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艷迷宮 第一章
這原本只是小女孩們的游戲,但誰也沒料到,竟會陷入如此詭譎的危機。
嬌艷可人的東方女圭女圭,個子小小的,有法國女子般的縴秀骨架,有南歐女子的時尚風韻,兼有美國好萊塢文化的性感美學。
她總是戴著一副大墨鏡,遮掩她的美麗,也總是不吝于展現她的誘人胴體。真正迷人的不在于洶涌起伏的豐滿,也不在嬌媚的俏臀或那雙美腿,而在于她無瑕細膩的肌膚。粉瓷般的精致質感,在米蘭街頭的艷陽下,透出珍珠般的光潤。即使在時尚之都,也處處引人矚目。
不是俗麗的、粗糙的、過度商業化的庸碌時髦,而是一面令人羨艷、一面令人猜疑這是不是哪個國度、哪家名門微服出巡的淘氣公主。
其實,她平常在台北根本不是這副德行的說……
但她只要再撐一天、捱過今天,就可以從這日日心驚膽戰的「時尚周」逃月兌。
女孩們的冒險游戲,就此成耽落幕。
每日三餐,創意料理、海鮮料理、傳統義大利料理,她不管去哪間高級餐廳,即使在露天咖啡座來杯卡布其諾,絕對都挑最醒目的位置入座,觀賞風景,也成了風景給人觀賞。
一周招搖下來,她早習慣面對陌生路人或旅人拿著相機獵捕她的場面,見怪不怪。
這並不是她的生活型態,也不符她的性格,不過……換個正面的角度來看,這一周也未嘗不是一次新鮮的體驗。
看看時間,差不多該按原訂行程,回飯店等人送東西來了。
這趟旅程,她最喜歡的就是這間小街里的飯店。由十八世紀豪宅改建而成的溫馨住處,是隱匿在繁華都會的寧靜角落。典雅的格局,富麗沉穩的骨董擺設,仿佛穿越時空回到過去。飯店內綠意盎然的庭園小餐廳,是她每日必定報到之地,非得舒舒服服地曬著燦燦陽光、享用豐盛早餐後,才甘願展開當日行程。
下次來米蘭的時候,再悠悠哉哉地一個人享受吧。這次——
她在房內正整理著行李箱,房門就傳來叩響。
東西居然準時送到。
在這個什麼都會遲一些、緩一點的安逸國度,她早學會了耐性等待,接受義大利的生活步調,準時反倒令她小感意外。
不錯不錯,待會小費給多一點,表揚一下服務生的守時美德。
夕陽明耀地自她身後照亮滿室,開門之際,即使來人看不清她逆光的容顏,也已懾于她美麗的剪影。而她,敞門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重重卷進一座魁偉胸懷里,粗野地吻奪了她的雙唇。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她完全沒有轉圜余地,就被吻得暈頭轉向。
那人毫不客氣地擁吻著嬌小的人兒,熟練地、蠻橫地、猖狂地大口品味她,吞噬她的所有錯愕與驚慌。巨掌狠狠揉著她的俏臀,逼迫她貼緊著他名貴西褲內的,烈火熊熊。
她不是遲鈍,也不是豪放,而是根本沒時間搞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眼前最迫切的,是她快被擁碎的四肢百骸,以及無法喘息的致命危機。
她遭到歹待襲擊了!
怎會這樣?!這里不是高級飯店、安全穩當的嗎?而且房門還正大開,怎麼會有暴徒這麼囂張?
她想還擊,卻動彈不得,被那人懲戒似地吻痛了雙唇。他明知她在他唇中激烈抗議,譴責他的粗暴,他卻毫不留情,忿恨欺陵。
「妳別以為這次又可以耍著我玩。」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抱往幽暗的內房,摔往床褥,重重伏在她身上,一把扯下低胸洋裝的緣口,兩團豐乳彈跳而出。
「這次我要先收取報酬,連本帶利討回妳之前的一堆爛帳!」
她的驚惶申訴,全被他深深吮沒,以他霸道的唇舌翻攪侵吞。巨掌悍然擠捏著雪膩豪乳,毫不客氣地將箝在指間,擰捻她極度的易感。
嬌軀奮力扭動,不像抗拒,倒像挑逗。他太清楚她的把戲,喜歡被欺負的快感,喜歡他的跋扈與凶狠,喜歡他極盡所能地蹂躪她,折騰她的。
她的清純羞怯只是誘餌,無往不利地醉惑她想要的獵物,侵犯她的一切,陷入她深邃的甜蜜陷阱里。
這個騙子!
