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 【七】
那天之後,繁花每天都算著日子過,清晰記得已經有35天沒見過喬錦了。
就快要國慶長假了,身為空姐的嵐嵐忙得天昏地暗,听說落地時間少得可憐,抽空給繁花打過幾次電話,抱怨過她那次的爽約,但卻始終沒有提及和喬錦進行到什麼程度。只是出于女人的直覺,繁花隱約能感覺到她言詞間的甜蜜氣味,那是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她也忍著,沒有多問,怕給自己添堵。
至少現在,她可以假裝生活中從來沒出現過喬錦這個人,逼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
有些事忙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現在的繁花也已經可以得心應手的處理各種客戶。握著電話的她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邊順手接過前台小妹遞來的咖啡,邊沖著剛跨進辦公室的江南擠眉弄眼,口氣仍然還能保持笑意地講電話,「哦哦,好啊好啊。我也是女人,可以明白婚紗照對于女人的意義。你放心吧,我會讓我們後期好好返工的。婚禮的話,你有什麼新構思也可以跟我提,以後會由我來負責你的婚禮策劃。」
「是啊是啊,的確是我們後期沒做好,你下次直接跟我溝通就可以了。」
「嗯嗯,那就這樣,先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幾番應付,繁花好不容易擺平了這個最為麻煩的客戶,掛斷電話,松了口氣。
視線對上已經站在自己身旁滿臉笑意的江南,忍不住抱怨了起來,「你說這個女人有沒有毛病啊!又說要弄得漂亮,又說我們弄出來的不像她,拜托,像她的話哪還會漂亮啊。要像我啊,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啊,哪天輪到我拍婚紗照的時候,就跟攝影師說‘別為難了,直接把我的臉擋住吧’!」
「噗,你哪有那麼丑。」江南好笑地曲起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一天天見證著她的改變,覺得有些欣慰。現在回想起那個第一天來面試時,話都講不完整的女孩,仍舊覺得好笑;再對比現在的繁花,她似乎已經懂得什麼叫適者生存了。
「也對哦,說不定我以後嫁的男人更丑,需要把臉遮起來的人是他才對。」她頑皮地皺了皺鼻子,掩飾掉說這話時的酸澀感。
迄今為止,想嫁的人也就只有喬錦。他會丑嗎?只怕是他們攝影師會恨不得有這樣一個模特吧。
「你的眼光不至于那麼爛吧。」
「哪呀,人家跟我說過,有人要我就不錯了,別要求太高……」話說到一半,繁花忽然停住,無奈地扁了扁嘴。恨自己的不爭氣,仍舊滿腦子都是他。甩了甩頭,揮開那些不該有的思緒後,繁花主動把話扯開了,「你找我有事?」
「嗯,過幾天有個展會,想讓你跟我一起去,能多學點東西。」
「真的?!」她瞪大眼,不太敢相信才進公司三個月都不到,就能有這種機會。
「別太高興,很忙的,做砸了我一樣會扣你工資。」
「我一定用心做!一定做好!」她信誓旦旦地保證,話音剛落,就瞧見前面門市的女孩跑了進來,直沖著她而來。
「經理好。」禮數上到位後,她立刻轉向繁花,「有個客人指明了要你服務。」
答案雖然是不需要,他還是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尋找理由,直到听說有朋友要結婚了,喬錦才冠名堂皇地把他拉來。
通常置身于這樣的環境中,會讓人有種溫馨的感覺,甚至會有想結婚的沖動。喬錦也不例外,看著不遠處一對新人正在商量套系,他有些恍惚。曾經很強烈地想過要娶郭丹,這些年來分分合合,牽扯也始終沒有斷過,他們見過彼此家長,也當真費心籌劃過婚禮,就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時,她跟著別人走了。
「想結婚了?」身旁好友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帶著幾分戲謔地問。見他默不作聲,又忍不住多嘴了句,「男人嘛,早點定下來也是好事,生活有個奔頭,事業說不定更能有所成就。不過,你千萬別是想娶郭丹哦,如果是她的話,就別發請帖給我了。」
「你什麼時候話那麼多了?」喬錦接過門市小姐遞來的茶水,眯著眼撇了眼自家兄弟,口吻是模稜兩可的,但隱約透著股不想多談的意味。
「好,我閉嘴。」他伸手,往嘴上一劃,作勢像是把嘴邊的拉鏈拉上般。只可惜所謂的閉嘴才持續了幾秒鐘,拉鏈又開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下,那個顏繁花究竟是誰?」
不是他多心,而是像喬錦這樣明顯開始恐懼婚姻的人,竟然會在听到他要結婚時,興奮地就像自己當了爸爸一樣。滿腔的困惑,在踏入這家婚慶公司,听到喬錦沖著門市小姐拋出一句「換顏繁花來」之後,依稀找到了答案。
「我妹子。」喬錦說得自然而然,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的緊恢復平靜,別太期待稍後的見面。
「咦?我認識你那麼多年,怎麼就沒听說你還有個妹妹?」
「沒有血緣關系的。」喬錦鄭重其事地強調,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好像是個喜歡玩的怪哥哥。
「哦……妹子……」他故意拖長尾音,曖昧地笑。
有誰不知道喬錦是個最不喜歡惹麻煩的人,女人在他眼里只有兩種身份,女朋友或是路人。什麼時候起,他竟也玩起了哥哥妹妹的把戲。
「呵,你想太多了。等你見到她就會知道,那絕對不是我會喜歡的類型……」放高姿態強調申辯的話語逐漸被消了音,就因為他的眼神已經徹頭徹尾把他出賣,連他自己都沒心思再佯裝不在意了。
起先喬錦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頻頻朝著透明落地窗後的辦公區域張望,他找到的借口是,好久沒見了,不過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別來無恙而已;可當顏繁花的身影跌入他的視線範圍後,所有淡定情緒頃刻變得波瀾壯闊。
笑!她憑什麼笑得那麼燦爛!憑什麼對著那個男人笑得那麼燦爛?!
