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鏡 第九章
天問台上。
砰的一聲,自家大門被踹成兩半轟然倒下,一陣陰風隨即刮了進來,坐在-頭的一神一人,都僵住手邊的動作,愣看著來勢洶洶、怒氣也沖沖的軒轅岳。
「你究竟讓我吃了什麼?」先後吃了兩顆藥丸,的確是不再拉肚子了,但,卻有副作用。
不設防的燕吹笛與藏冬,在他開口後,驚嚇過度地一塊自椅上摔下來。
「你……」面色蒼白的燕吹笛顫顫地指著他,「你的聲音……」小……小家碧玉女人聲?
「壞了……」藏冬則是瞪大了眼,呆看著變音的軒轅岳腦中一片空白。
啞然無言了好半晌,回過神來的燕吹笛與藏冬兩兩交視一會,他忽地自地上跳起一鼓作氣沖上前,二話不說地探出兩掌往軒轅岳的胸前一模。
「咦,怎麼沒有?」他怔怔地模著平坦如故的胸口,還以為那顆煉錯了的丹藥還有其他意外的作用。
軒轅岳咬牙切齒地緊握著拳,「你希望有什麼?」
「沒、沒有……」經那雙充滿憤恨的火眼一掃,燕吹笛怕怕地舉高兩手頻往後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已經很想殺人的軒轅岳,兩眼不斷在這兩個知道內情的人身上游移。
藏冬愣目以望,「軒轅小子,怎麼……怎麼你的聲音變來又變去的?」-下子是個嬌女敕女敕的小姑娘,一會又變成隔壁大嬸,這回開口又不一樣了,居然變成年邁滄桑的老太爺……
被說到心頭恨處的軒轅岳,嗓音馬上變成菜市叫賣小販的破鑼大嗓。
「我若知道我還需要來這問清楚嗎?」現下他的聲音是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日數十變!
「燕家小子,你煉的究竟是什麼丹呀?」冷汗濕遍全身的藏冬急急挨至他的身邊,緊張地猛扯著他的衣袖。
「我……」也不明狀況的燕吹笛,張大了一張嘴,怎麼也想不通這回的藥效怎會那般古怪。
「不要鬧了,這後果很嚴重的!」急得跳腳的藏冬,趕在軒轅岳殺過來前硬是把他給推出去,「你快點把事情解釋清楚,免得殃及無辜!」
「師、師弟……」被迫面對復仇者的燕吹笛,趕在軒轅岳翻臉前忙不迭地抬起一掌,「慢著!你听我說,我可以解釋的!」
深覺受辱,顏面不堪受損的軒轅岳,恨恨地眯細了眼。
「這藥是哪來的?」枉他那麼尊敬自家師兄,結果呢,差點在茅房-拉去半條命不說, 瞧他這會變成了什麼德行?
猶豫著要不要把實情說出的燕吹笛,在軒轅岳鐵青著一張臉朝他節節逼近時,他害怕地伸出三根手指頭。
「老鬼找的藥材,黃泉給的藥引,我煉的丹……」說吧說吧,到底是誰搞的鬼?
