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樣 第一章
雪霄南大理
人群聚集在平壤與綠谷,但更多是隱處在山林翠蔭里,綠意層層疊疊,是視覺上的饗宴,也是另一種防御環境。
散落的簡陋屋舍形成了個小小的市集,而在小城鎮的北端有棟大宅院,容氏一族居住在其中,東向與西向各有一座挑高的木造樓屋,院子並不特意豎起圍牆,站在宅子外,仍可清楚的看見偌大內院的一舉一動。
而此刻,容家的大廳風暴正起--
「什麼?!跑了?!」
報訊的小哥猛點頭,雖然面對著神情沉穩,容家掛名當家的老太爺,但他警戒的眼神卻盯向暴跳如雷的容家二少爺。
容家大少容柯沒二少容翼這般沖動,听說他向來就是這麼的從容不迫又雲淡風清。拿眼偷瞄坐在容翼旁邊的容柯,小哥忍不住在心里夸贊。黑瞳半掩,神態優雅的大少爺一副事不關己的倚坐在椅上,嘖嘖,大少就是大少,不動如山,穩得很,不愧是他最崇拜的人!
「-,你在發什麼楞?我在問你話呢。」容翼怒目相視。
「啊?」
「還啊啊啊個屁!我問你,甄家那死丫頭是不是真給我跑了?」
「是呀,她留了封信給甄家老爺,說是要去浪跡天涯,現下甄家也是亂成一團呢,」咽口口水,小哥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一下,「二少爺,我講得口都干了,你都沒認真在听。」
听?他瞪眼,「人都跑了,還听個屁!」
「阿翼!」
「太爺,您別念我啦,真的氣死我了!她、她怎麼可以這樣?」雙手握拳朝空高舉,容翼彷佛在向神明祈求力量助他殲敵。「可恨,我不饒她,我絕不原諒她,她怎麼可以……甄平安,-別妄想平安,-死定了!」說著氣得踢翻兩張椅子。
一旁的僕從趕緊的將椅子擺正。
前一天,才听失蹤了好幾天的容翼樂不可支的宣布,他替容家訂了一門好親事。雄霸大理的兩大豪門--城北的容家與城南的甄家即將締盟,結為親家,往後他們在大理就算是橫著走都可以。
結果才短短一個晚上的光景就豬羊變色!
甄家小姐較少與外界接觸,但听說是嫻淑良德的閨女典範,不但有著沉魚落雁之姿,那與生俱來的柔媚氣質更是令人稱贊,舉手投足莫不帶著一份秀氣的優雅,如今竟教人詫異的留書出走,這下子還得了呀!
事情,似乎很嚴重。
別說報訊的小哥被嚇得發抖,十八年來,容家的人見多了易怒的容翼跳腳及惡咒,但是氣到連連踢翻兩張椅子?這還是頭一回。
「阿翼,你控制一下脾氣,別鬧笑話。」老太爺看不過去,出聲穩住場面。「事情的原委是怎樣,咱們都還沒完全了解呢,說不定那甄姑娘出走是另有隱情,你的性子別老是這麼急躁。阿柯,你說呢?」他頓了一下,然後加重語氣,「阿柯!」
容柯動了動,慵懶的伸展身子。
瞧那動作……啊,不會吧?眨眨眼,小哥難以置信的屏住氣。天啊!不動如山的大少爺竟然是在打盹?!
「阿柯!」
「太爺,你叫我?」
「你又給我偷-眼了!」這回換容家老太爺動怒了。「我們正在替你弟弟傷腦筋呢!」
果然,大少爺真的是在打盹。霎時小哥頭頂的晴空突然烏雲籠罩。
「阿翼?」擰眉,容柯惺忪眸神懶懶的睨向弟弟。「你又在發什麼顛性子了?說來听听。」
此話一出,-那間大廳里的人下巴差點掉滿地。
還要再說來听听?林林總總外加岔題跟總結,這事的來龍去脈都已經被說上不止百來遍了,怎麼大少爺連半個字都沒听進耳?
「都要出人命了,還說?」老太爺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擊著地面。「我真會被你們兄弟給氣死,你們能不能給我進入狀況一點?」
「出了什麼事?」依舊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死樣子,容柯甚至還不怕死的打了個哈欠。「所以我才叫你們說來听听呀。」
報訊的小哥開始替自己崇拜的大少爺擔心起來了,老太爺看起來像是想砍人。
「太爺,我還不夠進入狀況嗎?我都快氣死了!」不理會大哥的風涼話,容翼對天揮了一拳。
「阿翼!」
「不管啦,我要去將她追回來。」他要親手掐死她。
「你給我站住!」
「太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哪有在打什麼主意?」怎麼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動歪腦筋?
