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未央 第六章
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出國五年,有時竟會懷念起台灣這條老塞車的高速公路。
在美國,有許多條高速公路,每一條又直又寬,車也不多,有時得開好久才見得到一、兩輛,即使是與陌生的車輛錯身而過,卻也能為寂寞的心靈帶來一絲小小安慰,至少可以感覺到在這條路上,她並不是完全孤單一個人的。
「小姐,我可以坐在-身邊嗎?」丁月華收回視線,抬頭一看,是個斯文戴著金邊眼鏡的男子,她看了一下四周,發現今天早上這班南下前往台中的國光號上人不多,雙人座的位置每人各佔一個都還有剩,他干麼還要過來跟她擠?
不過,她不會問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這種狀況她早已屢見不鮮。或許他是個不錯的家伙,或許跟他交談會是件很開心的事,但,她現在就是沒心情。
她冷淡地搖頭。「我想一個人坐。」
男子搭訕被拒,只有模模鼻子離去,離開前,戀戀不舍的目光還是在她身上徘徊。
她則視而不見地別過臉,當作沒看到,再度望向窗外。她比原先計劃的還早一天下台中,明天——
明天就可以與丞風見面了,思及此,她的血液就興奮地快速流動。
這段時間應該夠了吧?第一天或許因為太驚訝,而不知該作何反應,所以才會對她說話如此冷淡,但第三天就不同了吧?明天見面時,他會不會沖過來一把抱住她,說他有多想她?
一想到他那熾熱的擁抱,她不禁用手臂環住自己,身子微微發顫。
只是……她再度失了自信,車窗的投射在白天雖不明顯,但仍依稀可見自己的容顏。
她還美麗嗎?盡管可以輕易地從別人的目光和恭維的話語得到肯定,但她在意的就只有他的看法。
五年時光對女人而言不算短,她肌膚的彈性和色澤比起五年前差了許多,所以……他會不會覺得她變丑了?
她再度恐慌了起來,慌張地打開皮包,掏出粉餅盒,打開鏡子再一次檢視,然後——啪地合上。
再度仰起頭,臉上表情已恢復平靜。
她決定提早到台中是對的,一方面盡快熟悉這個即將成戰場的都市,一方面也可以先找一家美容護膚中心做保養。
思及此,她仰靠在椅子上,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明天,她絕對會以最好的狀態去面對雲丞風。
一九九六年三月歲月荏苒,多采多姿的大學三年很快就過去了,這段期間,每個人都發生了許多事,升上四年級後,開始漸漸沉澱下來,外文系在大學最後一個寒假舉辦了畢業旅行。
雖名為畢業旅行,卻仍有不少學弟妹也跑過來湊一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好不熱鬧。
在墾丁草原上,眾人與牛群玩完放牧游戲後,便轉往社頂公園大草坡逛著。
三兩好友、情侶檔各據一處坐著,一邊欣賞巴士海峽和太平洋的美景,一邊談心。
茱敏拿著三罐飲料走到坐在涵碧亭里的秀綺身邊坐下。
秀綺臉色有些蒼白,神色茫然地望著某一點,茱敏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她注目的焦點,原本輕松的神情轉為嚴肅。
「來!-的女乃茶。」
「謝謝!」秀綺接過後,低下頭專心啜飲著。
「-還好吧?」
「嗯。」
「別再在意他了!」茱敏瞪著那個正和學妹手牽手坐在草地上聊天的陳嘉俊,神情充滿了厭惡。
秀綺在大二時瞞著眾人跟他談戀愛,大三時,不小心懷孕了,在陳嘉俊表明不願負責,甚至還以分手作要脅,而秀綺也怕被父母親罵的情況下,只好選擇拿掉孩子。之後沒過多久,兩人還是分手了。
「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感覺,找我就只是為了要上床!難道他不曉得我拿掉孩子後身體變得很差嗎?」秀綺曾對著陪她去醫院的茱敏和淨文如是哭訴道。
