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冷情熱 1
還是太小了。
吉川隆一單手緊握著不盈一握的緩緩地揉搓著。
「嗯嗯、啊……」女子粉紅色的唇發出甜蜜的申吟,在男人掌控之下肆意扭曲的——手腕及大腿嬌嬈地纏繞在他的背上。即使戀人刺激且婬亂的身體就在眼前,午休時間時古澤說過的話還是不停地在隆一哪院V信絛??
最近的天氣總是陰雨綿綿,今天總算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陽關。在晴空的引誘下,隆一和朋友古澤緩緩步向頂樓。
原以為室外一定會比教室里涼爽,不過因為昨天還在下雨的關系,濕度相對提高,吹拂過來的風也帶著微微的暖意,就算坐在陰涼的遮蔽下,背還是被汗水浸濕了。
受不了這種令人難以想象現在還是四月的悶熱,準備回教室的隆一卻听到坐在隔壁的古澤這麼說︰「美玲的胸部還頂小的哦!」他毫無預警地冒出這句話征求隆一的認同。隆一想起已經看慣了的美玲的胸部思考了一下,他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性經驗,但也沒有多到可以自傲的程度。照隆一的標準來看,美玲的胸部既不大也不小,應該是在平均值範圍之內。
「普通吧!」不同意隆一說法的古澤用力的搖了搖頭。
「上次她們在上體育課時我注意了一下,穿著制服和體育服的感覺有微妙的不同。我想美玲的胸部一定是那個。」「什麼那個?」沒想到隆一听不懂的古澤皺著眉頭比手劃腳的解說起來。
「就是在胸部里塞東西好讓胸部看起來像大咪咪一樣。」
「什麼叫大咪咪啊?」
「少給我裝傻了!」古澤劈手打了隆一的後腦勺一下,原先他指的是現在正熱賣中的魔術里面的胸墊。
「那玩意兒根本是用來打破男人的夢想,抱著幻想而看到實物後幻滅的男人應該不止我一個吧?與其讓人幻滅還不如一開始就以實力來一決勝負。」古澤雙臂交抱閉上眼楮喃喃自語。隆一本來還想認真地回憶美玲的胸形,後來覺得太愚蠢就不想了。反正已經跟美玲約好,等到她家再好好確定不就得了?跟古澤聊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題讓隆一忘了下午第一節文法課就要發布上次的小考成績。雖然已經知道不會有什麼好成績,但隆一還是越想越郁卒。擔任隆一班上英文老師的泉野喜歡做小測驗,不但次數頻繁,再加上他已經事先說會影響到成績所以也不能不看書,為了幾堂隨堂考還得讀個半死的隆一被搞得越來越煩;更討厭的是泉野的隨堂考可不簡單,只要讓泉野負責期中或期末考的話,班上的平均分數就一定會降低。對于對英文已經頗感棘手的隆一來說,泉野的測驗就跟鬼門一樣。泉野……隆一突然想起來。
「對了,听泉也說今年弓院大學的推薦學生,好像跟去年一樣只有一名。」
「不會吧?」古澤本來就有點下垂的眉毛更是快跟鼻子成平行線了。
「又是一個人?弓院大學的平均分數不是很高嗎?我看又沒希望了。」他悲哀地說。
「以實力一決勝負吧!」古澤瞪了隆一一眼不滿地說︰「我跟你不一樣啊!要是拿實力出來比的話根本就沒有希望。你倒好了,每天玩樂的時間明明跟我一樣,成績卻比我好,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說是成績好,隆一想二百名跟二百一十名應該沒什麼差別吧!不過,面對有點歇斯底里的古澤,隆一也不想再多提成績的事省得挨罵。
下午第一堂課,發下來的成績果然如隆一所料是一塌糊涂,而且考卷的左上角被紅筆寫上一個「注」字。隆一偷偷瞄了古澤的考卷看到同樣的一個紅字後,不免在心中暗松了一口氣。
隆一邊舌忝著美玲的胸部發現自己根本心不在焉。他抬頭偷看了美玲一眼,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男友的心猿意馬,只是自顧自的申吟著。
跟小松美玲的交往是從高中二年級開始的。兩人在二年級時因為坐在一起所以有了談天的機會,不久之後就因為美玲的主動告白而開始交往。
