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歸途 第三章
學校的ATM機邊總有人排隊,特別到中午的時候。總算輪到了。插卡,卻按不下取款項,沒錢了。
「該死!」
後面等待的人也跟著罵了一句,紛紛散開了。
「走吧,還得去吃食堂飯。」小衛拉了拉站在旁邊和三個女生眉飛色舞地談論著什麼的阿琰。
「什麼?」阿琰沒听清。
轉過頭,小衛已經走在前頭了。
「啊,不好意思,得去吃飯了,一起去嗎?」阿琰舍不得才認識的三個小學妹,盡力想套更近的近乎,遭到拒絕後才三步並一步地追趕今天的飯頭小衛。
「又沒錢了,這小氣的機器!」阿琰也很是憤憤不平,他的大餐誒!
「下次得早點。」
「嗯。」最近小衛看上去悶悶不樂的。
「喂,是不是經濟考砸了?」阿琰看著小衛的臉色問。
小衛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嘿,」阿琰樂呵呵,「那你愁個什麼啊,成績不壞又有錢有相貌有家世,我真想不通你老不開心干嘛,世上的大好事大半都在你小衛的身上了,再不滿足當心天打雷劈啊!」
小衛也樂了︰「要不咱們倆換一下得了。」
「好啊,能換的話我早把你綁了去換,哪輪得到你良心發現啊!」阿琰一本正經地叫著。
小衛不吱聲,心想︰如果真換了,我怕只愛女孩子的你會立即跳樓,特別是發現自己一天到晚想男人懷抱的話。
他記不太清楚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發現性向和別人不同的,只記得初中的時候特別喜歡一個新分配進學校里的體育老師,比他們大不幾歲的模樣,個子高高的,笑起來有兩只可愛的酒渦,讓人沉醉在其中爬不出來。教雙杠運動的時候,瘦小的小衛好幾次都撐不上去,有時索性吊著臂膀掛在杠子上了,讓周圍的同學笑得前俯後仰,老師就站在旁邊,小衛撐杠的時候,他就托著他的腰和臀部替他使一把力,而這時卻是小衛最害怕的時候,被觸模的驚悚讓他漲紅著臉心慌不已卻不知道原因。這是大概算是初戀吧,它最終在小衛初中畢業後無果結束,然而之後他沒有過相似的感覺,直至大學,幾乎快讓他忘了自己的不同。
如果不遇到那個人的話,也許的確會忘掉也是有可能的。他有時會這麼想。
「今天陪我去M專吧?」阿琰突如其來的話讓小樂嚇了一跳。
「為什麼?」
「去報個名啊,上次不是和你一起去問過考證的事嗎?這次能報名了,我得趕快去。」
哦……對。小衛想起來了,那次會踫到他也是因為阿琰要去M專問電腦考證培訓的事,才會在餐廳相遇的。今天是星期三,當然是不可能踫到他的……小衛不無失望地算計著。
「好吧。」也是因為不可能踫到才答應的吧。自從那次結束後,小衛再也沒有去過那家餐廳,雖然清楚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每個星期六會出現在那里,但是自己再去制造相遇機會的話實在是太明顯了。對方已經擺明姿態不要再和自己有牽涉了,就算抱著希望也不能讓自己太過于做賤地去糾纏吧?那個人並不願意做個能和自己談戀愛的對象。小衛沮喪地明白這個事實,雖然他很想和他談一次從來沒有過的戀愛,如果能永遠的話也不錯哦。可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總是很傻的。
「M專差不多是個女校啦,如果我去上課的話,一定會認識很多漂亮的女生哦。」旁邊的這位根本不了解他的苦惱,兀自目光閃閃地做著美夢。
「別做夢,去上培訓課的大多是外校的人,不可能會有他們本校的女生,你等著和去充電的中年歐巴桑交朋友吧!」小衛無情地打擊好友。
「嘖,你真是不可愛啊,怪不得到現在也沒有女朋友。」阿琰直翻白眼。
「彼此彼此。」小衛守攻兼備地回著。
