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豪門 第十章
高樓層,數面觀景窗包圍的視訊會議室,長型會議桌上坐滿兩列高級主管,末端是始終鐵青著臉的尚道,而對面高畫質液晶螢幕里傳來美國研究中心的報告,聲音斷續而破裂,影像停滯不暢。
尚道的臉愈來愈黑了,高級主管們的表情也愈來愈綠,尚道深吸了一口氣,主管們隨即倒抽口氣,誰都看得出來,這是這三天來,總經理要抓狂的前兆,眾人屏息以待,直到今日的第一聲暴吼壓倒性地掩去斷續的報告。
「這是誰弄的?!」
尚道把資料往桌面一拍,威力十足地狠瞪在場主管,所有人立刻有志一同,整齊劃一地抖了下,以彰顯他的威嚴無邊。
陰厲的眸像是上膛的烏茲槍,一一瞄準在場所有主管,眾人見狀立即倒地不支,根本不用他正式開槍。
「一群飯桶!」撂下這句話,他起身便走。
歐多佩拉見狀,再不情願,也得跟著他的身後走。
回到辦公室,尚道開始批閱文件,速度飛快,像是要將文件給扒爛,簽名像在刻字,像是要把所有怒火都發泄在上頭。
歐多佩拉注意著他的舉動,眼看他的動作愈來愈粗魯,呼吸愈來愈紊亂,他閉上眼,在心里慢慢地自動倒數。
「歐多,有沒有我的電話?」他果然咬牙吼起來。
「沒有。」歐多佩拉聰明地知道他問的是佔春小姐是否有來電。
「我的手機有沒有響?」他沉痛地閉上眼。
「沒有。」他單手捂著耳朵,覺得耳朵很痛,開始懷疑自己在退休之前至少會聾掉一邊的耳朵。
「我的手機是不是壞了?!」他重捶著桌面。
「應該沒有。」因為他剛才有試撥,訊號無障礙。
「歐多,現在幾點了?!」幾乎是用咆哮的力道。
「五點零一分。」他迅速地報上時間。
「你確定?」氣息不只亂,還有點喘,瞪著他的大眼,血絲密聚,露出幾分猙獰,握著筆的手微顫。
「現在已經五點兩分了。」他一直看著腕表,掌握每一分每一秒,然後沉痛地閉上眼。
果如他所料,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完蛋!又要再整理一次。
「分手、分手,分手!這一次分定了!」掃完桌面文件不夠,還順便惡踹辦公椅一腳。「求我也沒用,因為時間到了,我不等了,求我也不回頭,你就等著後悔吧,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愛你的男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尚道愛上你這個、你這個,Shit!」
只見他從前囂張狂妄的氣息不見了、瀟灑落拓的笑容消失了,俊美清朗的面容扭曲了、領帶歪了,襯衫縐了……一切都亂了。
他被困在愛情網中掙扎,愈是抗拒,愈是將他束縛得更緊窒,透不了呼吸、看不見陽光,他把自己緊緊地捆綁在痛苦邊緣。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在等你跟我說,你為什麼不說?哄我會死啊?我就是想听嘛,我就是在意嘛,你就親口告訴我,你根本就沒有愛過他不就好了?」他幾乎是仰天長嘯,像只孤狼,尋伴的孤狼。
給她三天的時間,她居然沒給上只字片語,電話也不打,竟然狠心到這種地步?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要是真的不方便打電話,傳個簡訊也可以……
像是想到什麼,他側眼瞪去——「歐多,簡訊?」
「沒有。」幾乎是沒有遲疑的,歐多佩拉立即給他「最後一腳」,把他踢入地獄的最底層。
他早就查過每一個可能的訊息,所以……嗯,就是這樣啦!
「你騙我一下會死啊?」他陰郁地吶喊著。
「……我騙你,你是不會死啦,但我會死。」被他打死。
「啊啊!氣死我了!」眼看著就連辦公桌上的電腦螢幕和電話都快要保不住的當口,電話鈴聲適時響起,尚道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話筒,試圖讓自己鎮靜,才沉穩地發聲,「喂?」
是她嗎?會是她嗎?
