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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的鳳凰 第六章

偌大的復健室內,窗明幾淨,采光充足,設計成相當柔和的模樣,就是為了讓每個歷經重大意外的傷者能在最舒適的環境中努力復健,努力恢復健康,走出自己的路。

鄭曉晴也不例外,她在這里展開了她生命中一場最重大的戰爭——身體歷經了前所未見的痛苦,比在大火中還有痛,比在那長達數個月的治療過程中所經歷的種種還要痛!

她踏進復健室時,不知道自己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才能擺月兌火災在她上,在她心里留下的陰影。

她不能自己的嘆息,甚至為了茫茫的將來,顫抖的吸了一口氣。

醫生說了,燒傷留下的影響不只是外觀,在這個時候,長相變成怎樣還是其次,最恐怖的是因為皮膚壞死,關節處缺乏皺褶,或者皺褶根本消失,導致關節無法正常活動,行動不便,這個問題比長得好不好看還要嚴重。

也因此,受傷前可以像只小鳥一樣在舞台上快樂飛舞的曉晴,現在連運動都有困難,她只能很僵硬的走著,甚至連走動都有困難。

她記得當她第一次走進復健室,開始利用復健器材進行復健,練習彎曲手肘與膝蓋的關節時,她痛得大叫,那種拉扯肌膚的恐怖折磨讓她在第一時間就想放棄。

她覺得自己完蛋了,怎麼辦?根本動彈不得,不只手臂與腳,甚至連手指也是如此。

她到底要怎麼辦?誰能告訴她?誰能救救她?

復健時,睿宇,干媽,爸爸,弟弟都會輪流陪在她身邊,可是她反而覺得,有他們在,有這些她這輩子最愛的家人在,她覺得壓力好大,因為她必須忍著淚水,不讓他們為她擔心。

這一天,睿宇陪著她,她利用輔具想練習膝蓋的彎曲,每動一下,就像針刺,拉扯著那火燒過後,新生的肌膚。「啊……」

梁睿宇在一旁看著,一直不能自己的握著拳頭,在一旁又不能幫忙,更不能開口要她別做了,這樣就好了。

鄭曉晴好痛苦,她含著淚,痛苦的反復做著每一下動作,她不想再做下去,卻又不敢停。

她會自我放棄的想,為什麼上天要讓她存活下來,忍受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不干脆讓她在大火中燒死就算了!

在睿宇面前,她特別沒有故作堅強的能力,做著做著,她就哭出來,淚水一滴一滴掉落,掉在地上,掉在大腿上,掉在輔具上。

梁睿宇看著,眼眶也紅了,他伸出手,想叫她別做了,叫她放棄吧!反正這輩子他會永遠照顧她,她是好是壞,能不能恢復,都無所謂了。

可是他知道,她不想這樣啊!

記得曉晴出事之後,舞團就將曉晴解雇了,那時的她哭得好慘,好像一輩子的夢就這樣破碎了。

手僵著,完全沒有辦法將要她放棄的話說出口,梁睿宇眼眶一紅,淚水就這樣難以控制的掉落。

他撇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讓她更難過。

他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鄭曉晴看著他,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看著他高大的身軀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她目前行走還有困難,無法跟上前去,可是她可以听見梁睿宇在外頭的一切反應。

他在外頭,先是想要平撫一下情緒,卻發現他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每一下呼吸都好沉、好重。

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

他氣自己為什麼沒有把她救出來?為什麼要讓她孤獨的一個人在火場里面,導致現在受到這麼重的傷?