阿琰沒有女朋友純粹是自找的,他在熟識的女生中名氣太壞了,因為他交女朋友常常是有一下再去招惹一個,丟了一下馬上能找到下一個的模式,哪個女生還願意和他誠心誠意地交往下去啊?所以小衛一點兒也不同情他。雖然沒有嘗過愛情的滋味,但小衛對兩人之間感情忠誠的要求挺高,這點常讓阿琰取笑,愛情在這年頭早已是快餐而不是功夫湯,你想煲人家還不奉陪呢。小衛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老土,但是對于阿琰的觀點他無法去跟隨,本性使然。
戀愛觀點的不同沒有妨礙兩人繼續做朋友,所以下課後小衛還是老實地陪阿琰去M專報名去。
說到底,他心里總是有種不合理的期盼。
M專是著名的技術學院,開設了各類面向社會的培訓班。最近就業競爭激烈,考證來使就業時增加一個致勝籌碼成了風氣,各種考證的培訓班就生意火熱起來,特別是掛牌大學名下的更是生意興隆利潤豐厚。
阿琰想報的電腦程式設計的培訓是相當流行的課程,不大的報名接待室里竟有好多人坐在那里填報名表格。看著阿琰坐在那里一本正經地等待咨詢,讓一旁的小衛頗覺無聊。也許家境的關系,他沒有強烈的生存危機感,需要到處參加各種考證培訓以期望就業的時候勝算大些。自己一出校門,大概會被能干的父親安排到什麼地方的分公司直接參加管理工作吧,往後的生活想來也是沒有什麼波瀾的,不知道算不算是種幸運。
不喜歡的生活,有時不是自己說抗拒就能抗拒的,小衛覺得自己很沒有用,這種性格表現在戀愛方面同樣的懦弱。
那個人,當然不可能踫到,他只是星期六來上一堂課的嘛。小衛覺得自己哀怨的心情有點可笑,只是和他有關的,自己就變得沒有理智也沒有邏輯了,簡直莫明其妙得夠可以。
這是喜歡嗎……想到這個詞,就會有種不安的惶恐,還不如不想。
他慢慢走出那間擠滿人的房間,在長而空寂的教學走廊壁旁看貼在上面的培訓課程簡介,並下意識地去找電腦圖形設計的格子,因為還不知道名字的人的關系,他看到這個課程名稱都有種異樣的親切感。
想不到還有執教老師的照片。呼吸不由急促起來,他興奮地順著格子往下找。
看到了,熟悉的臉在照片上笑得有些僵硬,沒有小衛見識到的那種淡淡嘲諷的味道,有點虛假,照片上的人似乎不喜歡照相呢。略長的頭發遮了一小半寬闊的前額,加上有點散漫的眼神,使他沒有如現實中讓人感覺成熟,看起來像是個處于叛逆期的中學生,有著不明顯的高傲,可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個人啊。小衛的手指停留在照片下的格子上,照片的名字︰王郁平(特聘資深教師)。
原來你叫王郁平啊,這下我知道嘍!
小衛得意地對著照片嘻嘻一笑,心里充盈著知曉秘密的興奮感。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復合裝的指甲鉗,拔出小刀工具在照片四周謹慎地切割,一邊緊張地環顧周圍,萬一被人發現他在偷照片就糗大了。
「小衛,你在干嘛?」
辦完事的阿琰站在接待室外面對他叫。
「哦,來了。」小衛心慌地想快點切下照片。
「快點啦,你到底在干嘛啊?」
眼見對方要走過來的樣子,小衛著急了,直接用手捏著已經切離的部分紙片去撕,結果撕了半截,他恨得牙癢,這該死的封塑紙!沒辦法,只得快步走向阿琰。
「走了啦,我報好了。」
「等一下……」突然站在原地不動,小衛發愣著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
「嗯?怎麼了?」沒有得到回答。阿琰驚訝地看見傻站著的人朝自己出來的地方跑去了。
「這小子要干什麼……」
*****
氣氛有點沉悶,大概是拒絕的關系吧,抑或他對女人向來是難以應付的。端正地坐在對面的女人顯然有著良好的氣質,恐怕是出身不俗,臉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一點也沒有憂郁和不快的痕跡。這就是所謂的涵養吧,王郁平同情地想,就算家庭生活不幸福也要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幅心滿意足的樣子,應該是很累人的,不過這女人看起來樂此不疲。
