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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情人 第七章

霄夕恆醒來時,房內已不見谷月寒的身影。

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如此的情況,他早該習慣的,卻反倒不能適應了。

披上外衣,壁鐘正指九點半,雷夕恆不得不感嘆自己的生活作息在不知不覺間被改變的事實。

尤其是自谷月寒來了以後。

她粘著他,讓他不得不在每個清晨擔心她受餓而強迫自己提早起床,不得不與兄弟們同在一桌用餐,不得不待在客房而不是自己的房間……

太多的改變來自于谷月寒,而今,或許是那晚的剖自感化了谷月寒,她漸漸地在改變自己,開始學著不倚靠他。

對他來說,這該是好事的。

早上,他可以繼續睡到十點甚至十一點再起床,不用陪著她到處行動,甚至可以在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里睡覺。

但是他感到很不習慣。該是他的生活作息已被谷月寒更動過,所以現在要再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反倒得重新適應。

曾幾何時,谷月寒進駐他的思考,縴柔的身影在他腦海里盤踞一方。而今他必須開始思考,該用哪一本醫學書來填補這片空白。

「啃,你起得真早。」

雷軍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雷夕恆的思緒。

看看四周,雷夕恆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走到客廳。

然而卻見不著谷月寒的身影。

過去幾天,她雖然極力改變,但活動範圍仍局限在雷家主屋四周,頂多是跟著重以秋的妻子端木凌一起在庭院里賞賞花罷了,怎麼今天屋里屋外靜悄悄的?

吵鬧的雷以秋不在家、廚房里也沒有溫仲熙切菜的聲音,雷柏生那小鬼平常跑進跑出的,今兒個也沒見著半次。

「月寒呢?」雷夕恆難得地向向雷軍問了谷月寒的去處,以往,為了讓她的病情提早好轉,所以他故意裝得漠不關心,但是心里仍免不了惦記著。

雷軍正窩在地毯上看電視,听見雷夕恆的話,他豎直了耳朵,翻身便從地毯上跳了起來。

雷軍挑眉,問道︰「你要找月寒?」這可稀奇了,前些日子還不聞不問的,敢情是醫生大人忍不住了,決定把落跑的病人找回來?

「她到哪里去了?」雷夕恆無奈地點頭。

難道他的發音有這麼不標準嗎?還是說雷軍的听力退化了?一句話非得要他重復地問。

「她呀!」雷軍好奇地瞟著雷夕恆沒表情的臉孔,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愛上谷月寒,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過冷淡。

「在哪里?」雷夕恆失去耐性了,他第三度發問︰「出去?還是在家?」

「你這麼緊張干啥呀?她又不會突然平空消失不見,別緊張啦!」雷軍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瞧雷夕恆那副七情不動的樣子,他決定趁著家里沒啥人在的時候,好好向雷夕恆套話,看看他對那個病懨懨的女人到底有沒有興趣?

「雷軍!」雷夕恆眯起暗紫的眸,「快說,我沒有仲熙那種好耐性。」

「別急啦,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吧?仲熙臨出門前說他替你留了些點心,免得你餓成幽靈。」雷軍幾乎要狂笑出聲,以往他常被兄弟取笑是雷家人當中最沒耐性、也是最急躁的,如今他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急躁?

唉,就為了個女人!真是有夠沒定力。

正當雷軍偷偷竊笑時,雷夕恆理也不理地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回身便往二樓走,打算回房換件衣服,自己出門找人,反正跟雷軍耗得再久,他都不會告訴他谷月寒去了哪里的。

「喂,我說夕恆,你要到哪里去?」雷軍追上雷夕恆,硬是將個頭比自己高的他給拉回客廳里。「我話還沒說完哪!」

「沒關系,不必你說,我自己去找。」反正若是溫仲熙帶著谷月寒出門,那麼要不就是上超市買東西,再不然就是逛逛書店,如果連雷柏生都一起算進去,說不定現在人正窩在花市里。

雖然跟兄弟們不至于熟稔到成天一起喝酒聊天的地步,但是該知道的他仍是一清二楚,雷軍想拿這點事情來要挾他,門都沒有!

