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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夢美人 第八章

沒有元卿在敬謹親王府里照應,芙蓉成天忙得像無頭蒼蠅,還得隨時裝作元瑛平日應對的模樣,和一大堆根本不認識的人交談。

「元瑛,你又要溜到小弟的書房了?」

芙蓉落跑的身勢被人發現,嚇得她霍然一跳、蹦地轉身。「我想進去讀點書,大哥。」

「是二哥,他是二貝勒元夢!」元卿留下的童僕小陽趕緊挨在芙蓉身旁低聲報信。

糟糕,又喊錯人!誰教元瑛一家兄弟個個長得英姿煥發、俊美神似。除了元瑛和元卿之外,平日很少踫到面的大哥、二哥,她老記不清楚誰是誰。

「你果然跟大伙說的一樣,變得很怪異。」二哥元夢精致邪美的俊臉上總有抹詭譎的笑意。

「上次給趙先生扎針扎壞了腦袋,所以我常常思慮一片模糊,請二哥見諒。」這是她和元瑛共同協議好的說辭,只要一有人對她起疑,就搬出這套法寶退敵。

二哥元夢冷眼邪笑,看得芙蓉渾身發毛。元瑛的大哥和二哥雖然長得很像,但會散發這股陰森氣勢的,只有二哥做得到。

「到正廳去,阿瑪、額娘有事交代。」元夢話一了結,就像風一陣的飄往正廳方向。

「哇,他的功夫底子很棒喔,行動輕盈得像幽靈似的。」芙蓉站在原地忍不住贊嘆。

「噓!格格小聲點,二貝勒耳朵很尖,他會听見您這番話的。」雖然元夢貝勒的身影早已飄遠,小陽仍是緊張兮兮的貼在芙蓉身旁喃喃低語。

「噢……好煩喔。到底這種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已經累得有點無法勝任。

昨天才從狩鹿慶典上平安回來,她好好的,亭蘭可不好了──墜馬受傷。由于事出突然,連當時在場的宣慈都措手不及,所以亭蘭受傷的事沒人怪她、責備她保護不周,可是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

這在她的自信心上,又是重重一擊。

「格格,您快去正廳吧。二貝勒會親自‘順道’通知您過去,恐怕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而且芙蓉格格想落跑的行動也被二貝勒算得一清二楚,小陽有種不祥的預感。

「好吧,咱們走吧。」芙蓉連說話都有氣沒力的。

「不行不行,小的不能跟您去!」小陽嚇得連忙搖頭擺手。

「為什麼?」

「小的……身分不對。」像他這種隨侍在側的童僕,哪有資格和主子貝勒一同踏入正廳。

芙蓉尷尬的僵在原地,連一個小小的童僕都比她清楚身分上的規矩。這府里大大小小的尊卑禮數她全背過,進宮入值的細節流程也背過,平日詩詞也要背一些,跑馬騎射也得練一練,有空要到福晉那兒請安,像元瑛以往那般陪她打發時間。元瑛這種日子過得不累嗎?不膩嗎?

其實這種日子她不是過不來,只是裝不下去。

上次因為行事太率性而為,被敬謹親王質疑而吃了一堆板子,這回她得格外小心謹慎,扮好元瑛恭順溫弱的脾氣。

元瑛和她在一起時就不會這樣。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元瑛任性溫柔的本性、自在開朗的表情,完全和他在人前沉穩寡言的孤僻形象不一樣。

她不懂。為什麼要活成人前人後兩個樣?為什麼元瑛的父兄無法接納他溫柔細心的一面?為什麼排斥他的感性與體貼?

「你總算來了。」芙蓉恍惚的一踏進正廳,就被這威武沉重的嗓音震回了神。

「對……對不起,孩兒來遲了。」芙蓉低頭拱手,冷汗無聲滴在地板上。

怎麼會找這麼多人在正廳集合?除了前方正座上的王爺、福晉外,左右側座的一排伯叔、一排兄長,豪華氣派的偌大正廳里,儼然她是輩分最小的一個。

等她怯生生的入座之後,敬謹親王才冷然開口。

「今日召諸位兄弟前來,除了商議家產的問題,我想連兒子的親事也順道底定。元瑛!」親王忽然一聲令下。

「孩兒在。」

「听你額娘說,你和左大人府上的格格交往密切,可有此事?」親王一副審犯問案的架式,毫無談婚論嫁的喜悅。

「是……」該不會是要撮合她及元瑛吧?

