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雨 8
可能伸長了腿坐著吧?可能閉著淡色的嘴唇,屏住氣息吧?
依照電話那頭的指示,松開領帶,解開扣子時,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應該是緊閉著眼,好像忍耐著什麼一樣。日下部那濃濃的睫毛,一定落下了深深的陰影。
水澤將襯衫扣子解到胸口一帶,重新拿好話筒,輕輕地吐著氣。
「醫生,扣子解開了嗎?」
沒有回應。水澤又問了一次,另一頭響起一個小小的,像嘆息一般的聲音。
「解開到哪里了?可以看到你的胸部嗎?手掌可以伸進去嗎?」
不行。一個居弱的聲音回答道。水澤歪了歪嘴角,把手伸進襯衫里。
觸模到胸口的手掌是冰冷的。
「我現在把手伸進襯衫里了。你有什麼感覺?」
水澤模著自己堅實的胸膛,想像著彼端沉默不語的日下部的樣子。
想像中的日下部把手伸進襯衫里的那一瞬間,話筒那一端傳來深深的嘆息聲。
‘——好——冰哦!’
日下部的聲音平板而不帶感情。
水澤的胸口頓時絞痛起來。
這是什麼樣的痛啊?跟今天痛了一整天的胃痛是不一樣的感覺,那是一種痛苦而悲切,無所適從的痛。
水澤用力握住那股痛感。
他還是這麼地喜歡日下部。
真希望他不要離開,不要跑那麼遠。
可是,已經太遲了吧?日下部離開了這里,還把鑰匙寄了回來。自己連同留在這里的行李一起被拋棄了。
水澤輕輕地松開手,再度抵著心髒,感受狂跳的心。
日下部應該也在電話那頭感受著自己的心音吧?
現在雖然不能踫觸到日下部,但是至少希望能透過電話感受他的存在。
「可是很快就會熱起來的。你瞧,胸口的溫度讓手掌熱起來了。手指頭雖然還冷著,但是很快就會熱起來了。」
水澤想像著把手伸進襯衫里的日下部的模樣。他發現電話那頭的氣息微微地變法了。
不,這是自己的氣息吧?
水澤輕輕地把手掌往下移,用手指頭岸搓著皮膚底下看不到的骨骼。
日下部這里的皮膚落得像透明的一樣。用力吸吮之後,馬上就會出現紅黑色的瘀痕。
「醫生的胸口有我留下來的痕跡嗎?」
水澤搜尋著星期一早上在明亮的房里看到的日下部身體的記憶。
吸吮的痕跡散布在左胸底下和月復部、腰骨底。
他還清楚地記得日下部那到處留下痕跡的身體的溫度。連殘留在兩腿之間的干涸的白色痕跡也記得一清二楚。
「醫生?留有紅色的痕跡嗎?請你回答我。」
水澤試著去回想散布在日下部身上的痕跡。他听到話筒那端傳來無法忍耐似的嘆息聲。
‘還留著……’
語尾輕得幾乎要听不見了。
日下部大概也想起留下那些痕跡時的事情吧?水澤敞開日下部的身體,在他身上各處吻著。他一定也還記得一次又一次被頂起身體,水澤在他體內釋放的事情吧?
水澤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楮,身體內部倏地熱了起來。
他全身發著熱,又模上還沒有解開的襯衫扣子。
「那用你的手去模,襯衫的扣子還沒有完全解開吧?」
沒有回應,可是活商那邊越發急促的喘息聲讓水澤知道日下部正照著他的話在做。
因九離得遠,水擇更能感受到那種喘息。
水澤知道自己在做蠢事,可是他無法抗拒。
他將襯衫下擺拉出來,撫模著應該還留在日下部身上的紅痕。
手指頭已經不冰了。
‘……水澤先生也在做同樣的事嗎?’
