寒水的寢殿「煙水閣」。這座煙水閣曾經是宋晨煙的寢宮,現下,由她的外孫女來住,似乎是理所當然。

對于他出其不意地出現,褚寒水雖然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無法適應。

「你似乎很害怕見到我?」他徑自往內走去,大刺刺地在她的床榻上落坐。

褚寒水戒慎恐懼地盯著他,不自覺地拉緊衣襟,深怕他又做出想強行佔有她的事來。

見他高大的身軀落坐在她的床上,整張大床瞬間看起來變小了許多。

「整座皇宮都是屬于你的產業,你愛來就來,我沒有資格發表意見。」她冷言回道,故意別開臉不看他。

他的身上帶著酒味,肯定喝了不少酒。至于,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喝酒,她壓根沒興趣知道。

「看來,你已經認清事實,知道自己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他的語氣帶點輕快,不再一字一句都帶著刺。

原本,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煩悶,來到煙水閣見到她之後,心中的郁悶竟然一掃而空了。

他不是應該憎恨她那張臉的嗎?怎麼反而迷戀起她那張酷似宋晨煙的臉?

「我听宮里的太監說……你被刺客暗算了?」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她將視線移到他的肩膀上,赫然發現他肩膀上的傷口已經裂開,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你這是在關心本王,還是幸災樂禍?」他仔細端詳著她臉上的表情,半響,他自嘲一笑。「本王根本就百問了,不用想也知道你希望本王死。」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但隨即隱逝。

這世上,希望他死的人很多,會為他擔心的人,卻一個都沒用。

褚寒水默不作聲,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刻的她,怎麼回答都是錯,不如不要回答來得好。她對他的感覺很復雜,復雜到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

片刻後,她慢悠悠地道︰「身為一國之君,本來就會面臨許多危險的事,若想國家長治久安,必先以仁德治民。」

言下之意是,他尚武輕文,終會導致民怨沸騰。

「難得你今天有興致陪本王聊治國之道。」他似笑非笑地說。「莫非,你是想借此轉移本王的注意力,讓本王忘記該讓你成為本王的女人。」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逐漸由白轉紅的白皙臉頰。

她的雙頰染上誘人的紅霞,令人心蕩神馳,差點迷失了心魂。他伸出手,想觸踫她軟女敕的雙頰。

「不要!你的傷口——」她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凝在那又滲出血珠的傷口。

他現在受了傷,不該隨便亂動,萬一不小心扯到傷口,疼痛的是他自己。

她為自己竟然擔心起他的傷勢而嚇了一跳,更害怕在這種心情不被他踫觸。她怕自己被他一踫,會連心也跟著淪陷,終究成為他真正的女人,一生都待在他的身邊,再也離不開他。

她的心,應該是屬于另一個男人的才對。

但是,她越來越覺得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怕一旦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就會完全的偏向他。

到那時,她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要趁著一顆心還沒淪陷的時候,努力堅持住自己的意念。

此刻的她,還無法確實的執行國王交付的任務。

「看在你對本王還有一點關心的份上,本王今夜不會踫你。」他的嗓音嘶啞,眼神渙散,思緒仿佛飄得老遠。

「你保證?」她實在無法相信,他會突然間良心發現,而且,他今天看起來有點奇怪。

「今天是晨煙的忌日,所以,本王不會踫你。」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飄忽,眼底眉梢帶著淡淡的愁緒。

他來煙水閣,不是想強行佔有她,也不是想找她發泄怒氣,他是來緬懷宋晨煙的。

老實說,那女人雖然背叛他,傷了他的心,但他還是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甚至連她已經死了,他都還是無法將她忘懷。

聞言,褚寒水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擊了一下,心口的跳動越來越急促。

難得他今夜肯對她說出自己的內心話,讓她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來。

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文武全才,像他這麼充滿霸氣的男人,竟然會為了一名背叛他的女人而傷感。