「你中意她?」親王嚴酷的眼神眯成一道寒冷的線。

「這……孩兒……」芙蓉局促不安的紅著臉。她該怎麼說?替元瑛回答「是啊,我很喜歡她」未免太自抬身價,可是她又不想說「不是」……

「回話!」

「孩兒……目前沒和哪家格格走得近,只有和芙蓉格格比較……比較有往來。」她是說真的,因為假冒元瑛這段期間,她不曾見過元瑛有任何女客來訪。

「左芙蓉?」對側座位上一位中年長者開口,「是內秘書院大學士左大人的女兒嗎?」

「沒錯。」元瑛的大哥元律冷淡的開口。「左大人原本有三位女兒,左芙蓉排行老三,但而兩位幼年早夭,現在只剩她是左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

連這種事都查清楚了!難不成她家祖宗八代的資料也全在他們手上?

「內秘書院大學士的左大人……」另一位中年長者陷入思索。「翰林出身。雖然家世平庸,卻頗負文采。假以時日,可能有入閣拜相之勢,甚至拔擢入軍機處。他的女兒左芙蓉涵養才氣如何,元瑛?」

「這……她……呃……」芙蓉實在不敢在這種場合替自己說大話。「芙蓉她……才疏學淺,僅讀書識字爾爾。」

「現在就替人家謙虛起來?你還沒把人家娶過門呢。」長輩們一陣開朗的笑聲,嘲逗著面紅耳赤的芙蓉。

她臉是紅的,額上一層汗卻是冷的。

「不配!」敬謹親王低沉穩重的一句,震懾到芙蓉心底最深處。

「我也這麼覺得。」元律蹙眉附和。「元瑛再怎麼胸無大志、平淡度日,好歹也是一名文士。一個才疏學淺的女子怎配得上京師第一‘側帽才子’!」

側帽才子,正是京城中人對元瑛私傳的美稱。

「如果她有相當的家世或富厚的財產就另當別論。」元夢邪邪的笑著。「或者……她有仙女下凡的姿色?」

都沒有,她什麼都沒有!

「如果真是如此,納她為妾即可。做正室,恐怕有點門不當戶不對。」一名年紀較輕的中年長者斯文的建議著。

妾?如果要和元瑛共結連理,她只配當個妾?

「等等。」敬謹福晉首度發言。「各位請多包涵,我有些話想說。芙蓉格格也算是出身清白,不管家世財產、容貌文采,都不比內涵與性情來得重要。而且元律和元夢兩位哥哥在上頂著,元瑛的媳婦家世如何並不打緊,只要他中意人家,有何不可?」

這是芙蓉從跨進正廳之後,第一次听見替她說話的聲音。但她的感激比不上心中翻涌狂起的屈辱和悲切。

為什麼她要坐在這里听人對她評頭論足?元瑛自己的婚事為什麼要由這麼多人來替他作主?如果現在是他在這里,他會有何感想、做何反應?

「與內秘書院大學士結親也未嘗不好,咱們家族中還未有內院大學士的姻親。與左大人結為親家,並不屈就。」還是有伯叔之輩站在芙蓉這邊說話。

「元瑛,你的意思如何?」

「阿瑪,我──」芙蓉被敬謹親王的冷酷眼眸懾住,那副陰寒的表情擺明了親王對迎娶芙蓉的反感與反對。「我……芙蓉跟我……」

她無助的梭巡全場,每一個人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等她的答案。宏偉的正廳肅殺沉靜,連她被口水梗住的聲音都分外鮮明。

怎麼答?她要如何替元瑛下決定?決定娶她,她怕這未免太看得起自己,高攀世家才子;不想娶她,這話她說不出口。因為一旦說出口,她將再也沒有機會和元瑛親近。她不要這樣!

「元瑛?」福晉看著兒子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頗為憂心。

「關于我的親事……」冷靜,先冷靜下來再找出條理。「我想……長幼有序,在論及我的婚事之前,是不是應以兄長的終身大事為先?」

對,就是這樣!她記得二哥元夢仍未娶親,她背過這項資料。

「我嗎?我和中上惠大人之女的親事早已底定,還有什麼問題?」元夢漠然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那就先以二哥的婚事為重。等二哥的媳婦正式過門後,再來談孩兒的婚事也不遲。」她話一說完,立刻恭敬的行禮告退,她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

「元瑛!你回來!」

「元瑛?」

她完全不顧廳內長輩的意外與親王的憤怒,她什麼也不想听,什麼問題也不想面對,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麼人都別來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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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格格,您怎麼了?」由外廊一路追進元瑛房里的小陽急得手忙腳亂,但他至少機警的關上了所有門窗,省得讓趴在榻上大哭的芙蓉被其他人瞧見。

為什麼要這樣羞辱她?豪門世族,就有資格對她做出如此殘酷的評判嗎?

