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為婚 第二十章
她嗚咽一聲,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他的脈搏好微弱,幾乎已經感覺不到,就像是魂魄尚在,但命已失。
這一個用生命守護她的男人,她還能用什麼回報他?
她寧可背負不孝的罪名,也要換得他一生的陪伴,但是他把一切都給了她,她可以給他什麼?
如果他都寧可犧牲自己來成就她,難道她就不能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
伊靈驀地抬眼,渙亂的神色漸散,眸色清篤起來。
對了,還有命!
她的養生內勁,可以護住他的心脈。
就算就然不贊同,可事到如今,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跪坐在床邊,緊抓住他的手,徐緩調勻氣息,慢慢地把內勁渡入他的體內。她從小就不愛學醫,不愛練武,卻偏愛娘研究一輩子的養生內功心法,這一套心法能保護自己不染病,也能夠防止他人傷害她,如今,她要把她所擁有的都給他。
氣勁如洪流般,不斷地送入孟君唯快要停止的心,強迫著他清醒顫動著,直到她將所有的氣勁毫無保留地傳送給他……
「靈兒、靈兒,有救了!這一次肯定有救了!」
龐氏兄弟,一人手里抱著孟思唯,一人手里捧著剛出爐的解藥沖進房里,就瞧見她跪睡在床邊。
「這丫頭。」龐亦然嘆了聲,被她的情深給完全打敗。「靈兒,起來吧,累了就先到一旁的臥榻歇一會,保證你一覺醒來,還你一個無缺的孟君唯。」
他走到床邊,輕拍著她的肩,發現她半點反應都沒有,原以為她是睡沉了,卻突地發現不對勁,趕緊將孟思唯擱到一旁,抓起她的手把脈,臉色愀變。
「就然,先看靈兒!」
「怎麼了?」龐就然趕緊把藥往桌面一擱。
「……沒有氣息了。」龐亦然難澀開口,難以置信極了。
「怎麼可能?」他抓起伊靈的脈一把,心頭悶痛,一樣難以置信的眸看著兄長。「怎麼會這樣?靈兒她……自戕嗎?」
來回不過半時辰的時間,怎麼這兩個人都……
龐亦然無力地跌坐在伊靈身旁。「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抱頭大吼著,痛得他已經不能思考。
「難道是靈兒以為孟君唯已經沒救了,所以才會……」
「靈兒怎麼了?」床上傳來虛弱又低啞的嗓音。
龐氏兄弟抬眼探去,竟見孟君唯張著眼,手掌輕撫著伊靈冰涼的頰。
「靈兒怎麼了?我方才明明還听她在說話的,怎麼她現在好像……」他不解,覺得腦袋好渾沌,記憶殘缺不全。
「你——」龐亦然恍然大悟。「靈兒用了養生內功心法!」
「這傻丫頭竟把她護心的養生內功全渡給你!」龐亦然氣得跳腳,趕緊將伊靈抱起,和弟弟一道將她抬到臥榻上。「快點,先護靈兒的心脈。」
「她……」孟君唯艱難地起身。
「你以為有心疾的只有伊武嗎?」龐亦然吼著,而後不理睬他,準備運息護住伊靈的心脈。
師娘之所以致力于養生內功心法的鑽研,就是因為她所生的兩個孩子都有心脈缺損的問題,只不過是伊武的底子更差,根本無法習練。
如今,她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年後
蘇州一年一次的蓮花祭典熱鬧登場。
蘇州城內棋盤式的渠道小河上,滿滿皆是鎏金彩穗的畫舫,上頭載滿人,有一艘上頭肯定都是男,而另一艘肯定都是女,而男人手中皆拿著蓮花,紅的、白的、紫的、黃的、粉的,繽紛奪目。
街道上看熱鬧的人潮倒也不少,皆在岸邊駐足看戲,想知道,誰家的男兒郎能得誰家的閨女芳心。
唯有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烈日下不斷地來回穿梭著。
「爹,你要是再找不到,娘會生氣的。」童音軟軟地道。
小公子身穿月牙白繡銀邊的薄袍,腰束革帶,長發抓成雙髻,在人群里鑽來鑽去的,跟著前頭的男子。
男子不語,俊美臉龐淡噙笑意,停下腳步,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即快步過去,讓他抱著他,免于在人群腳邊鑽來鑽去,落得被人踩死的命運。
「爹,你看,那兒有人在賣蓮花。」小家伙東張西望,不放過任何機會,總算在街邊一隅瞥見有個小攤。