雖然已經超過五點了,但沒關系,因為他說三天,等于是七十二個小時,是以那天晚上九點開始計算的,只要在九點之前的七十二個小時之內打給他都是有效的,他會原諒她,他會繼續愛她,把她當成的一部份濫情狂愛。
可惜的是——「兒子,我是你老爸,我要跟你說——」
尚道二話不說掛掉電話,他听見了血液逆沖的聲音,听見了額邊青筋跳顫的節奏,而後,當電話再次響起,他依舊飛快接起,還來不及開口,對方已經先行搶白,「你在干什麼?為什麼切我電話,我話都還沒……」
「老頭,我在等一通非、常、非、常重要的電話,不要佔線!」他陰惻惻地吼著,喀的一聲掛斷電話,辦公室恢復靜謐無聲。
時間滴答滴答流逝,他瞪著電話,瞪到外頭的天色全暗,盞盞路燈亮起而毫無所覺,直到歐多佩拉提醒。
「老大,已經七點了。」他斗膽諫言。
尚道沒吭聲,直瞪著電話。
歐多佩拉見狀不敢再吭聲,只能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候,又過了好久好久,他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歐多,我的機票訂好了嗎?」
「訂好了。」
「……送我回去。」低啞的嗓音透著無力感和沉痛。「如果她明天來找我,就對她說,要我原諒,她就得親自飛一趟美國,否則這一輩子……我們是真的分手分定了。」
「……是。」歐多佩拉沒多說什麼,只是走到尚道身旁攙扶著他往外走。
以那種姿勢站了四個鐘頭,腳不酸麻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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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良秋在羽佔春的房門前來來回回走著,每次要敲門,卻又無力地垂下手,來回幾次之後,隔壁房的羽必夏終于看不下去。
「找她就敲門啊,你在演默劇啊?」她沒好氣地往門板重敲一記,大搖大擺地走回自己房間,留下一臉尷尬的羽良秋。
來不及逃,羽佔春的房門打開,露出一張很憔悴的臉。
「有事?」她的臉很臭,眼有點腫。
「我……」羽良秋忍住想逃的沖動,走進她房里。「進去再談。」
她拉來書桌前的椅子,在妹妹眼前坐下。
羽佔春垂眼看著地板,第一次發覺自己竟跟親密的二姐無話可說,而始作俑者就是那個逕自訂下道歉日數的混蛋。
就不甩他,怎樣?
她說的話他听不懂,他說的話她也听不懂……還交往什麼呢?根本就是雞同鴨講嘛,現在不分手,早晚一樣分手,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把心一橫,慧劍斬情絲,一切到此為止。
「佔春,這個是剛才收到的小包裹,寄給你的。」羽良秋把拿在手上已久的包裹遞給她。
她接過手,看了一眼上頭的寄件人,冷哼一聲,往床頭一丟。
都跟他說過多少次了,叫他不要亂送東西,而且都已經在這個節骨眼上了,還打算來這一招力挽狂瀾?
沒用的,她心意已決。
只是偶爾在夜里,會想到他在山上被蛇嚇壞的窘樣而笑,想到他特地為她開車上山而感動,又想到他陪著她吃臭臭鍋而喜悅,想到他翻臉不認人而哭,然後窩在被子里小小地心傷淚流一下。
真的,只是哭一下下而已,沒有很多。
她只是有點多愁善感而已。
「佔春,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是很固執的。」羽良秋看著她豐富的表情,好氣又好笑。
「我?」她扁起嘴。
「用你聰明的腦袋想一想,也應該知道,我跟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年到頭都待在美國居多,哪來的時間喜歡上我?」
「他喜歡上我的時間只有一剎那,也就是人稱的‘一見鐘情’。」羽佔春一句話立即把她堵死。
羽良秋聞言,抿了抿嘴,舌戰再起。「就算是一見鐘情,沒有後頭感情的持續培養,一見鐘情的感覺也很快就會灰飛煙滅,不是嗎?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你的腦袋可不可以清醒一點?」說到最後,她愈來愈火大。
「我很清醒,他也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我的眼楮,而我的眼楮跟二姐最像了,我才沒冤枉他!」不要再談這個話題,這個話題像顆炸彈,老是在她心里沒有預警的爆破,痛得她想把自己蜷縮到看不見。
