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有主 第十章
許平渥的解說像把鑰匙,剎那間開啟她自縛多日的心門;但,正因為如此,她更是陷入痛苦又快樂的深淵。
她想跟韋巽雙宿雙飛,想跟韋巽光明正大的走在眾人的目光下,可是她舍不下平渥。不是因為財富,不是因為許家的人都對她極好,而是她若抽身,那平渥呢!到時,他該怎麼面對來自各方的誤解與同情?
尤其在有了平渥的寬容與體諒,她對他更是有著理不清的復雜心緒與歉意。
「咦,你在家?」
癱在長椅的她自雜志上抬起眼,瞟著不知何時已倚在門邊的賴裕良,她無精打采地撐起身子,喟然淺笑。
「是呀!」韋巽出差了,步履依舊蹣跚卻已有極大進展的爹地跟媽咪也難得起了興趣,跟著進香團出去玩,沒人約她吃飯,當然就懶得出門,更懶得妝扮自己。「平渥呢?」大概是太專心發呆,連有人開門進來都沒听到。
「他還有事。」
「有事?」怎麼稍早時沒听他提起?
「他繞到士林夜市去買你喜歡吃的東山鴨頭。」
「噢。」又睨了他一眼,她狀似輕松的舒緩發僵的身子,想回房間去窩著。
不是她疑心病重,實在是感覺賴裕良的言行舉止越來越怪異,甚至在幾次不經心的踫觸時,他對她的動作稱得上是毛手毛腳,還有他瞧她的眼神……不知怎地,就是讓她打骨子里發毛。
如果不知道他是同性戀的話,她當真會懷疑他對她居心叵測!
「小宥?」
「嗯?」停住腳步,孫心宥回首望著他,「有事?」
「沒有啦,只是覺得……你好像挺怕我的?」
「怕?」干聲笑著,她的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有……!有嗎?」
他在說笑話嗎?怕呀,怎會不怕?雖然說不出他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可她就是很主觀的對他有著極壞、極惡質的感覺。
但老天哪,連她下意識的規避行徑他都看出來,那……平渥有沒有看出來呢?心中忖思片刻,她斷定平渥一定沒察覺她對賴裕良的戒意與退縮。
否則,他不會這麼放心的讓賴裕良先回來。
「我對你沒有惡意。」
真的嗎?她笑得更勉強了。
「我知道呀。」無緣無故地,他干麼扯這些?尤其又是趁平渥不在這里的時候找她談?「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回房去眯一會兒。」此時此刻,她寧願躲回房間听音樂、想韋巽,也好過在客廳跟他單獨相處。
「先別急著回房,我們聊聊好嗎?」
聊?她跟他能有什麼好聊?平時見了他像是見了蟑螂,她能閃就閃,聊?她才不要!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願意,賴裕良先一步的移身擋住她的去路,見她倏地瞪大眼,他也只是聳聳肩,笑容依然未褪色半分。
「听小許說,你們決定要離婚了?」
「呃……是呀。」平渥會跟他提這事,她不驚訝;她知道平渥對賴裕良有夠死心塌地,只是她很替平渥的專情扼腕。
花心又輕浮的賴裕良不值得呀,他不值得平渥對他百般寵愛!