******

「瞧你心急成那副德行,好像老婆跑了似的!」雷軍隨手勾過桌上的水果盤,挑起一片檸檬餅便往嘴里扔。樣子雖是毫不在乎,但事實上他可是睜大了眼在觀察雷夕恆的反應。

「你在說什麼?」雷夕恆深沉的眸掃過一絲動搖的光芒,他回過頭,長發跟著散落胸口,低沉的聲調听不出可疑的跡象,但是瞬間的遲疑卻明顯地暴露出他的心意。

「我說——」雷軍往嘴里塞進第三片餅干,邊咀嚼,邊口齒不清地應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谷月寒了吧?」

「什……」雷夕恆正想出聲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微弱。

對于這件事,他並未感到太大的排斥感。

這是因為谷月寒的存在早已令他感到習慣,還是真如雷軍所說的,自己愛上了谷月寒?

「不是嗎?」雷軍拍拍手,拍掉身上和手掌上的餅干屑,又灌下半杯果汁,順了順氣才續道︰「看你也沒什麼討厭她的表現,應該是喜歡她吧?」他自動將雷夕恆的反應下了判斷。

「她只是我的病人。」雷夕恆蹙眉,試著平心靜氣地對這件事給予回復,「你別太自以為是了,雷軍。」

「什麼自以為是?」雷軍放下杯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隔,又抹了抹嘴邊碎屑,才緩緩應道︰「哎呀,別裝了啦夕恆,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結婚了嘛!」

「這種事輪不到你來說。」雷夕恆真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他竟然得听比自己小上七歲的弟弟的教訓?

雷軍輕哼了聲,反駁道︰「喂喂喂……我說你啊,別想拿你的年紀來壓我,好歹我也結婚了,而你上頭的旭和少陵那兩個老古板也都娶老婆了,全家人還沒結婚的就剩下你和雅瓖還有柏生,不是嗎?」

「既然還有人沒結婚,我又何必急?再說……」雷夕恆嘆了口氣,「我結不結婚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錯!大大的有關系!」雷軍突然跳了起來,還露出嚴肅的表情。

「有關系?」雷夕恆倒想知道這個不善言詞的弟弟想怎麼掰下去,「那麼你說,有什麼關系?」

「你也不想想,你都幾歲的人了?都這把年紀了還不結婚,不怕被人當成社會問題嗎?」雷軍很認真地瞧著霄夕恆。

「什麼社會問題?」在台灣,過了三十歲還沒結婚的男人到處都是不是嗎?從幾時起這也成了社會問題之一?

「不怕別人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嗎?」雷軍睜著眼看他。

雷夕恆掩著臉,心里是有苦難言,「雷軍,我說你能不能說一些有建設性的東西?例如告訴我月寒在什麼地方……別淨說些題外話。」

「成!怎麼不行?」雷軍跳上沙發,盤腿坐正,一臉包公審案的樣子開口問道︰「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你到底對那個病懨懨的女人有沒有興趣?」

雷夕恆真想拍桌子走人。

「我說過,那是你多心了,她只是我的病人。」雷夕恆重重地嘆了口氣,「她現在都已經不纏著我了,你還問那麼多做什麼?她很快就會離開雷家,到時候我們是什麼關系也沒有,你到底想問什麼?」

「哎呀,誰管那纏不纏的問題!」雷軍瞪大了眼,「只要一句話,你喜歡還是不喜歡?說出來我就告訴你他們去了哪里。」

雷夕恆頭大地盯著弟弟,「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

這個問題連他自個兒都不是很清楚答案,又要怎麼回答雷軍呢?