為什麼……為什麼……

「啊——」他大吼一聲,憤怒的掄拳捶向牆壁,一拳接著一拳,打到手都流血了還不停,他根本感覺不到痛,因為他的心更痛。

打到全身筋疲力盡,他全身一軟,就這樣坐在門外的牆角,他瑟縮著,全身發抖,不禁痛苦的哭泣,「嗚嗚……」

梁睿宇不知道他怎麼承受得住這一切,但相較于曉晴承受的,他尚不及千萬分之一。

曉晴更痛苦啊……

此刻的他竟然真的無能為力,他不知該怎麼幫她,這恐怖的復健之路,他只能在一旁陪伴,無法分擔她一絲一毫的痛苦,她每一聲痛呼,每一滴因為疼痛而流出的淚水,每一次復健時額頭上滿是疲倦的汗水都讓他心痛。

他到底該怎樣才能幫她?

過了許久許久,他努力擦干眼淚,用手背將不斷涌出的淚水擦掉,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夠了,發泄夠了,他站起身,回到復健室內。

鄭曉晴看著他,眼神里淨是著急與心酸難過,完全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梁睿宇走向她,蹲下來,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她臉上的汗水,還有那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淚水。

他輕柔的舉動讓她再度落淚,近距離,她看見了他又濕又紅的眼眶,甚至看見了他拳頭上的傷,她的淚水不斷掉落,「睿宇……」

她知道他剛才一定是在外面哭泣,她知道在這段時間,他受到的壓力比誰都大,他一直把沒能將她救出來的責任扛在身上。

她從未怪他啊!她知道在那樣的情境下,任何人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更何況是他。

原來這輩子不只是她將永遠背著傷勢活下去,連他也無法放下心中的歉疚與悔意。

這時,梁睿宇開口了,「曉晴,我知道這很辛苦,可是為了能夠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你要忍耐……」

他落淚,她也不能自己的哭泣,噙著淚,她點點頭,「我知道,我會忍耐……我會忍耐……」

梁睿宇模模她的臉,眨眨眼,不希望自己的淚讓他無法看清楚她,「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就算你不答應我的求婚也是一樣,不管未來會怎樣,你都有我,我都不會離開你。」

鄭曉晴痛苦的哭泣著,此刻的她又感覺到身體的痛楚,此刻的她全身疼痛,尤其是手腳以及咽喉。

「不管以後會怎樣,我都可以幫你扛起來,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改變,我發誓,你要相信我,我有這樣的決心。」

她搖頭,哭到不能言語,她現在變成這樣了,以後還能怎樣?她能不能再站起來,能不能再自由來去,她自己都不知道了,怎麼能夠拖累他?

梁睿宇聲音溫柔,眼里淨是深情,凝視著她,不因為她臉上的傷勢而有絲毫的遲疑,甚至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心,用手輕輕撫模她臉上的傷,這讓她不能自己的發抖。

「我可以背著你,看你想要去哪里都行,我也可以帶著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只要你說,我就帶你去。」他的聲音粗噶,滿是泣音,「我可以給你一切,因為我愛你……」

「睿宇……」

「可是我不能幫你!」他聲音一揚,痛苦呼喊,「就這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幫你!我知道你很痛,我很想……很想幫你痛,甚至把所有傷勢都放到我身上,可是我沒辦法……」

鄭曉晴痛苦,「睿宇……睿宇……」

「我很想由我代替你受這些苦,代替你躺在火場,如果我可以選擇,我願意用一切來換這個幫你受苦的機會,可是我沒有選擇!曉晴……我對不起你……」他不能自己的放聲痛哭。

鄭曉晴也是,他緊緊抱住她,她也盡她所能使出最大的力氣反抱住他,就算身上因此而疼痛也不放手。

她不能放棄啊!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給她一切的奧援,可以提供她各種的協助,甚至這些家人可以給她她最渴望的愛,但就這段重新站起來的路,她必須自己走,再痛都只能自己走。

她要先擦干自己的淚水,站起來,再痛她都要站起來自己走!