話筒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日下部的氣息已經紊亂得無法掩飾了。
水澤移動著伸進襯衫底下的手點點頭。
「是的,我跟醫生一起做。紅色的印子都看到了嗎?除了胸口和月復部之外,我還留在什麼地方?」
水澤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他故意不說出來。
「還沒有模到的痕跡在哪里啊?醫生?」
一陣含糊的聲音過後,水澤听到小小的聲音。
「醫生?我听不到,請你講清楚一點。」
‘腰骨底下的……’
語尾又快听不見了。水澤差一點笑出來,趕緊咬住嘴唇。
第一次時是由日下部引導的。可是現在是我在引導日下部。
是日下部開始的,現在由我來做結束。
不,這不是我要的結束,或許完全要看日下部的心情。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用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來做個了結吧?
「腰骨下方是模不到的,怎麼辦?」
‘水澤先生,這樣……’
「醫生,怎麼辦?」
水澤用堅持的語氣問道。
話筒那端的日下部好像放棄了似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水澤隔著話筒听到松開皮帶扣的金屬聲音和褲子摩擦的聲音。
‘我看到了,看到水澤先生印上去的痕跡。’
日下部平板的聲音瞬間消解了水澤心中的猶疑。
他也學著日下部,用一只手松開皮帶扣,月兌下褲子。
將手模上日下部所說的腰骨底下留有紅印的地方。
「醫生模的地方就是這里吧?」
水澤一邊吐著氣一邊問,他听到那一頭的日下部吞了口氣。
‘醫生,怎麼了?’
水澤一邊模著腰骨上方一邊問。
他知道,日下部的那個地方應該也開始硬起來了吧?
憑日下部的敏感度,不直接模那個地方,他應該也早前硬起來了吧?
水澤用力地閉上眼楮,想像著敞開襯衫坐在沙發上的日下部的樣子。
陰暗的房間里騰隴浮起的白色襯衫和赤果的胸部,令人暈眩。水澤耳朵抵著話筒,將另一只手伸進褲子底下。
上下移動的手是在模瘀血的紅印嗎?或者正在模其他的地方?
日下部的氣息越發地急促了。氣息隨著衣物摩擦的聲音越來越快。
水澤跟自己想像中的日下部一樣,把手伸進褲子里動著。
手模著開始硬挺起來的要害,無意識地握住了。只要一點刺激就可以了。
日下部現在也正這樣做吧?
好想直接撫模日下部的要害,好想讓他在自己的手掌中迸發出熱感。
好想用日下部分泌的水氣涂在他的洞口,將自己高昂的硬塊插過去。
好想在日下部體內釋放。
「日下部醫生……」
呼喚名字的同時,切都釋放了。
一股熱流進散在手中。液體從手指間滴落,孺濕了內褲。
水澤喘著氣,握著已經變得無力的東西,縮起身體。他將手時放在膝蓋上支撐著身體,同時听著日下部在話筒那邊的喘息聲。
日下部似乎也在同一時間釋放了熱流。他是否也感受到從手掌中滴落,漸漸冷卻的液體呢?
同住一個屋檐下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自己釋放咄來的熱液冷去。
雖然釋放過了一次快感,可是還是好想抓起日下部的東西,含在口中,感受著日下部因快感而顫抖的樣子。
為什麼沒辦法做到呢?為什麼日下部要走呢?
話筒那一頭的喘息聲漸漸靜了下來,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好像要調整氣息一樣。
‘水澤先生,我有話沒有跟你說,我的……’
「我不想听。」
水澤來不及多想,打斷了日下部的話。
水澤在日下部還沒再開口之前掛掉了電話。
耳邊傳來電話待機的聲音。
剛剛還可以听到日下部甜美的喘息聲的話筒,現在只是一具吸收了體溫的機械。
水澤茫然地拿著話筒坐在沙發上。
突然他又打開了電話的電源,想撥日下部的電話號碼,隨即又停了手。
不懂。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其實,他只要打電話到日下部的醫院去問就知道了。可是他知道會听到什麼話。
一定只是一些跟日下部留下的紙條上所寫的一樣,不具任何意義的話。
水澤將話筒丟在沙發上,任待機聲不斷作響。他粗暴地抓起皺亂的襯衫,走向浴室,將所有的衣服一股腦丟進洗衣機里。
什麼都不想再想了。如果能將一切都忘了該有多好啊!