「外子對王老師的教學感到很滿意,菁菁作品會被選上都是王老師的功勞,所以我們真的希望讓老師繼續栽培菁菁,讓她在這方面有所成就。」何太太勸說著,面帶懇切的微笑。
听著挽留的話,王郁平只覺苦笑不已,他知道何先生不會輕易放他走的,但這種事是無法強人所難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當然,他不能對這個女人說是因為她老公企圖不良才使他急于月兌身的。
「我覺得菁菁可以另找一位老師帶比較合適,畢竟我對兒童教育缺乏經驗,相信找一位對此有經驗的老師對菁菁的成長更有幫助。」貶低自己教學的話在以前王郁平絕不會說的,但現在他急于走人也顧不得了。
「王老師太謙虛了,」何太太連忙著急地搖頭,「請您再行考慮,報酬方面老師盡可放心,請一定不要推辭。」
「其實我和何先生也談過,菁菁的興趣不在于美術,我覺得這樣強求她不太妥當,她對舞蹈很有好感,你們為什麼不順著孩子的興趣給她發揮空間呢?」多說無益,王郁平決定實事求是地把話挑明了,任著家長的意願強求孩子本來就是他比較反感的行為,他不介意為孩子說說情。
何太太略為驚訝地看了王郁平一眼,垂下頭,臉上第一次露出沉重的憂郁表情。
「那外子怎麼說?」她問。
王郁平嘆氣,這夫妻倆的溝通看來有很大的問題,孩子的教育要一個外人來點明實在是可笑。
「何先生沒有什麼表示,不過我想他明白菁菁不適合學美術。」
「是嗎?」何太太溫柔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沮喪,「天分真是勉強不來的……」她喃喃自語。
「所以請何太太諒解,關于菁菁的家教,你們可以另請高明了。」王郁平站起身,打算告辭。
何太太也跟著站起身來,雙手半舉像是要阻止王郁平的離開,顯得緊張和慌亂,突然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雙肩聳動,毫無預兆地哭了。
突如其來的戲劇變化讓王郁平嚇了一大跳,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哭泣的女人。
「何太太,你怎麼了?何太太,請不要這樣……」叫人哭笑不得的場面。
在畫室里陪小主人畫畫的劉女士走了出來,更讓王郁平尷尬萬分,他急忙向她解釋︰「劉女士,何太太她不知為什麼……」剛才沒有旁人在場,不要被誤會了才好。
劉女士沖他點了點頭,走到女主人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肩。
「對不起。」道歉了一聲,情緒失控的女人用手背抹著眼淚,獨自走向樓梯。
劉女士看著她的背影,對還在驚訝不已的王郁平聳了聳肩,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
「真是莫明其妙。」
從何府出來,王郁平對何太太失控的表現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大不了事,何以值得看上去修養良好的富家太太在外人面前哭泣呢?難道是她老公的原因?何先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似個作風正經的人,但按理說對自己正牌太太還不會太過分吧,畢竟富家太太大多也是和夫家身世相配的角色。
替別人去操心家庭問題是毫無意義的,王郁平馬上就不再這件事上多費腦細胞,反正家教是推辭定了,他不想與何先生有任何交集。
回到住處已經快要天黑,手里拎著晚餐想上樓時,被門口的保安叫住了。
「王老師,你有信哦。」
「哦,謝謝。」王郁平應著,因為難得有信件,他很少去看樓下自己的信箱,同時負責分發大樓用戶信件的保安特地提醒他也是知道他有這個習慣吧。
