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關系 第一章
七年後。
「小芸,這個麻煩幫我拿給你哥哥。」燕柔遞了一封信給我,臉上帶著羞郝的笑意。
「我哥哥?」這個陌生名詞讓我吃了一驚,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內就想起她說的人是誰了。
「喔,是他。」我低下頭裝作檢視信封,其實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七年了,我和我的「哥哥」丁予恆依舊沒有培養出美好的手足之情,因為既然我們之間的兄妹關系是維系在爸爸和靜子阿姨的婚姻上,就沒必要太認真。
「什麼是他啊!」燕柔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不滿,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管我……咦,這是情書?」我注意到粉紅色的信封上綴滿了心型符號,收信人的姓名前也綴上四個小字「紅樓才子」,一看就知道是情書。
「討厭啦,小聲一點。」燕柔臉色更加紅潤了,附在我耳邊低聲吩咐。
「拜托一下,丁予恆耶,你有沒有寫錯?」說不出口的排斥感涌上心頭,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寫情書給我最討厭的男人!
「對呀,就是上次聯合大露營的時候彈吉他的那個丁予恆。」燕柔的語調變得極度溫柔,一副陶醉在戀愛中的甜蜜模樣。
真受不了!上回K中K女大露營,身為吉他社長的丁予恆在營火晚會時露了一手即興創作跟自彈自唱,從此被封為「紅樓才子」,听說有很多K女的學生在放學時會順便經過K中校門前,只是為了看他一眼。
如果這些女生領教過他剛學吉他時那殺豬般的弦音,看她們還會不會這麼迷戀!
撇開這件事不談,以一個K女學生的身分而言,這件事真是讓我感到無地自容,難道念了女校就會變得饑不擇食嗎?丁予恆不過長得高了一點、帥了一點、又會彈一點吉他、歌喉不算差,有什麼大不了?
「你好像對他很不屑。」燕柔以充滿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仿佛察覺了我的心事。
「對啦,你都不知道他這個人有多爛!沒事就找我吵架,不高興就擺張撲克臉給我看,最可惡的是喜歡跟我搶電視,只要我看動畫他就馬上轉台!所以與其跟這種男人生活在一起,不如下地獄!」我把心中隱忍許久的情緒一口氣爆發出來,他在家里的缺點只有我看得見。
就在自顧自的訴苦時,燕柔一直以一種質疑的眼光打量著我,讓我渾身不舒服。
「你那什麼表情?」我問道。
燕柔像是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後聲音帶點顫抖地說道︰「小芸,我覺得你剛剛的反應好像……」
「像什麼?」
「像……在抱怨自己的情人。」燕柔再次抬頭,以銳利的眼光注視著我。
「啥?」情人?這個推論未免太過離譜!
雖然現場沒有鏡子可以讓我看到自己的反應,不過一定是一陣白一陣紅,很可笑的模樣。
「被我說中了吧!」燕柔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得意在她的臉上表露無遺。
「丸尾。」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燕柔現在就像「櫻桃小丸子」中的丸尾班長,很容易依自己的意思妄下斷言,然後再怎麼解釋她也不會理你,繼續堅持己見下去。
隨便她講了。
大概是看到我意興闌珊的樣子,燕柔開始解釋自己做出推論的原因。
「也難怪了,你跟他沒有血緣關系,又住在一起,很容易日久生情……」
「神經病。」我受不了啦!誰說住在一個屋檐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就會變成情侶?更何況我跟他連表面上的兄妹之情都做不來了,哪有發展成情侶的可能?