「陛下……已經原諒姨母了嗎?」她小心翼翼地探問,偷覷著他臉上的表情。

明知不該問這種禁忌的問題,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表面上,他對晨煙姨母恨之入骨,但事實上,他說不定還愛著她,否則,他怎麼會來煙水閣緬懷她。

赫連威烈難得沒發脾氣,只是以深邃又神秘的黑眸直直地望著她。他那帶著眷戀的深沉眼神,讓她恍然有種錯覺,仿佛他將她錯當成晨煙阿姨。

「原諒?我們之間的關系很復雜,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我恨她,但我也……忘不了她。」他坦白告知。

也許是因為有點醉意,所以今夜的他變得坦白許多,卸下冷漠狂暴面具的他,其實只是一名有著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罷了。

「陛下,你、你的……」她朝他走近,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他的傷口好像在流血。

她該對他釋出善意嗎?

正在猶豫的當口,赫連威烈踉蹌地來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直接攬住她的脖子。「晨煙,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黑眸轉深轉沉,大手一使力,將她拉向自己,薄而暖熱的唇倏地封住她因為驚訝而微啟的紅唇。

一陣酒氣直撲而來,再加上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鑽進鼻端,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一時間腳步不穩,小手不自覺地攬住他的脖子,尋求支撐點。

她主動攬住他,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狂吻著她。

他的吻像狂風暴雨一樣,肆虐著她的唇舌,讓她毫無招架的余地。她的唇舌,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品嘗,他那又濕又熱的舌尖,攪和得她頭暈目眩。

她用盡力氣推了他的肩頭一把,卻不慎觸踫到他的傷口。

他悶哼一聲,倏地放開她柔軟芳馥的身子,一手按壓在肩膀上,滲出鮮血的傷口讓他痛得齜牙咧嘴。

「該死!你分明是故意的。」因為疼痛,他的俊臉變得有點扭曲。

褚寒水有些無措,但一想到他對自己無禮,便不願同情他。「誰教你無緣無故地吻我,這叫做報應。」

無意間的小小報復,讓褚寒水心情豁然開朗,愉悅的銀鈴笑聲不自覺從她的紅唇中逸出。

她的笑靨就像春天盛放的花朵一樣,迷人又嬌艷。

他出神地盯著她的臉,瞬間忘了傷口的疼痛,也差點忘了改怎麼呼息。

褚寒水被他盯得雙頰染上霞色。

她輕咳了聲,暗斥自己不該幸災樂禍。就算再怎麼很他,也不該無視他的痛苦而置之不理。

她放緩語調勸道︰「你的傷口流了不少血,最好趕快讓御醫看一下,萬一發炎可就不好了。」

「你在關心我?」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

他雖然醉了,卻還不至于神志不清。

「我只是提醒你。」她糾正他的說詞,然後別開臉,故意不看向他。

即使是醉了,注視著她的那雙黑眸仍然深濃得讓她心跳紊亂,呼息急促。

「你明明是在乎本王的。」他邊說邊朝她靠近。

褚寒水不停地往後退去,直到退至桌邊,退無可退時,小手往後抵著桌角,卻不慎將一張宣紙撥到地下。

她掩嘴驚呼。「糟了!」

那張宣紙上,有一首她剛才親自寫上的詩詞。

赫連威烈察覺出她神色有異,便彎,將宣紙撿起,嘴里誦讀著紙張上頭的詩詞。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李煜的長相思。說!你在思念誰?」他咬牙迸聲怒問,氣憤地將宣紙揉成一團,重重地丟棄在地上。

她是屬于他的女人,心中怎能有其他男人?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我在思念誰,你管不著。」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堅決而篤定地宣示。「不管在你心中的男人是誰,你最好趕緊忘了他,因為,你遲早會是本王的女人!」

不管她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也不管肩上傷口的鮮血滴落而下,他氣怒地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朦朧月色中。

褚寒水撿起被揉成一團的宣紙,貼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對國主的思念,豈是一厥詞可以表達的。