「我只是想說,我會想念你的。」
「噢。」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來認識你。」
「有機會的話。」
「只要我們有心,又怎會沒有機會呢?」
眼一睜,訝然躍進眼里。這話好熟悉呀,依稀記得就在前不久,還听平渥說過類似的結論,但,同樣的一句話,听在她耳里竟有著完全不同的感受。平渥說得真心,教她感動,而賴裕良說出口時,她的心竟起了哆嗦。
可是她不想再多留一秒鐘去尋求解答,因為他在說話時的神情太過閃爍了,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唇瓣微微向上勾揚,孫心宥再次試圖要闖關日房,但身子甫移,手臂就被他牢牢攫住。
「等一下。」
她一驚,身子往後縮了縮,瞪著他,再瞪著他鉗制住她的那只手。
「你要做什麼?」
「為什麼你老是這麼急慌慌的躲著我?」他的口氣有著濃濃的感嘆與不滿。「我說過我對你沒有惡意呀!」大概是察覺自己的失控嚇到她,他咽咽口水的放開手,並放緩嗓音,「我知道小許很喜歡你,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傻得願意放你走……如果你是我的人,我絕不會放你走的。」剎那間,她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你說什麼?!」這下子,她再白痴也听得出來他口氣不對勁。
「很少有女人會對我的親近沒有任何感覺!」像是不將她的抗拒看在眼一里,眉心輕顰,他狀似無心的自言自語,「就只有你,完全不將我看在眼里!」
可他的嘀咕听在孫心宥耳里,不啻是記狠雷,將她的心魂劈得一塌糊涂!
「你……在說……你不是……你跟平渥不是……朋友嗎……」太過驚愣,她說得結結巴巴,還差點咬到舌頭。
「沒錯,我是小許的愛人。」
「那你還……」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我男人女人都愛。」
「你說什麼?!」她失聲驚呼。
「我愛男人,可是我也不會排斥偶爾跟女人來一段情。」
「你,」莫名其妙的寒凜自腳底泛起,她瞪著他,忽然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神力,她奮力的掙月兌出他的鉗制,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憤慨難耐的眼神鄙視著他。「你不怕平渥知道會光火?」
「他?」賴裕良的笑容里教人心悚的多了一絲奸黠。「為什麼要怕?我都已經要跟他一拍兩散了,干麼還管他會不會光火?」
「你?」聞言她又是一震。
他要跟平渥分手?她鄙視他的眼神里多了一抹驚慌,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痴心且專情的平渥。
他要提分手?那平渥呢?平渥一定無法接受他的決裂與求去!
「有人比小許更能滿足我的需求,我干麼要認定他?」
听了他的話,她的胃滾了滾,差點將前不久才吞進肚里的點心給吐到他理直氣壯的臉上。
「賴裕良,你好惡心!」
「惡心?我只不過是為我自己尋求更好的生活呀。」見她不給面子的撒下極度不屑的神情,甚至是掉頭就走,他的笑容在瞬間完全斂下,想也不想地便追上去。「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離我遠一點!」尖聲喊著,屏著氣,孫心宥以跑代走,整張臉在剎那間青透了。
悶著頭,直沖進房里,眼角瞥進他竟然真的追上來,孫心宥不假思索的猛力關上門,偏力氣敵不過他,堅持幾秒,眼看房門這一關就要失守,心一急,她直退到窗邊,拼命地扳開窗鎖,將身子微微傾向外頭四下張望,忽然,她的眼一亮,忙扯著喉嚨大喊。
「平渥!」心一松,她飽受驚嚇的熱淚不由得滾出眼眶。
平渥回來了,他回來了,這下子就不怕賴裕良想對她怎麼樣了!
「你在干麼?!」
賴裕良快步的沖向她,神情帶著迫人又駭人的惱怒,當下,將她的三魂七魄給嚇走,尤其是見他逼近,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將身體偎向窗外。
「小宥,危險哪!」
危險?再大的危險都比不上賴裕良的貼近來得叫她駭怕,瞪著大眼瞧他,就在他的手堪堪攫住她的手臂之際,她的身子一扭,沒能攀住窗台,整個人翻了過去,筆直的摔到一樓。
「小宥!」
賴裕良刷白了臉,疾沖靠在窗邊俯身探望,除了看到癱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孫心宥之外,他還看到許平渥那雙驚愕的黑眸。
???
幸好當初買公寓時沒依賴裕良的堅持非得買頂樓不可;幸好,小宥肚子里的孩子命大,安然無恙;幸好,小宥的求生意識夠強,雖然撞到腦,但一切都安好……只是全身多處的骨頭碎裂,這份難捱的痛楚得她自己一個人獨嘗。
但,幸好她沒事!