誰能了解這種感覺?彷佛她當著大伙的面被扒光衣服,任人指指點點,批判得體無完膚。她為什麼要受這種恥辱?

「格格,別哭啊。」看她伏枕痛哭的模樣,小陽也不知能給她什麼安慰。「格格,我替您去請元瑛貝勒來一趟好嗎?」

「沒有用,根本沒有用!」她把所有憤怒的悲鳴全埋在枕頭里。「這件事跟元瑛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是被身分上殘酷的差距所傷。

配不上,無論如何她也配不上元瑛!她沒有元瑛完美的家世,富豪貴冑的背景,沒有他華麗的文采,沒有他出眾的氣質,沒有他優雅的舉止、俊美絕世的外形。她有哪一點配得上他?

先前她還在為元瑛前些日子的大膽告白沾沾自喜。元瑛喜歡她,這是多麼美的一件事,讓她接連數日作夢都會微笑。可是事實總是如此殘酷。

喜歡上一個人並不難,要化解兩人之間的差距卻不容易。尤其對元瑛了解越多,她就覺得彼此差距的鴻溝越深。

她怎麼配得上元瑛?

「元瑛!你給我出來!」砰然一聲巨響,房門被敬謹親王一掌擊開。他直沖入內房就指著芙蓉大罵。「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剛才那種場合上是什麼態度?!」

芙蓉被親王的怒火嚇得坐起身來,連滿臉的淚痕都來不及擦,就被親王的暴怒轟得狗血淋頭。

「你是什麼身分的人?你是多大歲數的人?剛剛那種無禮的行為和逃避的德行,就是你從四書五經里讀來的嗎?」

「老爺!你別生氣,兒子都給你嚇壞了。」福晉一趕進房里,連忙制止親王幾欲沖上前去宰了芙蓉的架式。

「哭!你一個大男人也敢哭!我生你這個兒子做什麼?給你聰明才智、給你優渥環境、給你豐富的知識、給你鋪好的光明前途,結果你回報給我的是什麼?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親王氣得渾身發抖,差點一口氣順不過來。

「老爺,他只是不想太早提及婚事而已……」

「你閉嘴!兒子會變成這種德行,還不是給你寵出來的!如果不是你處處護著他,我打死他也總比見到他這副窩囊相好!」親王罵完福晉又轉向芙蓉開炮。「婚事?憑你也配談你自個兒的婚事?你連你自己的情緒和禮貌都控制不好,也敢想安排自己的婚事?呸!」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如此辱罵自己的兒子?連芙蓉都覺得自已快听不下去。

「老爺!老爺,我求求你,別再罵瑛兒了。」福晉心痛的抱著芙蓉的頭流淚。「不是瑛兒不好,是左芙蓉不好!是她亂了瑛兒的心思,是她壞了瑛兒的氣質。我的瑛兒以前從沒有這麼無禮任性過!」

福晉的話凍住了芙蓉的心。

「左芙蓉,好一個左芙蓉,看她把你弄成什麼樣子!」之前的元瑛雖然令親王不滿,但似乎和左芙蓉交往過後,元瑛變得更加怪異而反覆無常。「你想娶她?你用你的腦袋想一想,她有沒有資格做咱們家族的三少福晉?娶一個氣質形同村夫民婦的女人進門,我們丟不丟得起這個臉!」

「你們話也未免說得太早,我何時說過我要娶她?」芙蓉的心冷,言語也冷,唯一殘留余溫的只剩臉上的淚痕。

「瑛兒?」一時之間,福晉竟然不知該喜該憂。

她很明白自己的兒子早就對芙蓉心動,可是方才夾在丈夫與兒子的爭戰中,除了把矛頭轉攻到芙蓉身上,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消弭父子倆的戰火。

「瑛兒,你……你不是中意芙蓉嗎?」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會看不出來。

「我只是和她走得近,我和她之間並無任何承諾,也從未論及婚嫁。」芙蓉所說句句實言,但每說一句,心頭就多了一條裂縫。

「我不听你一面之辭!」親王狂怒的朝房外踱出,臨走前不忘回頭怒斥道︰「你有本事說得出口,就得有本事做給我看,別以為光耍嘴皮子就蒙得過我!」

親王怒火旋風似的大步離去,芙蓉的靈魂被他轟得滿目瘡痍。

「瑛兒,額娘方才不是真心要說芙蓉的不是,我是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敬謹福晉悲切的坐上床榻,挨在芙蓉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

