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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錢婢 第十三章

走到店外,他沒瞧見小二的身影,于是朝轉角走去,遠遠的,便瞧見有個男子站在她身旁,而她探手輕撫對方的束環,這舉措讓他不悅地眯起眼,下一刻,那男子竟扣住她的皓腕,讓他更加不快地眯緊黑眸,拐向轉角,不動聲色地大步走去。

倏地,對面轉角也轉來一名姑娘,不悅地吼,「上官向陽,你在搞什麼?」

他微揚起眉,看了那姑娘一眼,依舊朝小二大步而去,見上官向陽回身走往那位姑娘的方向。也沒興趣理睬,直到听見——

「上官凜」

「小姐」

他頓了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迅速離開的兩人,直到小二緩步走到他身旁,他才懶懶地看向她,只見她一雙眼柔膩似水,無驚無懼,神色自若。

「你剛才在做什麼?」他問。

「沒呀,那人在問路。」

「你不認識那個人?」他撇嘴哼笑。

「不認識。」她沒心眼地搖頭。

夏侯懿眸底閃過一抹痛,抽回視線,啞聲說︰「那人,是以往上官府的總管,名叫上官向陽。」

「喔」上官凜垂下眼,想著他是否在懷疑自己。

「他護送上官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出閣,對地百般呵護,依我看,牛民本是有情有義過了頭。」

上官凜不置可否,只因她清楚知道,她和向陽都是將疑小姐當妹妹疼愛的。

「就連大街上都能如此拉扯而走,要說他們之間沒私情,誰信?」

「咦?」她頓了下,才發現他根本搞錯人,錯把龐三千金當成凝小姐了,「那位姑娘是——」

「上官凝,不是嗎?」

上官凜面有難色,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解釋。他以為向陽喊了聲小姐,那姑娘便是凝小姐,可偏又解釋不得,一旦解釋,屆時肯定會惹禍上身,如此一來,別說他會惱她,就連計劃都要中斷。

「……我也不認識。」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裝傻了。

夏侯懿斜貌她一眼,「這是我頭一回見到她,先前有幾回都想見她,都被上官向陽那只忠犬給拒于門外。」

「爺為什麼想見她?」她不禁疑惑。

「你想知道嗎?」

「嗯。」他不可能和凝小姐有所交集的,可她還在江南時,向陽寫給她的家書里的確提過他三番兩次想見凝小姐,都被檔了下來的事。

「因為我恨她,因為她是上官漩的女兒。」他面無表情地說,緩步往回走。

暗抽口氣,上官;夏決步跟上他。「可……爺,這冤有頭,債有主,若要算及他女兒,未免也追討太過了。」

若他恨看凝小姐,勢必也會恨她,因為就算她不承認,但老爺總是對人介紹她是他的義女呀。

「但卻也喜歡著她。」

上官凜突地停下腳步,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喜歡凝小姐?這怎麼可能?「爺……你不是說沒見過她嗎?」

回頭,他眸中透著玩味。「我是沒見過現在的她,但我見過十二年前的她。」

「咦?」怎麼可能?凝小姐根本不出門,他哪來的機會見過她?

「在我家道中落,一無所有時,在報慈寺前,她給了我一籃烏李糕餅。」

上官凜頓時一震。

暑風吹拂,揚起他薄透的涼衫,也拉住她的記憶,拋向十二年前——

「喂,你要不要吃糕餅?」

每年人暑配合著浴佛節,上官漩總會開倉發糧販濟,而上官凜總是會一道去。

因為她嗜吃糕餅的緣故,老爺特地請了名廚到家里為她做糕餅,而她從此以後也開始學習做糕餅,就為了解一時之饞,之後每年的販濟,她都會帶著她自己做的糕餅一道去。

五歲那年,她頭一回學會糕餅,雖然外觀有點扁塌,但是昧道她很有把握,瞥見有個污頭垢面的少年窩在牆角,她主動走去蹲在他面前,想要與他分享。

「丑丫頭,誰要吃你的糕餅則那少年冷哼,盡管看似落魄卻依舊傲氣凌人。

五歲大的她一雙水眸轉呀轉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滿足地眯緊水眸,唇下梨渦若隱若現。

他眯起眼,惱聲咆哮,「走開!」

面對他粗魯的聲響,她壓根不以為懺,反而直瞅著她,把抱在懷里的小籃子遞給他,「幫我吃好不好?要是沒吃完,我爹會罵我的。」

「關我什麼事?」他哼。

「就算幫我一個忙,拜托——」她雙手合十,粉女敕小嘴嘟在一塊,模樣逗趣討喜。

少年直看著她,很清楚她不過是拐著彎在施舍,曾為公子的傲骨在體內發酣,讓他不願受人同情,忍著饑餓硬要將籃子遞還給她,這時卻听見寺內有人高喊。

「凜小姐,你在哪?」

上官凜趕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錦衣,「這位哥哥,我家人在找我,我必須先告辭了。」臨走前,她還不忘學義兄向陽的動作,向他抱拳拱手,瀟灑退場。

少年啼笑皆非地看她那傻樣,看著她走遠,與方領物品的翁老擦身而過。

「少爺,我拿到不少米呢。」

「拿去丟掉」他惱聲吼,髒污的臉看得出一絲搬紅,恍若拿人販濟之物,像是要逼他去死。「我不拿上官家的東西,寧可餓死我也不吃。」

「可是少爺不也接受了上官家干金的糕餅?」他剛才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同……這是那丫頭片子自己要給我的,況且。我是非分明,上官漩的罪不會算在她頭上」他有些別扭地說,拿出里頭一塊扁塌的餅,嫌棄地咂嘴。「這哪來的糕餅,真丑」