對于那個從動不動就昏倒尖叫,到現在能離開他身邊的谷月寒,他知道,自己對她有特殊的感情存在。

但那是不是愛,他並不清楚。

至少,現在的他絕對分不出來,那種感情是患難與共的因素在作崇,還是愛情的成分發酵了。

若只是因為這次的車禍拉近他倆的距離,並且造成愛情的錯覺,那麼當谷月寒康復,她必定離他遠去,而他也不會對她有任何留戀。

畢竟醫生對病人的關懷,原本就容易令人錯認。

所以他不想太早下斷言。

不管如何,若他們之間有愛情存在,當這件遺產風波結束之後、當所有的危機都度過之後,再來談兩人情愛的問題,應該都還不遲。

「因為好玩、好奇。」雷軍直截了當地回復︰「而且大伙兒都結婚了,就你跟雅瓖還有柏生在逍遙,看了就心情不好,所以我巴不得你早點結婚。」

「就這樣?」雷夕恆真想拿針筒扎他,最好再拿來一排手術刀,讓雷軍嘗嘗不打麻醉藥就上手術台的感覺,保證讓他痛不欲生。

「就這樣。」雷軍不怕死地點頭。

「雷軍。」雷夕恆覺得頭越來越痛了。

「干啥?你回不回答呀?」雷軍不耐煩地問。

「我不知道!可以了吧?仲熙他們去哪里了?」雷夕恆咬牙切齒地回答。

「什麼叫不知道?別想敷衍了事,我才沒那麼好騙!」雷軍和雷夕恆周旋了老半天卻沒得到應有的答案,忍不住放聲叫道︰「這種事你自己為什麼會不知道啊!太扯了吧!」

雷夕恆瞪了雷軍一眼,反駁︰「當初你看上靜夜時,你馬上就知道自己的心情了嗎?」

「我……」雷軍張嘴欲答,卻在瞬間傻住。

對哦,他自己好像也兜了好大一圈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好吧,那你至少告訴我,你討不討厭那個女人?」雷軍煩躁地癱進沙發里,沒想到自己竟敗在雷夕恆的手下。

「你非得听到答案就是了?」雷夕恆抬頭看看壁鐘,都已經快要正午了,他站起身,盯著滿臉沮喪的雷軍,回道︰「好吧,我承認,我是不討厭她。」

但問題是,不討厭不代表喜歡。

他的答復一樣是模稜兩可。

******

「月寒,你看這個,很漂亮吧?」

雷柏生帶著谷月寒走到一排觀葉植物面前,指著那綠油油的葉子笑道︰「看起來很有精神吧?我們家溫室有很多哦!喜歡的話下次我帶你到溫室去看吧!」

「謝謝。」谷月寒輕輕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啦?小可愛,你身體不舒服是嗎?」雷以秋拿下自己的圍巾往谷月寒身上披,邊叮嚀︰「不會是穿得太單薄所以感冒了吧?」

「要不要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溫仲熙指指花市外的街上,「附近就有一家,到那邊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子吧?」

「沒關系。」谷月寒用力擠出一抹笑容,她不想大家為了她擔心,「我沒事,很好。」

「莫非你是因為在想念夕恆,所以沒精神?」雷以秋彎子與她平視,唇邊揚起一抹促狹的笑容。

谷月寒微蹙了下眉,「不,我……太麻煩。」她得學著堅強!這是她給自己的課題。

強忍著恐懼,她竭盡所能地去與其他人接觸,雖然語言能力一時之間無法恢復,但是她已漸漸適應雷家人的生活步調。

雷家是個很輕松自在的環境,而且就如同雷夕恆所說的,大家都很熱心地照顧她,也很體貼她。

只是在稍感安心之余,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在人群之中梭巡著熟悉的身影,那個讓她安心成眠的黑色背影以及淡淡薰香……