他的惱怒迅速轉為饑渴,在掌中極致的觸感之下迷失方向,忍不住在她唇中嘆吟。他不得不敬佩她的演技,無辜得令他難以苛責,嬌弱得惹人憐惜。他氣、他怨,全都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自己。
為什麼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任她愚弄?他早已對她厭煩透頂,不屑再與她有任何接觸。但這兩三天,他在暗中遙望她天真爛漫的另一面,甜美而邪惡的招搖與心機,他就懊悔。
他為什麼要任她撒嬌撒賴,又來幫她收拾爛攤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擺月兌掉她的糾纏?
他迷眩在她的紅唇中,盡情撫摩著每一吋他搜掠得到的肌膚。敏感的嬌軀,對于每一分撫觸都還以積極的回應,嬌嗔在他深沉的吻吮里。
小手推打在昂貴的西裝上,宛如催促,或是抱怨,不甘心她都快被扒光而他還衣冠楚楚似的。
厚重的窗簾,遮斷火熱的夕陽,內房卻仍一片熾烈。奢華的幽暗中,只有小小外廳的一室燦爛可以隱約照亮,屋內深處只有喘息,以及悶在吻中的申吟。
一絲警覺,閃掠他腦海,但隨即被她滑女敕的大腿膚觸取代。惶惶靠攏的雙膝受到他身軀的阻礙,只能環貼在他身側,更顯熱情,卻被他一把推開,要她好好地在他身下分敞自己。
是她主動找上門,以她自己為代價,要求他幫忙,那麼他理當有權索取她承諾的報償。並非他是貪婪小人,或性好漁色,而是她無止無休地勒索別人的幫忙,攪亂別人的穩定生活,自己倒逍遙旁觀、以此為樂,已經超過他的容忍底限。
非得給她一次教訓不可!
但他忘了自己累積了多少渴望、不得抒發,也忘了自己有多好奇于她在這一周展現的新鮮氣息。他似乎不曾好好認識過她,竟從未發覺到她隱藏的另一面。
這新的一面,比過去的她更吸引人,令他迷惑。
他在這一周的觀察中,看到的她依然衣著大膽,同時品味出眾。但優雅的舉止下,似乎有什麼不同。這才是她真正抒發出來的自我,還是又在作戲?是她平日在偽裝成惡魔千金,還是現在在表演毫無心機?
好啊,那就來斗吧。
他也有他的把戲,非常清楚她有多沉迷于他強烈的肉欲。至少,就這方面來說,她是非常出色的老手。
飽滿的豪乳,在他老練的掌握下,高聳繃挺,激切難耐。
他的吻在她唇中贊嘆,對她的一切憤慨與厭惡,頓時消融。
他印象中的嬌軀,應該更柔軟、更熟練于男人的撫觸。此刻的她確實充滿熱情的潛力,每吋雪膚之下卻又隱含著某種缺乏經驗的畏縮與僵硬。
有些東西可以演,有些則是沒辦法演。這才令他想起先前的警覺——
「妳是誰?」
這一松懈,小人兒趁隙用力踢踹,逃離他身下,急急退坐到床褥更深側,忿忿環掩豐碩果裎的酥胸。身下的衣裙,早在慌亂退縮之際,被壓制在他龐大的身下,只有她的人得以逃月兌,僅剩內褲蔽體。
他一時怔忡,尚未自中聚攏焦點。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不對,這不是她。他本以為是,但……
不是。他現在可以非常確定,不是!
