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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狼的陷阱 第一章

寬仁綜合醫院結束跨越長夜的值班工作,沉靜尹離開急診室後,並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搭上電梯,來到院長室。

「早安,梅秘書,我母親上班了嗎?」沉靜尹有一頭微卷的波浪中長發,一雙得天獨厚、充滿靈氣的大眼楮,小巧的菱角嘴透著飽滿瑰麗的水澤,即便身上只是套著急診室醫生的制服,那不施脂粉、渾然天成的美麗,依然是如此的動人心魄。

別說是男人,就連同樣身為女性的梅秘書,有時都不免因為貪看這張絕色麗容而恍惚。

回過神,她趕緊起身,「早安,沉醫生,院長還沒有進辦公室。」斂去目光,藉以掩飾自己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恍惚。

「我方便進去里面等她嗎?」「當然。院長預計在十分鐘內會抵達。您先請進。」梅秘書領著她走入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要不要喝杯咖啡?」搖搖頭。「你忙吧,不用管我。」一夜沒睡,沉靜尹現在只想休息,並不期望精神被再次振興。

「好的,如果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喊我一聲。」「嗯,謝謝你。」沉靜尹終於扯動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抹淡笑。

「寬仁」是爺爺一手創立的醫院,用的是曾祖父的名字,以茲紀念。

獨生子的父親為了自己行醫天下的浪漫理想,從繼承醫院的責任里逃開,可憐身為媳婦的母親,只得不負公公的期望,咬牙挺身接下院長的職務。

將來這個棒子,勢必也會理所當然的交接到她手中。

前提是,如果,她沒能替大家找一個,足以擔任起院長職務的夫婿的話。

嘖,多令人窒息的如果!沉靜尹打從心里的蔑斥。

梅秘書離開後,她拉開辦公桌前那張氣派又昂貴的人體工學訂制皮椅,揀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將需要休息的腦袋枕上椅背,雙腳不甚莊重的蹺上前方的辦公桌,放肆的想要尋覓一段眠憩……幾分鐘也好,在母親來到,她面向她道聲再見之前。

幾個小時後,她得代表母親出發到葡萄牙,參加即將在里斯本召開的國際醫學會議,想要在飛機上好好休息這件事,對一向淺眠的她來說,一直都是天方夜譚。

她知道,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要把握現在,然而,不管她怎麼努力,一雙圓大的眼楮依然苦無睡意。

「Damn!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練就隨睡隨醒的好睡功?」沉靜尹對著空氣懊惱的嘀咕。

突然,桌面下一截意外露出抽屜的紙張,攔截了她的注意,她縮回雙腿正坐起身,拉開抽屜。

那是一封信,上頭的字跡厚實而潦草。

彩映吾妻,靜尹吾女︰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短短的幾句話,彷佛一株名為痛苦的藤蔓,惡劣的纏上沉靜尹,縛得她措手不及。

雙手顫抖的緊抓住信紙,倉卒又狼狽的目光飛快的掃過所有內容,因為高度懷疑,她甚至反覆再三確認,直到腦中所留下的訊息清晰得不容錯辨……死了!怎麼會?

痛楚來得劇烈又狂猛,叫人喊不出一聲疼,偌大的眼楮充滿血絲,沉靜尹整個人足足僵硬了好幾分鐘,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你不是該準備出發到機場去了?」走進辦公室的蘇彩映,見到女兒的第一句話,沒有噓寒問暖或驚喜,而是一如往常般屏除所有情緒的冷淡口吻。

望著母親高貴孤傲的身影,沉靜尹頓時被激怒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揚起手中的信件,聲調微微顫抖。

眉心皺擰,蘇彩映麗容瞬黯。

靜定的凝視女兒臉上的憤怒,一會,抹去自己心里的灰愁,筆直的走上前去,取過她手中的信,「那不重要。」三兩下就撕碎紙張,隨手往字紙簍扔去,冷漠而無情。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沉靜尹的詢問里,有著一時無法消化的情緒哽咽。