茱敏知道責罵已沒用,早叫她要小心陳嘉俊那種人面獸心的家伙,可她偏偏還去招惹,以為自己可以成為那種風流男子的終結者,結果還是成了對方的戰利品之一,不僅賠了身心,同時也賠上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為了保護秀綺的名譽,免得她因墮胎一事而被人恥笑看輕,她和淨文發誓不會說出去,也因此無法教訓那個狼心狗肺的家伙。
但茱敏也沒讓他好過,大四上期中考時,兩班在大教室同考必修科目,她發現陳嘉俊作弊,立刻當眾向助教舉發,他除了被記兩個大過外,那科必修也被死當,偏偏那又是大四唯一的必修科目,這使得陳嘉俊必須因重修而晚一年畢業。
許多不知情的人對茱敏很不諒解,大學生考試作弊已是家常便飯,她的舉發令許多人很不以為然,隔壁班的同學甚至對她怒目相向,但她不在意。而陳嘉俊對遭整的原因心知肚明,同時也深怕茱敏在更憤怒的狀態下,抖出他害秀綺墮胎一事,因此始終低聲下氣,甚至還公開地要眾人不要怪她……
笑話!最惡心的莫過于這種無恥之徒,明明做錯事還裝出無辜樣,當她听到他這樣說時,簡直氣瘋了,可在她沖上去踹他之前,雲丞風已搶先一步出面揍了陳嘉俊數拳,打得他鼻青臉腫,抱月復求饒。
此舉讓眾人驚訝不已,也隱約察覺到事情並不單純,但在所有知情者閉口不提的狀況下,也漸漸無疾而終。
雲丞風之所以會知情,是因為秀綺剛拿完孩子不久後,某日與茱敏走在校園時突然暈倒,而正巧路過的他見狀立刻協助將秀綺送醫。診療過程中,發現胚胎沒刮除干淨,得再重新刮子宮壁,那時雲丞風還被錯當成孩子的父親,被醫生狠狠地訓了一頓。
雲丞風承諾不會將此事告知任何人,甚至連在大三下就搬出寢室回家住的月華也不知道。
他本來不曉得讓秀綺懷孕的男生是誰,直看到茱敏突然對陳嘉俊帶有強烈的敵意,才猜出一二。
茱敏對此很感激,但看在月華眼中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表面未說什麼,卻已結下心結。
孰料,陳嘉俊在經過這些之後,還有臉參加這次的畢業旅行,並且毫不避諱地當眾與學妹卿卿我我,教人看了就火大。
秀綺苦笑。「我不在意他,我在意的是那個學妹……看到她正步向我的後塵,有點擔心。」她別過臉,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
茱敏難過地望著她,原本活潑、愛笑的秀綺,像變了個人,原本就不豐腴的她,更加瘦削了,兩眼也變得無神,彷佛青春和熱情,都已消逝,教人看了好心疼。
「真該閹了那家伙。」茱敏恨恨地說道。
「算了,男生不都是這樣!是我傻,沒听-的勸……」說到這,秀綺再度紅了眼眶。
茱敏拍拍她。「不要再想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散散心,別為了那種男人壞了興致,就把他當作是寄生在牛糞上的一只蛆,不值得去想。」
蛆?好毒的形容,秀綺不禁被她逗笑。「好嗯心喔!」
「因為那個家伙就是那麼令人作嘔。」看到她再展笑顏,茱敏也稍稍松口氣。
「原來-們在這!」淨文喘吁吁地跑過來加入他們。
「講完電話了?」淨文一下車便去找電話,跟在南部念研究所的伍昭元學長聯絡。
「嗯!」
「跟學長約好見面了嗎?」茱敏將手中另一瓶飲料遞給她。
「約好了!今晚他就會騎車過來墾丁找我們。」淨文露出甜蜜的表情。
幸福的小女人……茱敏看著她,不禁心生感慨,愛情真是又苦又甜,左邊的好友為情落得遍體鱗傷,右邊的好友則沈醉在愛情的甜蜜中……
「月華跟丞風吵架了!」淨文突地說道。
「怎麼會?」
「為什麼?」
她們同時開口問道。
淨文聳聳肩。「天知道,最近他們吵得可凶呢!」這對甜蜜情侶從升上大三後,爭吵開始變多,有好幾回還轟轟烈烈鬧分手,可全又被她們給勸合了。
茱敏沉著臉。「難道還在為那件事……」
提到「那件事」,秀綺和淨文互看了一眼,秀綺難堪地垂下頭,淨文則連忙說道︰「應該不會啦!我們不是也向月華解釋過了嗎?她應該已經釋懷了。」
釋懷?