唉,早知道就不把和丁予恆的關系告訴燕柔了。
「我才沒神經病咧,你沒看過安達充的《我愛妹妹》嗎?就跟你們的情形差不多。」燕柔的口氣更堅定了,還舉出漫畫做為例子。
「我還知道那部的日文原名是《美雪美雪》咧!」我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她大概是漫畫看太多了。
燕柔總算看出我的不悅,先是搖搖頭,又走近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關心你。」
「謝謝啦。」我聳聳肩膀以諷刺的語氣酸了回去,這種關心還真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接著燕柔深呼一口氣,以從未出現過的溫柔語調對我說道︰「如果我的假設不成立的話,那封信就麻煩……」
「包在我身上。」我拍胸脯保證。雖然很討厭丁予恆,不過燕柔拜托的事情我一定要替她完成。
「多謝啦,未來的小、姑。」燕柔眨眨眼楮加重語氣說道。
「去。」我揮揮手,微笑著目送她離去。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公車上後,我打開書包重新拿出那封情書。
真想看看里面寫了些什麼內容,但是拿給丁予恆那個小器鬼後他絕對不會借我看,也不會跟我討論。
「干脆先拆來看吧。」我暗自下了決定。不知道全天下跟哥哥感情不好的妹妹在拿到哥哥的情書時,會不會這樣做?
一不做二不休,我將緘信處撕破了一角,良心的聲音仿佛出現在耳畔——
不行,偷看別人的情書是不道德的。
此刻另一種聲音他在心里響起——
只是看看又怎麼樣?不要被發現就好了。
就這樣,內心的天使跟惡魔奮戰了一會兒,我還是將情書收進了書包,準備到補習班去。等我回家後直接把信從丁予恆的房門細縫塞進去就萬無一失了。
***
「所以對稱點的公式就是……」
補習班上的是乏味的數學課,而且講到了我最討厭的空間向量。真不明白知道一個點在空間中的對稱點有什麼用,平常上街買東西時也用不到這些觀念吧。
「……這樣就算出來了,很簡單吧。」
看著老師在台上眉飛色舞地說著,我不禁打了個呵欠,在心里抱怨要是真的很簡單的話,他老兄就賺不到我的補習費了。
懶得听他耍寶,我從書包中抽出一疊計算紙開始隨意畫著,一個大眼楮的帥哥不久後就躍然紙上。
「你在畫誰?」坐在我身邊的K女同學大概也覺得無聊,就盯著我桌上的紙看。
「沒呀,就隨便畫畫。」我聳聳肩膀,也看不出自己在畫誰。
她盯著紙打量了一會兒才以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K中三年十班的丁予恆。」
這個答案讓我差一點吐出來。我畫的帥哥比他好看多了,疏落有致的瀏海、明朗澄澈的雙眼、鼻子又直又挺、唇線優美的上揚,再加上堅毅的下顎、碩長的身材、如鋼琴師般縴細的十指,這種一等一的帥哥怎麼會是丁予恆?
「對了,你看過他笑?」那位同學大概沒看出我的忿怒,自顧自地說下去︰「他笑起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不是他。」
我不客氣地說道,想中止這個無聊的話題,而她也很快察覺到我的不對勁,重新將視線投向黑板。
再次端詳自己畫出的人像,沒人提醒還好,現在愈看愈有丁予恆的影子,甚至此時才注意到我在人像腳邊畫上了一把吉他。
大概是女校念久了,在我身邊的同齡男生只有丁予恆一個,所以潛意識中男生的樣子就像他。
念頭一轉,我將計算紙揉成一團,這下子死無對證了。
既然畫煩了,我又把注意力放回講台上的老師。
盯著黑板看那一行又一行的數學公式,我提筆想要認真做筆記,然而周公邀我去下棋的聲音卻在腦中一陣又一陣傳來,開始一場辛苦的拉鋸戰。
頃刻間,睡魔戰勝了理智,我正想趴在桌上的瞬間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補習班導師那雙鷹眼凶狠地掃射班內。
糟了,得想個辦法提神。可是計算紙已經被我揉爛了,畫在補習班講義上會被導師發現,認真听課會睡得更快……
「有了!」我情不自禁竊喜著,書包里不是有燕柔寫給丁予恆的情書嗎?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就能提神了。
將那封信從書包中抽了出來,緘信處已經被我猶豫不決的撕成了好幾道缺口,這次要一鼓作氣把它撕開才不會三心二意。
下定決心後,我猛然將緘信處完全撕開,正要抽出信紙時又听到內心煎熬的聲音了。
「看別人情書是不道德的!」這是良心的呼喚。
「可是我得想辦法振作呀。」我喃喃自語,試圖說服自己。
「自私。」良心簡單扼要下了結論。
「我……我是關心同學,怕她墜入無可彌補的錯誤中。」我想了一個最好的藉口,一股正義感油然而生。
說時遲那時快,信紙已經被我顫抖的雙手展開了,我屏住呼吸快速掃視。
親愛的紅樓才子︰
哈,真是個好開頭。我勉強憋住心中的笑意。
自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無法自拔的愛上你。
哈哈,燕柔是抄了哪本情書大全,這種句子她也寫得出來,真是受不了。
如果你是冬日的太陽,我願是白雪,融化在你溫暖的擁抱下。
「哈哈哈!」太好笑了,這是什麼句子!
