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飛翔的千紙鶴 第六章
Bartender跟我說那也是一個下雨的夜晚，剛從超級市場出來，看見一個中國女孩子跌了一跤，坐在地上似乎流著淚。他過去扶起了她，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聊了很多，之後便常常聯絡，互相分享異國求學的點點滴滴，因為來自于同一個國家共同在這里生活，在故鄉的情感及異國生活的甘苦催化下，很快地便開始交往，更在彼此都願意共同打拼的前提下結婚了。
「求學的生活很苦嗎？」我拿起酒杯問。
「應該說是寂寞吧！當受了委屈，卻只能一個人在異鄉的夜里抱著棉被痛哭，那種感受不是在國內的人可以體會的。」
「哈……哈……我太太也是受不了這種煎熬才下嫁我的。」Bartender張嘴大笑說。
寂寞？
撫模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我試著在心里揣摩那種感覺，也想傳達我的寂寞。
喝下了第五杯帶著吻痕的Kamikaze……
「男人為什麼要當兵？」這一陣子你常常提出這個問題，我知道你的心情。
「是一種制度，一種生活在這個土地上大家都要遵守的制度，以前你享受別人的服務，現在換你要付出了啊！」
「但是我覺得男人應該要減稅，因為當兩年兵只領到那一點點的薪水，但女人卻不用當兵，為什麼繳的稅一樣多？」
我常說一些有的沒有的來轉移你的話題，但始終無法逗你笑。其實我也很無奈，要去批評無法避免將要發生的事，不如專心去面對它，如果我也隨你的情緒起伏，那我們會更害怕面對它。
「那為什麼藍鳥不用當？」
「他近視一千多度，萬一上戰場把槍口對準自己人怎麼辦？」
「那你也不要去。」
「我好羨慕Linda.」
「……」你似乎注意到我開始不說話了。
「從今天以後我不再提當兵的事了，我們要好好地珍惜這段時間，我們去爬山吧！」
等待是最痛苦的，尤其是面對未知的等待，就像人類不知道黑暗中有什麼而害怕。等下課、等公車、等電梯、等你的電話，現在我在等當兵。本來當兵是沒什麼，只不過是揮揮衣袖去過兩年不同的生活，但隨著你的問題愈來愈多，我也愈來愈迷惘了，好像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的樣子。
「雯！你想不想月兌掉鞋子？」
「為什麼？」
「听說可以吸收日月精華，尤其這里的地底有硫磺，透過皮膚的接觸被人體直接吸收，可以省十年化妝品的錢喔！」我一說完，你以最快的速度月兌下了鞋子。
面對小油坑旁的小路，我突然向你做了這個提議，或許是因為今天的天氣適合月兌鞋子，還是陽光的關系，早晨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讓整個冬天冰凍的腦子起了化學變化。其實我只是想在當兵之前多創造一些屬于我們共同的回憶。
我們兩個慘叫聲不斷地走完二十分鐘顛簸的山路。
「想不到月兌下鞋子爬山感覺也不錯。」
你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滴下來，我拿出手帕幫你輕輕地拭去，你順勢躺進我的懷中。
「你看霧氣從石頭縫中冒出來，好像童話故事中冒煙的神燈，會不會有巨人跑出來？」你依偎在我起伏的胸膛天真地說，這是接到兵單之後你難得的笑容。
「巨人是沒有，不過因為你月兌鞋子忍受了生理上的痛苦，感動了天地，所以你可以有一個願望來滿足心理上的快樂。」
「真的！」望著你天真的笑容，我對自己說……真的。
「不過同時你也必須放棄一件自己心愛的東西。」為了讓你慎重地使用這個願望，我提出了條件。
「我不是月兌鞋子爬了上來了嗎？」
「那是讓你有資格要願望，如果沒有交換，那多爬幾次，巨人不是虧大了？」
「小氣的巨人！」
「那你是要放棄了？」
「不行，這樣對不起我腳上的水泡。」
「那你要用什麼東西來交換？」
你的眼神突然嚴肅了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神中似乎在掙扎，我喜歡你思考時候的樣子，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我們將分享彼此的思緒。
「我要用我會彈琴的雙手。」
「彈琴的雙手？」我的震驚不亞于在廣島爆炸的原子彈，從小學鋼琴的你，夢想在眾人面前表演的你，居然要用彈琴的雙手來作為願望的交換，在你的內心是多麼渴望這份禮物，我開始害怕听到你的願望，因為那可能是我所無法負擔的。
「這樣值得嗎？」
「值得！」你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要交換什麼？」
「換你不用去當兵！」
你把頭埋進我的胸口，我感到胸口一陣灼熱，我握起你的雙手輕吻它們。雪花般的霧氣凝結在鏡片上，多了，匯成水滴快速滑落，讓我分不清是霧氣模糊了鏡外的世界，還是因為眼淚……
擁抱的纏綿中我告訴你︰「我絕不會離開你，除非你想離開我。」
你點點頭，在我們的默契中，我知道，我們有了約定。
「你听過一首歌嗎？」
「那一首？」
《SEALEDWITHKISS》「Thoughwegottasaygoodbyeforthesummer，DarlinglpromiseyouthisI‘llsendyoualllove，EverydayinalatterSealedwithkiss，」
你輕輕地哼了起來，淡淡柔柔的……
「Yesit‘sgonnabeacoldlonelysummer，ButI’11filltheemptinessI‘1lsendyouallmydream，EverydayinaletterSealedwithakiss.」歌聲在山谷中回蕩。
「I‘llseeyouinthesunlight，I’11hearyourvoiceeverywhere，I‘11turltotenderlyholdyou，Butdarlingyouwon’tbehere，」我們握著手合唱起來。
「Idon‘twannasaygoodbyeforthesummer，Knowingthelovewe’llmiss，Oh1etusmakeapledgetomeetinSeptember，Andsealedwithakiss.」
「你做得到嗎？」
「我答應你。」
「記得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沒有你的訊息我可能會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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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在馬祖當兵，接到你的信讓我在枯燥的外島生活有了動力，寫信給你讓我在胡思亂想的夜里有了方向。在那個用紀律維持不沉的小島上，我的心因為有你的信而不沉。但就在剩下三百天的時候，你也離開了台灣，最後二百天連你的信也失去了蹤影，我只有從頭復習你的信來等待自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