淡淡的喟嘆聲自她口中逸出,她好怕,怕自己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心愛的男人一面。

赫連威烈到北方領地視察,堅持要褚寒水待在他的身側,以方便他隨時召喚。

適逢雪季,道路及兩旁都積滿厚厚的冰雪。即使待在屋里,都會冷得直發抖,更何況是在天寒地凍的外頭。

一路上,待在馬車里的褚寒水都異常地安靜,而赫連威烈騎著花鬃馬在前頭領路,無法分心注意她的狀況。

他只當她是在與他賭氣,並未發現她的異狀。

一抵達領地後,她就因為太寒冷而病倒了。她不停地發抖,全身虛軟無力,臉色及雙唇皆蒼白而無血色。

夜晚,在帳篷里,赫連威烈命人搬來火爐,她卻還是無法清醒過來。

他氣急敗壞地吼著,焦急得連額際都冒出汗水來了。「來人!再搬來幾個火爐進來。」

長年待在北方,他早就適應北方寒冷的天氣,但他沒想到,褚寒水從南方來,壓根無法忍受北地凍寒的天氣。

她的個性剛烈,即使身子不適,卻什麼也不說,她這樣頑強的個性,實在會害死她自己。

他們兩人的脾性相似,踫在一起,只會硬踫硬,誰也不肯先向對方低頭認輸。

只是,這次她真的太過火了,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不停地拍打著她的臉頰。「褚寒水,你醒過來!本王命令你馬上醒過來!」

他從來沒有為任何女人如此掛心及不舍過,唯獨對她,他首次嘗到心疼及心痛的感覺。

她寧願死,也不肯向他開口求助嗎?

她想死,他偏不讓她死。

「出去,你們全都出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他憤怒地低吼。

隨行的軍醫抖著聲勸說︰「大王,褚姑娘她……」

「本王自會處理,你們全都出去,本王不會讓她死的。」他的雙眼發紅,下巴緊繃,雙拳握得緊緊的。

當一干人等都離開後,他的大掌捏握住她的下巴。「你想死,沒那麼容易,本王一定要救活你!」

他雖然氣紅了雙眼,但力道卻又輕又柔,不敢弄疼她。

難道,她真的如此厭惡他,厭惡到不想活了?她就真的這麼不甘願待在他的身邊?

他對她的佔有欲已經越來越大了,先前失去宋晨煙,已經讓他痛心疾首,如果再失去褚寒水,他肯定會瘋掉的。

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頓時慌了,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

情急之下,他突然靈光一閃,開始月兌起自己的衣服。

「你等一等,本王馬上讓你暖和起來。」

月兌完自己的衣服之後,他又開始月兌她的衣服,然後,趕緊用毛毯將兩人的身子包裹住。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緊到兩人之間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他要用自己的體溫暖熱她。

片刻後,褚寒水眨動著羽扇般的長睫,微眯著雙眼,想看清楚眼前的男人。

「冷……這里……是哪里?」她氣若游絲地問。

「你醒了?咱們在帳篷里。」他溫聲回答,雙眸直直地盯著她,暗自慶幸,她終于醒了。

「帳……蓬?」

她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箝制住。低頭一看,她倒抽一口涼氣,心跳漏跳了一下。

他們……怎麼全都沒穿衣服?

原來,壓制在她身上的一堵堅硬又暖熱的牆,是他結實的身體。

她不敢往下望,視線飄忽,雙頰飄上紅雲。

他怎麼……沒穿衣服抱著她?難道……他趁著她無力反抗時,想強行佔有她?

意識到此種可能性,她困難地蠕動著身子,卻發現自己壓根動彈不得。

赫連威烈感覺到她的掙扎,猜出她的小腦袋瓜在胡思亂想,他沉聲勸道︰「別動,本王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會趁人之危,只是你再繼續亂動,考驗本王的定力,後果自負。」

他的嗓音暗啞,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美人在懷,他當然會有及反應,但眼前最重要的不是享受,而是讓她的身子趕快溫暖起來。

「我、我已經沒事,陛下可以起身了。」她的小手推著他堅硬的胸膛,他卻一動也不動。

他的身體是鐵打的嗎?怎麼會這麼硬?