美玲的可愛當然讓隆一在被告白的時候非常高興,她是個不怕生,遇到誰都能談得來的開朗女孩。
美玲的身材雖然縴瘦,但是該大的地方可是不小,再加上臉蛋可愛,隆一也因為自己有這麼一個不錯的女朋友而自傲。
然而,在交往三個月後,兩人第一次發生性關系時,隆一發現美玲竟然不是處女之後,就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
隆一當然也不是處男所以沒有立場去責備美玲,然而還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想她的男人是誰。但是,隆一沒有辦法放下自尊開口問美玲。
今年,兩人分在不同的班級,對隆一來說正好是個保持距離的機會。他還是一樣喜歡美玲,然而就是在的時候怎麼都揮不去心中那片烏雲。
在情事正熱的時候是不會想那麼多,但每次事後隆一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美玲沒有發覺隆一復雜的心情,在完事後還親熱地把臉靠過來磨蹭。
巴不得早點穿上衣服的隆一卻不忍拒絕美玲而輕撫著美玲的身體。
「隆一……」美玲把薄被拉到自己的下巴上,露出可愛的表情凝視著隆一。
「你喜歡女孩子的胸部吧。」「為什麼?」「因為你一直在模我的胸部啊!」看到隆一的臉驀然紅了,美玲噗嗤一笑從床上坐起來指著地上。隆一把被古澤批評過的魔術和內褲撿起來遞給美玲。
美玲迅速地穿上內衣後從衣櫃里拿出T恤和短褲穿上,再把皺成一團的制服用衣架吊起來。
「你在發什麼呆啊?」她一臉無邪的坐在隆一身邊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剛剛才在男人的身下喘息過。
「趕快把衣服穿上嘛!」在美玲的催促下隆一只得穿上衣服,當他在扣扣子時美玲突然貼上他的背。
「我們班上的女生都說你長得又高又帥呢!」
「哦……」美玲加重了摟住隆一月復部的力量。
「你不開心嗎?」
「當然開心啦!是誰說的?」
「我才不告訴你!」她抓了一侶∫壞畝親印B∫恢迕甲??防矗?患?懶嵩謁?硨蟪蹲拋熳齬 場K?毓?啡К絛?┘闋印?
「隆一啊!」
「干嘛?」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美玲一改剛才輕快的口氣有點嚴肅的說。隆一回過頭去剛好迎上她困惑的眼神。
「你不能告訴別人哦!昨天有人對我告白。」隆一吃了一驚,他並沒有隱藏自己跟美玲交往的事,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他們是一對而心照不宣。沒想到居然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隆一不自覺的燃起對抗意識。
「你知道是誰嗎?」
「我怎麼知道?是我認識的人嗎?」美玲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是泉野老師。」听到這四個字隆一腦海里首先浮現出的是無數的英文隨堂測驗。
「是教文法的那個泉野嗎?」
「是啊!」隆一用手眼住掩住嘴笑了出來。美玲有點生氣地槌了他的胸口一下。
「我真的很傷腦筋耶!你還笑得出來?」但是,隆一還是止不住笑。
「泉野那家伙幾歲了啊?」美玲扁著小嘴回答︰「三十五。」隆一聳聳肩。
「我記得他好象還沒結婚。高校教師……也不錯啊!不過,他沒有真田廣之帥就是了。」看到美玲的臉真的板起來之後,隆一才不敢再開玩笑。
「我真的很煩惱啊!」
「對不起,是我不好。」美玲這才稍緩臉色,她的手纏上了隆一的手臂,隆一反射性的抱住了她。
「你忍心看我被那種男人染指嗎?」染指?美玲用著只有在古裝劇里才會出現的形容詞追問隆一。
