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園 1 12
時機壞啊,花店主人聳著肩苦笑。雖然知道玫瑰的花期是初夏,但或許有些微的可能性,才特意繞去。隨著微微的失意,沃倫離開花店。吹來摻雜雪花的冷風,將大衣的領子豎起,邊听著踩上凝固雪塊的聲音邊走著。
昨天就把溫室做好了。雖然因為內部裝備耽擱了些時間,但是,還是在預定時間內完成了。寬廣明亮像常夏般的溫室凱伊爾一眼就很中意,高興的四處打轉,光看他那種模樣沃倫就覺得很幸福了。
但是情況只維持到心情愉快的天使說出那句話為止。閃耀著光芒的眼楮靠近自己,凱伊爾問「哪里有玫瑰啊」。雖然想起凱伊爾是為了吸取新鮮玫瑰的精氣才要溫室的,但是,冬天哪可能看得見初夏的花嘛。「現在不可能看得見玫瑰花的。就算有花苗,到花開也要一段時間」……之類的話誠實地說出來,結果,凱伊爾一臉悲傷的低下頭,失去了對溫室的興趣。
看見凱伊爾垂頭喪氣的模樣很難受,雖然之前送他玫瑰的溫室主人說會分他一些所以沒有去尋找,但是,現在卻說一朵都沒有開。這樣的話倒不如用魔法……不是沒考慮過,但是,雖然說是為了凱伊爾,要使用魔法還是會猶豫,而且利用魔法得來的玫瑰,凱伊爾大概也不會喜歡。
「這不是沃倫嗎?」
听到大叫回過頭來,看到在白色石階上的時完全保持沉默。穿著灰色毛線上衣的托萊斯,因為寒冷臉頰緋紅,吐出白色氣息笑著。
「美男子,到花店有什麼事嗎?」
沃倫以曖昧的笑容敷衍地回答。踢散雪塊走近的托萊斯,突然腳下一滑向前撲倒。
「托萊斯。」
雖然慌亂地伸出手臂想撐住,但是,因為想像不到的體重和立足點差的緣故,沃倫撐著托萊斯一齊滑倒了。想到「糟糕」時已經太遲了,發現已經成了托萊斯下面的墊子了。
「哎呀哎呀……」
坐在男人肚子上的托萊斯,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起來。
「真不好意思啊。」
「不,沒關系。你不用在意。」
一面按著撞到的腰站起來,托萊斯窺視著成了墊子的男人的面孔。
「啊,不是在奉承你真的是個好男人。我如果再年輕一點……」
沃倫竊笑著。
「有賈斯特以外的男人看都不看的僻好,還敢說。」
托萊斯驚訝地瞪大眼楮。
「你認識賈斯特嗎。但是他已經死了啊,在生下女兒戴娜後就死了。所以,你根本就還沒出生吧?」
瞬間詛咒自己的粗心大意。遇到這種狀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別慌,別慌……撇清的方法有好幾種。
「我是听非常要好的夫婦說起的。村中最美的托萊斯成了未亡人,雖然很多男人都希望和她再婚,但是誰都無法令她動搖。」
「對那種酒鬼男人,女人的情義也還在啊。」
托萊斯快活地笑著,接著悄悄地垂下灰色的眼楮。
「覺得不錯的男人,也不是沒有。和誰一起生活的話,要分別時會很難受的,這麼想的我只是膽小而已。神很殘酷,像那種殺也殺不死的男人,簡直像蠟燭吹熄般地消失被召喚到身邊,再加上女兒和女婿也……」
沃倫把手放在托萊斯的肩上。圓圓的肩膀微微地顫動,怎麼也停不了。
「啊,人類如果早點察覺到不論是誰到最後都只剩自己一人的話,我的人生將會更熱鬧的。年輕時候的我已經……向我揮手再見了。」
「現在還不會太遲啊。」
明明是說真心話,托萊斯卻又哭又笑粗暴地拍著沃倫的背「你在說什麼啊」。
「說到那孩子,蘇奈亞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啊。一放假他都到你家去玩。」
「我不覺得麻煩啊。有蘇奈亞在又熱鬧又快樂。」
托萊斯濕潤的眼角以滿是皺紋的手指擦枯,呼地在嘴邊放松。
「覺得那孩子很煩就老實地說他很煩吧,這也是一種教育。說到你啊,最近有了喜歡的女人了吧。不是在飾品店買了非常豪華的白色毛皮嗎?還有到花店,是為了那人才找花的吧。」