「想趁機出去外頭打混,上山下海的去挖你那些死人骨頭,逃避你身為容家一員的責任,不是嗎?」哼,門兒都沒有。「你給我乖乖待在家里,好好學著怎樣做買賣。」他指頭一比,將難題丟給容柯,「你去。」
當了半天的啞巴還打了盹,容柯存心不吭氣的免得惹禍上身,怎料……
「我?」
「不是你,難不成是我這老頭兒親自走馬上陣?」老太爺的慈臉上此時全是凝重。「去將容家未過門的媳婦兒追回來。」
容柯不語也不動。
未過門的媳婦兒?骨子里精得像什麼似的阿翼會笨到這麼輕易就將自己給賣了?他滿心存疑,更何況太爺執意非他去不可,這其中鐵定有鬼!
「呃,這媳婦兒……」抓抓後腦勺,容翼面有難色的支支吾吾。
「你給我安靜的待在一旁,沒問你就少開口。」慈眉善目的老太爺臉上浮現濃濃的脅迫。「阿柯?」
「非我不可?」
「沒錯。」
咦,太爺這麼為難大哥?
「太爺,您就別逼大哥了,誰都知道除非是為了工作,否則他根本是連大門都懶得跨出去。」
對于容翼的說項,與會的家族成員都紛紛附議,可老太爺卻不為所動,只直視著由神情淡漠逐漸轉為無奈的大佷子。
「你去是不去?」
「你不是想讓阿翼出去見見世面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那匹月兌韁野馬追人只會壞事。」睨了不服氣的容翼一眼,老太爺再回頭逼問他,「你去不去?」
「不去可不可以?」
「你敢!」
「我是不敢。」容柯笑了,慵懶中散發著一股魔魅的淺笑,那笑容略含譏嘲的寬容。「所以我這就去打包,出門辦事了。」
「現在?」
「不是說人昨兒個就逃了?現在去追應該捉得到人。」既然避不掉麻煩上身,那他總可以讓自己輕松一些,早點將人逮回來交差吧。
滿意的點點頭,聞名大理的慈眉善目再度躍回老太爺臉上,只見他一撫長須,先輕咳了聲,再叫回容柯。
「阿柯。」
「太爺還有什麼吩咐?」正要離去的他停下步伐轉身。
「回來時,咳,替我繞到四川,呃,就是去那蒲江縣帶些干貨。」
至此真相大白。
一片恍然大悟的輕哂與噓聲中,雙手擺放在身後的容柯走得搖頭晃腦,就像出巡的七爺八爺般,太爺的心思他早就揣測出來了。
「干貨呀干貨,原來你比太女乃女乃還要有魅力,朝思暮想,太爺想的終究是能滿足口欲的干貨呀!」不滿被禁足,更不滿無法親自追人,容翼酸溜溜的譏著老太爺的假公濟私。「可惱呀,偏偏只有大哥知道這獨門干貨的下落,太爺這大腿也只得讓大哥一人獨抱嘍!」
老太爺聞言笑斥,「閑話一堆,阿柯為你跑這一趟,你不去幫他收拾打點?」
「啊,不是跟他一塊上路,順便搬一大箱上等干貨回來孝敬您老人家嗎?」
老眼一瞪,老太爺手中的拐杖直接朝他的臀部掃去。
「你想得美,碎嘴的家伙,給我滾遠一點!」
「遵命。」容翼笑嘻嘻的一溜煙沖出大廳。
滾遠一點?這可是太爺親口下的命令哩。前些時候他在城南、頂逢山的山頭,發現一個深黝的山洞,里頭似乎暗藏玄機,這下子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在里頭窩上幾天了。
頭好痛!