「邱芷芸!」
導師陰沉的嗓音突然從背後傳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太得意忘形,居然笑出聲音。我迅速將情書塞進書包,回頭戰戰兢兢看著她。
「跟我過來一下。」導師招招手,臉上的表情是絕對的嚴肅。
「喔。」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她走出了教室,接下來耳根就不得清靜啦……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的事了,導師今天足足訓了我三十分鐘,唯一慶幸的是那封情書沒讓她發現。
用鑰匙打開大門,腳步才踏進門口就听到一陣悠揚的吉他弦音。
是丁予恆在房間練習。這種樂聲我幾乎天天听到,但今天听來特別刺耳,要不是因稿燕柔寫給他的那封該死的情書,我怎麼會挨罵?
對了,都是那把爛吉他害的,如果沒有那把吉他,丁予恆就沒辦法在露營的時候表演,燕柔就不會寫情書給他。
我討厭听到那把吉他彈出來的聲音!
愈想愈氣,我再無法心平氣和地照著既定計畫將情書偷偷塞進他房門縫中,而是決定讓他自己出來拿。
「也許你覺得卿卿我我才能顯出情深意厚,所以你說我忽冷忽熱難以捉模。兩情若已是天長地久,你我何必朝朝暮暮?問你是不是真心真意與我同行且共度白首……」(詞︰王振敬)
「又彈這首了。」我自言自語。這首「愫」是史前時代的民歌了,偏偏丁予恆就愛彈它,如果不是確實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日,恐怕我會以為他是爸爸那年紀的人。
為了干擾他的練習,我把電視機打開,用選台器快速轉換著頻道,過了幾秒鐘就找到正在播放搖滾樂的節目。
趕快把音量開到最大,看待在房間里的丁予恆能忍多久。幸好爸爸帶著靜子阿姨跟小穎出國了,我才能如此放肆。
「一、二、三……」我在心中默數,看數到多少他才會出來。
「十」這個數字還沒出口,丁予恆忿怒的吼聲就傳進耳際。「邱芷芸!」
我馬上將視線轉向他的房間,果然看到他滿臉怒容地站在門前。
「干嘛!想吵架啊!」我故意刺激他。上個禮拜靜子阿姨生日時我們曾約法三章不再吵架,這會可派上用場了。
這句話的作用相當大,眼看丁予恆臉上的表情由忿怒轉為平靜,就知道他用了多大努力來實踐這個承諾。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後以平靜的語調要求︰「可不可以小聲一點?」
我聳聳肩膀,繼續隨著電視上的歌手盡情歡唱。
丁予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反應說明了他在極力壓抑燃燒的怒火。可惜我心情不好,非要惹他心情也不好才肯罷休。
「不行,搖滾樂就是要這樣听才能享受。」我下了結論。
「十點了,會吵到鄰居。」
丁予恆大概是察覺了我的心意,以鄰居為借口來勸我回心轉意,不過這一套對我沒用。
「沒關系,好音樂要跟好鄰居分享。」我引用這句有名的台詞,並且略加修飾,變成一個動听的好理由。
丁予恆緊咬下唇、雙手握拳,臨界點怕是已經被我突破。
我猜的沒錯,過沒幾秒鐘他就大聲吼道︰「邱芷芸,你不要太過分了!」
「答應靜子阿姨不吵架,所以今天到此為止……喏,拿去。」逗到他忍無可忍我就滿足了。
我趕緊把燕柔的情書從書包中掏出遞給他。當然,在回家途中我已經把信封重新換過了,否則偷看的事跡會敗露。
「這是什麼?」丁予恆把情書拿在手中端詳了一番後問道。
「自己用眼楮看不就知道了?」我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自顧自地坐在電視機前重新選台。這樣一來,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得不到答案的丁予恆轉身回房間,接下來我的工作就是等他問起時說燕柔的好話。
過了一會兒,丁予恆的房門突然「砰」一聲被打開了,他迅速沖到我面前。
「你……那封信……」他的表情相當嚴肅,那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糟了,一定是他發現我偷看的事情。