她相信她做得到,如果她還有充足的勇氣,她要帶著所有人,包括睿宇,一起站起來。

她相信,她做得到……

復健這條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長,成果又是如此的有限,一點一點,一天一點,日日的累積,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每一天的每一點都是如此的折磨,讓她痛苦流淚,全身發顫。

但是鄭曉晴沒再想過要放棄,她知道她死過一回了,在治療過程中,每次的痛苦都讓她死去活來,折磨她到讓她認為死了還比較快,現在的不算什麼,她要熬過關節的疼痛,新生皮膚的拉扯,重練肌肉協調時的酸痛,手指的僵硬,每一個關卡她都必須跨過去。

一個月後,她開始可以讓關節彎曲,這才只是第一關,往後,她還得練習讓自己站起來走路,訓練大腿肌肉的協調,她還得訓練手部肌肉的運用,以及手指的彎曲,抓握,拿取。

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看似再平凡不過的肢體運用,都成為她此刻最嚴峻的考驗。

復健時,那種痛楚難以言喻,可是她學會了咬牙忍耐,學會了不向痛苦低頭,不向的疼痛妥協。

因為她一直告訴自己,她可以的,為了不讓睿宇再心疼,再自責,再哭泣,她一定要可以……

每一天緩步的推移,日升月落,她將全部的生命投注在這場漫長且看似無止盡的戰爭中,她不能輸,不能投降,只能贏,她也必須贏。

慢慢的她可以彎曲膝蓋了,可以彎曲手肘,可以站立,新生的皮膚上,原先已經消失的關節皺褶再度出現,她可以走動,可以施力,雖然還是跌倒,但沒關系,她可以爬起來。

這段時間,睿宇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知道他忙,忙著公司的事,雖然干媽自顧回到公司幫忙,好讓他有多一點時間可以陪她,可是畢竟干媽年紀大了,公司的重責大任還是落在睿宇身上。

但是睿宇不說一句,在處理完繁忙的工作後,就是到醫院來陪她,陪伴著她走過復健過程中每一個難以跨越的障礙,听她述說著復健過程中每一段痛苦的經歷,听她抱怨,听她開心的說著自己的進展,有時,也一起哭了。

睿宇對她已經好到不能再奢求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患難見真情,經過這一場此生最大的災難,她才發現,他們之間變得更緊密,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假的,是貨真價實的。

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擔心自己丑陋的外貌,因為他毫不在乎。

他不是假裝的,面殘之後,曉晴覺得自己特別敏感,可以察覺別人眼神里的變化,只有睿宇跟以前一樣,看著她,雖然沉默的時間變多了,可是眼神的關心與喜愛都沒有變。

他說︰「我承認你以前很美,但現在,我看見了真正的你,原來你是這麼勇敢,這麼有魄力,很多時候,我都沒有時間去注意你現在的樣子了……」

愈是這樣,她愈是心疼他,也告誡自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站起來。

她尤其不能讓睿宇一輩子沉浸在自責與痛楚中,一輩子無法自拔!

到了第五個月,她已經進步了許多——

全身上下,只剩下手指關節還無法正常運作,其他地方都已經有很大的進步,她可以站立,可以行走,甚至可以微微曲膝,雖然還無法蹲下,可是多加練習後,總有一天她一定可以恢復正常。

