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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王的寶妻 第十章

第十章

一刻鐘匆匆便過去,香嬤嬤正打算喚幾名宮女一同前去御花園尋人,北雁王已先一步駕到。

「陛下。」香嬤嬤趕緊行禮。

「王後人呢?」今日早朝的時間較長,北雁王又急著想要看看雲雀,一退朝便趕過來。

「啟稟陛下,王後一刻鐘前與兩位郡主去御花園散步,一會兒便會回來了。」香嬤嬤答道。「奴婢是不贊同王後出去的,但王後十分堅持,奴婢阻擋不了。」

「本王知道王後有時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時任誰都阻擋不了,不會怪罪你的。」

他挑了張椅子坐下,與他一同前來的安靖和全化都則侍立兩旁。

北雁王一點都不訝異雲雀會偷溜,在他的吩咐下,她已經被禁足整整五天,待在屋里不曾踏出門外一步。唉,這還不是因為眼見她的月復部愈隆愈高,心中不慌也驚,才會作此決定。

雲雀當然抗議了,說她身強體壯,連鹿御醫也認為她會順利安產,且產前需要適當的活動,可是,說了一大堆,北雁王就是放不下心,五日來任她抗議、任她纏磨,就是禁她的足。

雲雀與他鬧脾氣,白天嘟嘴板著臉面對他,晚上嘛——

「小雀子……」北雁王輕咬她圓潤的耳垂,大手從衣襟探入, 「你還要氣本王多久呢?」

「唔……本宮還要氣你很久,很久……」雲雀勉強答話。

「很久、很久啊,那好吧,若是本王向你賠罪,是不是可以讓小雀子你消消氣?」

「一聲賠罪就想讓本宮消氣,才沒有那麼便宜的事。」雲雀拍掉他的手。「不可以,陛下忘了鹿御醫『不宜行房』的禁令?」

「本王沒忘。」北雁王笑得低沉又充滿自信。 「這只是本王賠罪的『方式』,本王絕對會讓你大大消氣。」

既然不宜行房,他忍下便是,可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樂趣。

「你欺負本宮……」雲雀眼含淚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本王也只欺負你。」細細親吻她的眉心,北雁王這才甘心收斂,從身後擁著她入睡。

不想還好,一思及夫妻倆夜晚恩愛溫存的片段,北雁王便微窘,于是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往外走。