「再怎麼像也只是像,不是一模一樣!」羽良秋燒起一把無明火。「你不要鑽牛角尖,行不行?!不要把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搞得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他沒喜歡過我、他不喜歡我,當初宋震遠把我介紹給他時,他也只是匆匆一瞥,一點興趣都沒有,那時候宋震遠還說……」話到一半,她突地打住,目光迷離。
羽佔春瞪大眼,冷汗沒有預警地輾出,她伸出手偷偷地捂住耳朵。
羽良秋咬牙嘶吼著,「混蛋!你看,就因為你胡思亂想,害我把那個混蛋的名字一下子說了兩次!你知不知道我一點也不想再提起那個人?別說提起,就連名字我都不想說出口,可是我卻說了兩次!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忘了他?」
那就代表你還沒忘嘛,羽佔春這句話只敢在心里涼涼地獨白,沒有勇氣推擠到舌尖之外,因為她不想被二姐的暴力相向折磨死。
二姐脾氣不差,但就怕踩到她的地雷,而她的地雷不多,只有一個,卻是特大號的,誰踩到誰就肯定死無葬身之地,而她,快死了。
羽佔春閉上眼,等著二姐的狂吼暴喊過去,豈料,風雨早已停歇,她不解地張眼,瞧見二姐正疲憊地坐在椅子上,不斷地撫著額,像在隱忍什麼痛苦。
「二姐……」她怯怯地喊著。
「佔春,你遇到的是一個好對象,他愛你,你也愛他,他的家人也喜歡你,你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問題,為什麼你偏要拘泥于那種無聊的問題,而把自己、把他搞得這麼痛苦?」看在她的眼里,這行為視同自虐。
「我……」她斂下眼。「不能怪我,當初我的事引起他誤會,我要跟他解釋卻找不到人,回來又讓我看到那一幕……」對她而言,沖擊太大了,聯想無邊無際地蔓延,突然覺得不安,覺得很煩躁。
「听起來,倒像是我害的。」羽良秋涼哼著。「你不需要為了我去接近宋震遠,我跟他,在那年的夏天就已經結束了,怎麼結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他之間沒有再出發的契機了。」
「為什麼?」
「尚道說他要結婚了。」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頭。「所以那天回來,你才會看到那一幕。」
羽佔春恍然大悟。「二姐,你不要難過。」
「我不難過。」她哼笑著,回頭看著妹妹。「倒是你,脾氣別那麼硬,好好想想,當你撞見我跟尚道抱在一塊,你都吃醋吃得快噴火了,更遑論尚道那種善妒的男人看到你和宋震遠的那一幕,你會在意,他也會在意啊,這種事要將心比心。」
「二姐。」她赧然垂下臉。
「剩下的你自己想,我要回去睡覺了。」羽良秋揉了揉她的頭,離開她的房間。
關上門,踅回床上,瞥見二姐剛才拿進來的包裹,羽佔春拿起拆信刀拆封,里頭層層包裹,她開始懷疑這是一樣易碎物品,然而當她過五關斬六將,干辛萬苦地解開所有包裝,揭開真面目時,傻了。
「這是什麼東西啊?」她低喊著。
拿起來左右上下前前後後看過一遍,卻看不出端倪,樣子像相框,但是卻又沒有放照片的地方,框圍雕花很細致,而中央是個黑灰色鏡面,她仔細看了又看,里頭沒有圖案文字,只能反射出她的臉。
這是他送給她所有禮物里頭最為特別的一個,沒有財大氣粗的味道,也沒有奢靡不菲的氣息,是一樣看起來很特殊卻又讓人搞不懂的玩意兒。
再抓起里頭的包裝紙仔細翻找,根本沒有附上只字片言,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這樣子她怎麼會懂?
啊啊,還是說,他就是希望她拿這個東西去問他,算是送她一個台階下?
他的心思有這麼細膩嗎?她很懷疑,不過,倒是可以試試。
明天就以這個為理由,上門去找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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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佔春深呼吸再深呼吸,坐在候客室里等候大爺他親臨。
當門板微微推開的瞬間,她別開眼,打算等他出招她再拆招,然而開口說話的人卻是——
「佔春小姐。」
「歐多佩拉?」她抬眼,意外來的人是他,視線偷偷地看向他身後,卻听他說——
「總經理回美國了。」
「嗄?!」她蹙緊眉。「他回美國了?」
「是的,就在兩個鐘頭前。」他必恭必敬地回答。
羽佔春傻眼,難以置信他竟回美國了。那麼他說的三天時間不是鬧著玩的,而是真狠下心不理她了?
既然如此,他干麼要寄這個給她?