茱敏不這麼想,事實上,月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更生氣了,氣她們居然不把秀綺的事跟她說。但秀綺不願讓月華知道這件事是有緣故的,因為當初陳嘉俊會主動親近秀綺,有大半原因是想通過秀綺來親近月華,只是月華先一步被雲丞風給追去,他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秀綺身上。
因此秀綺面對月華時,總有莫名的自卑,她不想讓月華更看不起她。
總之——事關人心,都會變得很復雜啊!和月華的互動在近一年變少了,但也有足夠的時間了解她的脾性,別看月華外表美麗自信,可這份自信只要一踫到雲丞風便煙消雲散。
大三時,雲丞風被人拱出來當系會長,系務繁忙,減少了兩人相處的機會,月華因此變得很不安尤其當時擔任副會長的二年級學妹與雲丞風走得很近,更是讓醋海頻頻生波。
茱敏擔任系干部之一,很清楚那個學妹纏著雲丞風的目的,他本人倒是很自制,沒有做出對不起月華的事,因此她常幫丞風說話,讓月華安心。
只是,月華也像要氣丞風似的,開始偶爾與其它男生約會、出游,藉此來抗議他的疏忽。
到下學期時,月華搬出學校宿舍回家住,讓雲丞風無法像往日一般那樣輕松接送她,得額外多花一個小時來回,盡管她們都有些看不過去,但這是小倆口的事,旁人也插不上手,只能隨他們去。
這樣的狀況一直到雲丞風卸下系會長職責後才好轉。
經過三升四的暑假,兩人感情再度回溫,但已不似往日那樣的如膠似漆.再加上又發生他為她出頭毆打陳嘉俊的事件……
茱敏重重嘆口氣。「不想管他們兩個,煩死了!」
其它二人都表同感地點點頭。
話是這麼說,但心里還是不舒服,總覺得自己要對此負一些責任,茱敏望向草原另一頭,雲丞風就在那里,一個人看著大海猛抽煙,而月華已經加入一群男生中,和他們談笑去了……
她暗暗在心中嘆息,顯然又要再雞婆一回了。
許是刻意的,當他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雲丞風與丁月華分坐不同的游覽車,茱敏剛好與丞風同一輛,于是她偷了個空走到他的位置。
「有空嗎?能不能談一談?」
丞風看著她,立刻拉下臉。「如果是要跟我談‘她’的事,免談!」
不理他的拒絕,她徑自坐下來。「我就是要跟你談‘她’的事。」
他冷哼,扭頭看向窗外。
「月華對你是毫無防備的,一旦你傷了她,她受的傷會比誰來的都重。」
他轉頭瞪她。「那你怎麼不說她是怎樣傷我的?難道我是木頭,沒有感覺嗎?」他壓抑著怒氣說道。
「我問你,你打算在畢業後就跟她分手嗎?」很多班對或系對,因為怕被其它人笑話,所以說好在校時維持情侶的假象,一畢業便立刻分手。
「當然沒有!-怎麼會這樣說?」
「既然有心走下去,那就要更努力。」
「廢話,難道我不知道嗎?」他生氣地瞪著她。「但我只是個平凡人,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努力吧!」
「男生嘛!該多出點力的。」
「哼!不知是誰天天在高唱‘女男平等’?」
這家伙,存心考驗她的耐性嗎?她翻了個白眼,重新調整戰術。
「回想一下從前吧!讓我想想——」她輕點下巴,面露沉思狀。「那個曾拿著吉他到我們寢室窗下鬼哭神號的家伙是誰?」
他愣了一下才意會。「喂!那是唱情歌,怎麼會是鬼哭神號?」他立刻抗議。
她忍住笑。「喔——那愚蠢到在文學院頂樓垂下一張寫著‘丁月華,生日快樂!我願意做-的生日禮物!’布條的笨蛋又是誰?」
他瞪著她。「-別把這件事說得那麼不堪,好不好?那可是很別出心裁的生日禮物。」一些精心策劃的事物被她這麼一說都變得很沒價值。
但隨著她的話語,一些過往的記憶也慢慢被喚起,熱戀的甜蜜再度盈滿了心頭。
「還有呀!叫三十個男生戴上你的面具,在校園中四處穿梭,看到女主角就喊——‘丁月華,請跟我交往吧!’唉!一想起來就覺得很恐怖,細胞不知被嚇死了多少!」對他這招死纏爛打,她們可都是甘拜下風。
「喂!那可是我的經典之作——」他嘴角忍不住揚起。
她同意地點點頭。「的確是‘經典恐怖之作’!」
他瞪著她,然後噗地一聲大笑出來,而她只是面帶微笑地注視他。
未幾,笑聲稍歇,他目光炯然地看著她。「-干麼要跟我說這個?」