「陛下?」正、副侍衛長見他朝外頭走去,急忙跟上。

「一刻鐘早已過了,本王出去尋人。」北雁王為自己猴急的行為派了個漂亮的理由,轉眼間便步出屋外。

屋外,第一片冬雪如羽毛般輕飄飄飄落他鼻端。

他揮手輕拂,沿著御花園中誧砌的小徑行走。

大步從容地走著,目不斜視,其實眼角余光已將四面八方的動靜盡收眼底。

因此,當他注意到左前方有幾丈遠的矮牆後方有些許嘩然的動靜時,便拔足提氣縱身而去。

听見霜紅如此哭喊,雲雀登時懂了。

「你喜歡陛下是吧?並非只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慕,是吧?」

「是又如何!小哥哥只視本郡王是個小孩兒啊!」重重的一跺腳,羞憤交加的霜紅自覺出了個大丑,一喊完話就想跑。

雲雀不假思索的拉住她。「等等,本宮想跟你聊聊。」

「沒什麼話好說的,放手。」一邊衣袖被扯住,跑不掉,霜紅只能恨恨的掙扎著。

「你不能走。」雲雀突然深吸口氣,強行壓下第二記突如其來的胎動,可是不由自主略略松開手。

雲雀一松開,霜紅便將手一揮,由于動作太大,讓雲雀的身形搖擺了一下,重心不穩的朝身後的矮牆一撞。

「啊!」

「雲雀嫂嫂!」意外來得太快、太突然,原本因她們兩人爭執而愣住的冰翠這才回神,不禁失聲尖叫。

「小雀子!」晚了一步趕到的北雁王,一看見倚牆癱倒的人兒,立即心急如焚地上前。

「本宮沒事……」雲雀先勉強擠出笑容安撫他,才又忍著痛楚道︰「可是,奉宮恐怕要生了……」

這句話讓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

什麼都不重要,此事為先!北雁王當機立斷,抱著她踅身飛奔回房。

一會兒後,寢宮里里外外一片忙亂。

無數宮女、侍衛匆忙奔波,為雲雀即將臨盆生產一事作最周全的準備。

「熱水!再多燒些熱水。」

「干淨的布巾再送些過來。」

「穩婆說,房里需要再多兩個人手。」

「還有……」

愣愣佇立在房門外,北雁王有種全然無力、無助、無措之感。

孩子是雲雀在生的,助產是由穩婆在旁協助的,而人在房外的香嬤嬤至少還忙著調派人手。

那麼他呢?身為雲雀的夫婿,身為北雁國君王的他,身為即將出生孩兒的爹親,能為他所珍所愛的人兒做些什麼?

北雁王茫然然的來到長廊上,仰望隆冬的天空。

原本細細的雪花,不知何時已經變成大雪,紛飛如狂絮,寒風淒淒,像是人們在最深沉的痛苦中所發出的痛哭。

老天爺啊!求您保佑本王最心愛的人兒順產吧!求您別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任何的傷害全沖著本王來吧!老天爺啊……

就這樣,北雁王不斷在心中默喊著,無視疾風卷著雪花,不斷張牙舞爪的攻擊著他。

這麼一點寒冷傷不了他,真正傷得了他的,是房里正在發生的事,他的小雀子,正忍受著撕裂般的痛苦,為他生下子嗣。

老天爺啊,求您保佑她!

這次生產,除了最先出生的孩兒因個頭太大,拖了好一段時間才總算分娩外,之後稱得上是平安順利,有驚無險。

負責為雲雀接生的穩婆,後來將這次的接生經歷當成傳家軼事,說給同樣從事穩婆的女兒和外孫女听。

「其實那時候一拖就拖過三個時辰,陛下的子嗣就只是胎動不斷,卻一直未落至骨盆,王後無法停止哭喊,保留體力推擠孩兒探頭。那時我都已經作最壞的打算,想請示陛下是否只留王後或子嗣……」

穩婆每每說到這里,都會停頓一下,夸張地嘆口氣。

「可是,就是這麼突然的,王後停止哭泣,睜大雙眼。本來我還以為她已經疼得要昏過去了呢,然後,她喃喃說了句『陛下,乖,不哭』,接著深深吸氣,縱使還擤著鼻子,但王後真的不再哭泣,保留體力听我指示,這才順利生下陛下的于嗣。」

又停頓了一下,穩婆便會以開心的口吻作結。

「而且不止兩個,是三個。」

按鹿御醫事後推測,雲雀懷三胞胎時,應是當中一名胎兒身形較瘦小,心音亦較微弱,故把脈時才沒有察覺她的存在。

是的,雲雀生下兩男一女,兩名男嬰除了長相如出一轍,連身形也一樣壯,難怪同胎的女嬰就被忽略了。

不過,當小女娃出生後,旋即以最響亮的哭聲宣告自己的存在,可沒有人會再忽視她了。

「哇哇哇……」

「好,莫哭、莫哭,父王這不就來抱你了?」北雁王小心地將女兒自柔軟的小床上抱起,輕聲哄道。

「哇哇……」小女嬰哭得起勁,不給她的父王賞臉,哭著哭著還打了個嗝,然後繼續哭。

「小雀子,你快來看看小寶貝是不是餓壞了?不如你先喂她吧。」初為人父的北雁王頗為緊張,求助似的看向正在喂另一個孩兒喝女乃的雲雀。

「本宮已經先喂過她了。」雲雀回答道。「陛下就讓她哭吧。」

「啊?小雀子你好狠,就這樣放著小寶貝哭?本王要代小寶貝抗議!」北雁王立刻為愛女打抱不平。

「別緊張,她現下不是哭真的。」

「難道還會有哭假的?」北雁王奇道。

「是,請問陛下,小寶貝現下是睜著眼楮哭,還是閉著眼楮哭?」

「睜著……怎麼哭有什麼差別嗎?」

「有啊,小寶貝要是睜著眼楮哭,就是哭假的,撒嬌要抱討模模;若是閉著眼楮哭,才是哭真的,肚子餓想睡尿濕濕,這兩者可大大不同。」

「真的?」北雁王傻眼。他的小寶貝才多小?出生甫十日就會使心機?