他猝地起身,大步踱往窗前,猛然扯開厚重窗簾,夕陽頓時照亮床內嚇壞了的淚人兒。
驚恐的大眼中,有無法饒恕的氣惱,有可笑的小小防備,以及被捻燃的嫵媚,渾身雪膚泛著撩人紅暈,挑逗著男人的心。
很漂亮的女孩。但,他懶得欣賞,只有一肚子火,以及灼痛昂揚的挫折。
「妳是誰?」
「出去。」
「該出去的是妳,這是我訂的房間。」
她本該高興,能在異鄉听到母語,但此刻只覺得這簡直是魔鬼的呢噥,再醇厚悅耳也不過是一堆詛咒。
「這是我的房間!我都住了一個禮拜,難道我會搞錯嗎?」她想痛斥,可惜哽咽聲打散了她的氣勢。
他皺起眉頭,不屑至極。瞥到她梳妝台前一大堆的飾品時,冷然斜睇。「妳為什麼要故意假扮潔兒?」
他認識潔兒?她整個人傻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間飯店是我幫潔兒訂的,刷的也是我的卡,不信妳可以去查。」
「可是,潔兒跟我說……」
「妳到底是哪里來的?」少在那里順著他的話,亂套交情。
他是什麼人?憑什麼對她施以這種審判定罪的口吻?
他的跋扈不是只在口頭,而是具有高度行動力。大手狠然抽起梳妝台上一張清單,詳細記錄著她每日該穿什麼、戴什麼、配什麼,好成功仿造出潔兒的模樣,且巧妙地以時尚墨鏡遮掩掉她們的不相像。
顯然這是有預謀的惡作劇。
再一次地,他又淪為潔兒捉弄取樂的對象。
他氣到徹底冷冽,毫不留情地抓起床上女子的手臂,直接拖往外廳。
「你想干什麼?!」她驚駭泣嚷,魂飛魄散。
外廳的房門是開的,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底褲,他這樣把她丟到走廊上的話,教她以後怎麼做人?
「放開我!你放手!」
「該放手的是妳。」
她竟沿途勾抱住沉重的骨董沙發扶手,打死不放。
他有著同樣剛烈的意志,絕不容她再留在他眼前,蠻橫地扳開她的緊緊環抱,硬是將她自沙發扶手旁剝下,繼續將她拖往房門口。
她嚇壞了,從沒遭到如此對待,宛如她是某種齷齪廉價的存在。
「我不管妳跟潔兒在耍什麼把戲,統統給我滾出去!」
「不要!」
極度的驚恐,產生了異常的堅決。她被拖在地上,踫到什麼就拚死抓什麼,形同即將溺斃的人。臨門之際,她緊急攀到了房門前的圓桌桌腳,瘋狂勾抱在她左臂中。拖著她右臂的他,幾乎是連人帶桌,沉重而忿怒地往外拖。
骨董圓桌上的玻璃大花瓶傾跌爆碎,砸散一地清水及滿瓶玫瑰。桌腳沿著同她拖行的路徑,勾迭起厚重的華麗地毯一隅,增加他攆人的阻攔。
難纏的女人。
他厭惡地回過身來對付她勾抱桌腳的那只手臂,她卻哭鬧地發揮驚人的執著,雙臂狠抱著桌腳,整個人蜷成一小團,本能性地頑強自衛。
與其跟她纏斗,還不如豁出去地一刀兩斷。
他憤然扛起骨董圓桌,連同桌腳上緊攀著的淚娃兒一齊往門外搬。被懸空的桌腳,撐不住她的依附,害她整個人順勢滑落到地面,跌坐在被高舉的圓桌陰影下。
原本恐懼的小臉,忽然不再驚駭,定定地仰望被扛著的沉重圓桌,全然凝結。
干脆被砸死算了。
與其受到這種羞辱,她還寧可……
他微愕,知道她在想什麼,也預期到她下一步會采取的攻擊行動。但在她出手的一剎那,一句輕喚打斷了這場野蠻對抗。
「呂小姐,妳的東西送來了。」
穿著白衫黑褲及帥氣小背心的女服務生,怡然優雅地站定門口以英文通報,笑容可掬。似乎他的粗暴架式、她的幾近全果,以及一室翻天覆地的凌亂,都再正常不過。
「請問,要我直接交給先生嗎?」她將覆著高級黑套的昂貴西裝,拎往他的方向。
「那是我的東西!」她激切起身,顧不得現狀,沖過去一把將那套平整衣物緊緊擁入懷里,同時掩護住了大半嬌軀。
女服務生還是笑咪咪的,對這屋里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從容告退,順勢替他倆帶上房門,請君自便。
真不曉得女服務生是怎麼看他倆的暴戾激戰……
圓桌被砸回原地的重響,驚回了她的警戒。她悍然環抱那套衣物,靠往角落嚴嚴自衛。
他怒瞪她,她也瞪他,外加涕泗縱橫,緊抿雙唇。
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女孩!