她已經習慣雷夕恆的存在了,所以一時之間,她還真是有些無所適從。

瞧她輕皺著眉心,雷以秋對溫仲熙使了個眼色,拉著雷柏生,四人一行往花市一隅的休息處走去,那兒設有許多桌椅,提供給來往的客人休息之用。

「我去買點熱可可來好了。」雷柏生放下手邊的東西,體貼地提出建議。

「那就麻煩你了,柏生。」溫仲熙一邊整理著剛才買到的花材與種子,一邊應道︰「自己小心一點,可別迷路了。」

「溫大哥,你當我幾歲啊?」雷柏生苦笑著搖頭,拿起皮夾塞進口袋,便鑽過人潮往外走去。

******

「月寒,你好一點沒有?這邊人挺多的,很不習慣吧?」雷以秋湊近谷月寒身邊,留心地挑起她散落的發絲攏回耳後,「瞧你,我早上好不覺易替你梳好的發型都亂了。真是可惜。」

「對不起。」谷月寒苦笑地說。

「對不起什麼呀?又不是你的錯!老實說,你會想跟著來我已經很吃驚了。」雷以秋笑道︰「來,坐好吧,我替你重新梳一次。」

谷月寒乖乖坐著不敢動,心里卻如同方才雷以秋所說的一般,惦記著雷夕恆。

她這些天來鮮少與他在一起,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雷夕恆會覺得她獨立些了嗎?還是她仍然沒長進呢?因為她直到現在,腦海里仍充滿了雷夕恆的身影。

習慣真是種要命的東西呀!

可她卻不能再這樣習慣下去,她不想見到雷夕恆難過的表情。

若是她康復得快一點,想必雷夕恆也會比較高興吧!所以她不能再眷戀他、不能……

「你果然在惦念夕恆,對不對?」雷以秋邊梳著她的頭發邊低聲問道。

谷月寒輕點了下頭,「我很麻煩,是不是?」

雷以秋挑了挑眉,「說什麼麻煩?誰敢說這種話?」

他熟練地將谷月寒的蝴蝶結位平,替她梳理好頭發後,他擱下隨身攜帶的小梳子,繞到谷月寒正面,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確定每根頭發都在他決定好的位置上之後,才滿意地點點頭。

「謝謝,但是我……」谷月寒笑得有絲酸澀,「我真的添麻煩……」

「是夕恆說的?」雷以秋蹩眉,「不會吧?我看他對你還挺好的。」

「不是,他只是……我想……」谷月寒搖搖頭,忙著為雷夕恆辯解。

「沒事別瞎猜。」雷以秋不贊同地搖頭,「夕恆那家伙要是真的討厭你,就不會讓你跟著了。」

「我只是病人。」谷月寒睜著略顯寂寞的黑瞳,「他……醫生……」

雷以秋嘆道︰「我說小親親啊!你不知道什麼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什麼?」谷月寒不懂雷以秋的暗示,她搖搖頭,「有什麼關系?」

「我說月寒,醫生和病人談戀愛的例子又不是沒有,你操那什麼心呀!而且夕恆對你的照顧,已經遠遠超過一個醫生所應該做的了。要不是對你有意思,他何必那麼照顧你呢?」說著,雷以秋轉向溫仲熙,推了推他的手臂地說︰「仲熙,你也這麼想的,不是嗎?」

「我想夕恆應該是喜歡你的。」溫仲熙附和道︰「至少他應該不討厭你,否則依他的個性早就丟下你不管了。」

「是嗎?」谷月寒的黑瞳里燃起一絲光亮,她從沒想過,雷夕恆或許是有些喜歡她,而不是嫌她麻煩或惹他難過。

「當然是啦!」雷柏生正巧端著熱可可回來,听見他們的對話,連忙補充︰「我跟你說哦,我跟三哥一起住了這麼久,從來沒見他對哪個人這麼親切,他甚至陪你一起洗澡耶!哪像我們兄弟,就算骨折了,他大概也是理都不理。」

「那個……因為我怕……」被雷柏生這一提,谷月寒才猛然憶起那幾段斷斷續續的回憶。

她初來雷家時,確實跟雷夕恆太過親呢,竟然還拉著他一起洗澡一起睡覺,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一陣鮮紅襲上谷月寒的臉頰,讓旁邊看好戲的三個旁觀者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以你用不著擔心了,是吧?」雷以秋拍拍谷月寒的肩,「來,我帶你去買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回去讓夕恆驚艷!」

「那麼我教你做菜好了,我知道夕恆最喜歡吃什麼。」溫仲熙笑著附和道。

「那我怎麼辦?」雷柏生指著自己,「你們別丟下我呀!」

他逗趣的表情讓原本憂心忡忡的谷月寒破涕為笑。

「謝謝。」谷月寒知道,自己是何等幸運,能在人生遭逢最大傷痛的同時,得到一群友善朋友的照顧。

該微笑而不該憂慮,那是她首先要做到的。然後,就輪到她出手幫助雷夕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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