「可是她正在哭呀,哭得本王心煩意亂。」

「你數數兒給她听,她就不哭了。」

「真的?」北雁王一度傻眼。

「你就試試看嘛。」

「喔。」北雁王決定試試看。「一、二、三、四、五……」

神奇的事發生了,小女嬰一听見北雁王數數兒的聲音,哭聲果真逐漸平息,接著靜止,最後還露出專注的神情。

他不禁一笑,神奇之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正當北雁王與雲雀夫妻倆一人哺育孩子,一人哄著孩子,享受一家五口溫暖的時光,門外忽然響起安靖的稟報聲。

「啟稟陛下,有人求見。」

「求見?」北雁王臉色稍稍一變,嘴里的數數兒自然而然停下來,連帶使得小女嬰眉眼一皺,像準備再度大哭。

「誰呀?」好不容易結束哺乳,雲雀拉整衣襟,好奇地問道。

「沒事。」嘴里這樣說,北雁王卻將女兒抱到雲雀懷里。「本王去去就回。」接著揚聲喚香嬤嬤和其它宮女入內幫忙,自己則大步離開。

怪哉,他是要見誰,心情那麼沉重?

在其它人眼中,北雁王不過是臉色稍變,但雲雀卻更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寫滿的陰郁,像是面對什麼實在不願處置卻又不得不作出決定的麻煩事。

這可有趣了,堂堂北雁王,會有什麼樣的麻煩事?

靈光突然一閃,雲雀朝香嬤嬤劈頭便問︰「陛下是去見誰?霜紅嗎?」

是了,她怎麼把霜紅給忘了?即使霜紅是北雁王的小表妹,但以他的性子,會放過一個當著他的面傷害他妻兒的人嗎?

一見到香嬤嬤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香嬤嬤,你代本宮照顫一下孩兒。」接著不顫自己產後方十日,理應好生靜養的身子,雲雀匆匆更後衣便追了出去。

雲雀的猜噫是對的,北雁王接見的人的確是霜紅。

十日前,這名小郡主就被幽禁在王宮中,當時氣怒至極點的北雁王真的曾打算下令斬人,若非他冷靜再三,加上冰翠在一旁不斷哭泣求情,霜紅恐怕已香消玉殞。

可是現下,自稱已反省悔且求見北雁王的霜紅,情況似乎沒有改變。

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削頰瘦,雙唇干裂,身形更顯得弱不禁風,但是她的神情卻像是燃燒的火焰,讓人望而心驚,心驚而生警惕。

「小哥哥……」像是什麼都不顧了,霜紅直勾勾凝視著北雁王,目不轉楮的視線中流露出長年以來隱瞞至深的愛慕之情。

任誰都想不到,這個早熟的小小少女,竟對北雁王有著如此強烈的感情。

如果他早知道的話……北雁王不覺尋思,他會被感動嗎?會接受她嗎?

不,他不會。

北雁王發現自己是個相當專情,卻也絕情的人,他過去認定自己所愛的人是霞紫,其它女子在他眼中便失了顏色,更不用說之後他已認定了他的小雀子,怎麼樣也不可能接受霜紅的一片情意。

感情是兩相情願之事,也是由于因緣,他只能說

「本王很抱歉。」暫且不急于論罪,北雁王先行道歉,一句發自肺腑的歉意,代表著他對她從未明白道出的情意堅定的回絕。

霜紅臉色一黯,默然垂下臉龐,片刻後又昂然仰首。

流水既然無情,落花應當死心。「罪臣求見陛下,是想向陛下請罪。罪臣罪該萬死,請陛下對罪臣推王後撞牆,傷及陛下子嗣一事賜罪。」連稱呼也改變,因為她已完全豁出去了。

「好個敢做敢當。」心一橫,北雁王亦露出冷然的神情。「以下犯上,傷及王後與本王子嗣,即使你身為郡主,本王亦不會輕饒。」

「罪臣明白。」霜紅露出自嘲的冷笑。「請陛下賜罪臣一死。」

「你……」北雁王話未畢,門外便傳來連連制止聲。

「不可以!不可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雲雀慶幸自己及時趕上這一刻。

「你怎麼跑來了?」北雁王慍惱地問。「本王不是教你照顧小寶貝他們嗎?」

「你才沒這樣說。」雲雀反駁道。「你只交代了句『本王去去就回』,可沒命令本宮留下。」她徑自走到北雁王身邊,同他肩並肩,居高臨下俯視那跪于堂下的人兒。「何況霜紅妹妹是不小心推了本宮一把,又不是推了陛下,本宮也有決定如何處分她的權利吧?」