想不到毛皮的事已經傳到托萊斯的耳中了,小村莊的謠言速度快得驚人。喜歡的女人……凱伊爾不是女人也不是人類,對他的愛也不會改變。托萊斯的推測也未必不會傳出去,沃倫苦笑。
「因為有想要玫瑰花的人在,才去找的。」
托萊斯開玩笑似地聳著肩。
「真蠢,這種時候玫瑰花怎麼會開呢?」
「我知道,不論如何還是想要玫瑰花……」
托萊斯像在思考似地歪著脖子,突然啪地拍手。
「這麼一說以前有听人說過。賈斯特因為是旅行商人,他以前說過,從這里一直往南,越過帕斯貝爾的國境,有冬天還像夏天一樣溫暖的地方。我說他騙人,哪可能有國家一年到頭都是夏天的道理。」
「帕斯貝爾……」
托萊斯左右搖著脖子。
「我只是告訴你有這事。根本不可能辦到,到帕斯貝爾,騎馬也要花上半年吧。」
騎馬要半年。翅膀的話,使用背上的翅膀的話就不用花那麼多時間了吧。雖然直到現在還沒飛到那麼遠的地方過,也不知道辦不辦得成,但是……也許一天之內就可來回也說不定。
「謝謝你,托萊斯。」
「什麼謝謝,你……」
雙手好好地握住托萊斯的右手後,沃倫旋即跑開。沒听到托萊斯在背後的低語。
「干嘛當真啊。哪可能有什麼常夏的國家。」
日暮西山天空變成橘色,黑色招禍的翅膀死命地振動,沃倫拼命地飛行。雖然已經黃昏,但周圍還很明亮。但是已經沒有隱藏自己身影的余裕了。馬上太陽就要下山了。太陽下山的話心愛的天使會被怪物吃掉的。
好不容易到了玄關,是在太陽往地平線沉沒的瞬間。沃倫飛奔進屋子中的同時,懷中撲進溫熱的東西。驚訝地把手中的東西掉到地上。在懷中的天使,簡直像掉到陷阱中的小鳥似地打著哆嗦,緊緊摟住後頸。
「為……為什麼不回來?」
淚水在綠寶石瞳孔里打轉,瞪著沃倫。
「有好多怪物群,有好多……」
打著赤腳沒穿鞋,露出的雙腳上布滿無數的抓痕。還好沒被怪物當成獵物一口氣吃掉。等了相當久的樣子,因害怕而歪曲的表情滿是期待。
「讓你感到害怕,真對不起。」
懷中發抖的身軀,用力地緊緊抱住。沒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脆弱的美麗生物在懷中放聲大哭,溢出的淚水沃倫以指尖拭去。
「不用再哭了。已經沒事了。」
沃倫抱起凱伊爾,進入溫室放在搖椅上。升起暖爐的火,估計著臉頰上濡濕的淚水干掉的時間回到玄關。
「因為我去拿這個,所以才會遲歸。」
在搖椅上搖晃的凱伊爾眼前的是,有根的玫瑰花,被遞出的是具有淡桃色的花卉。失去生氣迷迷糊糊看著前方的綠色瞳孔,一瞬間發出閃耀的光輝。
「南方有個開了很多玫瑰花的地方。」
凱伊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花朵靠近了點。伸出了手腳卻沒有觸模。目不稍瞬地盯著花看,自言自語著「會怕冷」。
「趕緊拿到暖爐旁吧,還要加水。」
對著綠色的瞳孔訴說,沃倫為花添了水,靠近暖爐旁。雖然沒有觸模但片刻也不離開玫瑰花的凱伊爾的眼角,零零落落地溢出了淚水。以手指撫模讓喜極而泣的淚水濡濕的臉頰,想不到被粗暴地甩開了。凱伊爾像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一般慌亂地回過頭,低語著「對不起……」,主動握住沃倫的手。
「謝謝。」
對感謝的言詞,胸口逐漸地沸騰。要早知道他會高興到流淚的話,後悔為什麼不更早一點去尋找來送他不就好了。與凱伊爾的視線交會,察覺到像是遺忘了什麼事。沉思一會,接著突然回想起很重要的事。
「對了,今天一整天都沒有進餐吧。」
「因為剛才稍微從花朵那分了些,已經夠了。」
凱伊爾干脆地回答。雖說了有分得一些,但是,那玫瑰一朵花都沒謝啊。再怎麼說也覺得太少了一點。
「這樣應該不夠吧。」