「我明白。」奇怪,心頭好像空了。剛才還很悲憤痛苦,現在好像情緒超過了容忍限度,內心反而一片空白,什麼感覺也沒有。

「瑛兒,其實你很喜歡芙蓉,對不對?」福晉急切的問著兒子,她從未看過元瑛如此萬念俱灰的空洞表情。「你跟額娘說實話,額娘替你作主,好不好?」至少讓她挽回一下方才失言誤傷芙蓉的錯誤。

「額娘請回吧,孩兒……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好像經歷一場狂風暴雨,接二連三的猛烈打擊讓她心力交痹。

她真的好累好累。

「讓我好好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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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整整半個月!你一聲不響的就躲著我整整半個月,你知不知道我在左家急得差點發瘋!」元瑛一身優雅樸實的格格扮相,幾乎毀在他的暴跳如雷上。

「你連發飆都很斯文。」芙蓉忍不住咯咯竊笑。

「斯文?」他幾乎要怒發沖冠了,還叫「斯文」?

「如果是我,早就張牙舞爪、口噴火焰的狂吠猛嘯一番,哪像你啊!」看元瑛發怒像看戲子唱戲,動作優美,氣勢華麗,咬字清靈且聲聲悠揚,她差點忘我得鼓掌喝采起來。

「你故意的。我三番兩次差人帶信,你不給我回音,邀你出來見面也杳無音訊,你到底在躲什麼?」元瑛緩下了不滿的情緒。難得有機會見面,他不想一踫面就把時間浪費在毫無理性的情緒發泄上。

「我忙啊。」她兩手一攤,擺出個無奈相。「拜托,我光是在乾清門當差,就耗掉大半天的精力,平時還得練習朗誦、背詩詞,你以為我還有時間閑混模魚啊?」要不是她今天不入值,恐怕仍抽不出時間和元瑛商量大事。

「是嗎?」元瑛覺得怪怪的。「你為什麼要約我在外頭見面,到你家或我家踫面不是較妥當嗎?」雖然這家風雅茶樓品味不錯,但他們從未在家門以外的地方踫過頭。

「我不想讓家人看到我們太常在一起鬼頭鬼腦的,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芙蓉擠眉弄眼的做了個老謀深算的表情。

元瑛噗哧一笑,看著芙蓉仍像以往那般頑皮逗趣,卻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想商量什麼鬼主意?」

芙蓉正想開口,一見店小二上樓來砌茶上茶點,就立刻收話,等閑雜人等都支開了,整座二樓只剩他倆她才開腔。

「我知道換回咱們彼此靈魂的方法。」

「什麼?」元瑛意外的挺直了背脊,兩眼瞪著芙蓉。「怎麼換?」

「我是根據前兩次咱們靈魂交錯來去的記憶才想起的。」她自恬滿滿的咧著嘴,眼神閃閃發光。

「什麼記憶?」他眯起了眼,直覺上略有警訊。

「痛擊!」她一掌同時打在桌上,發出駭人的魄力。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元瑛,你想想看,我們第一次靈魂錯體是由于趙先生扎針的失誤,導致兩人昏迷才發生這種怪事。後來在我挨你阿瑪十幾個板子,痛得半昏半死時,就和你各自錯體回原身來了。可見得昏迷是其中的最重要因素,想要制造昏迷,用痛擊的方式最安全。」

元瑛梗在喉間的茶水差點咽不下去。

「你先別那麼興奮。我覺得……」

「你不覺得我的分析很有道理嗎?」她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下去。「如果用藥或扎針昏迷,實在太危險,搞不好會喪命。而練過拳術的人卻知道如何掌握力道,可以把人打昏而不至于打死。這件差事我可以請我的哥哥們來幫忙。」

「等一下等一下。」元瑛連忙擺手阻止。「你……你想讓我被揍?或是讓你自己吃拳頭?」她怎麼會想出這種鬼點子?光想像那情況就教他頭皮發麻。

「不好嗎?」她還以為元瑛會很開心的附和呢。

「有什麼好!」這叫哪門子好主意!「要是我們倆都被打扁了卻仍換不回靈魂,豈不是白挨拳頭?」而且很可能留下慘烈的「後遺癥」。

「你怎麼一點冒險的雄心壯志也沒有?」芙蓉兩手環胸,蹙眉搖頭。

「這風險太大了。」而且也太荒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微仰起頭,眼神悠遠,一副歷盡滄桑之人所散發的睿智神情,陶醉得渾然忘我。