男子立即加快腳步而去。
「爺兒,買蓮花呀,今日若能買蓮花送給心儀的姑娘,肯定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有個婦人在叫賣著,臉上堆滿笑意,然而,她來的時機太晚,想買蓮花的人,手上早已準備好。
男子朝她走去,她欣喜地抬眼,還來不及招呼,便嚇得倒抽口氣,一雙向來刻薄的眼圓瞠著,說不出話。
「孟、孟爺……」阮大娘像見鬼似的,臉色刷白,想走,又舍不得這些一早去收割來的蓮花,不走,好怕連命都沒了。
孟君唯冷冷地看她一眼,也沒料到會在這里與她重逢。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老天也罰我了,請孟爺饒了我一命吧。」阮大娘二話不說地跪下。「我兒子病了,還要我攢錢給他看大夫,求你饒我一命吧。」
雖然街上人群的焦點全都聚在河上,但也有不少看熱鬧的視線投注到這角落里。
「爹?」孟思唯不解地環著爹親的頸項。
「起來。」他淡道。
「孟爺不殺我嗎?」她微愕。記得孟爺說過,只要再讓他見著,絕對要他們一家三口的命的。
「我是來買蓮花的。」口吻依舊是清淡的,目光落在她擱在盆里的黃色雅蓮,嘴角竟浮現淡淡笑意。「全都給我。」
阮大娘驚詫地看著他,頓了一會,趕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既是孟爺要的,全都不用錢。」她著手捆綁五顏六色的蓮花。
孟君唯不多說,把一錠黃金往她盆里一丟,拿了花就走。
阮大娘見狀一怔。這些蓮花根本不值這錠黃金……
「孟爺,謝謝你不殺之恩,你的大恩大德,我會記住的……」
孟思唯看著阮大娘跪在地上,垂眼落在爹親手上的蓮花。「爹,你不是說,娘只要黃色的嗎?可這里頭有好多顏色呢。」
「沒關系,你娘都喜歡的。」他想著待會娘子看見這些蓮花時,不知道會有多開心,他忍不住笑了。
想著,動作更加利落,遠離重重人潮,到了另一頭,一艘華麗的畫舫停靠在岸,他舉步輕點躍上,將兒子放到甲板上。
「娘,我跟爹回來了。」孟思唯蹦蹦跳跳地跑進畫舫二樓架起的花台,四面粉色帷幔遮去外頭毒辣的烈日,更有一點私心,是孟君唯不願意讓人瞧見他的嬌妻。「思唯。」花台上架了張臥榻,上頭橫倚著嬌美的人兒。
「娘,爹買到蓮花了。」他撲上去,不忘撒嬌兼密報。
「哦?」伊靈眉頭微揚。
「很多顏色喔。」
伊靈笑著,瞧見夫君高大的身影踏上花台,手上果真拿著一束五色蓮花,坐到她的身旁。
「身子還好嗎?」他輕問著。
「好得很。」她笑笑地偎到他胸膛上。
話說一年前,她將養生內功全都渡給他之後,她受損心脈立傷,是龐氏兄弟硬在鬼門關前將她給攔下來的,為了護心固脈,那套養生心法還得從頭再練過。
而她那個只有在十五月夜偶有反應的兒子,倒是在服用解藥之後,變成了正常人,話多得教人有點招架不住。就然說,思唯是經由精血里的毒所染,所以毒性較淺,一份解藥便可袪盡他體內潛藏的毒,甚至往後成了百毒不侵的身子。
至于她相公,在她全力搭救之下,清醒過來,服下就然精心調配的藥後,滿月春的毒已盡除。
就然說,他是用思唯的血作引子搭方子調配而成的,只因思唯的血像是抗毒劑,用到孟君唯身上,正好以毒攻毒,又不怕毒性太強遭反噬。
說到底,冥冥之中彷佛早有注定。
「這蓮花……送給你。」他抽出黃色的蓮。
伊靈不由得掩嘴失笑。
這人還記得她當年說過的話呢。
傻瓜,顏色是她胡謅的,只要是他送的蓮花,她都愛。
「相公。」她輕喚著。
孟君唯沒有多想地微俯,不意對上她送上的香唇,不禁錯愕了下,還未回應,便听見孟思唯嚷著,「為什麼娘要親爹?」
「因為娘喜歡爹啊。」伊靈嬌羞地回道。
「為什麼娘喜歡爹就要親爹?」
「相愛的人都是這樣的。」
「為什麼相愛的人都是這樣的?」
「……」伊靈嘆口氣。「相公,我現在開始懷念思唯不說話的時候了。」
「娘,為什麼?娘不喜歡我說話嗎?」
「喜歡、喜歡?」她抱著兒子偎在相公懷里,噘起嘴,等著相公再給她一個吻。
在兒子看不見的當頭,他輕輕地吮吻那柔女敕的唇,吻得他情生意動,吻得她呼息微亂,笑得羞嫣,俏顏是訴不盡的滿足。
風微微拂動,解了繩的畫舫順風而駛,帶著一家三口慢慢飄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