「提點你一下嘍!有時候女生是很單純的,一些簡單的東西就可以打開心房,你為什麼不用過去那股沖勁再試一次呢?記得,要按對開關!」
他沉吟了片刻,然後微笑地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的!」
「好!任務達成。」她起身。
「茱敏!」他喚住她。
「嗯?」
「謝了!」
「不客氣!只是還你幫我揍那個混蛋之恩。」她笑笑。
「咦?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能收。」他正色道。
「為什麼?」
「因為我想揍那家伙很久了,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不能算是你欠的。」
「這樣啊……」她輕點椅背。「那就當作報答上回你送我去醫院看病。」
他搖搖頭。「這一筆已經在-答應擔任我系會干部時還過了。」
「唔!說的也是。」茱敏扮個鬼臉。「而且,還幫你做牛做馬一學年,已經還夠多了!」
「嗯!連本帶利算得一清二楚,還附贈了許多。」想到此,從他心底涌上一股熱流,若非有茱敏協助處理會務,他不會那麼順利完成會長的工作。「……所以,這回算我欠-的。」
她輕笑出聲。「好呀!你想欠就讓你欠,你想怎麼還也隨你。」揮揮手,便走回自己的位置。
目送她的身影,丞風突然覺得若有所失,和茱敏談話,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和她化敵為友,開始互動後,發現她真的很不錯,是可共事也可信任的好伙伴,與她相處是件很舒服的事。
這一年多來,除了在系務上獲得她的協助,也多虧她在他和月華之間周旋,助他們度過好幾次難關。
可惜她沒男朋友,要不然有問題時,他也很樂意拔刀相助,偏偏——沒有。
他曾好奇問過月華,為什麼茱敏不談戀愛,月華只淡淡地回道︰「她一向有自己的主見,可能是因為讓她有感覺的男生還未出現。」
「什麼樣的男生會讓她有感覺?」
「那種肯奮發向上,努力求進取的男生吧!」
這條件還真是怪異,但似乎挺符合她的個性。他本想好心的幫她介紹男朋友,可看看周圍,沒一個達到她的標準,所以也就算了。
為什麼沒有男孩發現,在那平凡的外表下,有著聰慧、敏銳、豐沛的心靈,跟她在一起的時光絕不會枯燥乏味。
可惜他雖懂,卻已經來不及……
突然意識到自已的心思過于在這件事上打轉,忙整理心情,把思緒轉到那個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美麗身影上。
他該如何再讓月華開心而不會太擔心呢?
他已厭倦了兩人之間的斗氣,她總是用其它男生來引發他的妒意和怒氣,而他也會氣得反將她一軍,刻意與其它女孩熱絡……惡性循環之下,兩人之間總是反復上演著吵架與道歉的戲碼。
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的,當然,他也該相信她。
輕輕吐一口氣,正如茱敏說的!他得再找回最初的那份熱情與愛戀。
車窗外樹木搖曳得極厲害,風刮得極強,遠方有人放風箏,風箏被吹得極高,突然間——他向往那風,無拘無束。
再看到月華時,茱敏正在她身邊,兩人手挽著手散步,態度親密地說著話,他決定給她們多一點相處時間,而他也需要想一想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吃完晚餐後,所有人圍在戶外庭園,各自閑聊。
月華和茱敏她們一道,狀似不經意,可眼楮卻不住四處張望著。和茱敏談完話後,她只想立刻見到雲丞風,想沖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但打從晚餐起,就不見他的人影,令她好心焦,可又不願逢人就問他人在哪兒,免得讓人笑話。
「看到他了嗎?」她低聲問茱敏。
「沒,剛繞了一圈都沒見到他。」茱敏輕聲回答,看到月華擔憂的模樣,她輕拍她的手。「別急,這麼大的人不會不見的!」
「可是……」月華咬著下唇,她現在好想見到他,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的、這麼的想見他!