「要是進了虎穴得不到虎子,而是被打成殘廢或掉了牙齒,你要怎麼收拾?」她的想法也真夠天真。

「你怎麼老在拆我的台?你到底想不想換回靈魂、回歸原身?」協議不成就翻臉,這大概就叫做先禮後兵。

「不是不想,而是你的推論有漏洞。」

「什麼漏洞?」她的火氣一下子就被好奇打散。

「我們第二次靈魂錯體並不是因為彼此陷入昏迷狀態。」元瑛面容平靜的凝視著芙蓉,盯緊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那次……那次我們……」她努力進入記憶中。她只記得當時她和元瑛正火熱糾纏著,突然兩眼一花,昏頭過去,醒來就變成男兒身。「對啊,那次我們並沒有遭到任何外力打擊。」

「或者可以由我來做新的推論。」

「什麼樣的新推論?」芙蓉期待地望向元瑛冷無表情的面容。

「或許我們上床,就可以陰陽交融,換回原身。」

「你!你……你……」羞死人也,他講的這是什麼話?還一副臉不紅、氣不喘的冷漠態度︰「你根本是在胡說八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的言語和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只有犀利的注視與魄力。

「我是跟你講認真的,你居然……你……」她氣得渾身火燙。

「我也是說真的。」他嚴肅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我們可以立刻找個地方試試。」

「胡鬧!」她氣得拍桌大罵。「你……你現在是女人,我……我是男人,怎麼可以做……做這種……」真是要命,為什麼她每到這種場合就會口吃?

「沒關系,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我都很了解,我保證能讓你快活似神仙。就算咱們做完了愛仍未換回靈魂,誰也沒有損失,反而多了一次享受的經驗。」

「不要說了!」再說下去,她快羞憤得捶爛桌子。

「為什麼?你不是想實驗看看換回靈魂的方法嗎?」元瑛一直冷眼瞪視她,咄咄逼人。

「你根本是在欺負人!你平常說話不是這種樣子!」

「我只是讓你看看我最真實的情緒,最坦白的一面。你不是喜歡坦誠率直的方式嗎?」他的面容與聲調始終森然淡漠。

「你不要鬧了!」他簡直快把她逼瘋。這是元瑛嗎?

「現在是誰在鬧?」元瑛的語氣仍舊沉穩悠揚。「我對你向來表露我最真實的本性,而你呢?你現在心里在瞞著我什麼?」

元瑛知道她有事瞞他?芙蓉意外得連背脊上的寒毛都起立致敬。「我……我會瞞著你什麼?」突然間,她飄開視線,左瞄右晃,卻不知道該看哪里才好。

「芙蓉,我在家中、朝中扮兩面人的資歷比你深得多,你以為你的演技能騙得過我?」而她竟然在久別重逢的今日,一見面就作戲給他看!

「我干嘛要騙你?!」說謊真的很可怕,尤其是被對方識破騙局的那一剎那。

「是啊,你為什麼要騙我?」元瑛雙手撐著桌子起身,緩緩走向高俊魁梧男兒身的芙蓉,面色凝重。

「我……」她竟然怯懦的往牆角的方向退坐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

「你……你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元瑛。」這應該是句威力十足的怒吼,此刻透過她雙唇說出來的感覺卻像是懇求。

「芙蓉,靈魄錯體這件事,我們是唯一可以同病相憐的伙伴,也是唯一同一陣線的戰友。我有什麼事都老實對你說,有什麼情緒都坦白向你表露,你以往不也是如此?現在為什麼變了?」

「你不要坐過來,板……板凳會翻倒的。」她腦筋已經沸騰為一鍋糊爛的熱湯。

「發生了什麼事?」元瑛貼近芙蓉的臉旁耳語,可是神態疏離冷漠,沒有表情也沒有情緒,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沒事!」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一反她原本的結結巴巴。

「喔?」他料得果然沒錯,一定出了什麼事。

「你不要踫我,手拿開!」她燥熱的紅著臉打掉撫著她後頸的那只怪手。奇怪,怎麼元瑛一踫到她後頸,她就像觸電似的渾身戰栗?