現在就剩下手指了。

醫生說手指的關節密,是個很精細的部位,需要多加練習,才能加強協調,愈是她靠著特殊輔具,不斷的練習手指的伸展。

這天,復健室內很熱鬧,除了鄭曉晴是常客外,還來了一個小男孩,那個小孩听說是在家里不小心被熱水燙傷的。

那個小男孩也在練習復健,可能是因為疼痛,所以他不停的哭鬧,就是不肯配合。

這時,梁睿宇來了,他直接走向角落一個人乖乖復健的鄭曉晴,路過時,也看了一眼那個小孩,「今天怎麼樣?」

她兩手握著復健輔具,不停來回按壓,反復練習手指的伸展,鄭曉晴看著他,臉上掛上高興的笑容,「我今天練習了蹲這個動作,手臂也可以彎曲,現在在練習手指。」

梁睿宇點點頭,很滿意,可是下一秒鐘,他嚇了一大跳,抓住她的手,因為包著紗布的手已經沾滿了鮮血。

他很著急,心疼的低吼,「怎麼會這樣子?」

鄭曉晴笑了,還有點怪他大驚小怪,「沒事啦!因為一直摩擦,本來就會流血啊!」

梁睿宇心疼的看著,將輔具拿走,發現輔具握柄也呈現深咖啡色的痕跡,那都是她的血跡。

他立刻站起來,跑到外面去,跟護理站人員借了簡單的醫藥箱,再回到復健室,蹲在她面前,幫她處理傷勢。

他將她手里的紗布一層層掀開,看見她手里那破皮出血的驚人景象——燒傷過後生長出的皮膚相當脆弱,為了復健而不斷摩擦,自然會流血。

他咬著牙,忍著自己心里的痛楚,幫她處理干淨的傷口,再上藥,然後再將干淨潔白的紗布一層層的包裹上去。

鄭曉晴看著自己手里的傷,一點都不覺得痛,「其實不用包扎啦!等一下如果繼續復健的話,還是會流血啊!」

梁睿宇迅速將傷勢處理好,將那沾滿血跡,幾乎已經轉成咖啡色的紗布拿起來,拿到外頭的垃圾桶丟掉。

再回來,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默然無語。

鄭曉晴也看著他,以為他在生氣,她先開口,「你在生氣嗎?」

「沒有,就算有,也是在氣自己。」

鄭曉晴開心的笑著,「可是你看,我現在的手指已經可以微微彎曲了,我想最多再一個月,我連手都可以恢復正常,說不定到時候,我就可以正常的走來走去了。」

梁睿宇也很高興,但心里更多的是感慨,「曉晴,你辛苦了……」她真的好辛苦。

這段路真的走得很艱辛,但現在看來,曉晴的勇氣十足,忍受一切通知,才能有這樣的成就。

鄭曉晴溫柔的笑著,看著他,「睿宇,我也要謝謝你,還有干媽,還有爸爸跟弟弟陪著我,我才能夠撐過來的。」

「傻瓜,我說過我只能陪著你,其他事我也都做不到,你很勇敢,你讓我感到很驕傲……」

此刻,他們之間的氣氛很溫馨。

這時,一旁那個小男孩又哭了,鄭曉晴看了那個孩子一眼,她站起身,一步接著一步慢慢走上前。

梁睿宇看見她的舉動,有點不明就里,「曉晴?」

她對他笑了笑,然後直接走向那個小孩,小男孩的旁邊跟著一名中年婦女,看來應該是男孩的媽媽。

小朋友大概才四、五歲,腿部出現大面積的燙傷,幸好臉上沒有受傷,小男孩不停的哭泣,而鄭曉晴知道那種痛楚。

「小朋友,怎麼一直在哭?」

小男孩像是耍賴一樣賴著他的媽媽,不肯復健,鄭曉晴很清楚那種心態——不能走就算了,反正就是不要痛最好。

「會痛……」

「可是你看姐姐,姐姐比你傷得還要嚴重耶!你看,姐姐的臉,姐姐的手,姐姐都不怕痛哦!」

「痛痛……」

男孩的母親趕緊勸兒子,「你看人家姐姐好勇敢,你也要勇敢知不知道?」

「可是痛痛……」

「不可以怕痛,你看姐姐的手,因為復健都流血了,姐姐還是不怕痛。」

「好厲害……」

鄭曉晴牽著小男孩的手,「來,姐姐帶你一起復健好不好?會痛要忍耐哦!忍耐才會好啊!」

說也奇怪,小男孩竟然听了鄭曉晴的話,跟著鄭曉晴到了輔具旁,開始進行復健。

鄭曉晴溫柔的陪著小男孩一起做那些對她而言,早就不會再造成身體發痛的復健動作。