凱伊爾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目光朝下。
「因為那是有生命的花……那……,所以說就算不用吸取很多的精氣也沒關系的。」
像是哪被緊逼著含糊其詞地答復,評估自己並非想太多。
「真的沒關系嗎?」
點頭。雖然事情的真假總是要想辦法追問的,但是,自己不能再去拿花了。在夜晚,絕不能再放凱伊爾單獨一個人。
「我有事拜托你。」
極為客氣地開口。
「我想要更多的玫瑰花。多到能把這溫室給掩埋程度的玫瑰花。」
可愛的凱伊爾,摯愛的凱伊爾,小心翼翼地訴說著想要花的凱伊爾。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自己一定會把世界上所有的玫瑰花都集中起來吧。
「請你再等一會。我很快就會讓這房間中堆滿玫瑰花的。」
凱伊爾很高興似的笑了。想要獨佔那笑臉般將他抱近,吻他。稍微輕輕地抵抗一下,隨即柔順地在懷中安分下來,綠色的瞳孔悄悄地閉上。
當天,凱伊爾想睡在玫瑰花旁而將煤油燈拿進溫室。雖然不是在必要行為的時間,若自己要求凱伊爾還是會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沃倫陪著這樣的天使一起在溫室睡。蜷縮在自己的懷中,凱伊爾毫不厭倦地盯著被暖爐照明的淡桃色的玫瑰花看。
村子中流傳著這樣的謠言,蘇奈亞在到學校前都不知道。所以在听到「村子里有惡魔居住居住」的時候,驚訝到以為心髒會停止的程度。
「面包店的巴那契看到好幾次在黎明的時候有惡魔飛往南方。」
老師在黑板前說話,同班的東加卻大模大樣地回過身來滿臉得意地向坐在身後的蘇奈亞攀談。
「雖然一開始還以為是鳥,可是錯了。有很大很大的黑色翅膀,是長相令人害怕的惡魔。」
蘇奈亞無法抑制胸口的悸動。察覺是沃倫了嗎,還沒察覺到吧。沃倫在人類面前絕不會現出惡魔的姿態的。那麼小心謹慎的男人,絕不可能有在黎明之際在人類面前飛行之類的事。
「喂,東加。」
在不知不覺中桑奴老師已經靠近了。平常溫柔的老師眼楮恐怖地向上吊起來,瞪著不停止聊天的孩子看。東加低下頭輕輕地咋舌。
「你在說些什麼啊。不好好地听老師的話用功是不行的喲。」
在情況不妙的時候,東加像貝殼般沉默不語。結果坐在左邊的凡妮莎,壞心眼地打小報告。
「東加在說托魯奈伊村有惡魔的事。」
「嗦。」
大叫著,東加把自己的白粉筆丟向凡妮莎。滿臉白粉的凡妮莎大聲哭叫,周圍大驚小怪的孩子們大聲地喧嘩起來。
「安靜下來。」
終于老師大叫了出來,教室中鴉雀無聲地靜了下來。
「凡妮莎,沒事吧?」
因為老師的聲音太過溫柔,所以凡妮莎的哭泣聲格外地刺耳。
「乖孩子,到外面的井去洗臉。東加,不能對女孩子做那麼粗魯的事。還有絕不能再說什麼惡魔之類的話。」
可是……東加喃喃自語,但是還沒有大聲到讓老師听見的地步。
「你們什麼都不用知道。不過最近還是有恐怖的話要說,夜晚不要外出也不要接近橄欖樹森林。還有絕不可忘記每天晚上都要祈禱。」
教室角落傳出陣陣的啜泣聲。愛哭鬼的諾亞,顫動著黑色的卷發,雙手覆在臉上哭泣。
「怎麼了,諾亞。」
老師靠近,諾亞抬起臉。藍色的眼楮因為哭得太過火而成了紅色。
「昨天我家的貓掉到庭園中的池子里死掉了。大家都說那是因為惡魔的緣故。真的嗎?老師。」
「哎呀,真可憐。諾亞。但那絕不是因為惡魔的緣故。」
老師企圖讓卷發的諾亞冷靜下來,輕輕地抱住他。
「但是老師,」
東加一臉憤然地抬起頭。
「面包店的巴那契和賣柴的諾瑪都說有看到。真的有惡魔。媽媽也這麼說。不趁機狩獵惡魔不行……」
「那是……」
老師轉過來的臉,一片蒼白。
「很久以前也有過同樣的事。在我曾祖父年輕的時候,有一對養育惡魔的夫婦,被當作惡魔給狩獵了。」
愛說話的東加並沒有住口。
「要狩錯惡魔的話,也要帶我去。因為我很勇敢,一定能抓到很多的惡魔的。」