大規格的牛皮信封,上面沒有發信人地址,甚至沒有郵戳,模上去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夾了不少硬質的紙片,這樣的信很容易讓人想到恐怖行為或者無聊的惡作劇。用馬克筆寫的「王郁平先生收」的字樣,不用懷疑這信的確是給他的。
「這信是怎麼送來的?」他問保安。
「上午有個男人送來的,說是老師工作上的事,因為你不在,要我們代為轉交。」
「明白了,謝謝。」
既然是這樣,王郁平也不多問了,同時也挺納悶的,很少有人會用信的方式跟自己聯系工作的。他一邊拆著信封,一邊走進電梯間。信封里放的只是一些照片沒有其它紙件,他把照片抽出來瞧了一眼,就失手灑了一地。
拍攝角度奇怪的照片都充斥著一個主題,婬亂。不管上面有多少人抱在一起,照片所側重的主角顯然只是一個人,就是他王郁平。
電梯一頓,提醒目瞪口呆的某人,有人要進電梯了。
以最快的速度撿著照片,王郁平缺乏人色的臉嚇了走進電梯的李小姐一跳。
「王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連忙搖頭的王郁平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捏著信封的手抖得讓人看不下去,他慌亂地把照片塞回到信封里。
「照片掉了啊,你腳邊還有一張呢。」
瞥見對方要彎下腰要替自己撿的樣子,王郁平冷汗淌下來了,他趕緊用腳踩住照片,讓李小姐失笑。
「你怎麼了?照片被你踩壞了呢。」
「呃,是啊……」飛快地拾起照片,听到電梯門開,王郁平逃命似地快步走出,直奔自己的公寓。
鎖上門,把信封里的照片倒在桌上,他瞪著它們,幾乎站不住腳。被放大尺寸的照片印得相當清晰,上面不著一縷的人體在暗淡的光線下散發著婬欲的色澤,各種角度,各種體位,不同的人物糾纏著同一個熟悉的人,就是他自己王郁平。
森冷的寒意在全身緩緩流淌……他極力想忘掉的自己,放蕩,墮落,被魔鬼附身的自己……全在這些照片上重新回歸,從塵封的記憶中釋放出來,洪荒猛獸般地聳立在他面前,逼著他記起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望著照片上的自己沉浸在快感中扭曲肌肉的臉和恣意張開的雙腿,緊摟著男人發紅的雙臂,還有始終閃爍在胸口的妖冶掛飾,王郁平只覺得胃里翻涌,惡心難忍。
他抓起照片和信封使勁翻看著,卻找不到任何標記,也沒有威脅的話語和勒索的信息,什麼也沒有,送照片給他的人好象只是為了提醒他︰你曾經是個骯髒的男妓!
抖抖嗦嗦地把所有的照片掃進金屬網狀的垃圾簍里,從口袋里模出打火機點燃了一張把它丟了進去。
望著丑惡的黑煙涌起,王郁平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用手捧住自己的頭,似乎想定住在腦海深處飄浮起來的一些灰塵︰油肥的男體,申吟,調笑,的腥味,抵在胸口的刀尖,還有……還有一個冰涼的吻……呼之欲出的記憶,讓他憑空打了個寒戰,胃開始抽搐。七年前的噩夢,終究陰魂不散地尾隨著他,無論何時何地。
照片成灰了,帶著一股難聞的焦臭。
王郁平從巨大的恐慌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今天給自己這個「驚喜」的人會是何方神聖。已經從七年前的地獄里逃離了,他在陌生的城市安身立命好多年,除了記憶給自己的壓力以外沒有踫到過來自以往的麻煩。而這次,顯然有人故意要找碴。在那些時間里被人拍照片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會拿這些照片找到已經隱退很久的自己,用意是什麼?現在的王郁平一無名二無財,只是一個普通的自由職業者而已,要說拿這些來威脅他就過于「隆重」了。可現在的自己畢竟已經不是一個叫「小恩」的男孩了,不是嗎?
