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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雨 第九章

離情依依。

「不要走,狂雪,求求你再住幾天,不要走嘛!」長喜不舍地哀求。

她還來不及施展魅力,杜狂雪就要回長安了,繞了一圈還是白忙了一場好事都沒發生,都怪自己設計不夠周密,引來一堆人,弄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不住了,我有重要的事得回長安親自處理。」不是搪塞,他打算回長安後與任瑤仙深談,化解彼此嫌隙。

「什麼重要的事非立刻前往處理?」

「長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終究要分開,現在分開和三天後分開沒有不同。」

「怎麼會沒有不同,給我三天的時間,或許我可──可以──」她說不下去。

「可以怎樣?」

她囁嚅地道︰「可以爭取你的愛,你是明白我的,我可以不做公主,只求能和你在一起,為什麼你不能了解我的心意呢?」

她以退為進,博取同情。要她放棄公主的頭餃,比登天還難,就是因為她是大唐的公主,才能有今天的威風,若她不做大唐公主,誰會願意听她差遣?

「你適合做公主,不要為了任何人放棄此項殊榮,否則你會後悔。」

「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公主,你會比較開心。很明顯的,你對駙馬爺這個稱號不以為然,對不對?」

去年,則天皇帝要將她許給御前名醫杜狂雪,卻被他狠心拒絕,他給的理由就是寧娶一介民女,不娶公主為妻,她傷心極了。

「你想到哪兒去了?」

「去年,你不顧殺頭罪,回絕了皇帝母親的賜婚,你的陳情表上是這麼說的。」

他知道該是攤牌的時候了。「那是下台階,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下台階?」她有一點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看上我,你是公主,而要拒絕一個公主不給漂亮的下台階是不行的,我明白你是好面子的人,所以我為了顧全你的面子寫了陳情表,沒想到你竟嗅不出我的心意。」

她心被刺了一下。「顧全我的面子?這麼說來,你不肯娶我並不是因為我是公主?」

「沒錯!」她想知道真相,他就給她真相。

「那麼當年你和任瑤仙在一起是真心的?不是逢場作戲?」

「不是。」

她覺得自己好丟人。「天啊!我自作多情了。」

「也不是,你只是有些一廂情願罷了。」他委婉地道。

「任瑤仙才是你想娶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毅王的姬人,你都想娶她?」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毅王的姬人,就算知道,我還是會娶她。只是,她後來背叛了我。」奇跡的,現在的他想起瑤仙,心並沒有那麼痛了。

「好吧!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我就退而求其次,我要你收藏的四件神物。」

他蹙眉,斂起笑。「什麼神物?」

「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四件神物啊,東海龍王的眼淚、西王母的微笑、南極仙翁的腳印、北斗七星的一口仙氣,你不會連這也不答應吧!」她說。

他正色道︰「世上根本沒有那些東西。」

「這麼多人都追著你要的東西,你竟然說世上沒有那四件神物,杜狂雪,你這回又要給我什麼下台階?」

他想他惹怒她了。「沒有就是沒有,你何必鑽牛角尖?誰來向我討,我都是告訴他們沒有那四件神物。」

「我不相信。」

他搖頭笑道︰「如果這世上真有那四件神物,堯舜之治會消失嗎?」

「這是另一個下台階?」她猶疑道。

「長喜,不管你怎麼定義我這個人,我絕無害人之心,不會因為你是公主而心生刁難,人死是不能復生的,不論是長生不老也好,還魂大法也罷,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可以擁有那樣的本事。」