那是在說沃倫的祖父和祖母沒錯。再也無法忍耐,蘇奈亞往坐在前面位子上的東加背後撲過去。
「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別說得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跌落地面的東加,回過頭來以憤怒的表情瞪向蘇奈亞。
「什麼啊,我可是好好的問過我爺爺了。」
「可是……」
自己知道,心地善良的惡魔在說著自己的事的情形,蘇奈亞想起來了。他的事對誰都不可以說,不許向任何人說。但是不在這證明沃倫的清白的話,到底有誰能體會那可憐的惡魔的事呢?有誰能了解呢?
「可是……」
對重復說出的話,東加洋洋得意地大放獗詞。
「什麼啊,你才是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嗦!嗦!!嗦!!!」
腦海中沸騰了起來,想也不想的撲向東加。互毆的打架,一直持續到隔壁的男老師沖進來為止。被打到腫個大包的東加大聲哭泣。雖然蘇奈亞也腫個差不多大的包,但是,緊咬著嘴唇……不哭。
當天,回到家的蘇奈亞被女乃女乃斥責了。
「你在學校到底在搞什麼鬼?」
女乃女乃手叉在腰上,紅通著滿是皺紋的臉怒吼。
「是東加不好。」
撅著嘴回答,女乃女乃的臉脹得更紅。
「是朋友的錯嗎?我听老師說先向人撲去的可是你啊。」
「因為,東加說了那種話……」
女乃女乃的眼角抽動了下。
「東加說了些什麼話啊?」
「惡魔是不好的……」
嘎地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聲在耳邊響起。
「這是在說什麼話啊。惡魔不好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對什麼都沒有做的朋友,先出手的是你沒錯。」
女乃女乃也不懂。說了和東加相同的話。蘇奈亞難過起來。
「也有好的惡魔啊。」
厚大的肩膀驚訝地輕輕聳著。
「真是的……你在說什麼啊。每個禮拜不是都有到教堂去嗎。不可能會有什麼好惡魔的。祖父也是這麼說的不是嗎?」
「那麼是神搞錯了。」
啪地又大又響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臉頰上浮現灼熱的痛感。蘇奈亞睜大了雙眼。女乃女乃的手掌覆住臉頰,「啊,啊」地小聲申吟。
「多麼,多麼該受懲罰的孩子啊。神是不可能會有弄錯的事情的。你敬神的心,果然在進入橄欖樹森林時被惡魔給吃掉了。啊,啊,太可怕了。」
在顫抖的滿布皺紋的手,突然抓住蘇奈亞的雙手。
「來吧,我們現在就到神父那兒去。向神父告解,非得到饒恕不可。」
「我沒有做什麼壞事,我才不說。」
雖然有抵抗,最後還是被強拉著到教堂去了。進入告解室的蘇奈亞,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當晚,蘇奈亞在飯前和飯後的祈禱,比往常都要來得久。在睡前也是,不停地不停地朗讀著聖經上的經文。
沒有懷疑的思緒。但是蘇奈亞怎麼也無法否定沃倫的存在。
一天平均增加一根或兩根的玫瑰樹枝,接著不到十天之內就開始整頓溫室的格局。
在花朵圍繞的溫室中,凱伊爾越發愛睡了。柔和甜美的花香,舒服的滿足著凱伊爾的身心。與具有早春般溫暖的室內相較下,外面的天氣是惡劣的。越過玻璃看見的天空是灰色的陰天,從昨天開始就持續不斷的下著雪。
听到細微的呼聲,凱伊爾張開眼楮,從搖椅上站起來,靠近呼喚自己的玫瑰花。那是昨天剛加入的伙伴黃玫瑰花。害怕新的環境和新的伙伴而頻繁地呼喚凱伊爾,在既神經質又寂寞的花前輕輕地彎起膝蓋,湊近臉,對著因不安而發抖的花朵溫柔地說話。