「有什麼問題嗎?」我理直氣壯的裝傻。他怎麼可能發現我偷看過呢?找了好幾家書店我才找到配套的信封,又將燕柔的筆跡模仿得維妙維肖,應該萬無一失才對。
不過事情既然曝光了,與其光明正大承認偷看不如含糊其辭。「我想沒問題吧。」
此刻丁予恆以極其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看不出他是忿怒還是無所謂,可是我也不敢詳問,眼楮繼續盯著電視螢幕,一面用眼角余光注意他的表情變化。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過了片刻,丁予恆終于開口,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猶豫不決的樣子。
「沒關系,我不急。」急的人是燕柔,我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
「這個星期天給你回答,可以嗎?」丁予恆給了個期限。
「好。」明天到學校就可以給燕柔交代了。「對了,這個星期天爸他們也剛好回來,買披薩來吃好不好?」
「嗯。」丁予恆點頭,又補充說道︰「別忘了,這個星期天晚上我再回答。」
「記得啦。」為了我跟燕柔的友誼,我哪敢忘記。「希望那時候你可以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略帶恐嚇。
丁予恆不說話了,逕自轉身回到他的房間,我則樂得輕松,繼續看日劇。
星期天就知道燕柔有沒有可能當我未來的大嫂了,呵。
***
「星期天!」翌日,燕柔從我口中听到這個約定的日子後興奮得不得了。
「嗯,你要我打電話跟你說,還是到我家來听他的答覆?」我提供了兩種方法,前者可以避免尷尬,而後者可以馬上知道答案。
「當然去你家!」燕柔的睜中眨出了熠熠光亮。「對了,他喜歡吃什麼?我要不要買個禮物送他?我那天要穿什麼衣服?還有……」
「不知道。」我誠實回答。關于他私人的事情我是很少去注意的。
「你真是個冷漠的妹妹。」燕柔哼了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表現她的不悅。
「他也不是什麼好哥哥。」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一聲。
此刻沉重的氣氛凝結,即使听到上課鈴聲我們都不願意讓步,就這麼對峙下去。
「邱芷芸!沈燕柔!還不趕快回教室?」風紀股長從教室探頭出來呼喚。
我瞥了燕柔一眼後逕自走進教室,她也隨即跟著回到位子上。
冷戰並沒有持續多久,五分鐘後兩人就因為她跟我借橡皮擦而和解,緊接著我們的友情就恢復了。
再一次討論到丁予恆的事情時,我們都采取小心翼翼的態度,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重新挑起戰火。
其實仔細想想,要是丁予恆跟燕柔交往也不錯,不然他若是交了一個跟他一樣惹人厭的女朋友,我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
為了燕柔的幸福,也為了我的幸福,我得卯足全力感動丁予恆了。
***
「我回來了!」一走進家門見到丁予恆,我就高聲問道︰「今天晚餐要吃什麼,哥?」
「你剛剛叫我什麼?」丁予恆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改變嚇著了,眼神是絕對的懷疑。
如果今天是他先開口叫我「妹」,恐怕我的震驚程度不會亞于現在的他,畢竟兩個人昨天差點擦槍走火。
不過為了燕柔,我必須改善跟他之間的關系。
「哥啊,你不是我哥嗎?」我向他撒嬌,這可是七年來從沒用過的語調呢。
「無聊。」
丁予恆打開報紙遮住自己的臉,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變化,不過從側面看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大概很高興吧。
「晚餐吃什麼?」我抽開他的報紙再問一次。