王郁平冷笑,平靜地掏出一支煙餃在嘴角邊,他卻看到它在抖動。白色的煙霧吞吐成一團迷惘的亂麻,閉起眼,七年前的往事在腦海里騷動不安地剪輯成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
「我為你死也沒關系……」觸動心深處傷痕的聲音在腦海里低低地告白著。閉起眼躺倒在地板上,耳邊的低語在慢慢擴大,像回聲似地空氣里重復。
「小恩,小恩,小恩。」
夠了!頭顱重重地撞在地板上,聲音沒了,和跌落的煙頭火星一起湮滅。
*****
麻煩。
小衛對著鏡子里的人扮了個鬼臉,無聲地用口型比劃著︰你是個大麻煩。
今天是星期六。他一大早就醒了過來,在浴室里泡了一個小時的澡,然後對著鏡子東看看西瞧瞧了好一會兒,鏡子里的男生有著健康的麥色皮膚,光潔而富有朝氣,眼楮清亮,因為興奮而顯得神韻十足,臉上沒有一絲陰影,嘴角抿著淡淡的笑意,他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挺傻,現在他也開始習慣于自己的花痴行逕了。但願不會被厭惡,他擔心地想著,如果才有喜歡的人就被對方厭惡,那就太慘了。
特意換了新買的T恤,牛仔褲,鏡子里的男孩子帥氣得想自戀,可惜時間來不及了,他匆匆忙忙地拿著教程奔出了門。
如果再次看見自己,會不會把他嚇一跳,將是什麼表情擺上那張酷臉呢。他愣愣地把問題想到走進教室,在一大排電腦前才得以清醒,自己是來上課的啊,雖然對圖形設計根本沒有什麼概念。教室里已經有一半電腦旁坐了人,小衛撿了個最靠後的位置。還是有點心虛,他真的痛恨自己的軟弱。時間到了,坐滿的教室還有些亂轟轟,直至一個修長的男人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眾人才安靜下來。
小衛听見自己的心跳快了起來,伸長脖子朝講台上瞄了一眼又立即矮去︰真的是他啊,呵呵。
「你們好,我叫王郁平,是這門課的主講老師,請多多指教。」
王郁平開始著貫常的課程開場白,新理的平直發型使整個人看上去清爽而俊朗,性感的嘴唇抿著時候,有股冷到不可侵犯的感覺,他木無表情地自我介紹了一番,轉身拿起油性筆在白板上寫了「王郁平」三個字。
台下有聲音細碎地響起,似乎在評論這老師的樣子。王郁平抬起眼,目光凜冽向教室掃了一圈,聲音立即消失。單憑這雙目光,識相的人都可看出這個年輕而英挺的老師並非善類。看著坐在旁邊的女孩害怕得連忙閉上嘴巴,小衛卻不自覺地笑,其實是很溫柔的一個人啊,他想對人家說。
「下面我們點一下名,互相來認識一下吧。」
對于自己根本不想了解的知識能全神貫注地听了兩個小時,只能歸功于講課的人了。小衛擺弄著鼠標在繁瑣的軟件上七敲八點的,根本沒有什麼頭緒,大家都認真的照著範例操作,他卻只顧自己胡思亂想。連名字都念到了,怎麼還能保持無動于衷,連看都不向自己看一眼呢?時間太久而忘掉了?無法不冒出這樣消極的念頭,因為只是一夜……不,兩夜情而已啊,或許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突然覺得好沮喪,心都揪痛了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現在是不是顯得很白痴啊。
小衛把屏幕上的圖形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魂不守舍地神游太虛。
「你在干什麼?」冷淡的質問響起。
悄然地站在背後的人讓小衛僵硬得連頭也不敢回。
「我……」
「把剛才講的例圖重新做一遍,你沒听到嗎?」
「是。」
人即走開。小衛還沉浸在剛才的余震中回不過神來。
「好凶的老師哦,一點也不可愛。」旁邊的女生嘀咕著。
「是啊。」小衛無謂地應著,冷汗淋淋。他抬起頭悄悄地向前望一眼,那人正彎著腰給學員講解難點,突然回首正面撞上了他的目光。
一抹夾雜著戲弄的溫暖笑意。
小衛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那雙沒有感情的眼里有笑意一掠而過,在四目交接的時候,只是剎那也足夠讓他心緒難寧,臉部也跟著發燙起來,他連忙回過頭,瞪著電腦屏幕數著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他沒有生氣,不是嗎?要不怎麼會笑?