「你不是想盡快換回靈魂嗎?我們趁此機會試驗看看又何妨。」元瑛非常了解自己身體敏感的部位在哪里,也知道該給予什麼樣的刺激。

「不要這樣……這里隨時會有人上來。」她的口氣幾近哀求。明明想推開那只不斷摩挲她頸窩的縴縴玉手,可是她竟然做不到,反而沉醉在這一陣陣酥麻的感受中。

「別擔心,反正你已經包下整層樓,只要你別太大聲,沒有人會上來掃興。」

「元瑛,別鬧了……」她無力的任元瑛嬌小的兩手在她胸膛上游移。就算有厚重的衣物阻攔,他依舊可以準確的找到最敏感的焦點所在。

「其實這是你學習的好機會,你可以趁此實地了解我身上敏感的部位,以後就知道該如何挑逗我。」

元瑛仗著自己是芙蓉身,嬌軟的站在眼前的男人軀體間,兩手溫柔的著,大腿輕輕抬起,貼著男人胯下的部位摩挲。

「你走開!我才不需要了解你那些事,你留著教你自個兒的老婆!」她大手一甩,硬是推開元瑛的騷擾。可是她渾身血液全都沖向膀下灼熱的部位,腦袋無法思考。

「我老婆?我老婆不就是你嗎?」他才沒這麼好打發,因而再度發動挑逗攻勢。

「誰會嫁你!你去娶個跟你門當戶對的女人吧!滾開!」她極力抗拒著元瑛藉著她的女兒身所展開的騷擾,可是她發現,男人的一經撩撥便很難控制。

她的腦袋脹得嗡嗡作響,鼻息粗重。

「我干嘛要娶門當戶對的女人,我只要娶我喜歡的女人就行了。」元瑛直接將手探向逐漸亢奮的男性象征上。

「你去跟你阿瑪說啊,去跟你的伯叔兄長們說啊!你淨會跟我叨念有什麼用!」她狠狠打掉元瑛的手,她的理性也混亂到欲火怒火分不清的地步。

元瑛終于停下一切不規矩的行動,臉色陰郁深沉。

芙蓉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力圖鎮定。錯體這麼多個日子以來,她首度體驗到男人本能的反應是怎麼一回事。她幾乎都可以感覺到額上浮起的肯筋,證明理性與的沖擊有多折煞人。

等她迷蒙的雙眼逐漸聚焦,看清楚眼前元瑛的表情,才赫然集中所有的思緒。

「我阿瑪和伯叔兄長們跟你說了什麼?」元瑛的冷冽態度像一面面利刃冰鋒向她襲來。

芙蓉沒敢回答,仍在狂亂的思索著她在方才迷糊之際到底說了些什麼。

「門當戶對?要我娶親是不是?覺得我們兩個不配是不是?」他極力捺下怒火,但平淡的話調中殺氣漸濃。

他知道了!他隨便一猜就全知道了!

怪不得他老覺得芙蓉怪怪的。只要是芙蓉的一舉一動,他都非常敏銳。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都能明顯的察覺出來。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反而用使自己快快回歸原有軀殼的方式擺月兌他。

「長輩們說得很對,我們的確不配。」芙蓉幾乎听不見自己虛弱的聲音。

「你這幾天為什麼要躲著我,不肯跟我說?」

芙蓉垂著頭,不敢看他。

元瑛不高興。她感覺得出元瑛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興,而且很可能在他們踫面沒多久,就已經發覺她不對勁。

「為什麼?」

她不是不想向他傾吐,不是不想作自己最脆弱時向他求助,她在夜夜哀泣難眠時多想見到元瑛,可是她不能。

「為什麼不說話?」

元瑛的聲音好冷,冷到她不敢抬眼看他。

在一陣沉默後,她猛地抬頭,哪還有元瑛的蹤影。

「元瑛?」

她連忙追至樓下,匆忙拉他他斷然離去的身勢。

「拿開你的手,別踫我。」

芙蓉被他寒冷無情的肅殺眼眸及言語震懾到,不自覺的乖乖松開手。「元瑛,其實我……我本來……」

「我不想听你說話,也不想看到你的人,所以請你滾遠一點。」他根本看都不看她,眼眸一直定在遠方。

言語可以傷人。芙蓉這時才深刻的感覺到,言語的殺傷力更甚刀劍斧鉞。元瑛平日溫柔和煦的話氣,此刻听來句句刺耳、字字傷人。

「告辭。」

飄靈淡逸的一句話,在她耳邊不斷回蕩。她愕然心碎的凝視元瑛遠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遙遠的盡頭。

而他,始終不曾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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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輪元瑛當值乾清門,可是芙蓉虛弱得幾乎沒有心思再去扮演元瑛的角色。尤其在她昨天听到小陽為她探回來的消息──

元瑛砸光了芙蓉家中所有的鏡子。

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元瑛當時的憤怒、懷恨、心灰意冷與決絕的念頭。

我不想再看到你的人!