「不用擔心。因為沒有人會攀折傷害你的。硬把你帶到陌生寒冷的土地上,所以才人不安和恐懼吧。真對不起。」
惡魔一定是將這朵花強行奪取來的不會錯的。所以才會害怕到令人同情的地步。雖然為南方到處被掠奪的花朵們感到心痛,但是,無法叫他停止。溫室中還需要更多更多的花朵。
「可愛的花。快點長出綠色的蓓蕾吧,請讓我看看美艷的身影。雖然我能給你的東西不多,但是,無論如何請接受這個。」
在翅膀生出來的同時所回復的天使力量,僅能分給黃色的花朵一點點。如此一來略微低垂的花睫一下子挺了起來,堅硬的綠色花蕾柔軟地膨脹起來。感覺到花朵恢復了生氣,滿足地閃著光輝的凱伊爾微微笑著。
啪噠啪噠地走廊傳來跑步的聲音。因為一向靜悄悄的惡魔用跑的很不自然而回過頭來,門砰地大大打開,原以為是惡魔,結果是兩個禮拜久未聯絡的人類小孩。
「這不是蘇奈亞嗎。」
孩子身上所穿戴的毛線帽子和鹿皮外套被雪染成白色了。他柔軟的臉頰渲染成玫瑰花般的紅色。在玻璃窗對面果不其然的看見了雪,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中還來這里,「相當的胡來啊」凱伊爾輕輕地聳著肩。
「這麼急是為了什麼啊?好久不見了。好了,過來吧。」
蘇奈亞並未進入溫室中,在邊緣眺望著搖椅。接著以毫不混濁的茶色瞳孔筆直地看向凱伊爾。
「沃倫在哪里?」
對不過來就開口的孩子,凱伊爾歪著頭。
「什麼事這麼突然?」
拉著孩子冰冷的手,招呼著進入房間中。月兌掉濡濕的帽子把雪撢落。在這期間蘇奈亞並未冷靜下來,環視著周圍一臉要哭的表情。
「為什麼不在家?他在做什麼?」
「星期天以外的日子他不可能會在家里吧。是出去工作了。」
孩子鐵青著臉大叫。
「什麼工作……沃倫已經好久好久沒去了。大家都說很奇怪,說著很不得了的謠言。」
凱伊爾對蘇奈亞為什麼如此激動的大叫,以及他不過是沒去工作而已為何周圍的人會議論紛紛之事完全不能理解。
「是厭倦了工作而到哪去玩了吧。沒有持續長期的恆心,惡魔也是有這個毛病的。不必為他的反復無常擔心。比起這件事……」
凱伊爾將背轉向孩子。看見他的後面,蘇奈亞目瞪口呆,睜大的眼楮明白了。滿足于那副表情,凱伊爾將背上的翅膀大大地振了起來。
「比之前所見,背上的翅膀更大更白了吧。照這樣下去,我不必等到春天就可以飛了。」
以為他會高興得跳起來,孩子卻一臉要哭似地噤聲。
「蘇奈亞?」
「像這種翅膀,不要長出來就好了。」
對孩子口中跳出的粗暴無理的話,凱伊爾屏息。在驚訝到什麼都說不出口的凱伊爾面前,蘇奈亞的眼淚流了出來。
「沒有翅膀的話凱伊爾就不能回天界去了。可以一直待在我和沃倫的身旁。」
因為知道那是戀慕自己才月兌口而出的話,所以不生氣。不希望自己回到天界而哭泣的孩子,自己疼惜著的孩子。
惹人疼愛的心情傳達到會痛的程度,凱伊爾的瞳孔也流下眼淚。
「啊,蘇奈亞,請不要說出這麼令人悲傷的話。」
凱伊爾緊緊抱住身上有雪的味道的孩子。
「我不論到哪都不會忘記你的。我會永遠愛著你的。所以你就算我不在身旁了,也要愛著我哦。」
懷中微微發抖的孩子,一個人自言自語。
「村子里的人,都說要狩獵惡魔。」
「狩獵惡魔,那又怎樣?」
蘇奈亞急躁地拉住凱伊爾雪白的披肩。
「大家都認為沃倫是惡魔而在找他。因為在黎明和黃昏的天空有看見惡魔,沃倫不論是工作室還是教堂都沒有去,所以必定是讓惡魔給迷住了,大家都這麼認為。」