「我並不認為需要告訴你。」「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看了她一眼,「我以為這是再肯定不過的事實。」須臾,蘇彩映伸手將女兒摟進懷里,低聲哄撫,「只是個不相干的人的來信,我早該扔了的,那一點都不重要。乖,听媽的話,忘了這些,回去整理整理,你該出發到機場去了。」母親的擁抱,讓心思紛亂無措的沉靜尹暫時被安撫了。

然而下一秒,她還來不及沉溺於這份溫柔,母親已經用不容小覷的力道狠狠推開她,態度堅定的鞭策著她走回自己的方向,面對她一如既往的人生。

連訴苦的機會都沒有,踉蹌後退三兩步後,沉靜尹忍不住回頭,「爸爸他……要怎麼辦?」面無表情。「不怎麼辦,我們還是會繼續這樣生活著,完全不會受他生或死的影響。乖,去把衣服換下,然後出發,希望葡萄牙的天氣會不錯。」話落,門毫不留情的掩上,斷絕了沉靜尹希冀的援助。

總是這樣,冷漠,幾乎可以說是她感受最深的一種情緒了。

拖著蹣跚的步伐,她的心情還陷在那封捎來死訊的信件里。

沉靜尹被迫假裝沒有這件事情—月兌下醫生袍服,著手穿回黑白橫條紋的海軍風針織線衫,白色窄版短外套、長褲,以及黑白經典仕女鞋,恢復她無懈可擊的時尚裝扮,孤單的拎起行囊,驅車前往機場。

她也想要和母親一樣的若無其事,可就在登機的前一秒鐘,幾乎輾平她胸口的激烈躁動,讓她再也無法平心靜氣的假裝沒有這回事。

先是停止前進,下一秒,她無視那些催促,叛逆的選擇轉身離開。

拋下遠在葡萄牙的醫學會議,沉靜尹心里唯一所想的,就是要用她所能付諸行動的速度,直奔那個叫做幸樂村的窮鄉僻壤。

沉靜尹緩緩的睜開眼楮,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硬邦邦的病床上,滿室的黑暗僅靠著一盞微弱的老燈,在力圖抗爭。

是一間勉強稱之為病房的獨立房間,老舊得過份,本該是雪白無瑕的牆面,斑駁月兌落的油漆,顯得好不淒涼。

支抵著沉重的自己,沉靜尹正坐起身,一件蓋在胸前的陌生男用風衣外套,順勢滑落。

誰的?打哪來的?她沒有一點頭緒。

只能用依然渾沌的腦袋,努力回想著昏迷前的一切……對!有個男人。

因為她開啟的燈光,引來一個陌生男人的突然出現,身陷痛苦思緒的她,竟然將對方誤以為是爸爸!

天啊,多荒謬的奢望,爸爸怎麼可能會出現?

身為女兒的她,都已經被忽略這麼多年,況且,他都死了,而她腦袋里居然還會存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真是傻氣得可憐。

搖頭,沉靜尹嘲弄異想天開的自己,同時也對依然渴望父愛的自己感到無限的悲憐。

她扯開身上的外套,慌張的下床想要馬上離開這里。

才踉蹌的套上鞋子,原以為已經消失的男人,竟然出現了……微亂的短發下,有兩道濃黑的眉,炯炯有神的眸子則顯得侵略性十足,英挺的鼻、充滿戲謔意味的唇,輔以稜角分明的下顎線條,拼湊出眼前充滿陽剛氣味的臉孔。

他堵住病房的唯一出入口,姿態慵懶、饒富興味的瞅著神情慌張的沉靜尹,渾身散發的迫人氣勢,隨著他的步伐,無聲無息的朝她席卷而來。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宋東峻扯動嘴角,勾勒出一抹惑人的弧度。

他很高大,膚色黝亮的健碩身子,幾乎要撐破他身上的棉T,休閑短褲下的雙腳,大剌剌的站在這空間有限的簡陋病房,讓原本就窄小的空間更顯局促壓迫。

微弱的燈光在他身上形成龐大的陰影,隨著他的走動,像一只巨大的野獸,不斷的朝她逼近。

不發一語,沉靜尹帶著防備的看著他朝自己走來,緊繃的身體不自覺的往後退去,直到跌坐回病床上。

他想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停下?