恨恨地自包包里把那疑似相框的東西遞給歐多佩拉。「既然這樣的話,這個麻煩你寄回給你家總經理。」話落,準備要走。
「佔春小姐,看過了嗎?」
「又沒什麼好看的。」鏡面只會反射自己而已。
「佔春小姐肯定忘了本集團是以何起家。」他慢吞吞地走到窗邊,拉開窗子,把疑似相框的東西拿到陽光下,再對她招招手。
她存疑地走過去,朝中間鏡面位置看去,上頭竟浮現尚道的照片,而且像是十六連拍的感覺,他緩緩動作起來,先是給了一個飛吻,再紳士地行了個禮,然後後頭出現一排字︰生日快樂!
她傻眼極了,腦袋一片空白。
生日?!「我的生日還沒到耶,還要很久說。」
「咦?佔春小姐叫佔春,不是春天生的?」歐多佩拉很驚訝。事實上,生日快樂這行「錦上添花」字是他提議的。
「我二姐叫良秋,難道她就是秋天生的?」家里還有大姐必夏、三姐乃冬,難道她們四姐妹會剛好是四季生的嗎?若真是如此,佔春這個名字就該讓給大姐使用子。呿,哪可能這麼巧?就算刻意行事也不見得能夠這麼準確。
名字是老爸取好玩的,根本沒有章法可言。
「沒關系,還有一行字。」他提醒她。
她看了一眼,果如她猜想,是最惡心的「我愛你!」三個大字,還有星星和花在螢幕上出現,還真是詩情畫意啊,他人又不在她身邊,搞這些浪漫給誰看?
「這是總經理為了你而開發出來的太陽能自動相框。」
「是嗎?」
「總經理昨晚站在辦公室里等你的電話等到九點,腳都站麻了。」歐多佩拉加把勁替老人拉抬聲勢。
「真的?」那個傻瓜,不會坐著等哦?
「總經理昨晚一夜都沒睡。」歐多佩拉不勝欷吁地說。
「真的?」
「他本來不想回美國的,但是研究中心那里出了問題,不回去不行。」他又繼續下猛藥,不為什麼,只求老大心平氣和,佔春小姐笑口常開,大伙從此可以免受被威脅的恐懼,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這樣子啊。」她嚴重動搖著,小小聲地問︰「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可能一年後吧。」一個謊言換來大家和平的未來,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嗄?」一年後?!
「什麼事情一年後?」候客室的門打開,來者是尚道的父親尚麟。
「伯父,你好。」羽佔春見到他,立即起身問好。
「哎呀,佔春,你在這里啊,我那笨兒子呢?」尚麟一見她,整個人熱情了起來。
「董事長,總經理回美國了。」歐多佩拉報告著。
「臭小子,又給我溜回美國去,昨天打電話給他,還怪我佔線硬是不接我的電話。」尚麟聞言,氣得牙癢癢的。
羽佔春聞言,羞赧地垂下臉。
原來,他真的一直在等她的電話啊,早知道就別拗,打給他就好了。
「就是要跟他說,我準備退休了,要他回來接我的位置,別老是飛來飛去的,誰知道他趁我沒注意又溜出去,真的是……佔春,你幫我想個辦法吧!」尚麟對著她猛吐苦水。
「我……」呃,這種事跟她說,她也無法可施啊!
「董事長,依屬下看,不如由佔春小姐去把總經理帶回來,威脅他,他要是不回來,佔春小姐就不嫁給他,你說這個方法好不好?」歐多佩拉見狀,立即再下一城。
尚嶙聞言,笑逐顏開。「好方法,佔春,就這麼決定了。」
「但,他不會拒絕嗎?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想娶我啊。」她開始擔心了,說不定他很氣她,根本就不想見地。
「不可能的,這孩子從沒那麼慎重地帶女朋友給我們看過,他也從沒承認有過女朋友,所以你在他心里的份量肯定不同。」尚麟如是道。
「是這樣子嗎?」原來他對她是這麼認真啊。
「沒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馬上搭機到美國。」尚轔抓著她要跑。
「等等!」
「還等什麼?難道你不喜歡我那笨兒子?」
「不是。」
「不然呢?」
「……我沒有護照。」因為她不敢搭飛機,所以從沒辦過護照,現在臨時要走,怎麼走?
尚嶙很意外地看著她,隨即恢復神色,一彈指——「歐多佩拉,佔春的護照在最短的時間內搞定。」
「沒問題。」歐多佩拉笑彎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