「天怎麼又亮了?」忍著難受的宿醉,甄平安隱約听到聲響,艱難萬分的從干爽的稻草堆里探出腦袋。「有人嗎?誰?誰在外頭?」
破茅屋外腳步雜沓且忙亂,就是沒半個人听見她氣虛的詢問,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比預計的出發時間晚了至少一天。
也罷。
「遲一天早一天又如何?反正這一去不再回頭。唉,好烈的酒,阿菊嬸這酒娘的名氣果真是名不虛傳,害我醉到連房都爬不回去,」後半輩子她大概沒機會嘗到了吧!「啐,是哪個家伙將我扔到這破茅屋?想害我走斷這雙腿呀?」
出了破茅屋,外頭已無人影,這個用粗木圍起來的莊園大得嚇人,算一算也沒幾株搖曳生姿的奇花異草,甚至稱得上是野草叢生,反倒是木欄外的緩坡沁綠及遠山翠影更能引人多瞧幾眼。除了大小不一的瓦屋、破茅屋外,景致只能用荒涼兩個字來形容,因為當家主子完全不在意,所以一干下人們自然是得過且過。
就像臭阿爹一樣,雖然有錯,但空有面子,而里子空空。
忍著不適的抽痛與昏昏欲墜的身子,她走兩步停三步,步伐緩慢的走向大廳的大門。醉歸醉,她可沒忘記自己的誓言與目的--離開這兒、離開甄宅、離開沒血沒淚的臭阿爹。
攀著泥牆慢慢走,她才想起狠心賣女的臭阿爹,就听到阿爹的大嗓門在嚷嚷--
「我是哪兒對不起她?」
誰這麼不長眼?竟敢惹阿爹這個土霸王?
搗著頻頻作嘔的泛白嘴唇,甄平安下意識的噤聲,貼近微開的窗口。
「阿爹是吃了炸藥呀?這麼大火氣。」偷偷的瞧了一眼,她瞧見二娘的側臉。「咦,怎麼二娘也在?不是說好要各自逃難去嗎?哎喲,該死的腦袋,真是痛死人了。」
「老爺,您消消氣,別發這麼大的火呀!」
「-叫我怎能下氣?那死丫頭……咳咳咳,氣死我了!」
大廳里一個吼、一個勸,外加幾個敲邊鼓的外姓親戚沸沸揚揚的吵著,站在窗外的甄平安听進耳里,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想起前天晚上二娘神秘兮兮的拉著她到角落,信誓旦旦跟她說的話--
「這種天大的秘密誰敢泄露呀?若不是事關-的終身幸福,就算是給我幾斤膽子我也不敢背叛老爺。
「今兒個跟-泄了密,我也不敢再留下來,怕老爺遷怒,但不管如何我得先想想該怎麼救-呀!」
爹要將她賣了來換米、換肉的大事件震撼了她。
跟二娘交談後,她越想越心酸,索性留書出走找她那薄命的親娘告狀去。
「娘是紅顏多薄命,可我也沒命厚到哪兒去呀,遇到這種沒血沒淚的親爹……嗚……」悲從中來,她不禁又是淚涌眼眶。「我只不過是平時老愛對他大小聲、脾氣壞了點、性子急了點、愛管點閑事……就這麼幾項缺點,他竟然這麼狠心的將我給賣了?!」
所以她這次豁出去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去找娘,跟娘見上一面,然後順便浪跡天涯,做一個瀟灑俠女。
只是她沒想到喝了阿菊嬸的酒後卻誤了事。
「那個死丫頭,我替她挑的人選有什麼不好?」甄添南氣怒的大吼。
又是死丫頭?
臭阿爹又在罵她!嘟著嘴,甄平安骨子里的不服氣全都涌上心頭。
好人選?若要選財大勢大,容、甄兩家的確足以相提並論,可是她要嫁的是人,又不是金銀珠寶,都幾乎富可敵國的臭阿爹該不會是想錢想瘋了吧?
街坊鄰居都在傳,容家兄弟稱得上是人中之龍,也皆有氣宇軒昂的外貌,論人、論才都是一時之選,但卻也有些無趣和怪僻。
大少爺容柯已漸漸接掌了龐大的家族事業,甚至更積極的擴展事業版圖,但生意以外的事情他一概意興闌珊,連容家大老們軟硬兼施逼他傳宗接代,他也只響應「敬謝不敏」四個字,繼續過他的恣意生活。
二少爺容翼就是個大怪胎,成天只想著上山下海去挖一些泥土、死人骨頭之類的恐怖玩意兒,口口聲聲說是研究古東西,研究什麼?那麼閑不如去學些做生意的手段還比較來得實際些。
而這容家二少爺,就是跟臭阿爹狼狽為好的壞家伙!