「泉野老師一向對我很好,其他同學都說他對我另眼相看,但我都沒有太在意。昨天,他把我叫出去,我還以為他要跟我說成績的事,沒想到他居然一臉正經地說‘我喜歡你,希望你能跟我交往’,害我嚇了一跳。」美玲嘴上雖然說著困擾,但是隆一沒有忽略她在訴說時,嘴上那抹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他真的說得很認真哦!他說‘我知道這有點月兌離常軌,但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如果你介意老師和學生的身份的話,我可以等到你畢業之後再說。’」
「他準備談純純的愛嗎?」美玲搖搖頭。
「就算是純愛我也不要跟那種老頭子談。他根本不是我喜歡的典型,好惡心哦!而且,他好像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你沒有拒絕他,告訴他你有男朋友嗎?」美玲咬著下唇。
「我那時什麼都沒說就跑掉了。但是,他今天就一直看著我,連同學都覺得不對勁了,所以我才……」美玲求助似的仰望著隆一。
「你去跟泉野老師說好不好?告訴他美玲是我的女朋友。」
「嗄!」
「怎麼?你不願意嗎?」好歹泉野也是老師,叫隆一去想自己的老師宣言「他是我的女朋友。」,心理上不免有點抗拒。不過,要是拒絕的話,美玲一定會不高興。
「這種情況應該是你直接去說比較好吧?」美玲又槌了隆一的胸口一下。
「我才不要,我根本就不想跟他說話。你應該了解我的感覺吧?」隆一答不出話來。
「拜托你嘛!就這麼說定了哦!」在美玲的逼迫下隆一才不情不願地點頭。相對于隆一的郁悶,美玲像一掃陰霾似地貼在隆一身上摩擦。美玲是可愛,的時候也是個很好的性伴侶,但是這種時候就特別麻煩,隆一望著牆壁上的海報心中這麼想著。
昨天還那麼晴朗,沒想到今天卻下起大雨來。在加上就快要來臨的對決,隆一的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不過,不想做的事再怎麼拖延也沒用,所以當隆一午休時間在走廊上看到泉野是,就立刻從抽屜里拿出文法課本叫住了泉野。
「老師,泉野老師。」听到叫聲的泉野停下腳步,慢慢轉過頭來。泉野比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隆一視線稍高一點,但是會感覺兩人好像差不多高的願意是泉野老是駝著背走路。
看到他走路的樣子,學生們常在背後取笑他好像背了一個龜殼一樣。
他對服裝也不太講究,總是一件白色的棉襯衫搭配著黑色或灰色長褲,領帶再怎麼變化也只有三種花色,連發型也從隆一入學到現在一點改變也沒有。
臉蛋小有縴瘦的他給人一種寒酸的形象。
「什麼事?」「呃……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請教您。」看到隆一手上的文法課本,泉野輕輕點了下頭。
「吃過午飯在說可以嗎?」習慣把討厭的事先做完的隆一搖搖頭。
「啊,可不可以現在?不會花您太多時間。」「那就在這里吧!」隆一看看四周,來來往往的學生太多實在不是個可以講話的地方。而且,美玲也交代不想讓別人知道,隆一本身是無妨,但是對泉野來說可能不太好吧!他想找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我……想坐下來說……」「不是一下子就好了嗎?」泉野不解地歪著頭。
「是啊!但是……」泉野嘆了口氣。
「那我們到辦公室去吧!」辦公室更不行。隆一臉色有點蒼白。
「我,我們可不可以到視听教室?」泉野狐疑地眯起眼楮。
「視听教室不是在隔壁大樓嗎?有必要一定要到那里?」
「呃……」
「要是想听仔細一點的話就吃完中飯再說。」
「……是。」隆一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吃過午飯後立刻到學生指導室來找我,那里既安靜又有椅子。對了,你是哪一班叫門麼名字?」
「我是3年C班的吉川。」泉野點點頭轉身走回辦公室。因為這件事的關系,隆一不太想讓泉野記住自己的名字,不過既然已經告訴他就沒辦法收回了。
跟泉野分手蟺穆∫豢觳階叩礁@?紓?蛄肆嬌槁羰5拿姘?渥牌??襦鶩淘妗?