緊急動了手術,自恢復室送到普通病房後,許平渥握著孫心宥的手,就這麼坐了大半天,靜默無言。
一切都是他的錯!
「唔……」
听到她輕囈著申吟,他的心口一凜,傾身向前,細聲細氣的喚著她。
「小宥?」
面青唇白的她沒有听見他的輕喚,除了極輕的申吟及胸口輕淺的起伏讓他稍能安心,她依然沉睡不醒。
「小宥!」輕喟著氣,他泛紅的眼眶透著酸澀的自責。
雖說他建議這樁婚姻的初衷是自私居多,純粹是因為她單純,自己對她又有著極大的好感……但,撇開這幾點不提,他原本也是想保護她,不想她在韋巽真假難辨的追求中受到太多的傷害;那時,韋巽的心連他這麼精明的人都難以捉模,更遑論涉世未深的小宥,又怎會是他的對手呢?
卻不料,他一廂情願的保護措施反倒害了她,將她卷進致命的危險中。
是他的錯,這一切的錯都是他的偏執與盲目所導致的!
又听到她幽幽的逸出飽含痛苦的輕囈,他凝望著她,慢慢地,心中浮起一個決定。拿出手機,他心情沉重地按下一組號碼,他等著對方接听,當傳來韋巽睡意仍濃的低沉嗓音時,他猛地閉上眼,好半晌,才又緩緩睜開,長嘆一聲。
「韋巽?」
「許平渥?!」
許平渥看不見他,但听得出來韋巽很吃驚會接到他的電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
韋巽不假思索地說出時間,可即使是在睡夢中被吵醒,向來機敏的腦子也立即捕捉到重點。「小宥呢?」
「她現在沒事了。」
聞言,韋巽的心一凜,連聲音都變了。
「現在?!你把話說清楚一點!」
「她現在沒事了。」許平渥重復著這句話。
「小宥怎麼了?!」
「她……出了點事情,雖然已經月兌離險境,可是還沒有醒過來……」
許平渥沒說完,韋巽已經听不進去,用肩膀夾著話筒,隱約中,許平渥听到衣櫥及抽屜被猛然開啟的聲響。
「我立刻趕回來。」
面對他的急切,許平渥沉默以對,也沒阻止韋巽的歸心似箭,因為今天若換成是他,就算是要買,他也會買一架飛機直接飛回台灣。
「到了機場,我再通知你。」
「好。」悵然于心,許平渥怔怔的收線。
是該說出一切的時候了,就讓一切的一切攤開,然後塵歸塵,土歸土……
???
當昏迷數日的孫心宥醒來時,極巧合地,已經回到台灣,守了她一夜的韋巽才剛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病房去買杯熱咖啡,所以她虛弱的眼眸一睜開,看到的是一臉悔恨的許平渥。
乏力地嘆口氣,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他緊緊地握著不放,勉強地伸舌潤潤干涸的唇瓣,未張口,他已經輕輕地道出歉意。
「對不起!」
她一怔。
「為什麼這麼說?」她才將疑惑月兌口後,就深受喉嚨缺水的痛苦所困惑。「我昏睡多久?」不必費神去檢視,就知道身上的傷處不少,因為全身上下都抽著差點叫她唉出聲音的痛意。
自樓上摔下來,沒死,是她福大命大,她該慶幸了!
見狀,他小心翼翼的將沾了開水的棉花棒輕沾在她的唇上。
「將近四天。」輕聲吁氣,許平渥眼帶自責地凝望她。「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韋巽曾經來找過我。」
「他?」聞言,她又愣住。「什麼時候?」
「就在婚禮的前一天,他找上我,要我放過你。」唇一勾,他笑得極苦澀。「他甚至提出高一倍的收購金,要我讓出井旺的股權,還有你。」
「什麼?」她輕喘起氣。
在還不知道她就是孫似錦時,向來公私分明的他已經為她破了例?不是為了孫似錦,而是為了孫心宥?!