這句話一再刺傷她的心,元瑛摔碎所有鏡子的事更令她悲痛難忍。元瑛不理會她多日來的親自探訪,也打退她捎去的所有書信。

她好想見元瑛。縱使他再冷漠、再無情,她好想再親自見他一面。芙蓉每夜常常望著鏡子落淚,她要的不是元瑛的形貌,她要的是元瑛的心。雖然元瑛的軀殼日夜與她共生共處,但是他的心卻在遙遠的彼岸,遠得讓他無法飛渡。

「元瑛!」一名微胖的二等侍衛興奮的向她奔來。「喂,乾清門領班大臣交代,下午你得到慈寧宮側的皇上書院,皇上召見呢!」

「皇上仍見?召見我干什麼?」天哪,怎麼最近厄運一直接連不斷!

「八成是皇上上個月的賞雪之行中,你的應制詩對得太漂亮了,要給你特別賞賜,說不定還會拔擢升職!」

「怎麼可能。」看二等侍衛那副雀躍的模樣,她實在感染不到絲毫喜悅的成分。「要賞要升職,早該是上個月就立即頒布,豈會事隔多日,才突然想到要給我賞賜。」

而且當時應對得宜的不是她,而是彼此錯體回各自原身的元瑛。

「對喔,那皇上召見你干嘛?」二等侍衛一臉白痴樣的呆問。

「準沒好事。」唉,她認了。既然衰,就干脆一路衰到底!此時此刻,她想見的人見不到,不想見的人卻下令召見。

「別擔心嘛,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沒啥好怕。瞧你,臉色真是差透了。」二等侍衛鼓勵性的拍拍芙蓉的背。

她也只能苦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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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午一進皇上書院,她就當場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書院內除了英武威嚴的皇上外,另有一位令她大為愕然的人物在場──御貓貝勒宣慈!

「你起來吧,元瑛。這兒是朕的書房,不是朝堂,不必跪著低頭說話。」皇上一身家常打扮,氣色爽朗的端坐座上。

「謝皇上。」拜托拜托,千萬別出什麼岔子,她承擔不起在皇上面前略有閃失的下場。

「好天氣。」皇上微眯雙眼,滿是喜悅,不同平日在朝的嚴峻精睿。「難得冬日晴陽,一見陽光,朕就特別覺得神清氣爽。」

唉,皇上真好命,有此興致享受冬陽。她這幾天來的郁郁寡歡,只適合躲在幽暗的角落。此時門窗外的燦燦陽光格外刺眼,令她氣虛眼花。

「十字春如何,元瑛?」皇上愉悅的聲調震回她的注意力。

「呃?」什麼?皇上剛才在說什麼?芙蓉額上突然一片冰冷,她竟然一不小心失了神,沒听清楚皇上的話。「呃……微臣……」

「對元瑛來說,作首詩內嵌十個春字,其實不算難事。何妨放開規矩,隨興而為一首?」宣慈流露風雅的笑容,不動聲色的給芙蓉台階下。

芙蓉愣了一下,望向宣慈。她沒想到宣慈竟然會暗中幫忙,她還以為這家伙是天生壞心腸,熟料他也有「人性本善」的一面,怪哉。

可是作應制詩啊……唉,她現在滿腔愁緒,哪來閑情賦詩?

「好,就任你隨興而為吧,元瑛。」反上皇上他也只是一時興起,賦詩自娛,什麼平仄格律,倒也不怎麼要緊。

她現在滿腦子只有元瑛,情緒擺蕩沉郁,越看這好天氣,嘆出的氣就越無力。

「春夜春寒驚春夢,春愁疊疊,春恨重重。春朝春困鎖春眉,春懷寂寂,春思忡忡。」

她吟完又是一嘆,眼前光景再美,也化解不了心中的愁索。她只顧著消沉,沒注意到皇上與宣慈的意外與霎時的滿室寧靜。

「看來……元瑛你是在為情所苦?」

「啊!微臣……微臣失禮了,微臣罪該萬死!」芙蓉啪達一聲,趕緊跪地磕頭。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控制不斷飄忽的思緒?