他想早泉野一步到達學生指導室先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才一打開門就知道自己是白費工夫了,因為泉野已經比草草解決完午餐的隆一提早抵達。
泉野听到開門聲音抬起頭來,對著隆一說了句「真快啊」,然後指指他面前的椅子。
「坐下吧!我還有些事得在下午第一堂課前做完,所以時間並不太多。」
「是……」關上門的隆一沒有走近泉野身邊,當然也沒有坐在椅子上。學生指導室雖然在一樓,但是因為下雨的關系所以沒有學生在窗外走動。
「怎麼了?」在這個比自己大上十八歲的老師面前,隆一覺得有點畏怯。因為自己必須對老師說出如同情敵般的宣言。
「你沒有帶課本來?」看到兩手空空的隆一,泉野有點不高興起來。心想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的隆一只有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我想您應該知道3年G班的小松美玲吧?」即使在一段距離之內,隆一還是可以清楚看到泉野的表情起了變化。本來一直維持一副「為人師表」表情的他,突然像是害怕似地移開視線。
「啊……我知道,我教過她。」假裝若無其事的泉野,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卻違背心意似地顫抖著。當他發現自己顫抖的手指時,卻用另一只手打了自己的手指一下。那突兀的聲音讓隆一有點背脊發麻。
但他還是得說下去。
「我知道您向美玲告白的事,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但是,她早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所以希望您能夠放棄她……」泉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咬著下唇瞪視著隆一幾秒鐘後,抄起桌上的教課書和字典一語不發地走出學生指導室。
等泉野出去,隆一才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泉野站起來時一定會過來毆打他,盡管他平常就一副寒酸樣,但要動起怒來還真叫人害怕。
「我可不要再做這種事了。」隆一抓抓自己的頭發說。
「他應該不會對一個高中生真的動怒吧!」隆一在沒有人的學生指導室中自言自語。
在午休時間快要結束時隆一走到美玲的班上。種子窗口邊跟同學聊得正愉快的美玲沒有發現隆一的存在,是同學先看到隆一後才拍拍美玲的肩膀。美玲慌忙跑到隆一身邊。
「怎麼不叫我?」就算是公認的女朋友,隆一也不好意思當眾把她叫出來。
「剛才我已經找他說過了。」
「不會吧?真的?」美玲拉著隆一的手走到走廊一角。他的眼楮里除了安心之外有更多的好奇。
「他怎麼說?」
「沒說什麼……」隆一不想把泉野生氣的事實說出來。但是,美玲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答案,焦急地搖著隆一的手臂。
「你們有沒有吵架?」
「怎麼可能?他可是老師耶!」
「沒意思。」美玲無聊地念了一句。被迫接下這種事就已經夠郁悶了,沒想到對美玲來說只是一句「沒意思」,老實說隆一覺得很不爽。
或許是看到隆一臉上不悅的表情,美玲慌忙陪笑說︰「謝謝你了,隆一。」
「沒什麼……」隆一冰冷的態度讓美玲皺起眉頭。
「討厭,你在生氣嗎?」
「就快要上課了,我先走了。」隆一轉身離去,美玲也沒有追上來。隆一覺得美玲有點以「男朋友」的名義在利用自己。
他本來想給她一句我又不是你的佣人,但是這麼說的話美玲一定會哭,他不想去應付號哭的女人。我好像傻瓜一樣,隆一邊趕著回去上課邊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隆一沒有把泉野向美玲告白的事和自己去找他談判的事說出來。因為,美玲曾經告誡過他別說,他自己也認為還是別說出來比較好。
但是,在隆一跟泉野談過不到三天,「泉野向女學生」告白的事就傳遍全校。因為,美玲無法忍著不說出泉野向自己告白的事,于是用隱藏自己名字的方式對朋友泄露出「我的朋友被泉野告白」。
經由美玲的朋友散播出去後,各式各樣的劇情在學校中引起一陣騷動。隆一听過最不堪的內容就是,泉野打電話找女高中生援助交際後讓人懷孕還兼墮胎。
「听說泉野被校長叫去了。」午休時候,古澤站在窗邊吃著面包邊說。