驀地,兩行清淚潸潸淌下她失了血色的粉頰。
「是我的自私,在當時,只以為一場婚禮是最好,也是最佳粉飾太平的方法,一心只想要留住你,所以我拒絕他的要求。」
「你……」
「你會怨我嗎?」
「不,怎麼會呢?」即使真有怨,也在他這段日子來對她的疼寵中煙消雲散了,只是……「平渥,我好想他。」若她躺了四天,這也代表,至少還要再兩天才能看到他。
「他應該已經回來了。」
「還要兩天。」她以為他說的是距韋巽預定回台灣的日子。
許平渥沒急著糾正她的相思成災,眉毛輕聳,他只想把握時間再多跟她聊幾句話。
「你該知道,無論你是誰,他都很愛你。」
「嗯。」眼里噙著淚,她輕點點頭。
早在她踏入地獄的那一天,她也同時嘗到飛進天堂的滋味;因為無論她是孫似錦或是孫心宥,韋巽對她的愛都未曾改變過。
「別怪我的自私。」
「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埋怨像你對我這樣好的男人。」
捧起她的手,他笑了,將唇輕輕地貼上她那白皙的手背,未語,一滴清淚自他低垂的眼臉跌落,在她透著青筋的肌膚上滲出圓形的濕濡。
「平渥?」他的淚水勾出她的驚詫與緊張。
「他應該就在外頭了。」
「平渥?」心中猛地抽起輕懼,孫心宥憂仲的眼緊鎖在他的臉。「怎麼了?」
他沒有回應她的狐疑,傾身,在她唇上留下心中的不舍,待直起腰時,只見他笑得坦然且無牽無掛。
「韋巽昨天就趕回來了,跟我一塊兒陪了你一個晚上。」
「他回來了?」滿腔的驚喜只浮現一秒,就被他臉上的笑意給沖淡,尤其見他似乎要離開病房,「你要去哪里?」她心里不安極了。
平渥笑得好怪異,認識他的這些日子里,從沒見過他笑得這麼讓人心驚膽戰!
「你要我留下來當電燈泡?」
「我……」
「況且,我還有事情要辦呢。」拉開門,他不是太意外的瞪著倚在牆壁把玩手中空杯的韋巽,揚起眉梢,他對韋巽輕點著下頷,再回首對她望去一眼,眼神微黯。
「平渥!」
「安心的養傷,別亂想。」忍不住開口叮嚀她的不安,就在與韋巽錯身的剎那,他輕聲說道︰「替我好好照顧她。」
韋巽愣了愣,停住步子,猜疑的眼神盯著他瞧。
「當初,不該強跟你搶著當她的守護者,是我失職了。」許平渥悵然地眯起後悔的黑眸。「幸好還來得及糾正錯誤。」
「許平渥?」他的語氣勾出他心中的警戒。
「進去陪小宥吧。」而他,也有事情等著去解決。
的確,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他得親眼看著小宥是否無恙更重要,再瞟了他一眼,韋巽沒有半絲遲疑的踏進病房,門在身後闔上時,他的腦子里只幽幽的浮起一個念頭。
過幾天,得好好的跟許平渥談一談!
???
隔著淚眸,相愛的兩人四目相望,卻是無語。
一個敞開心懷的晚上,兩個只有七分熟的男人伴著心系的女人,許平渥將事情源源本本的對韋巽說了,他心驚、心震,卻也心疼不已。
他沒開口問她孩子的事,她也沒主動提,最後他終于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彎身將她扶起,輕柔的擁她入懷。
「我好累。」
「嗯。」細碎親密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唇上,他喟然一嘆,「我知道。」
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問她、想對她說,可是她累了!
無妨,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
???