他的本性讓村人知道的話,那又怎麼樣?惡魔會被惡魔狩獵也是沒辦法的事……直想到這里凱伊爾才猛然察覺。那個惡魔被逮捕殺掉的事自己是無所謂,但至少在春天以前不待在自己身旁的話會很困擾的。翅膀尚未長得十分完全,力量也還沒回復到可以自己一個人渡過夜晚的程度。明白到自己會受到多大的影響,凱伊爾慌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從流傳著沃倫也許是惡魔的謠言開始,就有人說在飛行的惡魔身影很像沃倫。因此大家決定沃倫就是惡魔,要進行惡魔狩獵。但是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家的事,而且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的事也更加的奇怪。喂,在天空飛的是沃倫嗎?他一直不讓人看見而很小心很小心地注意著啊,是為了什麼呢?」
就算被質問,凱伊爾也完全回答不出來。惡魔每天早上,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來。就算沒有到工作室去,也會到別的地方去吧。孩子的手,緊緊地握住凱伊爾的手。
「拜托你,轉達給沃倫。再也別到村子去。去的話會被逮捕的。」
「啊,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放下心的蘇奈亞嘆了口氣,再次向周圍巡視而張大眼楮。
「這里,好棒哦……」
視線停駐在溫室中放置的數十枝玫瑰上。
「有各式各樣的玫瑰花喲。全都是我的朋友。」
蘇奈亞接近花朵,觸模柔軟的花卉,湊近鼻頭。
「好漂亮而且好香,到底是怎麼收集來的?現在到處都沒有花在開啊?」
「惡魔每天拿回來的。」
回過頭的蘇奈亞,歪著脖子。
「從哪拿來的?」
「說是在南方。」
蘇奈亞歪著脖子。
「南方有冬天也會開花的地方嗎?」
再次發問,覺得就算再怎麼向南也太奇怪了。
「不……果然是用魔法變的。」
對凱伊爾來說是必要的玫瑰花,惡魔是如何收集到之類的事完全不在意。
「沃倫不會用魔法的……」
蘇奈亞頻頻地搖著頭。接著從拿回放在桌子上屬于自己的帽子,戴好。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女乃女乃對我說一沃倫家游玩的事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女乃女乃哭著說‘說的話會被殺死的,我再也不要一個人了’,真的不可以一個人到外面去哦,無論如何都要告訴沃倫。絕對要轉達哦,還要告訴他不可再到村子里去了。」
與來時同樣唐突的蘇奈亞回去了。擔心著在下著大雪的情況下好不容易沖出門的孩子的回程,但僅在片刻間,凱伊爾在溫室開放的美麗的玫瑰花前,馬上就忘了。
當天,太陽西沉了,惡魔還沒回來。凱伊爾點著煤油燈,在暖爐的火不會熄滅的溫室中,讓腳邊的怪物擾亂到半狂亂的地步到處逃跑。一開始怪物的數量還屈指可數,隨著夜深,數量漸漸增加。雖說天使的力量回復了,但還很微弱。現在的還能甩開,力量更強大的怪物的話,自己是及不上的。
凱伊爾被一只怪物趁機抓住了腳踝而跌落地面。突然有好幾只怪物大聲吼叫著向自己撲了上來。發出大叫站起來,沒頭沒腦地將怪物甩開。被抓住的腳踝受了抓傷滲出血來,陣陣作痛。對經過那麼久還不回來的惡魔憎恨到流下眼淚。
好不容易听到期待中的聲音。玄關的門打開了的樣子,凱伊爾沖出溫室,跑到走廊上。站在玄關又黑又大的身影,在確認的同時,圍繞在自身周圍的怪物全都一齊消失了。
「太,太晚了點吧。都這種時候了到底……」
在怒吼中,玄關的身影搖晃了一下。啪地當場倒落。凱伊爾閉上嘴,蹲下來往自己的腳邊看去。惡魔不是人類的姿態,而是從黑暗中誕生時邪惡的姿態。想著為什麼要以這種令人不愉快的模樣出現在眼前而氣呼呼之際,腳底讓黑紅色的東西給沾染到。鞋子被污染到,向後退了幾步。骯髒不淨的惡魔之血……好不容易凱伊爾才發覺到那是受了傷的樣子。
「喂……」
呼喚也得不到回答。動也不動一下。猜測著該不會是死了吧,突然胸口冷嗖嗖的。死掉的話怪物會接近的,會被吃掉的。好不容易翅膀才長了出來,不全都白費了嗎?