有人利用庭園的自助式伴唱機開始唱起歌了,樂聲和掌聲不絕于耳,月華心不在焉听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人說著話。
就在此時,燈光突然暗下來,歌聲也停止,眾人皆驚呼,直問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雲丞風的聲音從麥克風流泄而出——
下課的鐘聲常常帶給人許多不同的感覺有時候是一種輕松的解月兌有時候卻是一種失落的茫然但是對于馬上就要畢業的人們而言卻是無憂無慮學生生活的休止符在悠悠揚起的回憶歌聲里我忍不住想告訴你一個用青春歲月譜寫出來的故事故事的開始是在大一第一次見到-時-的美麗讓我驚嘆-的笑容讓我沉醉直到那一天第一支舞音樂響起時我才有勇氣向-邀舞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跟-一宣一直跳下去……
這是葉佳修所作的「第一支舞」開場白,稍作了修改,當他以感性的聲音,念完後,黑暗中燃起了仙女棒,美麗的火花令人忍不住發出贊嘆,吉他聲也跟著響起,低沉醇厚的聲音開始唱著「第一支舞」。
當雲丞風帶著吉他走到丁月華面前時,丁月華早已熱淚盈眶。
「我可以請-跳一支舞嗎?美麗的公主。」
月華破涕微笑,將手放進他掌中,眾人立刻拍手吹哨、叫好。
輕柔的音樂瀉出,那對儷人翩翩起舞,接下來一對對情人也下場共舞著。
這一夜——是浪漫情人夜。
第二天,他們繼續留在墾丁,到恆春四處游逛。
月華和一票女生去紀念品店「血拚」,丞風則在外面四處亂晃,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夜晚,他就興奮不已。
昨晚,月華偎在他胸口,嬌聲告訴他——今夜,她想完全屬于他。
她說︰「當兩人合而為一時,才能真正的相知相惜……」
他听完後,差點不能自持,可她話一說完,便輕巧地離開他的懷抱,俏皮地向他吐舌,道了明天見後,就立刻跑走了,留下呆住的他。
作了一夜的春夢。
今早踫了面,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只是用那雙美麗的眼楮望著他,傳達只有兩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暈陶陶地開始幻想今晚,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結合……
以前最大尺度只有點到為止的親密,而她同意更進一步,便是為了鞏固關系,讓兩人更加親密……
只是在興奮之余,卻有股憂慮在慢慢滋長。
就這樣和月華走下去……沒關系嗎?
昨天她會同意和好,是因為他用心營造了氣氛和感覺,使她大受感動,就像茱敏說的,找到對的開關,一按下去,果然不同凡響。
但甜蜜往往只是一時!想起先前的爭吵,都曾讓他一度興起分手的念頭,以前覺得她的任性和耍小脾氣都很可愛,可是現在會感到較為心煩,如果和月華進入了那個階段,就不可以用隨便的態度看待了,他對兩人的未來必須要有更多的想法和計劃。
眼角瞥見茱敏,她正獨自一人逛著其它店鋪,毫不猶豫地,他立刻朝她走過去,現在的他充塞許多疑問,直覺她可以給他意見。
茱敏拿起一把放在店外鋪子上的月琴,好奇觀看著。
「昨天謝謝-了。」
她回過頭,看到是他,對他露出歡迎的微笑,看到那笑,他心頭也莫名暖了起來。
「有什麼好謝的?」她放下月琴轉過身面對他。「你昨天可是做了一件很不錯的事,雖然和以前比起來,稍嫌沒創意了點,但勇氣跟誠意十足,連我看了都很感動。」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嗎?只是借花獻佛而已,不過若不是-先勸月華,她也不會那麼快就理我。對了!-怎麼沒跟月華她們一道買紀念品?」
「你忘了我是南部人,恆春這邊就像我家的後花園,想來隨時可以來。」想到旅行即將結束,明天便可回家,她就覺得很開心。
「我有件事一直想問。」
「什麼事?」
「-為什麼不交男朋友?」
她微愣,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嗯……應該是因為還沒踫到那個特別讓我想深交的人。」
「都四年了,-還沒找到?」
