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愛 第八章
確認情況之後,水荷繡鞋踏出門外,直直往隔壁房走去,到門前時,卻被掌櫃的攔住去路。
「姑娘。這房里的客人病了,你就別來惹事,回房去吧。」掌櫃的可不希望再橫生枝節。
水荷瞪了掌櫃的一眼。
「瞧您人模人樣的,倒沒什麼仁心。」她冷覷他一眼。「您老還是讓讓路,如果我的醫術派得上用場,您就能少個冤魂留在客棧里,瞧這兒,陰風慘慘的,也不知道有幾個過路人魂歸九天了……」
水荷一邊說、一邊往四周瞧了瞧,仿佛真的看到了什麼似的。
「好好好,姑娘你請,別再說什麼鬼話嚇人了。」掌櫃知道眼前的她不好惹,一番話說得尖酸刻薄,像是他多不懂人情世故一樣。
水荷大方往屋里走,只見一個老婦在床邊啼哭,一個老丈人昏睡在床上,也不曉得是怎麼了。
水荷站在床邊,瞧著老者面色蠟黃,氣息微弱,似是病得不輕。
「婆婆,讓我幫他把把脈。」水荷帶著溫和的語氣開口,態度卻恁是強硬,自信的態度讓老婦人不由自主的移開了位置。
水荷小手放上老者枯黃的手腕內側,凝眸仔細診著脈,努力回想著父親曾經教導過的一切,試圖彌補那些不曾認真的歲月。
「這病該有十多天了吧。」她輕聲開口,回眸看了老婦一眼。
「是啊,我們到這個村子沒多久,他就染了病,請了大夫來看,也沒見起色,只是一日比一日更加虛弱。」老婦急忙補充。
水荷查看老者的臉,有著上焦燥熱的病征,可見其體內虛火上升,腸道干澀,痛已傷胃。
「這位老伯是不是很久沒解便了?」水荷回眸看著老婦,只見後者猛點頭,還不忘補充。
「他喝藥就吐,什麼東西都吃不下。」老婦見小姑娘還有兩下子,一臉急切。
「我了解。」水荷點頭,知道這癥狀必伴隨嘔吐失津的毛病,只要解便之後,則嘔吐自止。
確定病癥之後,她拿出隨身銀針,稱做火烤消毒之後,將病患側身躺好,在幾個重要的穴位下針,動作純熟,下針利落,幾個在旁觀看的人,都不禁眼露佩服。當然,這些人還包括了閻焰。
縱使他不明白她為何要插手,不過,此時專心一意的她,看來不像是個娃兒,很有一代神醫的風範。
水荷在診脈時格外專心,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眼光,下針之後起身來到案旁,提筆書寫藥方。
「老伯的病沒有大礙,只是幾個大夫沒有對癥下藥罷了,照這藥方抓個三帖,便能解嘔止熱,休息兩天就能下床,繼續陪您游山玩水了。」水荷將藥方交給老婦人,笑容回到臉上,又變回那個頑皮的小娃兒。
「謝謝,真的謝謝你……」老婦好生感激,握著水荷的手,老淚縱橫。
「不打緊,舉手之勞。」水荷笑得很甜,終于能感受那種救人一命的成就感。
這樣的她,父親滿意嗎?
已經離開她的他,能放心了嗎?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頭看著窗外,仿佛想起那些與父親在外行醫的日子。
閻焰始終在門前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能看見她微蹙起眉,能見到她紅唇輕語,眉兒輕揚,笑意燦爛……當然,也沒遺漏她眼底那一抹惆悵。
這小丫頭對著病家說話,倒是溫柔萬千,笑意甜甜,沒有一點兒朝自己說話時的潑辣樣。
那雙深邃的黑眸依舊銳利,輕易捕捉到她的每個神情,他凝神望著她,而水荷仿佛察覺到他的目光,眸光從老婦人臉上移了回來,與他的眼對上。
她不明白為何那雙冷靜的眼楮,仿佛在笑……
忙和半天,回到房里時已近午夜,閻焰自覺體力還很好,但水荷顯然精神不佳,才回到自己的地盤,便哈欠連連,一雙大眼眯得快要看不見,這入真是……
診脈、下針、寫藥方時,看不出一絲倦意,卻在診療結束之後,像被抽了魂似的,連走路都顛顛倒倒。
「我好累……」伴隨著一聲沒半點文雅的哈欠,水荷靠在他的肩上,大眼兒微閉,只靠兩只腳自有意識的往前走。
閻焰側看她一眼,她不用開口,他就知道她累慘了。
「你是個姑娘家,走路這麼沒規矩。」都偎到他的肩上來了,他的鼻尖有著屬于她的淡香,教他有些不習慣。
他是個火里來水里去的大男人,鞭出人亡,除了同門的東方御與司徒胤之外,他幾乎沒有朋友。這個小妮子倒是勇氣可嘉,傍晚一條命差點兒沒掛在他的手上,現在倒好,靠在他的肩上,一副舒服的模樣。
「有沒有人說你,有個很不搭的名字。」水荷邊睡邊走邊開口,一心好幾用。
閻焰微挑眉,給了個理所當然的答案。
「沒有。」就算有人有意見,也沒人敢在他的面前說。
水荷停下了腳步,微微瞠開只剩一條縫的小眼楮,看著眼前有著一頭黑長發,老穿著一身好看優雅的白袍,襯出一身冷意與疏離的他,那雙又細又長的單鳳眼,老帶著濃濃的殺氣……
「你的名字,像火;你的個性,像冰。」水荷下了結論,也同時了解,這樣的男人,的確沒人敢當他的面嫌棄他的名。
而她敢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勇敢,而是因為戴在她大拇指上的屠血戒,知道他受制于自己。
「姑娘你的名字,也是不是一樣。」閻焰覷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也不是省油的燈。「水荷,這名字一來優雅,二來溫柔,但我們相處至今,沒見到姑娘有一絲絲優雅溫柔的表現。」