「那死丫頭,她一點都沒替她老子我想想。」
「可不是嗎,小安可是老爺您唯一的親生女兒呀!」
「唯一的親生女兒?」甄添南眉毛倒豎,「翠香,-是哪根筋不對勁?什麼叫唯一的親生女兒?老子從頭到尾就只有她這麼一個種,什麼叫唯一的親生女兒?」斜睨了她一眼,他忍不住酸她,「誰知道-的肚皮中看不中用,跟了我快兩年,連顆石頭都蹦不出來。」
「老爺沒踫過我,我就算是跟了您一輩子也蹦不出半顆屎。」半是埋怨,她犯著嘀咕。
「-說什麼?」
「沒有。」
「老子向來不亂踫女人,-那張嘴巴給我閉緊一點,別讓我听到-在外頭胡說,什麼叫唯一的親生女兒?哼!」
「唷,老爺,您干麼對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呀?我只是替您感到不值嘛!」
「對了,-這話就說中我的心坎了,我這麼做還不全都是為那死丫頭的將來做打算。」
「這我們全都知道,老爺您的心全傾向她,偏偏她這麼不懂事,唉,小安這孩子就是太不懂老爺的心思。」
這一段重點對話,陷入自艾自憐的甄平安全沒听進耳,偏就那麼巧,當她甫回過神來時,只听到甄添南凝聚了所有憤怒的氣話--
「滾就滾,這死丫頭最好給我滾遠一點!」
甄平安瞪大一雙淚眼。
「老、老爺,您講的可是真心話?」
「真不真心關-屁事?」遷怒的甄添南亂罵一通,他大腳一揚,有張椅子倒了楣,立刻支解。「沒心沒肝的臭丫頭,她最好一輩子都別給我回來,否則……」
「否則?」
不只是翠香跟大廳里的閑雜人等全都好奇甄添南的下文,連窗外的甄平安也豎起耳朵听臭阿爹要發什麼毒誓來咒她。
「否則……」牛眼一瞪,他又是氣得火冒三丈。「我要怎麼整治那臭丫頭關你們屁事呀?去去去,全都待在這里想找死呀?還不快去給我干活!」
大廳里的人一哄而散,生怕被怒火波及,就只有不怕死的翠香用盡心機套著他的話。
「老爺,您真不管小安了?」
「管?管她去死啦,什麼小安?就當我甄添南當年沒下她這個種……翠香,-還不給我滾開,少來礙我的眼!」
窗外的甄平安早已淚漣漣,無心理會妖嬈的二娘會拿出什麼手腕來哄撫暴跳如雷的臭阿爹,扶著快四分五裂的腦袋,她念頭百轉千回,蹣跚地走回原先的路,邊走邊拭淚。
好,她就如了阿爹的願,這一走,別想她會再回頭。
「嗚……沒血沒淚的臭阿爹。」走一步,酸一回。「娘,-等著,我這就去探-了。」
「你千千萬萬給我追上她。」
「然後?」
「給我盯牢她。」
「然後?」
「別讓她知道咱們的關系。」
「然後將她帶回來?」
翠香說一句,眼前的男子點一次頭。
「帶回來?」媚眼一勾,翠香沒好氣的數落他。「你是嫌吃香喝辣的日子過太久了不成?帶她回來跟我爭寵?」
「那-要我盯著她做啥?」
「隨便啦。」
嘖,隨便他?這可就難了。
依他對翠香的了解,隨便就代表不能隨便,因為一個處理失當,她就會怒火沖天。
「總之將她困在外頭,最好這輩子都別再踏進大理一步。」見他又點頭,她索性心一橫,「要不買通一些人,將她給做了。」
「殺她?」
「對。」翠香媚眼怒。「怎麼那種表情瞧我?嘖,你又不是沒干過這種勾當,小安她娘不就是……」
「好啦好啦,-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說過了都別再提那檔子事了。」他難得的臭著臉。「我知道怎麼做。」
「唷,生氣了?」
「哪敢。」
「你哪會不敢呀!」蛇般的婀娜身軀湊向他,磨磨蹭蹭的。「別生氣嘛,你該知道我會這麼狠心,還不全都是為了咱們未來的好日子,對吧?」
他不語,但眼神已然加溫、灼熱,神情已逐漸陷入恍惚。
「-的手……」
「怎樣?」
「再向下一點……對,就是那個地方……」
容柯的腳程很快,但即使是越過了荒漠的大理邊界,仍沒追到任何條件符合甄平安的姑娘家。
累了半天,瞧見溪流還滿清澈的,便停住腳稍做歇息。
「大昊,你有意見嗎?」倚躺在溪畔的平石上,他沒急著趕路,懶懶的曬著太陽。
汪、汪。
「咦,真的有意見?」他微愕。「說吧,我听。」原本不想讓-跟隨的。雖然體型壯碩、嘶吼若獅的大昊頗能令人望而生畏,而有忠心護主的-跟在身邊,絕對會是最佳的護衛,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起了猶豫。
畢竟大昊是外域的稀有狗種,極少現跡中原,再加上-彪悍的外貌,就算仍尚存些許野性的-不挑釁,怕也容易引人注目,對于只想低調來去的他的確會造成困惑,只不過既然跟來了,就由著-吧。
汪!