這時,鄭曉晴看向梁睿宇,「睿宇,你去買麥當勞好不好……等一下大哥哥買麥當勞回來,我們就一起吃麥當勞。」

小男孩終于露出笑容,忍痛開始復健,小男孩的母親含淚不斷向鄭曉晴道謝,而梁睿宇則是點點頭,含淚的點頭。

雖然大火奪去了曉晴美麗的外貌,奪去了曉晴快樂在舞台上飛舞的機會,可是他真的相信,上天不會辜負她的。

這麼善良的女孩,他能得到她的喜愛,真的是他的幸運啊!他發誓,這輩子要好好愛這個女孩,絕對不讓她失望。

日子突然快了起來,飛快的在復健室里流逝,在每一個艱巨的復健動作中流逝。

又是一個月,兩個月,好幾個月過去了,日推月移,春夏秋冬,很快的,距離那場大火過去已經一年多了。

鄭曉晴站起來了,關節可以彎曲了,手指也可以自由伸展了,她可以蹲了,可以跳了,她的肌肉更有力了,她甚至可以試著做出以前熟練的舞蹈動作,雖然最後是失敗,但是她還是好開心。

經過醫生的診斷,確定她經過了半年多的復健,已經有長足的進步,未來或許還需要多加練習,反復的施作這些工作,但現在的鄭曉晴確實可以說是康復了。

這半年真的是血淚交加,苦不堪言。

但現在她終于可以享受到甜美的果實,可是下一刻,她還是得回到現實,想想出去後該怎麼重新開始,該怎麼讓自己再度融入這個社會中?

受傷這一年多來,她幾乎是與世隔絕,說句好笑的,她甚至可以說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不知外面是不是還跟她受傷前一樣?

唉!因為她自己都變了,她變了一個人,照著鏡子時,她會努力不去看自己受傷的那半張臉,可是她還是得承認,以前的那個鄭曉晴真的在火場里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鄭曉晴。

這段時間,好多人幫她的忙,當然,睿宇,干媽,爸爸跟弟弟是支持她最重要的力量,他們是家人,是她最愛的家人,可是還有許多人也幫她,醫院的醫生,甚至她還認識了專門照顧少燙傷病患的基金會人員。

記得在復健過程中,她雖然堅持,決不放棄,可是還是會因為痛苦而哭泣,有時候連睿宇都沒轍,只能在一旁跟著哭,然後捶牆壁自殘,就是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這時幾個基金會的朋友,或許是因為受過專業訓練,他們知道怎麼安慰她,幫助她重新站起來,幫助她鼓起勇氣,繼續復健下去。

一個人的起與落,一個人的健康與殘疾,一個人的好與壞,生與死,怎麼會將這麼多人牽連其中?

有時候,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睿宇當然是最重要的人,因為那一天,她第一次听見他這麼無助的哭泣,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站起來——她不能讓睿宇一輩子活在對她的自責中,她一定要先擦干自己的淚水,然後也擦干他的。

她知道她能夠痊愈,得到了太多人的幫助,每個人,不管是像睿宇他們,從此在她身邊停留不走,或是來來去去的人,每一個人或大或小的幫助,她都很感激。

最後一次到復健室那天,又踫到了那個小男孩,還有小男孩的媽媽,她跟那個小男孩差了快要二十歲,可卻像是很好的朋友。

小男孩復健進展也很快,就跟她一樣,盡管復健時會哭,可是不再說放棄,

她知道,因為在復健過程中,他們都抓到一絲希望,一絲未來可以恢復正常,重新走入社會的希望,所以他們都不能放棄。

她跟小男孩的媽媽聊天,那是個慈愛的母親,可是听說小男孩的家境不好,光是復健就花了很多錢,而家里還有好幾個小孩,以後也不知該怎麼辦?但小男孩的母親沒有放棄,堅持要讓孩子做完一切必須的復健療程。