他打開經蓬頭的開關,淋著熱水,用力地閉起眼……。
不可能忘得掉的。
好喜歡日下部。
「……可是醫生已經不在了。」
低吟的聲音被水流聲給遮蓋過去,消失了……
早晨的陽光好刺眼,眼楮都睜不開了。
水澤坐在分公司的會議室內,低著頭,企圖躲開從窗口射進來的光線。
會議室里那張長長細細的桌子上放著一疊今人感到不悅的會議資料。
水澤用不是很清晰的頭腦,看著這疊厚厚的資料,重重地嘆著氣。
「水澤先生,關于那些資料的改善,你有具體的方案嗎?」
站在白板前面,繼續說明資料的原田鎮子嚴肅地瞪著水澤。
水澤趕忙正襟危坐,一雙手急忽忽地擺著。
「啊,我還在想,對不起。」
哈哈哈!水澤刻意干笑了起來。原田鏡子愕然地又轉頭去面對白板。
他了解她的辛苦。要將這一大疊毫無意義的資料整理得更簡單明了,是需要絞盡腦汁的。
水澤斜眼看著那一堆分成好幾種顏色的資料。
要直接將這些資料帶去見代理商說明新商品,實在是太勉強了。
印好的圖片和標語看起來都很漂亮。
但是,重點太過分散,反而有種津有重點的感覺,另外,品展示分割過度,也不容易看懂。
根據來自其他分公司的傳言,負責這一帶子公司的地方分公司里,好像有一個腦筋比較古板的高層主管,老是認為資料越多就表示對工作越熱衷,到現在還大量制作這種紙上媒體。
水澤覺得這種作法實在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可是身為一個小子公司的小職員又能怎樣?
會議室里明亮的燈光讓水澤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真不知道該拿自己的身體怎麼辦。星期四一大早就開會,現在正是配合下個月開始的新宣傳活動的重要時刻。
想到這里,水澤茫茫然地抬起頭來。
他環視著美其名日會議室,其實只是堆置促銷品的房間。
「水澤?你怎麼了?」
坐在對面的須賀分店長狐疑地問道。水澤大吃一驚,轉頭看著分店長。
「啊,對不起。我正想這里有沒有月歷?」
「月歷?」
「晤,今天是星期四嗎?」
水澤不太有把握地說。默默地站在白板前面的原田鏡子突然用手掌拍了拍白板。
「水澤先生!如果你沒有心參加會議就請你出去,別妨礙大家。」
「啊,原田小姐,鎮靜一點!」
須賀分店長趕忙安撫原田鏡子。坐在水澤旁邊的三木一臉愕然,低聲說今天是星期五。
水澤听到原田鎮子又在向分店長抱怨什麼,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是又說不出話來。
正想站起來,卻覺得眼前的長桌在搖晃。
「喂,水澤,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他听到三木的叫聲,隨即就到了極限。
雙腳頓時沒了力氣,又跌回椅子上。眼前一片黑暗,頭都抬不起來了。
怎麼搞的?