凱伊爾蹲了下來,但是,因為在意披肩被惡魔的血給污染,最後選擇放在膝蓋上。雖然想踫而把手伸出去了,但是,人形的話還好,光用看就覺得丑惡的惡魔身體怎麼也不願意觸模。慢慢地抽回手指。走投無路。不能離開他身旁坐著的凱伊爾,因為從玄關打開的大門吹進的冷風而直打哆嗦。雖然想到溫室去,但是,不在惡魔身旁的話會被怪物抓住的。不,為什麼自己非坐在這種地方不可呢?因為惡魔在流血,倒在這種地方的緣故。而且骯髒的腳擋住了門口,連關門都沒辦法。自己什麼錯都沒有,為什麼非遭受這種不愉快不可。這麼一想更加地焦躁起來。
站起來,焦躁地跺著地板的凱伊爾,發覺到惡魔身旁滾落的玫瑰枝。被惡魔所流的骯髒血液給染成紅色的花朵,又冷又混亂的哭泣著。不幸的花很可憐,凱伊爾的心也絕望似的苦不堪言。只有花無論如何都要帶一溫暖的場所,悄悄地伸出手。盡可能地注意不要踫到惡魔的血,指尖濡濕和稍有暖意的觸感讓凱伊爾不由自主地發出悲鳴。
啪沙地黑色翅膀動著。惡魔自血海中抬起頭來。刻劃著深刻皺紋的眉間,有貓般銳利光芒的瞳孔痛苦地眯著。
「我站不起來……」
一面打著哆嗦,惡魔虛弱地低語。
「對不起,可以帶我到房間去嗎?」
為何自己非幫這個骯髒的惡魔不可。拼命地咽下已經到喉嚨的話。
「這麼點傷還不會死……只是冷的受不了。」
惡魔的死,同時意味著自己的死。凱伊爾困惑著,最後,還是被言語給嚇唬住勉勉強強地抓住黑色的翅膀。那里是最不會污染手指的地方。在竭盡全力地拉著黑色翅膀時,突然,惡魔「哇啊」地發出像從地底響起般的悲鳴。慌忙抽出手指的凱伊爾眼前,好幾個孔奇妙的扭轉,簡直如破傘般淒慘的翅膀大大的打開,又立刻合了起來。
惡魔的震動越發激烈。凱伊爾沒辦法只好抓著血污的手腕拖到走廊上。惡魔非常的重,帶他到最靠近的溫室都要費盡全力。拖著惡魔走的走廊留下紅色的血跡,從黑暗中爬來的怪物吐著舌舌忝噬的樣子凱伊爾看了就不愉快。
受了傷的惡魔躺在溫室的地板上,凱伊爾不知所措。在怪物力量最強大的午夜中,不緊靠著惡魔身旁就會被怪物襲擊,可是又不願意和那麼骯髒的惡魔睡在一起。嘔氣地在惡魔身旁坐下,凱伊爾眺望著溫室中的玫瑰花。可是比起芬芳的花香,血的味道要來得濃厚,回過頭看到從惡魔體內流出的血,不知何時把溫室的地板給當成一片血海了。偷看到的臉也是,簡直像是尸體一樣的蒼白。從最初惡魔和天使就是強健的存在,就算失去了力量,只要不和惡魔作戰就不會死。但是他是惡魔和人類的混血,和純粹的惡魔相比之下,也許較為為軟弱也說不定,假如說……一開始想像凱伊爾就抑制不住地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