她听著好心疼,卻不知該怎麼幫忙,一個人慢慢走出復健室,腦子里還在想著這件事。

這時,一個她在這里認識的基金會女性工作人員走向她,鄭曉晴對著來人溫柔一笑。

「曉晴,要走了?」

「對啊,這段時間……也要謝謝你的幫忙。」

「要加油哦!一定要堅強知不知道?如果你願意,可以常常來基金會找我,其實我本來還想找你一起去呢!」

鄭曉晴不解,「去哪里?」

「小勁家里的經濟狀況好像不太好,下星期基金會要幫類似這些燒燙傷兒童舉辦慈善募款會,我本來想說,如果你願意,就找你一起去幫忙。」

只是還是得考量到曉晴本身也是剛剛才痊愈的燒傷病患,不能急著逼她走進人群,如果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對曉晴造成的傷害會更大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沒有開口。

鄭曉晴想了想,突然很急的說︰「我願意!」

「真的?可是曉晴,你要想清楚哦!畢竟……你也才剛剛痊愈,就要出去面對人群,你真的要想清楚……」

鄭曉晴知道,她有點膽怯,可是她更想走出去。

她可以設想到別人對她一定會投以異樣的眼光,知道每個人不是以憐憫的眼光看著她,就是以嫌惡的眼光看著她,她已經可以想象到,並因此而感到害怕。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站起來啊!

為了自己,也為了愛她的人,包括睿宇,她知道,睿宇,干媽,還有爸爸跟弟弟,為了她,每天長吁短嘆,常常躲起來哭泣,尤其是睿宇,他背負著對她的自責,陪在她身邊。

所以她必須努力站起來,也幫助這些她愛的家人月兌離這一年的痛苦,因此,她心里的渴望與急切,早已追過了那種憂心與恐懼。

更何況基金會的人這麼幫她,而小弟弟又是這麼可愛,如果她有這個能力,也應該回饋的,「我想清楚了,我願意的!我願意去,就算只是在一旁打雜,也沒有關系哦!」她說的很急切。

對方很欣慰的笑了,「看來你很勇敢哦……好!時間就是下個星期一晚上,地點我會通知你,听說募款會邀請的都是一些大老板,應該對像小勁這些孩子有幫助吧!」

談了一會兒,兩人分手,鄭曉晴往醫院門口走,來到大門時,她戴上了帽子,或許還是有點害怕被別人看見她臉上的傷。

她往外走,梁睿宇開著車,在路旁等著,看見她走來,梁睿宇下了車,主動迎向她。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模模她的頭,發現她戴著帽子,梁睿宇壓下心中的異樣情緒,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上車。

上車坐定,梁睿宇坐在駕駛座,鄭曉晴坐在旁邊的位子,上了車,她才將帽子拿掉。

梁睿宇還是沒說,他還不知該怎麼溝通這件事,不知該怎麼告訴她——不要在乎自己的外表,他愛她的人,所有愛她的人,包括他,都不會在乎,至于在乎的人,會嘲笑,會感到害怕的人,可以說是都不愛她的人,她根本不必去介意。

但算了,還是過了一陣子再說吧!

但是梁睿宇還是跟她提起自己心里的一個打算,「曉晴,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下星期一晚上,你有空嗎?」

「啊?」怎麼這麼剛好?又是星期一晚上。

「我有一個活動要參加,我想帶你一起去……」

鄭曉晴表情驚訝,有點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湊巧。

可是梁睿宇會錯意,以為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跨出去,「對不起!當我沒說,對不起,我應該再給你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的,對不起,我忽略了……」

「睿宇……」

「沒關系!我們先回家吧!姑姑在等你,鄭叔還有你弟也在家等你,先回家吧!」說完,他開車上路。

鄭曉晴看著他,心里真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說她不全是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而是因為那天晚上,她已經有事了。

唉,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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