她聳聳肩。「有人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
「-也想這樣?」
「當然不想!只是,我太了解自己了,何況這輩子我只想吃一次心目中最佳的牛排。」說完後,她眼楮一閃一閃的。
听到她又提起「牛排論」,他不禁莞爾。「-實在是……」他搖搖頭,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如果想吃到牛排,先決條件還是要選好肉吧!-要什麼樣的肉呢?」
她偏頭想了一下。「至少要——感覺對的肉吧!你知道當它入口時,會帶給你幸福的滋味,愈咀嚼就愈美味,感受那肉汁滑過喉嚨,好吃得讓人舍不得一口吞進去,只想一再咀嚼……」
她的話引發強烈的想象畫面,讓他忍不住申吟一聲。「小姐,-別再形容了,我突然覺得饑腸輜輔,餓到好象可以把一頭牛吃下去。」
她聞言搖頭道︰「嘖、嘖!你也未免太貪心了!」
「但至少確定沒有放過牛的任何一個部位。」他故意開玩笑道。
一直在旁听他們對話的店家,忍不住插嘴說道︰「牛全身上下是都可以吃啦!不過別把牛毛也吃進去。」
牛毛?!對這陡然插入的話語,他們皆愣了一下,兩人對看一眼後,雲丞風先轉過身,很鎮定地從身上掏出二十元,買了一枝竹蜻蜓;茱敏則是客氣有禮地向老板道謝,然後兩人快步離開那家店,直到遠離店家的視線。也不曉得是誰先發出噗嗤聲的,他們互看一眼後,便同時放聲大笑,兩人笑到抱著肚子蹲在地上。
「天!哈哈……我剛剛憋得好難過,哈哈!喔!肚子笑得好痛。」丞風揉著肚皮,依舊狂笑不止。
「……我……也……是,那老板真的很好心……牛毛?我的媽呀!」茱敏抹去眼角的淚水,想止笑卻停不了。
兩人足足笑了五分鐘之久,才慢慢歇下來。
丞風記不得自己何時如此開懷笑過,他笑著凝視依舊帶笑的她,突然覺得她的臉像是會發出光采一般,耀眼奪目,-那間,他羨慕起那一個可以讓她「感覺對的肉」,能被她所選擇,應該是很幸運的。
笑完後,有種溫馨流竄其間,而原先想問她的問題也在此時浮上。
「茱敏,我再問-一個問題。」
「好!除了‘牛排’問題以外,其它的都可以。」
他輕笑出聲,然後很快地恢復嚴肅,看到他露出正經的模樣,她也收起了笑,跟著正經起來。
「我要問的是——認為我跟月華在一起……會幸福嗎?」
茱敏听完他的問題,沒有皺眉,只是驚訝地看著他。「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我?」
「旁觀者清嘛!」他干笑道。
茱敏沒有立刻回答,她手支著下巴靜靜地思索著。「你這個問題不該問我,我會祝你們幸福,但能不能真正得到幸福,卻得要看你們自己,答案在你們的身上。」
「在我們的身上……」他默默咀嚼這一番話,然後——「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沒什麼好猶豫的,他已選擇了丁月華,就要好好待她、寵她,一如他曾給過她的承諾。
「再度跟-說聲謝。」他將手中的竹蜻蜓遞給她。「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她大方收下。「不客氣。」
揮揮手,他轉身離去,目送他的背影,她只覺得有些荒謬,明明自己連戀愛都沒談過,卻老是給人一大堆有的沒的意見。
那樣說——真的對嗎?
旁觀者——真的清嗎?
她用力一搓,將手中的竹蜻蜓放飛到天上,一陣風適時吹來,將它托得更高,久久才落下。
他倆作夢也沒想到,這樣和諧的歡笑局面,得過幾年後才能再見到……
「小姐,-為什麼哭呢?」
月華有些茫然地轉頭看向出聲的人,是剛剛那個向她搭訕未果的男人。
她哭了?
伸手模向臉龐,的確是濕的……
她怎麼會哭呢?淚水不是早已流干了嗎?
即使哭泣,也喚不回過去的甜美時光,更阻擋不了那場意外的發生——
哭,又有何用?她瞪著手上的水痕半晌,然後她笑了。
她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顏對那個不速之客說道︰「我哭,是因為我即將和最心愛的男人見面了。」
男子聞言模模鼻子,不再多話地離開了。
她再度望向窗外,如果淚水可以成為要回他的武器,她發誓——她會好好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