說是這麼說,他仍嘗了一口,嘴里盡是濃而不膩的酸甜。扎實的內餡、飽滿的滋味,不知為何竟逼出他忍遏多時的淚水。

淚水燙頰,他也不抹,糕餅一塊接著一塊吃,黑眸還鎖著遠處那團故作老成的粉白身影,這是他家道中落以來,頭一回有外人對他伸出援手,沒想到對方竟會是個小女娃。還是上官家的小女娃……

這個小女娃常在夢里滋擾他,一擱就是十二年,沒惦記著卻也沒遺忘,直到他再次踏上京城,他想做的除了是報復上官漩,也想再見她一面。

可惜,始終無緣。

「你傻了?」夏侯懿哪里知道眼前人陷入回憶,只見她傻愣地微啟朱唇。

上官凜用極其緩慢的速度拉回月兌緩的心神,把視線定在他臉上。

差太多了,難怪她沒辦法認出他。

那是她頭一次自己試做糕餅,記得她給的是個很貴氣的乞丐大哥,誰知道那個人竟會是他?那雙憤世嫉俗的眼,深刻地鏤在她的腦海里,可她卻沒能將倆人聯想在一塊,那是因為他的眼已和從前相差太多。

現在的他,不若當年清澈和傲慢,多了分陰沉和算計。

十二年的時間,到底是怎麼折磨他的?

「你在想什麼?」夏侯懿靜靜地注視看她。

「我……」她欲言又止。

該說什麼呢?她能告訴他,其實當初給他糕餅的人是她而不是凝小姐嗎?一旦說破,她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小二,我只說一次,若是你下次膽敢再與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我會將你立即趕出府外。」

上官凜抬眼,粉女敕的唇辦終究是無奈地閉上,不能解釋,那就別說了吧!不過……「爺,你吃醋了?」

「不,是動怒了。」他哼了聲,獨自走在前頭。

動怒?她心頭一震。難道他想殺向陽?「爺,別惱,我不過是瞧他頭上的束環樣式特別。模模而已。」她立即追上他,主動牽住他的手。

夏侯懿一語不發,大手由著她牽,就是不吭聲。

「不然……改天我買一個送你好不好?」她討好地笑說。

「你還欠我一兩。」

「……」她撇了撇唇。「欠你一輩子,服侍你一輩子總成了吧。」

有夠小鼻子小眼楮的男人,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還當她是奴婢,還要跟她算晌銀,有沒有那麼小氣啊!

聞言,夏侯懿唇角微勾,記下她不經意的承諾,但仍不饒過她。「我讓你欠,還要讓你糾纏一輩子,這買賣對我是不是太不劃算了點?」

「喂——」

人暑的陽光在粼粼河面暈開整片金芒,隨著船只駛近,金芒更加瀲灩。

站在渡口的夏侯懿微眯起眸,梭巡著有沉香色魚飾的商舶旗幟。

他掌握的第一手資料顯示,江南茶商陸正將會在今日抵訪京城,而往來京城,倚靠的是四通八達的水道,尤其是載著貨物的船,必定靠嘈運北上。

若他估計無誤,對方會在這幾日內抵達。

他耐心等候,想著連幾日小讓那女人跟隨出門後。她索性賴在大門邊耍無賴的逗趣神態,不由得微勾唇角。

真是個逗趣的俏姑娘!看似聰慧偏又帶著傻氣,水眸打轉的滿是算計,菱唇微勾盡是風情,夭底下怎會有她如此特別的姑娘?

他的心被她唇角的笑給緊緊扣住,就連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抹笑,竟也能讓他思之不忘,好希望她的笑可以繼續下去,而不只是表面展露的笑。

他知道,唯有她唇角的梨渦微現時,才是她真心喜悅之時。

這時有艘商舶接近,他眯眼尋找船上的旗幟,瞧見是沉香色的魚飾,唇角笑意更濃,就站在渡口邊上,等看商舶靠岸,官員查貨收稅。

他耐心等候,直到瞧見一名年約三十,身形瘦高,極具風采的男子走下船。他一身錦衣華服,面白如玉,極為出眾。

「請問閣下可是陸爺?」他立即走上前問。

一雙風眼看向他。「你是——」

「在下夏侯懿!」他揚笑。

陸正神色戒各地看著他,回想起上官凜曾告訴他關于此人的事,也想著與上官凜合作的計劃,她曾說,待他運貨北上,夏侯懿必定會來找他,想不到才下渡口,他竟然就送上門來。

只是,他也未免來得太早了,讓他更加防各。

「久聞陸爺大名,不知今日能否請你過府一敘?」

陸正揚扇,笑意淺露,「抱歉,我並不識得你。」

夏侯懿倒也笑答,「陸爺不認得我無妨,但必定認得我發妻。」

「夏侯懿夫人?」陸正不禁失笑。「夏侯懿爺,在下甚少上京城,即使上了京城也少久留,怎可能認識你的夫人?」

夏侯懿黑眸直鎖定他。「陸爺能夠直入東水門,不就是因為手中握有通行無阻的通令牌,而這通令牌不是我發妻差人逐水道南下,交給陸爺的?」

陸正微愕,思緒團轉,沉聲詢問︰「請問你的夫人是——」

「正是原上官家的金賬房,上官凜!」

聞言陸正徹底傻眼,錯愕得說不出話。

這怎麼可能?他與上官凜認識三年,自認還模得清她的性子,更知道上官家被這人使計搬空之後,她有多麼想要報仇,這樣的她,怎可能和她的仇人在一塊,甚至成了夫妻?

可,他說的明明是上官家金賬房上官凜,還會有錯?

怎會這樣?原本他打算等她收回家業之後,再以恩情跟她索個承諾的,怎麼才多久的時間,已是風雨變色?

這期間,到底發生什麼事?難道是他強逼上官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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