「不想學的話,來上課干嘛?」悄聲責備,卻听不出生氣的意思。
耳邊有溫度的氣息湊近,一只大手覆上鼠標替他操作著。小衛不敢回頭,心跳聲亂得讓人不好意思,體溫也在升高,兩只手合在一起的時候像在點火,熱到出汗了。
小衛張開嘴吞了口空氣,呼吸困難起來,鼻邊有對方淡淡的煙草味,他甚至感到自己的也同時燥熱起來,只因為有這男人在身邊。
「我……只是想來找你。」囈語似的直白。
男人哼了一聲︰「我知道。」
小衛臉驀的漲得通紅。
「我……我喜歡你……」他結結巴巴地表白後才覺得太沖動,時間地點都不適合……有點害怕了,眼楮死瞪著閃爍著各種色彩的電腦屏幕不敢向旁邊望去。
沉默片刻。
「別說這種蠢話!」低沉地斥責,的確是生氣的口吻了。手邊一涼,人即走開,微熱的空氣也跟著消散了。小衛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卻覺得胸口悶得像塊石頭壓著。
被拒絕了,不是嗎?心沉到谷底,跌進冰水里。接下來的半節課他什麼也听不進耳朵了,只剩下那一句生氣的責備。果然做錯事了。同性談戀愛听起來的確是很可笑。可是……真的很想跟台上的男人談戀愛啊,不是很明白原因,只是單純地被他吸引著,從第一次見面就沒辦法擺月兌了。
下課鈴聲很合時宜地響起來,仿佛為了解月兌小衛煩悶的心境。
「下次再見,請同學們回去多加練習。」
王郁平收拾著講台,關閉主機,把教材塞入包里,等學生離開教室,不自覺地向最後一排的位置掃了一眼,已經沒人了。為什麼要說莫明其妙的話?他在心里憤恨地罵那個剎風景的傻小子。
深沉吸了一口氣,王郁平提著包踱出教室。
「王……老師。」男孩站在走廊口,惶恐地等待他走出來。
王郁平置若罔聞地向前走去,小衛急促地跟上他的腳步︰「對不起。」
沒有得到理會,男人依舊不停地大跨步地向前走著。
「王老師,走了啊?」辦公室門口有人跟他打招呼。
「嗯,再見。」點了點頭,很平常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生氣的痕跡。
小衛沉默地跟隨著他的腳步,一路走到了校門口。
「不要跟著我,我今天沒心情做。」王郁平突然回頭,面目嚴肅,別扭地讓人感到他的確是在生氣。
小衛止住了腳步,低著頭還是一聲不吭。
「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去一些地方找人,不必專門來找我。」冷漠的聲音又繼續說著。
「可是……我……喜歡你,我不想和別人……只喜歡你,王老師。」小衛听見自己膽怯的聲音絮絮叨叨地響起,心里卻又懊惱不已,明知道對方會生氣的,結果又說了一遍,真不知道自己吃錯了什麼藥了,大概是太急切想讓他知道……
王郁平冷冷地看著眼前攥著自己衣服下擺的男孩。小衛在他的目光下挪不動腳步,他真想逃開了去,免得被目光凍傷。
「我只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他泄氣地低語,因失望而焦急的心緒給清秀的臉龐抹了一絲陰雲。
可是,沒有答案。
「去吃飯吧,已經很晚了。」男人瞪著他,片刻後垂下目光,轉身向前走去。
結果還是一樣的,到底算好不好?
小衛不知道,抱著他的男人估計也不清楚。只是吃飽了,下面就餓了,說過不想做的男人望著他的眼楮又變得饑渴起來。不管是誰先開始的,兩人默契地再一次當了一回「表弟」和「表哥」,抱在一起的感覺似乎變得越來越舒適。
激痛得渾身打顫的時候沒感到什麼快樂,而現在躺在熟睡著的男人溫暖的懷抱里時,小衛有種難言的喜悅。從疲憊的睡眠中睜開眼,發覺被摟著,結實的胳膊抱在自己胸前,不緊也不松,頭抵在肩部,沉穩的呼吸把體溫吹到皮膚上,有些癢。如果永遠能這樣就是天堂,美妙得讓人不敢向往。無聲地綻開一個笑容,男人正好睜開眼,對著他的笑容發怔,然後湊過臉來,嘴唇和他的笑容交疊在一起,輕軟地親吻著。
「其實這樣也挺好……不是嗎?」放在胸口的手扶上小衛的臉,嘴唇沒有離開,一下下地啄吻著他的臉。小衛拼命點頭,溫存的親昵已經讓他沉溺到分不清方向。
「不必說喜歡,但你願意來找我的話隨時都可以。」男人用嘴唇和溫和的聲音在他心里下蠱。有些錯愕,小衛看著對方的眼楮,依舊冰冷而不見笑意,但確實听到了他求之不得的應允。雖然不說喜歡的話,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或許是自己過于迂腐了,如果的確是不喜歡的話,對方為什麼要應允這種事呢。
撫模,親吻,之潮又在回流,思想也被沖糊了,在腦殼里沒有方向地淌動。帶著的手指在身下摩挲,還留在那里的體液在揉動之下發出令人耳紅心跳的嘖嘖聲。
「可以嗎?」男人被灼啞的聲音在耳邊輕喃。
小衛臉紅著點點頭,修長的雙腿顫動著纏上了對方的腰,就算像個女人般地被對待,但只要被他緊緊摟抱著,就幸福到忘乎所以的飄飄然。
男人的手指作了幾下擴張的準備,就把順利地插進他的體內,緩慢地作了一會小心的蠕動,又加速了頻率,高熱的貼在腸壁粗暴的摩擦深入,呼吸跟不上身體的動作的節奏粗重而斷斷續續地回蕩在空氣中,腰仿佛隨時斷折,他害怕地緊抓住床單,隨波逐流地申吟著。太熱了!一陣陣撞擊突然帶來酥麻到令人瘋狂的興奮感。
「呃!」不由自主地大聲叫了出來,隨即又緊咬住嘴唇,他欲泣地用滿是水霧的眼眼迷茫地瞪著帶給自己奇怪感覺的人。
王郁平笑了︰「叫出來吧!」他扶起他的腰,又是用力一陣撞擊,仿佛要把人給戳穿了,小衛卻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只有一波波潮涌而至強烈快感,使他不由自主地跟著胯下的運動扭著腰部。
要……瘋了!