「隨便。」丁予恆聳聳肩膀後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問了跟沒問一樣,我只有賭氣地說道︰「那我就隨便煮了喔。」
丁予恆沒回頭,逕自打開自己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既然是他說「隨便」的,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嘍。
打開上學期的家政筆記,正常的菜一樣也沒教,入眼的「蛋黃酥」、「月餅」、「咖哩餃」這些局難度的點心,當然被我剔除在晚餐的範圍外。
這下可好了,要做什麼料理才能替燕柔抓住了予恆的胃呢?
「管他的,隨便煮。」我對自己說。是丁予恆自己要吃「隨便」的嘛,能吃到本姑娘做的料理就要感恩了。
打開冰箱,靜子阿姨在出國前特地準備了一些菜以防萬一,現在終于派上用場。
將菜拿出洗好後,緊接著就是切菜的工作。說真的,即使上過烹飪課,我還沒真正拿過菜刀,所以我第一次拿刀就是為了丁予恆。
哼,便宜他了。
戰戰兢兢地拿起鋒利的菜刀,心中涌起的恐懼感讓我無法用力。
「如果剌到手指怎麼辦?」我喃喃自語,在心里斟酌究竟要不要切下這一刀。
「賭了!」我閉上眼楮切下第一刀,再將雙手放在眼前檢查,幸好十只手指都還在眼前,沒有少了哪一只。
正在放心時,才發覺左手食指上滲出紅色的鮮血,而且傷口還不小。看著傷口流出的鮮血,我的心跳逐漸加速,意識也逐漸模糊了……
「小芸?」
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丁予恆著急的臉,我勉強回他一個微笑,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
***
再次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射進的路燈光芒告訴我已經入夜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就嗅到廚房飄來一陣陣香味。
「靜子阿姨?」我一邊走向廚房一邊大聲喊道,不明白她怎會現在回來。
「是我啦,白痴!」
丁予恆的聲音傳入耳際的同時我也走到廚房了,看到他穿著圍裙在瓦斯爐前忙東忙西,像個標準的家庭主夫。
「你會做菜?」我不禁嘖嘖稱奇,從沒嘗過他的手藝呢。
「不會,不過不像某個白痴,不會做菜就算了,居然看到血就昏倒。」丁予恆一面攪拌鍋中的面條一面吐我槽。
「什麼嘛,不過是煮面,我三歲就會了。」沒想到我的弱點就這麼暴露了,我立刻轉移話題,希望他能忘記我昏倒的事。
丁予恆無意承接我的話頭,又順勢將話題導回。「對了,我們班上今天解剖青蛙喔,把它活生生剝皮,紅色的血就從心髒流出來……」
「丁予恆!」我愈听愈覺得惡心,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好啦,親愛的妹妹,你的面我煮好了,自己拿碗來盛吧。」丁予恆關掉瓦斯後對我微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大概是今天對他太客氣的緣故,他也用從沒有過的溫柔語氣對我說話,而我內心深處仿佛有股微微的悸動。
再這樣下去我會迷失的,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你先吃,我自己煮。」我恢復平日淡淡的口氣。總之他進一步我就要退一步,彼此的關系才不會變得尷尬。
丁予恆听完我說的話後拿了雙筷子過來,夾住面條就強迫性的往我口中一塞。
「唔,干嘛啦!」我咀嚼幾口才把面條吞下咽喉。
「我煮的面好吃吧?」丁予恆得意問道。
「還不是調理包的功勞。」我忍不住酸了他一句。這種面誰來煮味道都一樣。「對了,味道太淡,多放一點鹽比較好吃。」
「喔。」丁予恆照我的話放了一把鹽進去。「那這樣呢?」他用湯匙舀起湯要我品嘗。
「還是太淡了。」
我搖搖頭,丁予恆也隨著我的反應拼命加鹽,這動作重復幾次後總算對了我的味。
「啊,這是你要吃的面。」這時候我才想到這件事,怎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我喜歡吃的口味了?