「我知道你想把那四件神物送給花函蘿,用來討好她對不對?」她自作聰明的猜測。

他無奈地嘆息。「隨便你怎麼想,該說的我全說了,後會有期。」

花函蘿蹲在房門前等杜狂雪。

「怎麼這麼久?」她嘟著好看的小嘴問。

「道別需要花一點時間。」他扶起她。

她伸了伸略略發麻的雙腿。「你背我,我走不動了。」她向他撒嬌。

這個要求立刻取悅了他,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兒,想討她歡心,做牛做馬也願意。

他低子,她依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喃語。

杜狂雪背著她走,邊走邊聊,這一刻兩人的心非常接近。

「公主留你了對不對?」女敕頰貼在他的寬背上,舒服極了,沒想到這個男人還有這麼一項好處,以後沒床可睡時,可以拿他的虎背做床鋪。

嘻!真不賴。

「她若不留我才反常呢!」

「你為什麼拒絕她?」

「你會回長安吧?」他答非所問。

她在他背上點了點頭。

「這樣才乖。」他大悅。

她又問︰「你為什麼拒絕公主的請求。」

「我只能答應一位公主的請求,既答應了你,自然不能再答應別人。」

「我又不是公主。」

「在我心里,你是公主。」他真的這麼認為。

「油嘴滑舌,甜言蜜語,我可是不吃這一套的,以後不許這麼會灌迷湯。」她最討厭喝甜湯了。

「那你吃哪一套?」

「我比較實際。」例如拿四件神物來討好她。

「是嗎?我倒覺得你很浪漫,知道我第一眼瞧見你時有什麼感覺?」

「討厭我羅,我很清楚你當時氣得恨不得把我丟出櫻花林對不對?」

「我覺得你美得不像凡人。」

她咯咯笑。「你說謊。」

「是真的,不過,當時我心想,就算你是林中仙子,我也一樣討厭你。」

半晌,未听見她吭聲。

「怎麼了?生氣了?因為我說討厭你,所以你生氣了?」他有些著急地問道。

她還是不答腔。

「所以我說,不管再如何大方的女人,有的時候也不能對她說實話,一說就生氣了吧!」他準備求饒。

她抿嘴而笑,閉著眼楮享受這美好時光。

「說說話吧!」他求她。

她咕噥了下。

「睡著了?」他探問。

「差不多。」

「我以為你不高興呢!」他松了一口氣。

她搖搖頭。

「別不出聲,你不出聲,我又看不見你的表情,心里很不踏實呢!」這會讓他心里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一會兒讓他們看到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隨他們想去。」他不在乎。

她掙扎了下。「放我下去好了,別讓他們笑話你。」

「我腳不麻了,可以自己走,一會兒若真走不動,你再背吧!」

他拗不過她,只得放下她。

與一行人會合時,章可人朝花函蘿奔來。「沒什麼事吧?我以為咱們走不掉了呢!」

「怎麼會?有杜大爺在,不會有人敢攔阻咱們。」

走出蛇洞,一樣的世界,不一樣的景致。

「里頭真是美。」鐵霸由衷驚嘆。

「你可以留下來呀!」薛秋靈瞟了他一眼。

章可人維護鐵霸之心顯著。「我也覺得蛇洞風景秀麗宜人,很適合居住。」

「不如你們一起留下來有個伴。」薛秋靈又說。

章可人紅著臉道︰「別開玩笑了,鐵大哥一心想回長安,怎會願意和我留在蛇洞。」

「是嗎?鐵霸,我問你,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富貴公主了?所以依依難舍?」

薛秋靈不高興有人開她玩笑,可她倒不吝于開別人的玩笑。

「什麼富貴公主?我看她脾氣陰晴不定,有時風,有時雨的,讓人受不了。」

章可人松了一口氣,此時的她,突地感謝起秋靈的口沒遮攔,只有她敢不留情面的問人長短,亦因此而一解她心中對鐵霸的疑惑。

一行人來到洛陽街上熙來攘往的春來客棧。

「進去喝杯茶歇個腿吧!」鐵霸說。

「不是要趕路嗎?歇什麼腿?」薛秋靈不以為然地道。

她受夠了裘樂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模樣,不如早點回長安把該解開的謎底解開。若確定杜狂雪沒有四件神物,裘師兄好死心和她回詔州安穩度日。

對于情敵花函蘿,她心里踏實多了,看她和杜狂雪眉來眼去、頻送秋波,分明郎有情,妹亦有意。

也難怪裘師兄一臉沉重。

「你不累,函蘿、可人可是會累的。」鐵霸白了薛秋靈一眼,他太了解薛秋靈心里打著什麼主意。

「裘師兄,你的意思呢?」

裘樂悶道︰「我沒意見。」

最後,由杜狂雪定奪︰「休息的時間別超過一炷香的時間,否則晚上恐怕得露宿山神廟了。」

午後下了一場大雷雨,打亂了他們的行程。

雨後趕了兩個時辰的路,杜狂雪見花函蘿似是累了,體貼地道︰「不如我背你走好嗎?」

她微愣了下,他發現她的倦容了?平常時候她不是這麼沒用的,她的體力一向不惡,要不是昨晚癸水來,不會弄得她病懨懨的。

真討厭,好像她故意示弱似的。可她下月復真的很不舒服!

投降吧!女人的自尊雖然要緊,可要是體力不支倒地更丟人。

她點點頭。「如果你不會太累的話。」她盡可能小聲說話,怕引來薛秋靈的調侃。

他樂意極了。

眾人面面相覷,女的羨慕花函蘿好命,男的猶豫著該不該效尤。

走著走著,她在他背上睡著了。醒來時,她已經躺在欽福客棧的床鋪上。

「呃?這里是哪里?」

章可人喝著茶。「這里是客棧客房。」

「我睡死了?」

「你好命極了,杜大爺背著你走了好長一段路,不過他身強體健,到這里時還臉不紅、氣不喘呢!」章可人口吻里羨慕的成分極高。

「就知道你們會取笑我。」她走下床,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她很少大白天睡覺的,今天是少數中的少數。

「不是取笑,至少我沒有這個意思,秋靈也很高興啊,杜大爺和你互動如此親密,就表示你和裘師兄不會有什麼了。」

「我和杜狂雪沒怎樣啊!」她死鴨子嘴硬。

「是嗎?大家都覺得你們一副快入洞房的模樣,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我看你非嫁他不可了。」

「什麼話!?我才不嫁人呢!」她心跳加快。

「嫁給杜大爺可以一舉兩得,沒什麼不好的。」

「什麼一舉兩得?這種事不能比喻的。」她心虛極了,可人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她仍是個冰清玉潔的玉女。

「等你成為杜大爺的妻子,就能向他借四件神物一用,師父就能再世為人了。」

她不是沒想過這事,但是杜狂雪口口聲聲說他並沒有那四件神物啊!