蒼白的恐懼布滿她細致的瓜子臉,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倘若這個男人有任何不禮貌的舉動,她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

別以為她是嬌弱的女子,而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堅強靈魂。

宋東峻的目光,瞬也不瞬的鎖定她。

眸光靈透、鼻梁秀挺、唇若玫瑰、膚色潔皙,帶有卷度的中長發恣意的披散在肩膀上,柔軟而亮麗。

不是沒有看見她眼里的敵意,但他不以為忤,反而是贊許的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不錯,這漂亮的女人不是空有外貌,還知道什麼叫做危機意識!

「你睡了好久。餓了吧?我帶了晚餐給你,來吃點東西。」說話的同時,他不忘高舉手中的餐盒,藉以增加可信度。

單腳帥氣的勾來一張老舊的桌子,宋東峻逕自打開手中的保鮮盒,食物的香氣充斥整個空間。

他看了始終處於高度防備的她一眼,沉靜尹果然馬上像刺蝟似的,冷傲的別開臉。

她的激烈反應,看在宋東峻眼里,別有一番樂趣,讓他興起許久不曾有過的渴望親近。

低頭一哂,「過來。」隨意的口吻,就像是在喚一頭豢養的動物那樣。

沉靜尹遲遲沒有行動。

她怎麼可能接受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給的東西?而且還是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這不是順理成章的讓對方有機會對她下藥嗎?

她只是暈眩昏厥,還不至於變成笨蛋,社會新聞上一樁樁血淋淋的教訓,她可不是一無所知。

「不用了,謝謝。」她斷然拒絕對方的好意。

她的拒絕,還真是一點都不婉轉。這個女人很冷淡,也很傲氣,明明氣質月兌俗得像朵空谷幽蘭,卻又渾身長滿刺,十分矛盾。

不過,這更引發他的興趣。

偏僻的山野間,來了個這麼奇妙的美女,宋東峻感覺自己沉寂已久的玩興,正被她凜然的拘謹,強烈的挑起。

「不用怕,東茜做的晚餐,雖然稱不上百分之百的美味,但還不至於拉肚子。還是說,你怕我下毒?」閑涼揶揄的口吻,透露出他骨子里的天生不羈。

只是,他的幽默與調侃,顯然不受青睞,惹惱了沉靜尹。當下,她更是打定主意,誓死不接受他施舍的善意。

「知道全球糧荒吧?不用急著體驗饑餓,等以後沒東西吃的時候,你不想饑餓都不行,所以,趁著現在還可以選擇,乖乖吃點東西吧!雖然你很輕盈,但是,我可不想扛著昏厥的女人在山上奔跑。」「我不餓。」這個拒絕的理由夠充足了吧?

沉靜尹還沒來得及洋洋得意,不爭氣的肚子,偏偏在這種時候發出叫人尷尬的咕嚕聲響。

這種自打嘴巴的反應,害她當場窘得滿臉通紅,簡直無地自容。

笑吧!笑吧!笑死他算了。沉靜尹自暴自棄的想。

原以為他會藉機放肆的嘲笑,孰料,他只是專心著把食物從提袋里拿出,對於她肚子發出的饑餓聲響是置若罔聞。

……她不懂他。

前一秒還放肆得叫人吹胡子瞪眼,可下一秒,卻又寬容體貼起來。沉靜尹目光瞬也不瞬的予以鎖定,戒備,而且帶著審視的意味。

「你是誰?」她單刀直入的問。

「名字嗎?宋東峻。」他側過頭來,回答的同時不忘給她一抹意味深遠的笑,接著又回過頭去。

將他的名字念誦一回,目光像是受到召喚,又再度落向他。

沉靜尹心想,如果矍鑠的眸不那麼侵略,如果薄稜的唇少一點戲謔,如果可以用點什麼,來軟化他臉部線條所架構出的陽剛氣息,眼前這穿著棉、休閑短褲的男人,想必會更加迷人。

毫無疑問,他是狂狷、年輕的,然而在荒野奔馬的狂傲本質中,沉靜尹彷佛又在凝視的瞳孔里,找尋到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渾圓與篤實。

她看著他澈亮的黑色瞳孔,破天荒的感到情緒緊張得翻涌不歇……天啊!她該不會是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異樣的感覺吧?