趴臥在他大腿邊的大昊突然抬頭,再汪一聲,快步竄向不遠處的稀疏林子。
見-有動作,容柯不太擔心-,反倒是替對方擔心。
「別傷人。」他朝搖擺極快的狗尾巴嘆著,幾近自言自語的嘀咕,「我身上沒帶太多銀兩,別害我破產了。」
大昊沒理會他的吩咐,徑自竄進了林,然後隔了一會兒又一會兒,仍沒見-出來,也沒听-吠叫,容柯嘆著氣坐起身,抓抓後腦勺。
這是不是代表換他出馬?可是太陽曬得他正舒服,他懶得動呢。
「大昊?」
等了半晌,才隱約听到一聲含糊不清的汪。
「回來。」
還是花了一會兒工夫,大昊這才搖頭晃腦的出了林子,狗嘴里叼了一塊灰白的玩意兒,不待容柯出聲,-就喜孜孜的踱向他,邀功似的將沾了些許泥巴的玩意兒擱在他大腿上,大尾巴搖來搖去。
這是?「你打哪兒撿……」
話未說完,他看見物主了,一個神情憔悴的小個兒慢吞吞的走出林子,身子骨像竹竿般瘦弱,長發披散在肩,狼狽的身形傷痕累累,手中也拿了塊灰白色的厚餅,瞧見他時楞了一楞,停住腳步。
這小家伙是男還是女?
見兩方動也不動,大昊站直腳,汪汪直吠。
「別急。」漫不經心的起身,容柯順著-的大腦勺撫模。
光這個簡單的動作,容柯敏感的察覺到對方悄悄的退了一步,似乎做好隨時拔腿就跑的準備。
小家伙怕他?還是怕人?
「別逃,我就站在這里不過去。」他放柔嗓音。「這餅是你給大昊吃的?」
幾不可感,小家伙點點頭,警戒的神情依舊,但驚疑的目光已完全鎖在容柯身上。
「你叫啥名字?」
閉嘴搖頭,小家伙仍舊怕他像怕鬼一樣。
挫折感沒涌上來,可是一股異常的疼惜悄悄的敲擊著他捍衛鞏固的心防,對這個陌生人,容柯起了惻隱之心。
「你要往哪兒去?」
一如容柯的預期,小家伙毫無反應,再度吃了記閉門羹,他也不以為意,從腰間掏了錠碎銀,塞到大昊哈著氣的嘴里,再拍拍-的腦袋,示意-叼過去給新朋友。
大昊喜孜孜的傳遞信息。
而小家伙瞪著那錠沾上口水的碎銀。收?不收?看得出來驚懼余存的漂亮雙瞳中起了掙扎。
「我叫容柯。」
等了好久好久,小家伙才清清喉嚨,「鄔。」
呼,容柯在心里嘆笑。幸好他懶慣了,沒阿翼的急性子,要不然等對方肯出聲,恐怕他已沒耐性的走人。
沒錯,雖然只是報上名字,但由她細軟嗓音判斷,他可以確定小家伙是個姑娘家。
「給-買餅的。」
鄔-仍沒動作。
大昊也不肯走,濕潤的鼻尖朝她枯骨般的縴手一推再推,期盼的圓眼盯著鄔-,非要她接過那錠碎銀不可,見她始終不為所動,在容柯的示意下,-失望的將碎銀擱在地上,垂著尾巴走回主子腿旁。
拍拍受挫的伙伴,容柯什麼都沒問。時間差不多了,他也該準備動身了,臨行前,終究不敵剛萌芽的惻隱之心。
「若遇到困難,越過大理邊境隨便喚住一個人,說出我的名字,自會有人幫助。」
杏眸定定看著,鄔-終究沒起太大的反應,繼續啃著又干又難嚼的餅,目送一人一狗朝天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