沒記錯的話,他叫江南?她不是拒不承認跟江南在一起嗎?那為什麼可以在辦公室里無所顧忌地打情罵俏,還讓人家彈她腦門。如果她看不懂江南臉上的寵溺和欣賞,那很好!他看懂了!
不知道他們倆究竟在說些什麼,喬錦只瞧見她越笑越開心,直到門市小姐出現說了幾句,她才點頭,走了出來。他的目光一直緊緊抓住那道身影,直至他嘴里那個絕對不會喜歡的妹子大喇喇地站在他跟前。
「喬、喬錦?!」繁花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他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改變,卻又好像比她記憶中更帥了。式樣簡潔的墨綠色牛仔褲包裹住他的頎長雙腿;白色T恤外頭披著件最近很流行的棕色皮質外套;頭發似乎是削短了,染成了黑色,比起之前更顯清爽和沉穩,也愈發襯出了他那張讓人臉紅心跳的俊臉。
繁花尷尬地傻站著,有種坐立都難安的無措感,再撇了眼自己身上那件和他款式相差無幾的外套,還是同色系,她的臉頰更紅了。這……算是默契嗎?她有些許竊喜,更多的還是慌亂,策劃了幾場婚禮、甚至自己還應急客串過一次司儀,她認定自己不會再怯場,能應對任何突發狀況。可結果,面對他時,仍是只有丟盔棄甲的份。
「很意外?」半晌的僵持,喬錦才開口打破沉默。當見她一如既往的傻模樣,竟有幾分暢快,那是不是證明,她沒變,還是他所認識的陪葬女?
然而,在細細審視她的模樣,喬錦又不得不承認,「陪葬女」這個稱號已經不適合她了。
——繁花其實很漂亮,就是不懂打扮。
姚嵐曾經常說的話又一次在他腦中浮現,果然是連產房都一致的閨蜜,對她的了解可見一斑。他算是有幸驗證了這句話的真實性,顏繁花真的很漂亮!她很听話地去換了發型,是利落干爽間又透著幾分俏皮復古的BOBO頭,染成栗子色;原本圓圓潤潤的隻果臉有些削瘦,繼而成了每個女孩都夢想的瓜子臉;被淡妝粉飾過的臉頰清秀逼人,不是那種張揚的美,而是和她氣質極其相符的恬靜。
互相打量之間,三人也就這樣沉悶著。身為喬錦的好友著實很想幫忙打下圓場,可夾在一對穿著情侶裝、氣氛又詭異的「兄妹」間,他也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請喝茶。」幸好,先前那位門市小姐及時端著茶水出現。還不著痕跡地用手肘輕撞了下痴愣狀態的繁花,壓低聲音喚回她的神,「你不至于吧,半個月前才升職做婚禮策劃而已,就忘了怎麼做門市了?」
這話成功讓繁花緩了過來,端起若無其事地笑,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要結婚了?」
「是我要結婚。喬大少爺還沒玩夠,哪會願意那麼快鑽進墳墓。」喬錦那位被排除在外良久的朋友終于算是找到機會說話了。
逗趣的話語讓現場氣氛活絡了不少,也讓繁花重重地松了口氣,笑容也變得自然了不少,「你是喬錦的朋友嗎?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給你優惠的價格、最好服務。」
「那如果是我結婚呢?有沒有優惠?你的服務會不會更貼心更到位,或者索性一條龍到底,連新娘都幫我準備好?」交疊著雙腿,冷眼打量著她剎那歸于若無其事的樣子,喬錦暗暗不爽,禁不住想要刁難。
意有所指、一語雙關的話,讓繁花一時語塞。怕他會要求她好人做到底,一路保駕護航,直到他順利娶到嵐嵐為止。
「那麼緊張做什麼?才一個月多不見,連玩笑開不起了?」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又開始不忍,無奈只好將話鋒剎住,轉而問道,「幾點下班?一塊吃飯。」
「嗯?」他朋友不是要結婚嗎?來找她難道不是為了工作嗎?怎麼突然就扯到私事上來了。
「我記得有人說過,等有機會要好好伺候我的胃。」他咄咄逼人地說道,不留給她絲毫退縮的余地。
「那是……」隨便說說的啊,沒必要那麼當真吧。
「隨便說說的?」
心里的話被他輕易點破,繁花垂著頭,沒話可說。
「可是我最近我常胃痛,怎麼辦?」
「又痛?!」他的胃有沒有那麼脆弱啊?
這算是什麼反應?懷疑嗎?喬錦沒好氣地撇唇,甩了道眼色給自家兄弟。好在,後者很知趣地接獲暗示,丟出一系列添油加醋,為他的話添了有力證據,「他呀,從不把自己的胃當回事,隔三差五就要痛上那麼幾次。勸他吃東西注意些又不听,還特別愛……吃……醋!」
暗示性極明顯的話招來了喬錦的暗瞪,可惜顏繁花卻沒能听出其中玄機,兀自掙扎了片刻,還是沒能抵抗住對他的關心。
「好吧。」不爭氣地應了下來後,她撇了眼牆上的鐘,繼續道︰「還有半個小時就能下班了,你們要不要先去逛逛?」
「不用,就在這等你,去忙吧。」他愜意地靠坐在沙發椅上,深邃的瞳目不轉楮地覷著她,不打算再給她有逃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