北雁王立刻明白了,「你想為她求情?」

「本郡主才不需要你求情!」同一時間,霜紅連「罪臣」的自稱也忘了,敵意盡露地瞪著雲雀。

「大膽!」北雁王喝斥道。

「陛下。」雲雀卻暗暗扯了下他的衣袖。

北雁王不快地回視著她,以眼神詢問,這樣的霜紅還值得你求情嗎?

交給本宮處理吧!雲雀對他眨個眼,待他終于勉強頷首,才又轉頭看向霜紅。

「霜紅妹妹,你可知陛下最討人厭的地方是什麼嗎?」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不僅霜紅被問得一愣,連周遭其它人也傻眼。

「陛下最討人厭的地方,就是他心情不好時會氣悶的碎碎念。那你可知陛下的壞習慣是什麼?就是挑食不愛吃蘿卜,無論切得再細,也一定挑開不吃。你又知道陛下心情不好時臉上是什麼表情?一邊嘴角會微微勾揚,額角青筋綻跳……」

不是要處分霜紅嗎?可是雲雀怎麼掀起北雁王的底來了?眾宮女和侍衛不禁有些畏縮,就怕北雁王突然算帳——他們是無辜的啊。

不過,眾人畏縮後又忍不住向前,開玩笑,難得有人掀陛下的底耶!而愈听雲雀的「講解」,北雁王那向來俊美威厲不可親的形象,就愈形破滅……不,是愈來愈可親,愈來愈不可怕了。

至于話題中的正主兒,則是愈听愈勾著嘴角,青筋直跳,到最後,他開始懷疑小雀子是不是真的愛著他,否則怎麼會把他的缺點全掀了,還說得一副頭頭是道的模樣。

不止北雁王如此懷疑,連霜紅也索性問道︰「你滿嘴都是陛下的缺點,是真愛著他嗎?」

「當然是愛著他啊。」雲雀眼也不眨地承認。「不愛著他,又怎麼會覺得,其實他氣悶碎碎念的模樣好可愛?又怎麼會在他生氣時同他撒嬌,轉移他的怒氣?你不是也愛著陛下,一定和本宮有著相同的感受吧。」

霜紅又是一愣。有嗎?她也有相同的感受嗎?一知道小哥哥竟會氣悶的碎碎念,她只覺得好幼稚;一知道他居然會挑食,還是只覺得他好幼稚!更不用說知道他心情不好時會勾嘴角、跳青筋……她突然對自己以往迷戀愛慕的眼光產生大大的質疑。

原來,他是個會使小性子、會挑食,還會在發脾氣時勾嘴角、跳青筋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

「罪臣錯了。」愣愣的,霜紅突兀的說了這麼一句。「原來陛下這麼無趣,一點都不值得罪臣愛慕。」

什麼……眾聲嘩然,簡直掀翻屋頂。事態急轉直下,快速變化的精采程度,足以媲美說書唱戲的。

「什麼?你先前不是口口聲聲只為陛下著迷,還怨怪陛下沒有娶你嗎?」雲雀一副大感意外的口吻。

「所以罪臣錯了。」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工夫,霜紅的想法已完全改變。「罪臣原本以為陛下是俊美得無人能比,完美至極,渾身上下找不到缺點的男人,宛如大雁之神,怎麼可以使小性子、挑食,還會有勾嘴角、跳青筋這種丑陋的表情呢?不不不,罪臣發誓從此之後絕對不會再迷戀陛下了。」

「這樣啊,那你就不會因為陛下之故又想傷害本宮了?」

「絕對不會!現下回頭想想,為了陛下之故而傷害您,真的是太蠢了。」霜紅不斷保證道。

「那就好。」雲雀這才看向身旁的男人。「陛下,瞧,霜紅妹妹已經這麼真誠的悔改,本宮相信她的誠意,且實際上本宮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陛下就饒恕她這一回吧?」

北雁王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深吸口氣道︰「既然霜紅有心悔改,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廢其郡王身分,今後除非本王下旨,不得出入王宮。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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