身體感覺好奇怪,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思活動。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對大家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他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下,好不容易又抬起頭來。在會議室里的四個分店職員都看著他的臉,問他還好嗎?水澤嘴里說沒事,可是沒人相信他。
其中顯得最擔心的倒是原田鎮子。原以為自己很不得對方緣的,這倒是讓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水澤,你現在回去看醫生。最近你一直沒有好好吃飯,老是在加班,對不對?明知道自己胃不好就別硬撐著。」
須賀分店長搭著他的肩說。水澤調整了呼吸,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沒事。只是突然站起來有點頭暈罷了。」
「算了,回去吧!今天的缺勤就從你的特別支給中扣掉好了。」
須賀分店長刻意用輕松的語氣說。四周的同事們也都起哄要他回家休息。
「……不是這樣吧?我在這里會妨礙大家嗎?」
水澤勉強站起來,環視著大家。大家都嗯嗯地點著頭,害得水澤失望地垮下了肩。
「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
他故意垮著肩轉過身。
非常有精神的三木還在背後鼓噪著︰別去找女朋友,直接去醫院哦!
水澤頭也不回,只是抬了抬手,打開會議室的門。
只有五個職員的小分公司,一打開門就是辦公室了。
水澤拿起桌上那個來上班時都還沒動到的公事包。
今天第一個工作就是開會,所以公事包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過。穿來的外套也隨便掛在椅背上。
水澤披上外套,環視了整個辦公室一圈。
本來以為沒什麼事的,現在想想還是先去一趟醫院再說吧?
一提到醫院就想起「那個人」。水澤搖搖頭想拂去那個念頭,一股暈眩又襲了上來。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不能搖頭嗎?」
水澤自言自語,搖搖晃晃地拿起公事包,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
差五分子點。
現在去森岡紀念綜合醫院的話,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醫生啊?
水澤勉強自己將「那個人」從腦海里趕出去,離開了辦公室。
遠處有聲音在呼喚著他。
水澤把外套和公事包放在膝蓋上,茫然地抬起頭來。
一個穿著白衣的女性拿著檔案之類的東西環視著待診室。一看到水澤就露出笑容來。
「水澤先生,請到二號門診室。」
「……好」
水澤有氣無力地站起來。她又叫著其他病患的名字,環視待診室,然後又露出一張笑臉,走近一個坐在窗邊椅子上的老人。
難不成她把每一個來內科看病的患者的臉孔都記起來了?
水澤望著滿臉笑容詢問老人最近情況的護士想著。
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吧?第一,自己也好久沒到這家醫院來了,上次來看胃病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
正當水澤愣榜地想著時,連接著通往診療室走廊的窗簾後面又有人呼叫他的名字。
水澤反射地應了一聲,穿過淺綠色的窗簾。他低著頭,拉開大大地標示著2的門。
「怎麼了?」
這個女人的聲音好像在哪里听過。
水澤大吃一驚,抬起頭看著穿著白衣,坐在桌子前面的人。
她有一頭及肩的頭發和充滿理性的臉,坐在沒有靠背的椅子上的姿勢,散發著清冽的美。
原本看著桌上的病歷的她,將椅子轉過來對著水澤,臉上盡是笑容。
‘哦們曾經在日下部醫生的家前面踫過面吧?好久不見了。」
「……啊,你是那個……醫生,結婚了吧?恭喜你,姓已經改了嗎產
水澤語無倫次地說道,坐到診療椅上。
他只見過她一面。是她送喜帖到日下部的公寓時不期而遇的。
他是日下部的同事,記得她本勝應該是大森,上次並沒有問她全名。
大森看著水澤歪著頭說︰
「我怕麻煩,所以工作上的名字並沒有改。我听日下部醫生提起過你。」
「他說什麼?」
大森似乎沒有發現水澤很慌張,冷靜地翻閱著病歷。
「初診的癥狀、經過、注意事項。他還說盡量不要用內視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重要的是要改善生活環境,以防再度病發。你的胃很敏感,只要生活一不規律,胃病馬上就會惡化。水澤先生,你有沒有在听?」