「我看是沒希望的。」

「為什麼?杜大爺看起來像是會對你百依百順的樣子,他不會連你也不買帳吧?」

花函蘿嘆了一口氣。「不是不可能,大唐公主求過他也被他所拒,我這個小人物能奢求什麼?」

「對了,長喜公主真如此容易就善罷甘休嗎?她干辛萬苦造蛇洞不就是為了迎接杜大爺?」

「等她出招再看情況接招,我不想杞人憂天。」

她現在煩的不是長喜公主,畢竟洛陽是他們要離開的地方,長安則是他們將回去的所在,長安城里還有個任瑤仙,杜狂雪深愛過她,不可能說遺忘就能遺忘的。

經過蛇洞的相處,她發現他挺會照顧人的,尤其是他舒服的寬背,不知讓多少女人枕過?

思及此,她就一肚子妒火。

不行,她得想辦法讓他身子的每一部分皆成為她的屬地,任何人皆不可覬覦。

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

是薛秋靈!

「可人呢?」

花函蘿回答︰「出去街上買手絹。」

「買什麼手絹?天都快黑了,不怕街上危險?」

「不會的,鐵霸陪她一道。」花函蘿迎上薛秋靈難得一見的友善笑容,她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她已非秋靈妒恨的首要敵人,自小一塊長大的她們,自可一笑泯恩仇。

「睡了一下午,晚上要是睡不著可以來找我聊天,我一人一個房。」

「找你聊天?你自己不睡嗎?」她微笑。

「有心事的人哪里睡得著。」薛秋靈嘆了一口氣,手里把玩著一對耳墜子。

見花函蘿沒答腔,她又繼續往下說︰「裘師兄也有心事,他的心事是你,我的心事是他。」

「因為我?」她以為自己對秋靈而言已經無害了,怎麼又牽扯上她,真是大人──冤枉啊!

薛秋靈采取哀兵政策。「能讓裘師兄徹底死心的辦法就是你嫁給杜大爺做妻子,我和裘師兄回詔州耕田織布。」

「耕田織布?」花函蘿差點沒被口水噎到。「我記得你很討厭女紅的。」

「人會變的,我也記得你不能接受男人留胡子,你不也變了?」

「我還是不喜歡留胡子的男人,我沒變啊!」她怕癢。

「杜大爺留著大胡子──」

話還沒說完,杜狂雪突然踏入房內,不疾不徐地道︰「誰說我留著大胡子?」

兩人一見到他,頓時目瞪口呆。

花函蘿訝然問道︰「你的胡子咧?」

杜狂雪語氣平淡地回道︰「處理掉了。」

這張臉,好看極了,連女人都不禁要嫉妒,他的外貌和身材很不相襯。睫毛翹又卷,五官深刻,黑眸彷佛夜里的星光,俊美的面孔配上他高挺魁梧的身形,彷佛壁畫上的天神。

「為什麼?」花函蘿傻傻的問。

「知道你不喜歡,就把它處理掉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薛秋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花函蘿不明所以,她都沒哭了,不相干的秋靈哭什麼?

「我太感動了嘛!為什麼你的運氣總是這麼好?好到我只能用哭來表達我的祝福。」

花函蘿啼笑皆非地對杜狂雪道︰「你看,你不該來這麼個大動作的,弄得秋靈哭花了臉。」

「你不喜歡?」他問。

「喜歡,只是不太習慣。」

他朝她充滿暗示性的眨眨眼。「這樣你就不會以怕癢為理由拒絕我了。」

她橫了他一眼,嬌嗔地道︰「狂!」

薛秋靈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這對愛情鳥眼里只有彼此,她杵在這里像根礙事的大柱子。

「不打擾你們,我出去慢慢哭吧!」

薛秋靈走後,兩人一陣狂吻,正要一發不可收拾時,章可人突然走進門,看兩人衣著略亂,旋即明白自己打斷了什麼。

「不好意思,我應該用完晚膳再進門的。」

花函蘿情不自禁,一時忘了自己的身子狀況並不適合忘魂纏綿,幸好可人正好回來。

「不,你進來得正是時候。」

章可人見到杜狂雪乾淨的面孔,倒抽了一口氣。「天啊!大唐第一美男子怎會站在我面前!?」

杜狂雪低笑。「有這麼夸張嗎?」

「可人不太容易贊美人,她說出口的贊美應該不假,你得好好謝謝她。」花函蘿說。

「你呢?我覺得你比可人更吝于贊美人。」

花函蘿清了清喉嚨故意唱反調︰「我個人覺得內在此外在重要,所以你是不是美男子,遠遠不及美麗的靈魂重要,不好意思!」

嘻!她才沒那麼笨咧!加入歌功頌德的行列之後,她不就被他吃得死死的,以後難翻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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