哎呀,竟被他反將了一軍。
水荷努力瞠大睜不開的眸,料想是她精神不濟,才會一時詞窮,不知該怎麼反駁他。
「算了,等我回房養足精神,明日再戰。」水荷加快腳步往房里去,踉蹌的腳步還絆著門檻,差點兒沒跌個狗吃屎。
還好,跟著父親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雖沒學會高深的武術,但自保的功夫還是有的,一個鷂子翻身,安然落地。
跟著她身後的閻焰,看著她體力不支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你真愛多管閑事。」自己的事兒都管不完了,她倒管到別人家去。
水荷覷他一眼,對于他的只掃門前雪,一點兒出不意外。
只是,她一直沒忘記,父親之所以成為神醫,不單只是他的醫術高明,更難得的是他的醫心,可以全力拯救任何人。只要患者還一息尚存,不管成功與否,他都不吝一試,只為得與閻王爭命,一時一刻都好。
以前的她,也常覺得父親多事,而如今,閻焰嫌她多事,是不是代表,她又朝父親更靠近了一點呢?
「醫者父母心,只要有機會,我們就該伸出援手。」水荷雖不認為他能明白,還是願意與他一起分享。
畢竟,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可有充分的「機會」,能見識到她的多管閑事。
聞言,閻焰的俊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他這人從來不管他人瓦上霜,只想盡早完成任務。
說到這兒,閻焰終于想到了正事。
「『醫典』在哪,你可有個底?」天寬地大的,他們總不能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飛,只怕花上個三年五載,都沒法兒成功完成任務。
水荷伸了伸懶腰,倦意席卷而上,輕手輕腳的上了床榻,再次和衣躺下。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閻焰看著她直奔床榻,黑眸蹙了起來。「你究竟知道『醫典』藏在哪里嗎?」
水荷看了他一眼,黛眉也跟著蹙緊,仿佛他是只擾人的蚊蟲。她側過身,準備夢周公去。
「易、姑、娘!」閻焰壓低聲音,還沒人可以一再地忽略他的問話。
「你就不能先讓我睡,明天再說嗎?」水荷咕噥的喃了幾句。
這句話,也正是閻焰想問她的話。
「你就不能把話直說了,做原計劃接下來的事嗎?」他起身,來到床邊,看著那張無神的小臉,壓抑著搖醒她的沖動,因為她看起來仿佛是真的累極了。
「閻焰……」突地,水荷睜開雙眼,軟聲軟調的喊了他一聲。
瞧著那一雙眼,水靈靈的望著自己,不知怎麼著,閻焰的心彷似停了一下,才又火速的飛飆起來。
從來沒人這樣看著他,也從來沒人用這樣的溫柔態度喊他……
閻焰清了清喉嚨,感覺喉間像是突然被哽著了什麼,不上不下的,連一顆心都有些失速。
「什麼事?」鼻尖繞著屬于她的清香,逸入他的鼻尖,撩撥著他一向很平靜的心。他鎮定出聲,聲音卻有著說不出的沙啞。
「我好累。」水荷輕聲開口。
瞧著她的眼波柔,語氣柔一望著他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柔媚,像是挑起他的某一條神經,教他的眉蹙得更緊了。
偉岸的身軀驀地一繃,洶涌的欲|望襲來,竟陌生而刺激得緊,霍地,他轉過了身,邁步來到窗邊,呼吸著新鮮透涼的空氣。
真是詭異極了,那一聲輕喚,竟讓他呼吸有些急促,輕易被撩起了欲|望。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會有上的波動,只是……他還不曾因為一聲輕喚而起了欲心一一該是他太久未近的關系,閻焰如此告訴自己。
「對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醫典』在啦,關于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床榻上傳來慵懶的應答,躺在床上的水荷軟軟的開了口,終于想到該回答他的問題。
很好,知道就好!
閻焰微微點頭,仍不想在此時回頭,迎眸看著會讓他心跳不穩的她,他只是提起耳根,屏氣凝神的等著她的答案,也才能好好計劃接下來的行程,預估行動結束的時間。
只是,月兒緩緩西移,寧靜的房里,除了蠟燭的微弱光亮,與偷灑入窗的月光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響。
事情……不對。
閻焰緩緩轉身,凝眸看著在床上背對他躺下的小女人,等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勘查情況,緩慢的來到床邊,低頭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清麗而精致的五官,白皙無瑕的粉頰,紅女敕欲滴的女敕唇,又挺又直的小鼻尖,正呼吸著干緩而穩定的氣息……
她的美麗沒有讓閻焰松開眉頭,兩道濃眉仿佛眾得更緊了,只因為一一這小丫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