一陣手機鈴聲,切入了他們相互敵視的冷戰。他不耐煩地一面接听,一面疑惑門板上傳來的輕輕叩響。
「我魏君士。」
淚娃兒趕緊奔往房門前,不是趁隙逃月兌,而是快快將房門上鎖,免得再有人看到她這副丑態。
「呂小姐?」門外男聲以沙啞的義式英語問道。「我是ErmenegildoZegna的魯奇諾,送來您訂制的NapoliCouture。」
門內的她一愣。她訂制的手工西服,不是正抱在她的懷里嗎?
「潔兒,妳的把戲已經玩完了,剩下的爛攤子妳自己收吧。」
對著手機回應的冷語,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潔兒的來電?
太好了。這一切亂七八糟的夢魘,只有潔兒能解。等潔兒跟這個男的說清楚,真相大白,她受的冤屈就可以得到平反。
「呂小姐?」門外人狐疑,似乎察覺到門內有狀況。
「等一下,我——」她這副德行怎麼見人?可是她的衣物全在臥室里,那個叫魏君士的又正杵在客廳通往臥房的唯一通道中……
他倏地狠然抬眼,對上了她焦急不安的視線。他知道她的左右為難、知道她希望他能稍稍讓開,卻完全不為所動,堵住所有的可能性。
他干嘛這樣瞪她?他應該知道她是受好友潔兒之托,來這里大采購的吧?
「呂迪琪?」他不悅地低喃,近乎唾棄。「妳不用跟我解釋妳們的交情,或介紹她的背景,我沒興趣蹚妳們這淌渾水。」
可不可以先讓她過去一下?
她竭力暗示著。想過,又不敢過。如果硬要過,一定得與他擦身而過。她現在衣不蔽體,先前和他又是激情又是激戰,實在沒膽再冒這個險。
「呂小姐,請問有什麼問題?」門外委婉催促。「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可是……我已經拿到你們送來的西裝了啊。」他還要來送什麼?
外頭的人沒有聲響,好一陣子後才淡淡回應——
「妳拿錯衣服了,我這邊的才是。」
應該是他們送錯了才對,怎會說是她拿錯?
算了。「好吧,我馬上出來,你等一下。」
大不了開口跟魏君士講聲借過,結束這場鬧劇,各自分飛,老死不相往來。她好不容易使勁凝聚了一滴滴勇氣,卻還沒出聲就被他對著手機的喝斥嚇到。
「我管妳要夾帶什麼畫作出境,我也不信妳那套說辭。我大老遠跑來,不是為了讓妳耍著玩!」
畫?夾帶出境?她怔怔抱著懷里覆著軟質黑罩的大袋西裝。昂貴的西裝面料在層層細密包覆中,平整厚實,她實在模不出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麼其他的東西。
她只知道,這是潔兒交代說最後一天會托人送來的貴重禮物,要她幫忙帶回台北。事情就這麼簡單……對吧?
惶惑的大眼,驀地對上了他蹙緊眉心的狠睇,孤立無援。
這個人……會幫助她嗎?
「我不負責呂迪琪的人身安全,那是妳的事。」
她頓時整個人從頭涼到底,竭力冷靜地盯視地板。
「妳大可幫她叫警察,恕不奉陪。」
手機啪地應聲合上,截斷任何友善或溝通的可能性。
他嚴酷審視她,她堅決地審視地面,雙方各自堅持,沒有交集。
半晌,他決絕地調頭而去,隨她去發她的大頭呆。什麼夾帶畫作出境、什麼來路有問題、什麼保護呂迪琪,簡直狗屁。他的時間,分秒必爭,特地從法蘭克福商展飛到此地,結果是給小女孩們耍得團團轉。
真是夠了。
他還沒來得及握上房門的把手,把手竟低調地悄悄彈鎖,緩慢地自動扳啟,往內寂然推開,瞬間觸動到他敏銳的戒備。
來者不善。
他想也不想地霍然用力拉開門板,手肘狠然沖去,門外鬼鬼祟祟貼著的男人立刻被他的手肘打歪整張臉,鼻血噴濺。
對付了一個,沒想到外頭還有一個。
他和對方二話不說,直接開打,不分敵我地同時保持緘默,卻出手凶猛。
怎麼會惹上當地幫派的?