「干啥把我抖出來……」本想從後門月兌身的藏冬,在被點到名後悲憤地瞪著不講義氣的燕吹笛。
「把解藥給我!」暗自記下三名待宰的對象後,滿腔憤火的軒轅岳一刻也不能等地朝燕吹笛攤出一掌。
「呃……」瞪著那只討藥的掌心,冷顫忽地上身的燕吹笛,卡在喉間的實話,在這刻實在是沒勇氣吐出來。
「解藥在哪?」急於解除藥效的軒轅岳,怒氣沖天地大聲喝問。
「我……」燕吹笛怯怯地迎上他殺人的目光,好半晌,才小小聲地自口中擠出,「我沒煉。」
理智倏然全失的軒轅岳,二話不說地揚起衣袖,使出全力往前一擊,而挨了兩掌直直倒地,一顆心都被打碎的燕吹笛,則是躺在地上,萬般不願相信自家師弟竟這麼狠得下心。
他掩著臉嗚咽地抽泣,「竟然……用金剛印對付我……」無情無義的師弟啊,居然把他當成孤魂野鬼打。
「不關我的事!」在憤紅了眼的軒轅岳把下一個目標宅在自己頭上時,忙著找地方躲的藏冬揮舞著兩手趕緊聲明。
「別想撇得那麼清!」早就蓄勢待發的軒轅岳,兩腳重重一踏,迅速排出陣式之後,將已結印的雙手朝前凶猛擊發。
一陣炫目的白光過後,看在燕吹笛的份上,不能還手只能認命躺平在地的藏冬,嘴角微微抽搐。
「七……七星大法……」無辜的他比燕吹笛更想哭。「為什麼我的比較高級?」他只是幫凶而已啊。
氣沖沖踹破燕家大門離去的軒轅岳,踩著毅然的步伐下定了決心,決定此後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指望燕吹笛,在他去西域之前,就由他自己將解藥煉出來。
被留躺在原地的受難者,在軒轅岳走得老遠後,緩緩側首看向有難同當的同伴。
「你沒找錯藥?」燕吹笛一手掩著受創的胸口,將質疑的目光掃向嫌疑神。
「你沒煉錯丹?」也呈大字狀躺在他身旁的藏冬,則是很懷疑地看著這個煉丹技術不良的前科犯。
相同的肯定流淌在他倆的眼眸間,半晌,他倆異口同聲地揪出害軒轅岳變成那般的禍首。
「那只說話不算話的人妖……」三者減去二者,凶手就是他!
被拖著一塊下水的藏冬自地上坐起,扭了扭脖子,感覺全身一把老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他低首看了一臉欲哭無淚的燕吹笛一會後,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頭再將他拉起。
「節哀吧。」這下子他師兄弟倆的感情應當是不會再和樂融融了,而往後軒轅岳恐怕也不會再崇拜他家師兄。
燕吹笛欲哭無淚地呆坐在地上,不能接受這等打擊地看著門外,恍然間,他仿佛听見了黃泉那死對頭躲在遠處的竊笑聲。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沒想到那只人妖居然……居然……」他是提起了多大的勇氣,才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煉丹,還不惜血本的拿顆真的舍利去換藥引,沒想到那只臭狐狸居然跟他玩陰的!
藏冬模模鼻尖,「往好處想,你家師弟短期內是絕對去不了西域了。」頂著那種怪嗓門軒轅岳怎好出門見人?不過他相信,軒轅岳煉丹的速度絕對比他家師兄快就是了。
對他的勸言置之不理,燕吹笛捧著一顆受傷的心,強忍心傷地自地上站起,眼中再次透露出不屈不撓的光芒。
「等等。」藏冬一把拉住他,「你上哪?」
「煉丹。」既然事情已經露餡了,那麼他就必須趕在軒轅岳走人之前一了心願。
藏冬告饒地撫著額,「我不早對你說過了?那玩意是絕對煉不成的,你為什麼就是不死心?」不可能有的玩意,他偏偏要求個可能,天底下哪會有那種東西啊?
「我就不信我煉不成!」不肯服輸的燕吹笛卯起性子地站在原地大吼。
「我說燕家小子,換個對象啦!」他索性提出一個替代方案。「與其你年年月月都蹲在丹爐前煉那啥子鬼藥,還不如你換個人比較快!」
「這種事是你說換就能換的嗎?如果能換,我當然也想換啊!」已經灰心喪氣到某種瀕臨崩潰程度的燕吹笛,氣吼吼地扯著他的衣領。
「不能換那就放棄他啊!」被遷怒得莫名其妙的藏冬,理所當然地應道。
「要是能放棄的話,我又何必這麼苦惱!」被踩著痛處的燕某人,當下揮出燕家神拳,並且跟軒轅岳一樣都是揍了就跑。
「我都說過了……」再次中拳的藏冬苦情地掩著臉,「不要每次一害羞就往我的臉上揍……」他們師兄弟的事關他這局外神什麼事啊?