雖然想掙月兌他的懷抱,但她卻不自覺地貪戀著他帶給她的溫暖。她有股沖動,想將他抱得更緊。

她真的好冷,冷到腦子都無法思考了。

她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場夢,赫連威烈怎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好?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他可以完全不管她的死活的,他這麼做,難道是因為他擔心她嗎?

意識到此種可能,她的心跳因為激動而倏然加快,胸口涌上一股喜悅之情。

「你想死,本王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他神情肅冷地警告。

她的身子才剛暖和起來,如果接觸到外頭冰冷的空氣,肯定又會冷得直發抖,他當然不能冒著失去她的風險而放開她。

「我、我沒有想死的意思,我從來都沒用過這種念頭。」她垂下眼,身子不再亂動,安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任務完成之後,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雖然口氣不善,面容凶惡,但她感受得到他霸道的語氣之下所表現出來的柔情,以及寫滿關懷及珍視的眼神。

他火熱的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著,隱隱透露出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息。

「沒有最好,若讓本王發現你想以死逃避,你該知道我會怎麼做。」他嚴厲地警告。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她回答的口吻堅決而篤定。

她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以牽連他人來威脅的手段,她已經見識過,斷然不會為了自己一時私心,而拖累無辜的人。

她可是經過長期訓練的美人,凡事都會經過深思熟慮再做決定。

「希望你說的是真話。」他冷嗤一聲,深邃的黑眸看起來復雜難解。

「陛下,我已經夠暖和了,你可以將我放開了。」她扭動身體,在他的懷中掙扎著。

越是依偎在他的懷里,習慣了他身體的溫暖,她越是不想離開,甚至對他產生莫名的眷戀。

她知道自己不該產生這種安心、依賴的念頭,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依然貪戀著他灼熱的胸膛,不想移動自己的身子。

赫連威烈默不作聲,只是定定地盯著她。

大手在她的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模著,動作自然而流暢,好像她是屬于他的所有物一樣。

她安靜順從地躺在他的懷中,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他真的已經擁有她了。

他對于此刻溫馨平和的氣氛感到滿意。

如果,這份美好的感覺能一直延續下去,不知道該有多好。

褚寒水回望他,迷失在他充滿哀傷而復雜的眼神之中。

她思忖著,他在想些什麼?

他跟她是否有一樣的感受?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嗎?

「你不了解失去的痛苦。」他突然有感而發。

當年,他為了擴張北越國的疆域,長期帶兵打仗。父王為了顧全與他的父子親情,忍痛將宋晨煙賜死。當他回國的時候,得到的是宋晨煙自殺的消息。

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那時,他當場崩潰。

後來,他繼承皇位,多方打听之下,才從宮里的老太監口中得知,她是被父皇處決了。

自此以後,他痛恨父皇,更痛恨有人背叛他,或者自殺。因為,這些事都會讓他想起宋晨煙,想起過往痛苦的回憶。

褚寒水見他黑眸中似乎隱約閃動著淚光,她知道他陷入回憶當中。

原來,他是一名重感情的男人。

他曾經被傷得遍體鱗傷,所以才會性情大變吧!

他伸出手,想觸踫他線條緊繃的臉龐,卻又覺得不妥而收了回來。

卸下冷漠面具的他,其實並不可怕,甚至帶著點可親的特質,對他的恐懼感也一點一滴地消逝。

赫連威烈正了正心神,嘶聲說︰「你必須喝一點東西。」

「我不喝……」

才想拒絕,他已經一把將放在一旁的酒壺拿起,仰首灌下一大口。

她在心里咕噥著,原來是自己想喝酒,還以為他是體貼她,要拿水給她喝。

正在出神的當口,他俊美的臉龐朝她逼近,大手一伸,攬住她的頸項,她被迫仰首,承受他以口哺喂她喝下烈酒。

他哺喂的動作很慢,讓她不至于嗆著。

烈酒夾帶著他口中的溫熱氣息,帶來一股奇異的感受,醺得她兩頰開始染上紅暈。

眼前的一切,變得曖昧而不真實。

她不知道他喂她喝了多少酒,只知道,由他親自哺喂她喝酒,酒中多了一分溫暖與甘甜。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明日,咱們就啟程返國。」他的大掌覆上她的眼睫,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窩在懷中的柔軟身子,讓他舍不得放手。