事情搞大了,此地不能久留。
他很清楚,跟職業打手互毆只會浪費時間和體力,也給敵人呼朋引伴的空隙。逞凶斗狠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戲,而他,只講策略,要求效率。
對方的拳頭雖重,卻輕快靈活,防不勝防,而且似乎頗享受與他對打的快感。
旗鼓相當。
他以泰式拳擊的關節技巧應戰,千變萬化,令對手興味盎然。但在彼此激斗的疾速中,他突然被人自後方勾抱住頸項。方才被他一肘撞歪鼻梁的家伙竟然偷襲,一臂環勒高大的他,等著另一人的重拳來襲。
要命,要是正面挨上這一拳,鐵定昏死。等他醒來,別說東西會被洗劫一空,恐怕連呂迪琪也早被賣到火坑里。
他右肘朝後猛烈一撞,擊中後方那人肝髒部位,對方愕然抽搐,雙膝頓失力道,臂彎中原本勒住的魏君士一低頭俯身,他就扎扎實實地挨了自家兄弟那拳巨炮,當場暈跌。
砰地一聲,魏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回房內,落鎖御敵。
擋不了多久的,得盡快逃離。
一奔進臥房內,就看見匆匆套上貼身洋裝的她,慌張地連忙抱起那件笨重龐大的整個西裝套,防衛著他。
笨!她該防的是門外的人。
「快走。」他淡道,同時火速推開臥室內的落地窗,翻跨到陽台的雕花鐵欄外。
「你在做什麼?!」這里有三層樓高,底下全是石板地。
「妳到底來不來?」
銅缽一樣的厚實巨掌,朝她遙遙展著,沒什麼好氣,也沒給她商量的余地。
這究竟是怎麼了……
「來或不來,妳自己決定。」他毫不猶豫地直接收手,準備攀往樓下房間的陽台外欄。「不過我先聲明,外面那些人可是黑手黨。他們搶走妳的東西後會怎麼對付妳,妳自己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拜。」
他真的就這樣一個人溜了?!
「等等我!」她驚恐地翻找自己的護照,惶惶追去。「我也跟你!」
她一俯往陽台鐵欄外,看到他正由二樓鐵欄仰望著,輕蔑地一勾嘴角,仿佛早就料到她會跟過來。
「下來,我會接住妳。」
她沒得猶豫,因為外廳已傳來撞門的聲音。她倉皇狼狽地連人帶物攀往欄外,嚇到腿都打顫,根本沒空去管他在下方看盡了多少裙底春光。
其間一度她差點失腳,手忙腳亂之際,沉重的整套西裝往下墜落,及時被他一臂騰空撈住,安全接應。
東西救到,人也救到。三樓房門被撞破的聲響傳來時,他們正由二樓的別人房間內往外逃逸。
米蘭的交通向來壅塞,與其搭車,不如大步狂奔。
他一面拉著她、一面抱緊黑罩套著的西裝、一面在市街奔波中迅速思索逃亡路徑。距離這里最近的地鐵站S.Ambrogio,可以聯結到機場巴士,但那等于是自投羅網。那些追捕他們的幫派分子可能早就派人守在機場,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去送死。
不能停,現在只能不斷地移動,讓人抓不到蹤跡。
地鐵車門緊閉前的尖銳嗶響,連連回蕩在整座地鐵站,忙亂有如閃身切入車內的他倆心跳。地鐵合門啟動時,月台遠處幾個匆匆追來的黑影,放棄地停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
千鈞一發。
他和她,盡可能故作平常地入座,任由車內乘客揣測他倆發生了什麼事。私奔?卷款潛逃?還是紅杏出牆被逮到?