偌大的燕宅內,在那對師兄弟走後,頓時安靜了些許,早發現這有不速之客的藏冬揉揉臉,撇過面頰往身後一問。
「都听見了?」听了這麼久,也不曉得他究竟听懂了沒。
放心不下自家臭小子,特地拉下老臉趕來此弄清狀況的申屠令,此刻蹲躲在廳角,訥訥地一手指著門外,並將難以相信的目光投射在藏冬身上。
「那小子……跟軒轅岳……」不會……是他想像的那樣吧?
走至他面前的藏冬,相當無情地向他頷首。
申屠令不願相信地搖搖頭。
無奈的是,藏冬卻肯定地再朝他點點頭。
申屠令的一張老臉隨即垮了下來。
秉持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精神的藏冬,興高采烈地挨蹲在他的身畔,笑咪咪地朝他伸出一指。
「你知道你家兒子這些年來,都窩在天問台上做些什麼嗎?」
申屠令的表情已經有點茫然,「做什麼?」
「煉丹。」他先把規規矩矩的答案奉上。
「他想煉什麼丹?」
「移心換志丹。」他再把誰也听不懂的燕氏自創丹名給呈上。
申屠令的兩眉馬上扭成麻花狀,「那是什麼鬼玩意?」
「別急,這事長得很,且听本神慢慢道來。」藏冬抬起一手要他緩一緩,「準備好了?」或許听完這些話後,他會很後悔這些年來為何不早點來認兒子。
「嗯。」不明就理的申屠令還蹲在原地等著神來替他解答。
藏冬深吸了口氣後,一鼓作氣地將內情道出︰「你家兒子之所以想煉這丹,是因他想自軒轅岳身上得到的不是尊敬而是愛,只可惜軒轅小子是個修道人,對他只有尊敬,永不會有愛,因此他希望藉此藥將軒轅岳對他的尊敬化為愛!」
申屠令的下巴掉了下來。
「我再同你說個故事。」藏冬一手扶起他掉得太早的下巴,將話鋒一轉,娓娓帶出事情的起源,「因軒轅岳自小就天資異於常人,他倆的師父皇甫遲,深怕軒轅岳將會夭折,或是無法順利長大成人,故在軒轅岳十歲前,就依照人間的習俗把他當成女孩來養,而你家兒子,就這麼呆呆的被騙了十年。」初戀果然都是盲目的。
一只烏鴉自申屠令的頂上飛過。
「好不容易,燕家小子才從心愛的師妹變師弟的失戀中站起來,偏偏十歲後的軒轅岳卻開始崇拜起自家大師兄,於是同一師門下無路可逃的燕家小子,在認清了軒轅岳的性別後,痛下決心地決定再暗戀他的師弟一回。」該說他是沒人格,還是葷素不忌?反正那小子是只要軒轅岳就行,是男是女,他才沒堅持那麼多。
兩目呆滯、面色慘然的申屠令,冷汗一顆顆往下掉。
藏冬頗遺憾地深吁了口氣,「唉,可這一回,燕家小子在強迫說服自己拋開世俗成見豁出去後,卻在緊要關頭發現,他的這個寶貝師弟,永遠也不會愛男人。」
申屠令已經很想為他那悲情的兒子掬一把同情淚了。
「總之,歷經暗戀、失戀、暗戀多年後,飽受折磨的燕家小子,為了不想再失戀一回,因此才會窩在天問台上苦苦煉丹。」藏冬清了清嗓子,愈說愈想搖頭。「可最悲慘的是,苦煉多年都沒個成果倒也罷了,沒想到你家兒子的噩運還是那麼無人能及,這回就連那只提供藥引的人妖竟也騙他。」往後恐怕就連暗戀的機會也沒了。
為了那個感情路上坎坷無比的兒子,以及申屠家恐將如申屠夢所言永無「後」望,滿面心酸的申屠令,老眼中含著淚。
藏冬同情地掏出一條手絹遞給他,「打擊嗎?」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