「你的習慣是在第一次見面,就非要把人看透為止嗎?怎麼我渾身燥熱,覺得自己好像快被某人的眼神扒個精光。」他輕佻的揶揄笑語,果然惹惱了她,沉靜尹殺氣騰騰的目光,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

「下流!」然而在發現自己的怒火根本對他一點效用也沒有之後,她不得不悲壯的敗下陣來。赧怒的她連忙別開視線,並打從心里的否認,自己的目光曾經如他所說的那樣踰矩。

當然,她更不會蠢得不打自招,幾秒鐘前的思緒,隨著他輕佻的言語,一度跳出限制級的果男畫面。畢竟像這種足以叫一個淑女顏面掃地的事情,她是抵死都不會認帳的。

宋東峻感受到她並不是那麼友善,然而她不經意流露出的倔強卻很率直,就像個孩子似的,因為想要保護自己,所以刻意虛張聲勢。

他不在意的撇起嘴角,「放心,我不是什麼通緝要犯,就算我是,真遇到了,你也只能認命。」他的論調讓沉靜尹又沒好氣的斜瞪他一眼。

哎呀,美女的燃點似乎是特別的低,明明不過是一丁點的不起眼星火,都可以引發她心里的燎原大火。

好吧,為了不讓自己變成一具焦尸,宋東峻決定見好就收,暫時不挑戰極限。听清楚,只有暫時喔!

「快吃,我可不想又看到你昏倒。」他拿出筷子,以著不容拒絕的方式塞進她手中。

一股毫無預警的電流螫痛了沉靜尹,她想忽視,可是刺麻麻的感覺卻遲遲甩不掉。

危險,是他給她的感覺,很強烈。

她遲遲沒有動筷子,無言的面容發愁的陷入沉思。

「我去泡壺茶,這里應該還有些茶葉才對。」宋東峻從容退開,慷慨的給了她一點隱私。

果然,他的腳步聲一遠,糾緊的眉頭霍然松開,好像這短暫的共處一室,已經耗盡她所剩無幾的能量,她,岌岌可危。

饑餓又再一次的提醒她。這一次,是透過疼痛。

沉靜尹壓著痛點,目光瞪著眼前的食物,吃食的慾望在拉扯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吞咽了口中分泌異常的唾沫,不得不承認,雖然只是幾樣家常菜,卻在這種時候,推她陷入天人交戰的掙扎。

「就一口,就嚐一口。」她壓抑的對自己這樣說。

伸出筷子,夾取牛蒡絲,小心翼翼的送進嘴巴。

幾秒鐘後,超乎她所可以抵擋的食慾,鋪天蓋地的朝她席卷而來。

就算下一秒就得死,她沉靜尹也絕對不要選擇當一個餓死鬼!

棄守了理智的城池,端起白飯,她決定坦然面對饑腸轆轆的自己,不再誓死作對。

躲在門後的宋東峻看透她的掙扎,要不是拚了命的忍住,只怕他會被這個女人的倔強給逼出一場毀及個人形象的滾地大笑。

餓了就吃,這不是身為一個人類所擁有的本能嗎?真不懂她在抗拒什麼。

等等,他做什麼要這樣在意她?就只因為她美?

不,他記憶中見過的美女如雲,她絕對還不是最美的那一個,可是,她卻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完完全全的挑起他身為一個男人的狩獵本能,誘使他想要更近一步的親近她—激怒也行,逗弄也好,就算惹惱了她,仍舊是大大的滿足了他。

天啊,他宋東峻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病態?難道是太久沒有一段穩定的感情,是以出現一個目標,他就陷入瘋狂?

宋東峻搖搖頭,轉身乖乖的找尋茶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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