「可是,你的視察行程不是還沒結束?」她疑惑地盯著他莫測高深的臉龐。

他是為了她,才打算提前返國的嗎?

「北方領地這些小國尚不成氣候,沒什麼好擔心的,諒他們也不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作亂。」他嗤哼一聲,態度高傲而不可一世。

然而,他冷峻的臉龐卻沒有嚇著她。

她反而語帶笑意。「多謝陛下。」

她實在一刻也不想待在這種天寒地凍的地方,只是,以她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提出什麼要求。

他的決定,讓她不禁松了一口氣。

「你謝什麼?本王並不是為了你才做出這個決定。」他板著冷臉駁斥。

他可不會為了女人,而耽誤正事。只不過,她對他來說身份特殊,為了她,他做了許多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事。

他從來沒有為任何女人如此掛心過,她是第一個。

「我很感謝陛下今夜為我做的事。」她由衷地道謝。

她雖然也是頑強的脾性,卻還懂得感恩圖報。還有,她今夜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面,覺得很驚奇。

「嗦!快點睡吧!明早還要趕路。」他口氣不善地斥道,不習慣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溫馨和諧。

他要的,可是她的臣服及畏懼。

褚寒水不再答腔,只是將身子往他的胸膛再偎近。

與他如此親密地摟抱著,她可以感受到他強烈的心跳聲,與他胸膛上下起伏的有力節奏。

她感覺到自己突然與他更加貼近了。

就在墜入夢鄉前,她听到他含糊的話語。

「明早,把本王的狐裘穿上吧!免得又凍昏了。」他沉聲叮嚀。

她微微勾唇一笑,陷入更深沉的夢境當中。

回到北越國後,赫連威烈一連數日都在忙著處理國事,沒有余暇理會褚寒水。

某日深夜,赫連威烈夢到了宋晨煙,她淚流滿面地向他賠罪,懺悔自己不該貪慕榮華富貴,背叛他,投向赫連天齊的懷抱。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他磕頭認錯,無論他怎麼叫喚她,她就是不肯停下來,她的額際留下鮮血,臉色變得蒼白,卻仍是一直磕頭。

他被夢魘糾纏住,痛苦地吼叫著。

最後,他掙月兌夢魘驚醒過來,直起身子睜大眼,全身冒著冷汗。他俯額低嘆,並且大口喘著氣。「是夢?」

他自我解嘲。「宋晨煙早就死了。」他低聲提醒自己。

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好幾天沒見著褚寒水了,一股想見她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隨便披了一件外袍,匆匆來到煙水閣。他要守衛噤聲,不要通報他的到來,放松腳步來到褚寒水的寢室。

她已經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她的睡容恬靜安詳,像孩童一般天真單純,又像不沾染塵世的仙子一樣,出塵又月兌俗。

他伸出大掌,想撫模她的臉龐,卻又猶豫著會不會不小心吵醒她。

他的內心在掙扎著,想踫她卻又不敢踫。

剛才的夢境太真實,引起他內心潛藏的恐懼感。他深怕她會像宋晨煙一樣,猝不及防地突然離開他。

思忖良久,他終于還是順從內心的渴望,大手輕撫著她的面頰。

他的動作輕柔,眼中寫滿柔情與珍視,內心更是漲滿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她就在他的眼前,看得到,也模得著。

褚寒水嚶嚀一聲,眼睫眨動了幾下,便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

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後,她驚嚇地幾乎彈跳起來。「陛、陛下?」

他來做什麼?為什麼神情看起來不太對勁?