男人再一次深到無法再深的頂入。小衛渾身抽搐著,到達了極樂的天堂。
許久後的黑暗中。
電話響了。
「喂?」
「王郁平先生?」
「對,你是哪位?」
「听不出來了?呵呵。」
「不要讓我猜好不好?我在睡覺,有事請快說。」
真的很累,腰部的麻木感讓王郁平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縱欲了,他打了個哈欠,拎著電話筒順便瞥了一眼窗外陰沉的天色,可能會下雨吧?冷風吹在赤果的背上,掀起一陣寒栗。
「我是何紀安。」
「何先生?」王郁平心一沉,不由皺上眉頭︰「你有什麼事嗎?」
「照片收到沒有?」
「……」
小衛被一聲尖銳的破碎聲給吵醒,睜開眼,床鋪上只有他一人。走進臥室的王郁平臉色發青面目扭曲。
「我要出去,你回家吧。」他見小衛驚訝地看著自己,就牽動嘴角勉強露個笑顏。
「我等你回來好不好?」小衛問。
「你不回家嗎?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王郁平拿起襯衫往身上套。
「我一個人住啊,回去的話……也是一個人,」望著男人困惑的目光,小衛又覺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匆忙系著皮帶的王郁平卻點頭︰「隨便你吧。」他從褲袋里掏出「叮當」作響的鑰匙串,從中解下一支扔給小衛。
「這個是外門的鑰匙,出去的話記得鎖門。以後來的話,自己開門吧。」他簡潔地對他說,舉步走向浴室。
小衛抓起鑰匙,臉紅心跳地攥在手里,把被單拉過頭頂在下面興奮地滾來滾去。
嘻嘻嘻……男朋友的房間鑰匙耶!他自作主張地給了沒明確表示過什麼的人一個親密的稱號。
王郁平從浴室里走出來,衣著整潔面目清爽,只是臉色和外面的天色一樣陰霾,他抓起外套就往外門走。
「你回來吃晚飯嗎?」小衛連忙從床上跳下地,緊跟在他身後急巴巴地問著,希望對方能像熱戀的情人一般和自己吻別。
「不知道,你自己先解決吧,不必等我。」
可惜對方只是拋下一句干脆話就消失在門後了,讓小衛不由有些悵然。不過他已經可以理所當然地待在他的房間里了,想到這個令人幸福的事實,小衛馬上把悵然棄之腦後,高興地在不甚寬敞的客廳里晃了數圈,從地板跳到沙發上,又從沙發蹦到椅子上,他要把這里的一切東西染上自己的印跡,像小狗找到了自己地盤般的囂張,從桌上拿起的杯子也要在上面印一個透明的唇跡,這是和杯子的主人接間親吻哦,他快樂地想象著,那不是在床上的索取,是隨時隨地能擁有的親吻。
衣服的風格、書籍的類型、杯子的形狀、鞋子的大小、香煙的牌子、窗簾的顏色、電視機的尺寸,甚至筷子的材質,小衛貪婪地挖掘著情人的一切生活瑣碎,在這個飄春雨的下午,在一個叫王郁平的男人的公寓里品嘗著戀愛的甜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