「如此激情露骨的詩,倒難得听元瑛賦起。」宣慈咯咯笑著。芙蓉低著頭,看不見皇上會意的微笑,宣慈只好義不容辭的幫忙打圓場。

「起來起來。」皇上笑著轉向宣慈。「你瞧元瑛,他總能在朕跟前作出讓朕滿意的即興詩句。若是將他暗中指派為御貓的一分子,從此與你協力查案,朕豈不是少了個文才良伴?」

皇上要將她指派為宣慈的秘密搭檔?

「皇上身邊人才何其多,不乏元瑛此般才華洋溢之輩,倒是皇上令臣查訪的案件日趨繁重,如無元瑛之助,恐怕會延宕到其他任務的進展。請皇上恩準微臣所求。」

皇上低嘆,並不立即答覆宣慈。「元瑛,你的意思如何?」

「啊?微臣……微臣不知皇上所指為何。」她真的搞不太懂皇上跟宣慈在煩惱什麼。好像是宣慈要拉她同伙,今後也成為皇上的御貓密使,皇上卻似乎不想放人。也許是覺得把元瑛擺在乾清門當一等侍衛雖沒什麼用途,但皇上詩興大起時,總喜歡有元瑛的文采在一旁助興。

「這樣吧,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仍任一等侍衛,但職務上朕允許你有較大的轉圜余地,入值的日數可以減少,好成為宣慈暗訪查案的伙伴,功勛另賞。另一個選擇嘛……」皇上中斷了發言,陷入沉思。

芙蓉不安的瞄了宣慈一眼,可是宣慈根本不甩她。看來宣慈只屑在皇上面前給她面子,賞她個好臉色看。這人未免太拽了吧!

「另一選擇,就是升你為御前侍衛,如何?」

御前侍衛!一旦升為御前侍衛,距離御前大臣的職位就只差一步。這是敬謹親王老是叨念元瑛無用,希望他快快升等的職務。

兩條路,都是升等的機會。可是她不是元瑛,根本不知如何評估這兩者的利益得失,也無法替元瑛下決定。

「啟稟皇上,微臣……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該做何選擇,可否容微臣數日之寬限,好仔細思索?」

「可,三天後你再到這兒來給朕答覆。」

「謝皇上。」

這下好了,無論元瑛選哪一條路,都是前途無量。一個是可以減輕職務且加計查案功勛,一個是職位升等,逐步邁向大臣之路。元瑛會選擇後者吧,如果他想扭轉和敬謹親王之間多年的隔閡,他就會聰明的選擇後者。

元瑛離他越來越遠,遠到她再怎麼追也追不上的天際。芙蓉和宣慈退出書院後,就各走各的路。

如果不是礙于在皇上跟前,可能宣慈根本不會理會她的死活,替她在方才那種狀況下找退路。她和元瑛也一樣,如果不是因為兩人錯體之故,可能她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和如此完美的男人相識、共處,一同經歷人生的點點滴滴。

她有感覺,她和元瑛兩人的交會之處越來越少,逐漸變成兩條平行線。他們的人生恐怕再難有重合的機會……

「元瑛,怎麼樣?皇上召見你有什麼大事?」

「要升職了對不對?光瞧你平日在皇上面前倍受矚目的模樣就知道,皇上準是要給你特別的賞賜。」

「對不起,各位。我想……」芙蓉推開向她重重圍上的侍衛伙伴們。

「我們從領班大臣那兒探到了,听說三日後,即將頒布你要升遷的職等。」

「我看八成是升頭等侍衛,御前當值。」

「小兄弟,你好厲害,年紀輕輕就飛黃騰達啦!」侍衛們開心大鬧,也有眼紅之人在一旁不屑他們的瞎起哄。

「對不起,今天我可能……」她只想找個地方喘口氣,這兒人實在太多,幾乎令她窒「喂,元瑛,開心點嘛。好事臨到你頭上,別忘了要照應咱們這群共事的伙伴!」一個侍衛豪氣爽朗的拍了芙蓉一記,她順勢絆了一跤。

「唉唉唉,你站穩哪,元瑛。」身旁的人連忙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元瑛,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瞧你,額上全是汗!」

「喂,元瑛!」他們現在才發覺元瑛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你……」

芙蓉睜不開眼,只看到眼前的景象與面孔上下模糊的跳動著。她甩一甩頭,再努力睜開雙眼,只見所有的光景全化成混亂的大漩渦,轉昏了她的眼楮。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進她的腦門後,她便喪失所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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