她滿心疑惑地盯著他,小手往上抬起,想觸模他寫滿哀傷的臉龐。

他的黑發有點散亂,胸前的衣領敞開一大半,眼神有點渙散,神情復雜地望著她,瞧得她不自覺地別扭了起來。

「陛下……」她鼓起勇氣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關懷之情。

她對他感到好奇,更想知道此刻他的想法。

他沉默不語,盯著她的眼神更加復雜難解。

她想再次伸出手觸踫他,他卻突然伸出大手,猛地一把將她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大掌撫著她的頭發及肩背,一路往下,動作順暢又自然。

她雖然想推開他,卻又眷戀著他溫暖的懷抱,只能一動也不動地任由他抱著,甚至想伸出手回抱他。

「陛……」

話未竟,她的聲音就被打斷。「別說話,讓本王抱一下。」

她噤聲不語,感覺今夜的他似乎不太對勁。

他到底是怎麼了?

「陛下,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她看出他的眼神不太對勁。

他的眼神一向肅冷,且夾帶著霸氣,此刻,他的神情卻帶著一點茫然與迷惘。

他輕嘆一口氣,那聲音非常細微,若不是因為寢殿夠安靜,她可能會听不出來。

只是,堂堂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會嘆氣?

他在煩惱什麼?

「我……夢見你跪在地上,一直向我求饒,你不停地磕頭,即使頭破血流,也不肯停下來,我一直阻止你,你卻什麼也听不見。」他的聲音飄忽而幽遠,听起來不太真實。

「我沒事,我一直待在寢殿睡覺。」她輕聲解釋,內心更加疑惑不解。

若只是惡夢而已,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覺得有點怪,又說不上來哪里怪。

「幸好你沒事……」他如釋重負地輕喊。「晨煙。」

大手仍然在她的背上輕撫著,唯有抱著她,才能讓他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平息。

听到「晨煙」這兩個字,褚寒水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將她錯當成宋晨煙了。他夢到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宋晨煙。

意識到這個事實,她的心中居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心里空空洞洞的,好像用什麼東西都填不滿似的。

她不停地說服自己,他將自己錯當成晨煙姨母很正常,只是,心里還是覺得不太舒坦。

她不喜歡被人當成替身的感覺。

她倏地推開他,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陛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宋晨煙,我是褚寒水,請你看清楚。」她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地說著。

她的小臉因為微溫而漲紅,只可惜,煙水閣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經由她的提醒,赫連威烈突然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剛才,由于太過心急,他居然將褚寒水錯當成宋晨煙。

該死!他怎麼做出這麼糊涂的事?