「全校都在盛傳他搞援助交際,就算再怎麼饑渴也不該向學生下手,還搞到墮胎啊!惹出這麼大的事,我看這個學校他也待不下去了,應該會辭職吧?以後就不用應付煩死人的小考了。」古澤說得輕松,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隆一心中卻不平靜。只是向女學生告白還被甩了就落到這種下場也未免太可憐了。
「但是,感情這種事是沒有道德可言的,真正喜歡上了也無法克制啊!」听了隆一的話,古澤不贊同地歪著頭。
「話是沒錯,但就算再怎麼喜歡,控制好自己的下半身是最起碼的自我管理吧?誰叫他是大人。」古澤那無情的說法讓隆一不禁嘆息。
「別說得這麼絕情嘛!」
「事實如此。」見古澤說得自信,隆一也找不到理由反駁他。古澤兩手朝天伸了個懶腰。
「不管泉野辭不辭職都跟我沒關系就是了。」
「是啊……」這似的確跟古澤沒有關系,但是既然都已經沾上邊了,隆一可沒有辦法像他一樣這麼看得開。
他感覺到右手指一陣冰涼,原來是拿在手上的冰棒已經融化,他趕緊用舌頭去舌忝。
表面上雖然干淨,但一直到他去洗手之前那種黏膩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電話打來時是晚上七點。隆一的父親固定在每天七點過後回來,但今天到了八點卻還不見人影,而且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本來還想等他一起吃飯的隆一越等越覺得無聊,心想說不定他又跑到哪里喝酒了,就準備自己先吃飯。
以為是父親打來的隆一拿起電話用隨便的語氣「喂」了一聲,一听到話筒彼端傳來的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後,才趕緊換上禮貌的語氣回答「抱歉,我父親上班還沒有回來……」,來電的男人自稱齊滕。
「你是隆一吧?我是你父親晴雄的同事,你父親一個小時前在工地發生事故……」
事故這兩個字讓隆一霎時全身僵硬,剎那間他想到三年前的往事。三年前他也是像這樣在電話里接到母親和弟弟的死訊。
「他必須立刻住院,能不能麻煩你替他準備換洗的衣物?十五分鐘後我開車去你。」
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隆一想再問清楚點也來不及。听著話筒的嘟嘟聲站在原地發呆的隆一,一直到听到時鐘傳來八點的報時聲才如夢初醒似地回過神來。
他慌忙放回話筒沖到二樓父親的房間抓了幾件內衣和洗臉用具塞進袋子里。
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傷,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的隆一,焦急地站在門口,不到五分鐘就有一輛白色的小貨車開了過來。
「你是隆一?」隆一點點頭,男人指指駕駛座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上來。跟焦躁的隆一比起來,開車來載他的這個男人顯得冷靜許多。
「你的速度還挺快的嘛,我以為一定還沒好。」親人都已經住院了還能拖拖拉拉嗎!隆一強忍住想怒罵的心情沖進車子。
「我爸的情況怎麼樣?」齊滕粗暴地發動引擎,把叼著的煙從鼻腔里噴出來。
「右腳的大腳趾骨折。」
隆一「啊?」了一聲,停留O在型的狀態。
「……大、大腳趾骨折?」
「是啊,听說是大腳趾。」
「大腳趾骨折需要住院嗎?」
齊滕邊開著車邊把只剩一半的煙蒂捻熄在煙灰缸里。
「傷勢是沒什麼大礙,但是你爸一直喊肚子痛,檢查出來才發現是膽結石。」
「膽結石……」
「是啊,一般的膽結石可以從體外以電擊治療,但是你爸的膽結石太大了必須動手術。反正都已經受傷了,就請他順便動手術不也挺好?」
隆一松開自己緊握住把手的掌心嘆了一口氣,幸好沒什麼大礙。隆一唯一的家人只剩父親,由于母親和弟弟在三年前因車禍過世,把一個有雙親和兩兄弟的普通家庭變成一個單親家庭。
隆一雖然寂寞,但是讓他提早越過這道關卡全是托了父親不會做家事之福。隆一的父親是個勤于工作的人,所有的家事就全交給了母親。
他父親是那種洗完澡後,連找條內褲都要花上一小時的人,更不必說煮飯和洗衣服了。
因此母親過世之後,這些事理所當然地落到隆一的頭上。剛開始隆一當然不滿,但是久而久之也發現做做家事還可以排遣寂寞。
雖然父親常把一個人有多輕松這種話掛在嘴上,然而隆一卻知道孤獨一人的那種寂寞。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父親的傷是人為的。」