神情輕凜著肅氣,許平渥只在賴裕良上車時瞥了他一眼,然後再也沒有望向他,雙手穩穩的駕控方向盤,直朝路的盡頭開去。
「怎麼不開口說話?」問了大半天,賴裕良捺不住性子地開口質問。「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談一談?」
許平渥沒有吭氣。
「小許?」
幾不可感的輕喟一聲,許平渥仍舊是沉默以對。
「小許?」
「你想听什麼?」終于,他回應賴裕良越來越緊張的詢問。
「咦,怎麼是我想听什麼?不是你找我談事情嗎?」眉心深鎖,他略帶不安的咳了咳。「還有,我們要去哪里?」
像是沒听到他的話,許平渥又陷入教他不安的沉默思索中。
「小許……」
這回,不待他半帶憤慨的將話說完,許平渥的話就陰幽幽的說出口。
「小宥為什麼會摔下樓?」
「赫!」
「為什麼?」
「不……不……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是她自己不小心的。」因為心虛,賴裕良應得有點吞吞吐吐。
「是嗎?」
「干麼用那種口氣說話?本來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又不是我將她推下去的。」
「是嗎?」
「不信就算了,拉倒!」臭著臉,賴裕良望向窗外,賭氣不去看許平渥。
「真是這樣?」他輕嘆著,稍稍加重腳力踩著油門。
的確,這次他無法再相信裕良的辯解了。
如果小宥在摔下樓之前沒有尖著嗓子、神情驚惶地喊他,他或許會相信裕良的話;但,偏他這麼湊巧的听見她的呼叫,瞥見她駭怕的神情,更在她落地後隨即看到裕良探出窗外的臉上滿是慌張與驚恐……一加一或許不絕對等于二,但,也一定相距不遠。
小宥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女人,縱使他開口詢問,心地善良的她也絕不會將事情的真相給供出來;但,她昏迷的幾天里,曾輕囈出對裕良的恐懼與憎厭,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于是他心中起了疑,第一次深入查了裕良的底細,這才徹底了悟自己究竟有多錯愛他!
更慘的是,即使是探清裕良的劣根性,對他的愛卻壓根就無法回頭了!
「我真的沒對她怎麼樣?」照舊,賴裕良矢口否認自己干了什麼壞事。「大概是她看到你回來了,才會不小心翻下窗台。」
「是嗎?」
許平渥異于以往的祥和反應教賴裕良的心惶惶不安,眼看著車子早已遠離台北市,這會兒正沿著臨海的道路向前急馳,偷瞄他一眼,他又清清喉嚨,小心翼翼地問︰「小許,我們要去哪里?」
「去一個不會再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
听他說得極為詭異,還有自上車後始終無波無濤的言行舉止,當下,賴裕良頭皮一個緊麻,下意識地緊扳著車門,驚駭地發現車門竟然被鎖死了!他將身子一轉,死瞪著面無表情瞧著前方的許平渥。
「小許,你究竟要載我去哪里?」
「一個好地方。」
「哪里?!」
這次,許平渥不但是好聲好氣的回應著他的急促質問,他甚至還側過身,朝他笑得陰惻駭人。
「別緊張,無論去哪里,我都會陪著你的!」
???
連著兩天,許平渥都沒有出現在醫院里,孫心宥有點焦急,再一想到他那天的奇異舉止,她的心更是慌了。
「韋巽,你說平渥他會不會……」
「別瞎猜,他不會有事的。」緊了緊交握的掌力,他輕柔地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坦白說,他對許平渥的行徑完全沒有把握,跟小宥抱持著同樣的憂心忡忡,尤其那天離開時,他的語氣透露一些容易讓人引發不祥猜測的訊息。
可是,他希望許平渥不會做傻事,因為小宥會很傷心!