與他並肩而坐的她,非常嬌小。或者應該說,是他的身形太魁偉。但在此境,他並不突兀,突兀的是她,像尊被擺錯地方的女圭女圭。
驀地,他明白了車內的人為何有意無意地偷瞅她。穿著性感的女人比比皆是,而她貼身的低胸小洋裝,有著像海一般迷人的碧藍色,深邃地襯托著她象牙白的肌膚。但真正引人側目的,是她沒有穿鞋。
赤果的雙足,精巧細致得宛如工藝品。困窘交迭的腳掌,更顯嬌態。
這一路上竟沒听到她對此有任何抱怨或嚷嚷。要是潔兒,早就死纏著要人背或要人抱,才受不了赤腳奔波的折騰。
「那個……」她艱困地清清喉頭。「西裝可以還我了。」
他微怔,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幫她提著。
「丟了吧,省得累贅。」
一听他這話,她趕緊搶過衣物,嚴密守護,始終不與他的視線相對。
他也懶得唆,要帶她自己去帶,他沒興趣逃難時還得負責收垃圾。他淡淡撥打手機回飯店,處理一些事,而後,再來處理她。
「潔兒跟妳之間的密謀是什麼?」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我們並沒有在密謀什麼。」她實在不喜歡這個人,一直都用最差勁的角度來看待她。「我只是出來幫潔兒買東西。」
「妳跑單幫啊?」他輕噱。
「潔兒要忙的事很多,根本沒空準備自己的婚禮,我替她出來采買有什麼不對?」
「如果只是替她買東西,何必假扮成她的德行?」
這家伙……真是精得令人不愉快!而且,她突然對自己緊密的衣著很不自在,覺得眼下暴露的大片豐滿與,格外刺目。
「這是潔兒的主意,因為……」她盡可能地表現自然,把腿上放置的西裝擁覆在胸前,卻還是注意到他一抹好笑的傲慢神態。「因為她想多跟她男朋友在一起。」
潔兒要結婚的對象,並不是她的男朋友。她的腳踏兩條船,也不是秘密,所以她的未婚夫盯她盯得格外地緊。不得已,潔兒只好出此下策,由迪琪假冒她的模樣,到米蘭招搖度假,好讓自己有段時間暗暗和男友親密相處。
「她付妳多少錢做這事?」
「沒有人能付錢要我做這種事。」他也未免太惡劣。
「所以妳是純粹為著好玩?」
「我純粹是因為朋友有難!」她受夠了,忿然起身。「謝謝你的幫忙。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同行,之後返台的事宜,我自己會處理。告辭!」
他也不攔她,任由她不悅地踱往遠處的其他車廂。
他對她高尚的品德沒興趣,現在只想冷靜厘清,這整件事背後可能的詭計。但……連他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一直鎖在她柔媚的背影上。
披散的長長細發,遮住了那片滑膩的背脊。海藍色的緞質連身裙,貼著她的曲線起伏。左右雖有寬板的肩帶,胸前卻是深深下挖的M形弧領,擁擠著豐乳,局促繃挺。後背也開得很大方,是她自己太小家子氣,遮遮掩掩扭扭捏捏。那雙腿的線條非常美,雖然她個子不夠高,卻絲毫不減嬌貴魅力。
但是那副笨拙的個性與死腦筋,令他倒盡胃口,不想和這種女人有任何接觸。
現在該傷腦筋的,是要如何擺月兌追兵。
離開米蘭,會比較安全嗎?還是情況糟到得離開義大利?
閉眸思忖中,他知道,她回來了。那股淡淡的馨香,很容易辨識。但他依舊睡他的,懶得搭理,放她一個人尷尬罰站。
她忘了在耍帥離去之前,先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
悄悄地,她左右為難地又坐回他身邊,不敢打擾,也不敢小憩,以免被他半路遺棄,沒錢沒鞋地淪落他鄉。
這趟旅程的終點究竟會在哪里?他們會奔馳到多遠?車窗上反映著她自己的不安、無助、以及茫然。
她到底闖進了什麼樣的荒謬世界?原本平凡的生涯,突然扭曲,超乎她的理解與經驗。甚至讓一個陌生男人,踫觸到了她的身體……
男女之事,她也不是沒概念。但她還是無法理解,他對她做的那些究竟是什麼。那種奇怪的感覺,前所未有。她有正在交往中的男友,只是從沒走到那一步過,連相處之際,也從沒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很怪。更奇怪的是她自己……
旖旎的情思,被卷進先前的回憶里,有些難堪,又有些好奇。
恍惚中,她猝地緊繃,警覺到某種強烈的視線感。她委婉地四處飄視一陣,沒什麼異狀,只有偶然對上也在偷偷瞟她的乘客。大家各自閃躲,泰然自若。她想太多了吧……
她愣愣將視線調回車窗上自己的反影,愕然發現那份灼烈視線正來自她身影的旁邊。原本假寐中的他,不知何時早虎視眈眈地狩獵著,也看穿了她方才的曖昧遐思。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這才領悟到,救她月兌離危險的人,才是真正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