大森正襟危坐,快速地說著話,讓人沒有插嘴的余地。水澤不禁感到愕然,趕緊重整姿勢。
「是,我在听。」
水澤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動搖表現在臉上,雙手在膝蓋上緊緊地握著。自從掛斷電話的那個晚上之後,盡量讓自己不去想的那個人又浮上心頭了。
——和大森踫面的那一天。
當時如果跟日下部斷得干干淨淨的或許會比較好,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飽受相思之苦了。
水澤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和大森在日下部的公寓不期而遇的情景卻又浮上心頭。
當時听說大森曾和日下部同居的事情時,著實受到很大的沖擊,什麼都沒辦法接受,逃出了日下部的家。
當他誤會了大森而跑回自己家的那個晚上,日下部撐著一把傘來找他了。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這句話言猶在耳。
「水澤先生?你怎麼了?很不舒服嗎?」
大森問道,水澤猛然清醒過來,只見大森稿上病歷看著他。
「啊,沒有,只是發了點呆。」
‘是嗎?後來病況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今天應該不是胃痛吧?」
她一邊看著護士先行問診過的看診單一邊說。
這一陣子記憶好像不太清楚,今天一大早就把日子搞錯了,一切也是因為昨天的記憶太曖昧的緣故。所有的事情好像都罩上一層霧。
水澤看著眼前發問的大森,好不容易才發現對方在等著自己的回答。
「是的,胃並不痛。早上在公司的時候,一站起來就發暈,眼前一片黑暗,東西好像都在搖晃。」
大森默默地點點頭。
她快速地指示護士幫水澤量血壓,然後立刻要水澤撩起衣服讓她听診。之後又做了一連串看內科時會做的簡單檢查。
任憑大森擺布的水澤,又想起那個恐怖的經驗。
那個吞內視鏡的恐怖經驗。
水澤不安地看著在病歷本上振筆疾書的大森,戰戰兢兢地問道︰
「醫生,不會要我吞胃鏡吧?」
「不喜歡嗎?照胃鏡才能把里面的狀況看清楚。現在用的是最新機種,影像和色彩都很漂亮。」
「醫生……」
水澤怯生生地叫道,原本不痛的胃頓時好像又揪緊了。
眼前一本正經的大森的臉,竟然整個松垮了。還沒反應過來,大森就趴在桌上開始笑起來。
「大森醫生……」
水澤不明就里,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看看四周,剛剛在一旁的護士也不見了。
「醫生,你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對、對不起。啊,好好笑!」
大森勉強收起笑容,抬起頭來。表情跟剛剛嚴肅地問診的女醫臉孔截然不同。
「水澤先生果然跟曉講得一模一樣!」
醫生直接稱呼日下部的名字。
水澤想起第一次見到大森時還為她直呼晚這個名字而感到嫉妒。
「日下部醫生到底說了我什麼?」
水澤忍不住要問。
大森壓住胸口,好像要調整一下笑岔了的氣。
「他說什麼是個秘密。」
「秘密?大森醫生!」
水澤情不自禁地站起來。
大森若無其事地朝著隔開診療室的門簾後面叫了一聲。一個拿著銀色盆子的護士應了一聲出現了。
有不相干的人在場就不方便再講私人事情了,可是,水澤仍然逼問一勝無辜的大森。
「醫生,那個……」
「水澤先生,看你的門診單,你幾乎什麼都沒吃嘛!難怪會頭暈。今天先打一瓶點滴。我會寫好處方籌,請到附近的藥局去拿藥。」
「醫生,我們活還沒……」
水澤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被護士拖也似地帶出診療室,然後推進有一張簡單的床和莫名其妙的器具排列著的處理室。
水澤忍著昏昏的頭,被護主推倒在床上,卷起袖子。
「對不起,這個點滴?」
「不要擔心,兩個小時左右就好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護士滿瞼笑容,企圖安撫怯生生的患者。
來不及反駁,手就被固定住了,點滴的針頭刺了進來。
連痛都來不及叫。
護士開朗地說︰有什麼需要請叫我,然後消失在門簾後面。
水澤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一旁的點滴和底下伸出來的管子。
這些無色透明的液體是什麼啊?還來不及問就被打了點滴,最近醫療業界不是一再鼓吹要把治療內容詳細跟病患講解清楚嗎?這種觀念好像不適用于這家醫院。
水澤看著緩緩滴落的點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放棄一切似地閉上了眼楮。
他知道再多想也無濟于事。
可是為什麼老想到日下部呢?