「人為?」齊滕面向前方點點頭。
「詳細情形要問他才知道。不過,我听說好像是有個男人想從你父親負責的大樓跳樓自殺,被你父親發現後阻止,兩人在推拉時弄倒了堆在一旁的角材才導致你父親受傷。救護車也是那個男人叫的,說不定現在人還在醫院里。」
「……我知道了。」車子轉了個大彎,連帶車體也劇烈震動。這輛車原本坐起來就不太舒服,再加上齊滕粗暴的開車技術更是令人坐立不安。
只要一轉彎車子就會左搖右晃,隆一不由得要確定一下自己的安全帶有沒有緊好。
「……說這話或許不是時候,不過,幸好那個人沒有自殺成功,要不然才剛建到一半的大樓可就賣不出去了。」
「……」車子在隆一快要暈車嘔吐之前終于到了醫院。
隆一的父親就住在這家隆一小時候也長來看病、離家不遠的綜合醫院整形外科大樓的六人房里,一個男人背向隆一坐在父親的病床旁。
看他那縴瘦的背影,隆一聯想到他或許就是齊滕樓中那個自殺未遂的男人。
本來在跟男人說話的父親看到站在門口的隆一大聲地「哦」了一聲後從床上坐起身來。雖然只是大腳趾骨折而已,但還是難免擔心的隆一听見父親宏亮的聲音才真正放心下來。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明明在心中想著沒事就好的隆一還是忍不住叼念了一句。
「沒什麼大不了啦!」隆一走到父親身邊時,那男人突然站起來向隆一深深行禮。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總之非常抱歉。」
「呃……」隆一不由得退後一步。
「對不起。」看到男人幾乎要下跪的模樣,隆一困惑地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只是像平常般輕松地笑說︰「是我看到他在工地差點跌倒要過去救他時,反而不小心自己跌倒了。這位太有責任感的先生堅持要見過你之後才肯回去。」齊滕說這個男人是自殺未遂。而且,父親所負責的大樓正在建築中,不是一般人可以隨意進出的,很明顯地父親是在包庇這個男人。
既然父親都已經說「意外」了,隆一就算想問也問不出口。
「沒想到療傷順便檢查居然檢查出了膽結石。我心想反正腳受傷了也不能回工地,正好可以順便住院治療。幸好還不是很嚴重,沒想到受傷也有好處啊!」父親自己邊說邊笑。
「請你抬起頭來吧,一直低著頭我兒子也覺得不好意思。」听了父親的話,男人才終于抬起頭來。在兩人視線相遇的那一瞬間,隆一「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瘦長的身行,縴細的容貌再加上細長的眼楮……。男人瞪大了他的細眼凝視著隆一。
面對這個不期而遇的英文老師,隆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位先生姓泉野。剛才我們聊了一下,在我住院這段期間我想請他照顧你的生活。」
「爸!你在想什麼啊!?」這突如其來的提議讓隆一不禁向父親抗議,對家事無一不通的隆一而言,根本不需要另外找人照顧,而且都已經是高中生的他也不是親人不在就回寂寞的年紀。
況且讓外人兼同一所高中的英文老師在家里出入的話,不但沒有私生活而且還形同被監視啊!再加上之前又有美鈴的事,隆一巴不得不跟這個人扯上任何關系。
「我不用人照顧啦!」父親看男人背對自己,還眨了一個難看的秋波。
「泉野先生。」泉野听到父親的聲音轉過身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況且我兒子也已經來了就不需要擔心。謝謝你陪我到這麼晚。」
「……哦……那個……」泉野的回答細得如同蚊鳴。
「把我兒子推給你照顧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這兒子要是我不在的話連飯都不會做實在讓我很擔心。自從三年前內人和小兒子過世後就只有我們父子倆相依為命。」父親故意夸張地嘆了一口氣垂下肩膀。等一下……連飯都不會做的人是你吧?隆一不滿地瞪著父親,又收到他一個難看的眨眼。
「我能了解您的心情。」
「喂……爸……」父親粗暴地截去隆一的話尾。
「從明天起就麻煩你了,我畫的地圖還清楚吧?我可以叫這家伙去接你,請問你在哪里高就?」
「不、不用了,有地圖就夠了。呃……今天真是非常對不起。」泉野再對父親行了禮後就像逃命似地走出了病房。
直到泉野的腳步聲再也听不到之後,吉川父子的對話才再度展開。
「他回去了。」父親喃喃自語。隆一抱著手臂坐在床緣上瞪著他。