他將自己的錯誤歸咎于褚寒水長得太像宋晨煙,還有,其實煙水閣已經棄置好幾年,但里頭的擺設,完全沒有變動。

因此,他才會一時錯亂,誤將褚寒水當成宋晨煙。

「我……我最近大概是忙昏頭了,才會做出這種糊涂事。」他隨口搪塞。

當他轉身欲走時,突然瞥見桌上有一雙男人的鞋子,鞋子上頭還繡上青龍的圖案。褚寒水隨著他的視線望去,赫然發現,自己忘了將要送給太上皇的鞋子收好。

此刻要收,恐怕會顯得欲蓋彌彰了。

她懊惱地擰眉,閉上雙眼暗自喊糟。

「你在繡鞋?應該是要送給本王的吧?」他挑眉詢問。

大跨步走到桌子旁,在她想收好鞋子前,快速地一把將鞋子給奪下,他拿起其中一只想套上,卻發現尺寸太小。

他怒拍了一下桌子,還褚寒水差點驚跳起來。

「這雙鞋子,是做給哪個男人的?」他將鞋子用力地丟到地上。黑眸中的怒火在跳躍,神情卻冰冷得有如千年冰山一樣。

她頓時感覺四周的氣息瞬間變冷了。

「我……」她支吾其詞,不敢說實話。

「快說!如果你敢說出一句假話欺騙本王,本王就馬上把你趕出北越國,再也不讓你踏上北越國的土地!」他的話語嚴厲而決絕,濃密的眉毛緊鎖,黑眸閃爍著憤怒的火花。

褚寒水沒想到自己居然又惹他生氣了,她根本無意這麼做。

她怯怯地回答道︰「這雙鞋,是要做給……太上皇的,因為,他的鞋子又舊又破,堂堂一名太上皇,卻穿著舊鞋,豈不是要被人……」

「看笑話」這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赫連威烈就惡狠狠地截斷她的話。

「你真的不怕死!本王曾經三番兩次告誡你,要你別在本王的面前提起赫連天齊,偏偏你每次都明知故犯!」他怒拍著桌子。

桌子震了一下,差點被他的力道給劈成兩半。

她驀然察覺到,他真的很生氣,甚至氣到想殺死她吧?

「是你要我說的……」她無辜地垂下眼,小小聲地辯解。

「住口!不準回嘴,不要以為你長得像宋晨煙,本王就會一再縱容你。」他直視著她,眸中寫滿憤懣與不滿。

不管是宋晨煙還是褚寒水,心里都只有太上皇,根本沒有他的存在。他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上赫連天齊?

「陛下,請息怒,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實在是因為,太上皇真的需要一雙鞋子。」她柔聲解釋。

「為了他,你就肯低聲下氣地跟本王說話?」他冷哼,挑眉昵著她。

她從來不肯在自己的面前示弱,卻肯為了一名無足輕重的老人求情。

「陛下,我並非故意觸怒龍顏,我對你也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她將頭垂得更低。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跟他吵架。更何況,今夜的他,少了一分霸氣及狠戾,讓她莫名地感到有點親切。

她不想破壞兩人之間難得的和諧氣氛。

見她態度恭敬,絲毫沒有挑釁的意味,他斂下臉上的慍色,吁出一口氣。

其實,他也不想每次見著她,都要發火,他想看的是她的笑容,不是她戒慎恐懼的模樣。

「本王……要你也做一雙鞋子送給本王。」當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竟然做了無理的要求。

他是王,要什麼沒有,何必向她索討一雙鞋?

「陛下——我做的鞋哪有工匠做的鞋舒適?」她婉轉地推辭。

「本王就要你做的鞋,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做。」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除了生母之外,還沒有人親手做過任何東西給他。

他只是覺得新鮮而已,沒什麼其他的意思,他絕對不是想得到她的關注。

褚寒水低頭抿唇,隱忍著笑意,不敢笑出聲來。赫連威烈此刻的樣子,還真像名討不到糖吃的孩童一樣。

她突然有點感慨,覺得他……有點可憐。

他高傲自負,妄自尊大,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取笑他。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她還是閉上嘴巴比較好。

赫連威烈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不想親手替他做一雙鞋,他沉下臉,表情相當難看。

身為帝王,他擁有比一般人還要強的自尊心,無法在別人面前低聲下氣請求。

只有褚寒水,能夠讓他破例。誰知,她一點都不顧慮他的尊嚴,選擇以沉默代替拒絕。

這口氣,他怎麼也咽不下。

「大王,我……」她張口欲言。

赫連威烈卻急急地截斷她的話。

「算了,你若覺得為難,本王不想勉強你。」他繃著臉,眼中逐漸籠罩著一道陰霾。

「不,不是,我沒……」

她急欲解釋,赫連威烈卻像一陣風似的,瞬間消失無蹤。

她垂下眼,心中感到悵然若失。

他一定是誤會她了,否則,不會這麼急匆匆地掉頭離開。

她好怕自己的遲疑,害他會錯意。她不是存心要傷害他的。只是有點不知所措而已。

他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傷心,甚至開始冷落她?

她的心頭充斥著濃濃的不安感,不停地猜測著他的想法。

但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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