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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kinige 末章

1998年春

發現病情是在去年年末。之前腸胃壞了是家常便飯,所以也沒特別注意。在公司定期診斷時發現有點問題。認為最多是胃潰瘍吧,就這樣去醫院檢查了一下。

听醫生對病情做了說明是在入院的第三天。對他說自己沒有結婚目前還是一個人生活,雖然雙親和哥哥都在,但是因為住的太遠只有在盂蘭盆節和過年的時候才回去,醫生就非常干脆地將病情告訴了我。悲劇也就由此開始,感覺人生進入了倒計時。

雖然將來的願望是拿著高額的退休金、做個有錢的老頭子過著優渥的生活,但現在卻早早的就提交了辭呈。自己畢竟不是那種工作到生命最後一刻的工作狂。

辭了工作之後的下一件事是處理身邊的女性關系。雖然比原來有所收斂,但還是跟復數的女性同時交往。薄情的也好重感情的也好全部清算干淨。最後把公寓賣掉搬回老家。突然辭掉工作,哥哥和雙親知道後都非常驚訝,只是說做膩了,他們也理解了。

然後在入春之前做了手術,沒有告訴任何人。手術成果不錯,比想象的更早出院。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多活幾年,但是在夏至前接受了檢查時發現肺部出現陰影。

二十五歲左右發生了一起大事故,當時九死一生,腳留下了點後遺癥。當時真是拜『好運』所賜,不過這次看來好運沒有再度光顧。

找了間比較潔淨的醫院住了進去,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只不過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止呼吸的自己找個覺得安全的場所罷了。之後便告訴了雙親。立秋時分,一張張令人懷念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當久違的朋友哭喪著臉站在自己面前時,自己的情緒也跌落到谷底。雙方都哭喪著臉沉默地坐在那里是最差的情況,只好勉強地笑一笑。一笑的話真的覺得心情舒暢多了。決定一定要讓這些說不定是見最後一面的人記住自己一張笑臉。不過在秋季結束時身體變的更差了,視力開始衰退。食物也變得難以下咽,體重驟減。

身體情況在好與壞之間反復,身體稍微好點的時候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是高中時代的同班同學金子秀樹。金子也是,自從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聯絡過。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住院,和久感到驚訝。好像金子的佷女是這里的護士,偶爾間跟金子談起有關自己的事。

「她說雖然跟叔叔同歲,確是個非常灑月兌的患者。然後再仔細打听,說的不正是你的名字嗎,真是太偶然了。」

他模著自己已經開始月兌發的頭頂,金子微微凸出的小月復輕輕地晃動著。談到這些年啊,畢業後他繼承了父親的蔬菜店,但是自從大型的超市出現後,他們的經營就變得越來越困難。五年前,他把店鋪改裝成全國連鎖的24小時超市。他結婚後有三個孩子,說到今年能看到第三個孫子時,他就忍不住眉開眼笑。

澤田在海外從事貿易工作。上林雖然繼承了家里的建築公司,但是因為浪費成性和經濟不景氣公司倒閉了,現在拖熟人在鄉下找了塊地種種田。

「……說起來,船橋那個只會看書的人你還記得吧,他現在在大學做助教。」

听到船橋這個名字,他的記憶復蘇了。

「在這之前的高中同窗會上,第一攤快結束的時候船橋來了。身材還是那麼精瘦,穿了一身像剛參加葬禮回來的黑色套裝。當時在想……這個人是誰啊,我們班有這號人嗎?一看臉,就知道是船橋。臉上還留有過去的痕跡。」

金子回想到這時不由得嘿嘿地笑了出來。

「還是老樣子啊,有趣的家伙。班里的人的名字一點也沒記住,在叫我的時候也是說『那個,你……』而且沒說幾句話就馬上提到你,問『有田來了嗎』」

金子聳了聳肩。

「我說『有田沒來』,他立刻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那時我剛听佷女說你住院了,就告訴了他。他說想來探病,不過我一下子沒想起來佷女工作的醫院名字,所以也沒能告訴他。」

「啊∼是嗎。」

「船橋是個非常有趣的人哦,跟高中時幾乎沒變,唯一的變化就是,同窗會那天他沒有把島崎藤村全集帶過去。」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放聲大笑。好久沒有這樣笑的肚子痛了。笑過之後,金子拉著折疊椅湊過來。

「那時大家都對船橋很感興趣,為什麼呢我到現在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對與自己不同的人感到新奇特別吧,大家都想跟他交朋友,但是船橋不想跟任何人交往,當時澤田還有點不高興……」

「是嗎」

真懷念啊,年少時期的那段記憶。

「我跟船橋稍微聊了幾句話,他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知道客氣,像小孩子一樣的說話方式,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很想跟你談一談。」

聊了一個小時左右,金子回去時說了聲「我還會再來看你的」。回想起來他好像至始至終都沒有問過自己的身體狀況。這種被同情的體貼與溫柔,讓人想起來就心痛。

對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向很滿意。就像自己喜歡的那樣,按照自己的步調生活。即便如此,有時候還是會覺有些傷感。一個人生活,至今沒有結婚、沒有組成家庭全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但是每每被疼痛苛責的夜晚,總想有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明明是按照自己的願望生活的,最脆弱的時候還是希望有人在身邊。現在才發現,人無一例外的都是非常任性的生物。

最近一直在下雨,下午終于露出了點陽光,在床上下將棋也下膩了。身體已經差到必須拄著拐杖才能外出。

剛開始拄著拐杖沒覺得有什麼不便。但最近每次出去時,都覺得自己的腳像灌了鉛一樣的重,一走路立刻就覺得疲勞,就這樣走走停停。總算走到醫院後面的庭院。長椅上雖然還是濕的,但是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樣癱坐在長椅上。一邊嘆息著褲子都濕了一邊喘著粗氣。