「可是已經兩天都沒看到他人影了。」輕咬著下唇,她開始扭著他的手指頭。「通常再怎麼忙,他也總會給我電話的。」這不像他的作為。
「他應該是有他的理由吧。」
「不管是什麼理由,他明知道我會擔心,卻連通電話都沒有,這真的不像是平渥會做的事……呃?!」
忽地,豎長的耳朵听到門外有腳步聲,她驀然住口,滿心期待的瞪著房門瞧,但當看見走進來的那兩張神情凝重的陌生面孔……她的心一沉!
「有什麼事?」站起身,韋巽擋在那兩位警察身前。
「請問,你是孫心宥?」
當其中那位年紀較長的警察避開韋巽客氣卻帶著把關意味的詢問,直接開口向她求證時,她的心一涼,臉色頓白。
「我是。」
「許平渥是你先生?」
「平渥他出事了?!」
「我們從礁溪附近的海崖下拖起一輛車子,車子是登記在許平渥的名下,里頭有兩具尸體……」
他的話還沒說完,孫心宥已然神情一僵,昏倒在韋巽的懷里。
???
一年後
韋巽始終沒有開口跟孫心宥提出任何要求及計劃,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在她身邊伴著她,一天又一天。
一大早,孫心宥將幾經波折才辛苦生下的兒子送到娘家,只說了句想靜一靜,就走了。
未到竹子湖的某條岔路,沿著彎延的山徑進去沒多遠,一座不算雄偉的小塔聳立在稀疏的山林中;天光已露盡魚白,靜謐的幽林隱約縈繞著佛樂的輕韻,讓遠離塵囂的清幽更添上一抹純淨的氣息。
她在這兒待了一個上午。
看著許平渥的相片,面容蒼白的她靜默好久好久,突然,話匣子開了……叨念著她胖了快兩公斤,兒子也長了一些肉,上個月還帶著兒子去探望公公婆婆,他們的精神都還不錯……
「少了你才發覺……耳根子清靜不少!」喃聲數落,悲傷的淚水不由得又滾落頰際。
少了他,也才發覺,她好想他!
雖然依舊是沒有愛情的成份,但,她真的是好想念他,想念那段當她自私地截斷與韋巽的牽系時,他的陪伴;無論他再怎麼忙,也永遠有時間當她的肩膀,听她訴說心中對韋巽的思念與後悔。
這輩子是早就認了命了,安心于當只上不了台面的丑小鴨,無怨無憎,潛心的看待永遠也無法幻化成美麗天鵝的平凡生涯,但她何其有幸,這輩子竟能遇到兩個待她如珍寶的男人!
「從今天開始,我要對韋巽重新揭開自己的心……」凝望著照片中那雙帶笑的黑瞳,她勾唇笑著,卻哭得更凶,「我會將你放在心里想念,永遠不忘。」
她知道他會贊成她這麼做的!
紅著眼眶,從陰暗的塔里慢慢的踱到陽光下,仿佛有條看不見的細線牽引著,她哀戚的眼怔怔的落向等待在一旁的男人。
韋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今天是他的忌日。」踩熄煙蒂,他輕笑著走向她。「我來接你回家。」
「你……什麼時候來的?」
「才剛到。」
他說謊。孫心宥失血的唇畔細綻著笑,淚水卻又不听話的涌下眼眶。他在說謊,因為她看到地上有十幾根被踩扁的煙。
「我沒事,只是很想念平渥。」
眼底顯露著心疼,他在她身前停住,不發一言地伸出手,掌心向她,她怔愣了幾秒,不再退縮地將手伸進他的厚掌中。
那只缺了兩指的右手。
凝望著緊緊交握的雙手,剎那間,他的身子晃擺著,炯亮的眼神閃過一絲激蕩,驀地長吸著氣,他悠聲輕嘆。
「小宥!」
「什麼事?」
「嫁給我。」
睜著汪汪淚眼,她沒吭氣地仰望著他,而他捺著緊張的不安等著,等著,然後驚喜萬分的見她上前一步,直接將身子偎進他懷里,將冰涼的淚頰緊貼在他的胸前,長長的嘆出喜悅。
「散」變的女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