是因為大森講了語帶玄機的話嗎?不,就算沒有人說什麼,他也會一直想著日下部。
他突然就走了,還把鑰匙寄回來。在電話里听到他的聲音又害怕他說起分手的事,因而掛了他的電話。
干脆就听他說分手的事好了。或許就不用再想這麼多了。
水澤一邊在心里反芻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一邊漸
漸地墜入不知不覺中造訪的睡夢中。
早上天氣明明還那麼好的,過了中午卻開始罩上馬雲了。
水澤坐在計程車後座,望著快要下雨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
他茫然地前哺說道,那個心情似乎非常愉快的司機很客套地應了他一聲。
從上了這部在醫院前面等乘客的車之後,司機就一直顯得很高興。找到話題就自己講個沒完,連現在水澤隨便講了一下天氣,他也可以扯上老半天。
水澤左耳進右耳出,突然听到一句話,隔著後視鏡看著司機。
「氣象預報說會下雪嗎?」
司機隔著後視鏡看著把手搭在前座上的水澤,很夸張地點點頭。
「是呀!真是的。對滑雪場的人來說,不下雪是攸關生死的問題,可是在都市里生活,雪就只是一種麻煩了。晤,其實我也不是討厭雪,雪也挺漂亮的,只要難一點雪,就可以把所有討厭的東西都遮掉了……」
水澤敷衍著滔滔不絕講個不停的司機。隔了車窗看著又黑又重的雲,突然覺得自己把車子留在醫院是一大敗筆。
打點滴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因為覺得疲倦,就把車留了下來。
可能是好夢正酣時醒來吧?打完點滴,被護士搖醒的時候,醫院也快接近中午午休時間了。
或許是打了點滴,還睡了一覺的緣故吧?頭不再覺得暈眩了,可是老覺得全身俯懶,于是就把從公司開來的車停在醫院的停車場,搭計程車回家了。
醫院離所住的公寓並不遠,開車一下就到了,如果願意,甚至還可以走路回家。
可是水澤卻沒有開車回家的心情。結了帳拿了處方箋,就跳上在醫院前排隊候客的計程車。
直接回家的話距離太近,水澤便請司機先順路到車站前的藥局,然後再開回公寓,這個心情極佳的司機一口就答應了。
現在水澤的膝蓋上就放著裝在藥局袋子里的藥。司機先生不但截他到藥局,還幫他去拿了藥。
他覺得這個司機好親切,可是這如洪水般的聊天方式卻讓他敬謝不敏。
水澤適度地附和司機的話,很快地就到家了。
在陰暗的天空下,有珍珠白外觀的公寓看起來好耀眼。
水澤道了謝,付完車資就下了車。
他站在人行道上,抬頭看著公寓。
真不想回來。
不想這樣回到日下部的公寓。
可是,水澤的行李還沒有完全從日下部的房子搬回自己的家。
這幾天忙得連今天是星期幾都不知道了,也沒心吃飯,幾乎快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了。
在這種時候根本無暇想到要搬走自己的行李。雖然不想待在這里,卻又在這個有著日下部氣息的房子里一天度過一天。
——現在日下部醫生不知怎麼樣了?
他正在新醫院里忙著嗎?工作時的日下部機靈得跟平時的迷糊樣簡直是判若兩人。因為他幾乎是面無表情,一點也不和善,甚至可能會被誤認為是個可怕的人。
可是,日下部其實是一個常常發呆卻又大膽的人。有一張漂亮得讓人幾乎移不開視線的臉孔。
水澤站在人行道上,看著烏雲低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