陽光雖然和柔和,但是額上卻在冒冷汗。手上的拐杖突然 噠一聲滾落到腳邊。當發現自己連彎腰撿起拐杖都做不到時,深深地嘆了口氣用手捂住眼楮。看來只好等護士推輪椅過來了,但是庭院里沒有設置護士鈴。

「還是自己回去吧……」

一直在等待,等到稍微能站起來時說不定就能走幾步了。但是身體的疲倦感在增加。在這種時候听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在夢中被人家呼喚名字一樣,和久呆呆地抬起頭。

「有田和久是嗎?」

叫自己的人站在逆光下,看不清對方的臉。

「是啊……」

「好久不見了。」

跟金子聊有關他的事是在一周前。在此之後一直在想,他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呢?結果還是無法想象,後來只好放棄。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啊……坐吧。」

他在旁邊坐了下來。船橋在坐的瞬間露出奇怪的表情。(發覺凳子是濕的?!)但卻什麼也沒說。自己看著船橋的臉,船橋也看著自己的臉。船橋雖然是張與歲月相應的老去的面孔,但是那神經質的眼神一點都沒變。覺得實在太可笑了就不覺笑出來。

「你為什麼會笑?」

「因為覺得好笑啊。」

「我還什麼都沒有說。」

「你不說話也顯得很可笑。」

船橋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我來這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跟你談一件事。」

不是擔心他身體的問候,只是為了自己的問題而來。

「以前你說的事……我到現在都沒找到答案。」

他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才來的吧,對這個人來說沒有不可能的。

「所以想趁現在說出來,不過即使我死了,你還是不會明白吧。」

「那就傷腦筋了。」

船橋喃喃自語。

「非常傷腦筋。」

在你還在為這種事傷腦筋的時候我肯定已經死了。小聲地罵了句畜生,是誰說的人生八十年。如果不那樣的話……回想起來,難忘的總是些失敗了的事,不過就是因為留下了沒有成功的遺憾才會總是惦記著它不是嗎。

「算了算了,你慢慢考慮吧。」

時間再度逆轉,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冷風吹過,從寬大的領口灌了進去。船橋雖然抖了一下,卻是沒有動。在他縴細但硬質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和久安靜地閉上眼楮。

1998年冬前夜

昨天被轉移到個人加護病房,在此之前醫生來交涉過一次,他是來征求病人的意見,問是否添加生命維持的措施。點滴是省不掉的,但是不想在自己身上插滿管子。不想讓船橋看到這樣的自己。他說大學里已經放寒假了,最近幾乎每天都來。「大學真閑啊。」說了句不中听的話,他立刻認真的回答。「是啊。」

在這之前他問「最近怎麼不出去散步了?」。現在就算想出去也只能坐輪椅,這種話怎麼說的出口,只好用「天太冷了不想出去」的借口搪塞過去。

明明對他說過不喜歡島崎藤村了,要他念書給自己听時,他還是翻開島崎藤村全集。也不想想人家在不能動的時候心情有多煩躁。還盡讀一些自己不想听的東西,細心點的話應該發現自己听時大多都會睡著。

昨天晚上眩暈的厲害,感覺非常惡心,半夜起來叫了護士。指尖不停地顫抖,還吐個不停,全身痛的厲害。只記得自己痛苦地申吟。在那之後打了藥,昏睡了兩三天。船橋即使來了自己也不記得了。

疼痛稍微收斂一點時,心想自己差不多快到時候了。人總是一邊想著這樣下去可能快不行了,一邊又不想就這麼死了。因此再怎麼痛也不願意用藥。

那天,船橋來時已經過了中午了。吃了止痛藥從早上就忍耐到現在的和久,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抱怨他為什麼不早點來。雖然從來沒跟船橋約定過每天要來。

一看到自己,船橋就笑了。然後說了聲「早上好。」

「什麼早上好,都已經過了中午了。」

「昨天早上來的時候你不是在昏迷嗎。所以補一下昨天的問候。」

他說完就坐到和久的旁邊。

「今天你想听什麼?昨天中途也給你讀了藤村的書,你不記得了吧。」

「今天不想听。」

「是嗎。」

縴細的指尖啪地一聲把書合上。

「你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了嗎?」

船橋歪著頭想了想。

「『書比人更有趣嗎』,是這個吧,我現在還沒找到明確的答案。」

不過……他又繼續說。

「不過遇到了你,我覺得應該找到了吧。因為我沒遇到比你更讓我感興趣的人……」

「只有我嗎,真可悲啊。算了,你還要繼續這個話題嗎?」

船橋微微笑了笑。

「已經是三十年前的話題了,還要繼續嗎?」

「盡管如此你還是找到了,感謝我吧。」

「是。」

「我覺得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面對船橋認真的表情,和久笑不出來。但也沒隨聲附和。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看。

自己多少能感覺到一點,但這麼說的話不知道會給船橋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不過總比什麼都不說好。

沉默在持續,船橋好像在等待什麼。最後終于等的不耐煩了。

「那,答案呢?」

「笨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

和久笑了。

「我是個不喜歡與人相處的人。」

船橋用認真的表情輕聲的說。

「是嗎,不過那個,也許是因為那個吧。是叫雷•查爾斯吧。听那樣的歌聲,不知不覺中就像被洗腦了一樣。」

笑過之後,和久按下了護士鈴。已經疼到無法忍受了。

「我可以稍微睡一會兒嗎?」

「睡吧。」

做了次深呼吸,和久閉上了眼楮。這個問題就到此為止吧。船橋應該會守著孤獨的自己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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