「沒關系,干脆我們一起吃。」丁予恆提議。
「謝謝,恭敬不如從命。」我點頭答應,一來是面條很多一個人吃不完,二來讓他忙了許久,如果再拒絕就不夠意思了。
***
七點整,我和丁予恆將面端到電視機前準備大快朵頤。
「妹,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會妨礙消化喔。」丁予恆提醒我。
「你還不是一樣,哥。」我苦笑回答。現在他不也端著碗一面咀嚼一面看新聞,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好像很久沒這樣一起吃飯了。」
丁予恆感慨地說道,我也心有戚戚焉。
以往都是全家聚在一起吃晚餐時才有機會在餐桌踫面,升上國中後,因為種種因素,我和他輪流不回家吃晚餐,當然也沒辦法一起吃飯。
從前只覺得那是例行公事,現在居然會為這種事遺憾,何況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那種感覺更不踏實了。
「要是靜子阿姨看到我們這樣一定很高興。」我嘆了口氣。和丁予恆七年來大大小小的紛爭讓她傷透了腦筋,像這樣和平相處實在太難得了。
丁予恆沉默了一會兒,才以沉重的語氣問道︰「為什麼你不叫我媽‘媽’呢?」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爸‘爸’呢?」
這種奇怪的對話只有我們兩個人听得懂,或許所有爭端的癥結就出在這兩個問題上。因為丁予恆每次都叫爸爸「敬守叔叔」,所以我除了進來的第一天叫了靜子阿姨一聲媽媽外,我還是叫她阿姨。一方面是為爸爸出口氣,一方面是我真的叫不出來,畢竟沒有血緣關系的「爸爸」、「媽媽」,實在很難讓人打從心里叫出口。
自知理虧的丁予恆不說話了,鎖緊眉頭仿佛在認真思考中。
「哥,你生氣了?」我還沒忘記自己這幾天的使命。
「沒有,我只是在想——」丁予恆深吸了一口氣。「總有一天,我會叫敬守叔叔一聲‘爸爸’。」
「那麼我也會叫靜子阿姨‘媽媽’。」我附和他。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原來我們都在等那一天,但對于那一天什麼時候到來卻都沒有把握。
客廳中充斥了一片寧靜,除了電視機偶爾傳出議員凶狠的質詢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對了,關于那封信——」丁予恆突然開口打破客廳中的寧靜。「不用等星期天了,我現在就回答。」
「不要!」我連忙出聲阻止,如果他現在說的話,不管答案是YeS或No,明天我都會被燕柔飽以老拳。
「為什麼不要?」丁予恆看來很困惑。
「因為……還沒準備好。」我隨口說了個理由。
「說的也是,那就星期天再說吧。」
丁予恆答應了我任性的要求,重新將視線轉回電視螢幕,我則是松了口氣。
戀愛在曖昧不明時最美,就讓這樣的美感持續到星期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