「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他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而且,家事都是誰在做啊?我才不要他來照顧我呢!」父親意外地看著滿臉怒容的兒子。
「那你剛才怎麼不堅持拒絕?」看父親說得一臉泰然,隆一的血管都快氣爆了。
「你沒事干嘛一直眨眼呀?我以為你在暗示我什麼才沒說話啊!你現在反而怪到我頭上來了?」或許是被兒子的語氣嚇到,父親有點畏縮地說︰「我也想你一個人應該沒問題。」「那你干嘛拜托他照顧我?而且,他是我學校的老師啊,我才不要老師住到我們家來。」即使不是老師,光是美鈴的事就已經夠尷尬了。父親听到隆一說泉野是高中老師不禁泛起吃驚的神情,唔~了一聲之後沒有再說話。
「明天我到學校去就叫他不用來了!」
「是老師的話……就會有不少壓力啊!真可憐。」父親歪著頭自言自語,他的話讓隆一有點介意。
「什麼意思……」父親向兒子招招手一副準備要講悄悄話的樣子,隆一走近父親身邊低下頭來。
「我剛才沒有告訴你,泉野先生是想要在我負責的那棟大樓跳樓自殺啊!」
「哦……」
「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父親像是不滿隆一反應地歪著頭。
「我已經听齊滕先生說過了。」
「原來如此。」父親這才嘆了一口氣。
「一個人鬧到想自殺的地步一定是有想不開的事吧!爸也是個好奇的人就多問了他兩句,但是他什麼都不肯說。唉!既然是煩惱到想死的地步,可能也無法那麼輕易對外人說吧!」隆一想起泉野被校長叫去的事。他雖然一年過三十,但是被自己的學生警告不準搶女朋友已經夠嗆了,還在學校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失戀和不堪的謠言是否就是他企圖自殺的原因呢?除了這個以外隆一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自殺的理由,同時也覺得心虛與不安。雖然謠言並非自己散播出去的,但也月兌不了干系,隆一感覺好像芒刺在背。
「對那位老師我總有不好的預感,」父親的聲音壓得更低,這讓隆一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什麼不好的預感?」
「看到他讓我想到小時候附近鄰居養的馬。」
「馬?」
「馬是一種美麗的生物吧?听說它們的自尊心也相當高,那匹馬因為前腳受了上而無法站立,後來在心情郁悶之下就吃自己的肉自殺,這種死法叫做食身。我一看到那個老師的眼楮就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匹馬。」吃自己的肉自殺,就算是馬也讓隆一不寒而栗。
[雖然那個老師說已經沒事了,他也不會再做傻事,但他的眼神看起來還是很危險,我听他說他不是本地人,家人也都不住在這里,有沒有結婚,我怕要是不管他的話又會想不開。」隆一想起他晦暗的面容,還有那天在學生指導室看到的他拍打自己手指那種神經質的動作。馬的故事已經不能再當成笑話听听就算了,因為隆一真的覺得泉野好像快活不下去了。
「我會遇到他也算跟他有緣,實在不忍心看這樣一個年輕人死去,所以才拜托他照顧你,看他應該是個滿認真的人,而且有了要照顧你的這層『責任』在,也不能輕易言死,久而久之或許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隆一明白父親的用意,連他自己都覺得泉野很危險。但是,他因為向美鈴告白而被自己警告,對泉野來說自己或許就是逼他走上絕路的罪魁禍首也不一定……
隆一當然不願意見他死,但更不想受他照顧。
如果自己拒絕了泉野的照顧,萬一他哪天真的自殺成功的話,那自己一定會後悔到死。想到這里,隆一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不知道兒子復雜心思的父親躺回床上,兩手枕在腦袋。
「你就好好受那個老師『照顧』吧!要是你難纏一點的話或許可以讓他分心,不過可別做得太過分,以免成為老師的負擔。」隆一不禁恨起父親為什麼要跟這件事情扯上關系。
「……那我要被他『照顧』多久?」
「這我可沒想過,從我開始動手術到出院起碼要一個半月左右吧!哈哈哈。」看父親說得輕松,隆一極力忍住顫抖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