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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情漩渦(上) 第四章 逃避

我沒忘記自己的決心,只是要克制對卡洛斯的情感並不容易,幸好他必須出差兩個星期,而這段時間正是我最好的機會。我不停地找事情做,不讓自己有多余的時間想到他,其實,我沒有把握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忘記他,終究在兩個星期之後還是得面對,我只能盡力而為,盡量壓抑自己,我相信時間可以淡忘一切,只要他不再打擾我。

大雨過後的下午,我趁著空閑時間找彼得聊天,他正在馬廄里工作,我可以順便看看那幾匹馬。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夠騎馬在草原上乘風馳騁,迎著風放松自己的心情,這幾天以來,愛情已經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了,我渴望解月兌。

和彼得聊了一會兒之後,小少爺也來到馬廄,一看到我,他似乎有些驚訝,好像我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小少爺,您待會兒是否要騎馬?」彼得恭敬地問他。

「不,我只是來看看將軍,春季馬術大賽即將舉行,我必須確定將軍的狀況一切良好。」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小少爺,將軍的狀況一直都很不錯。」

「這樣最好,我可不希望像去年一樣輸給卡洛斯。」

听到這個名字,我心中不覺一怔,二少爺的臉孔立刻浮現腦海中。

「史萊德,你似乎對馬也很有興趣嗎?」小少爺看著我。

「談不上興趣,我只是很喜歡馬而已。」

「你是否騎過馬?」

我搖搖頭。

「你想不想試試?我可以教你。」

我欣喜若狂地說著︰「我可以嗎?」

「當然,有什麼不行的。」

于是小少爺叫彼得把「黑炫風」牽出來,它是里面體型最小的一匹馬,小少爺說初學者最適合騎它。

當彼得把它牽出馬廄之後,小少爺立刻教我如何上馬,並親自示範了一次,我小心翼翼的照做,好像不是太難,接著他又告訴我一些騎馬的技巧和騎馬時必須注意的事項,因此我試著照做,騎著黑炫風在庭院里緩緩步行,漸漸的,我開始懂得掌握節奏,黑炫風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我可以感覺到微風拂過我的臉頰,帶著雨後青草的芬芳,撲鼻而來。那是一種美妙的感受,讓我忘記了憂愁,也忘了卡洛斯帶給我的苦痛。

繞了庭院一圈之後,我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到小少爺的身旁。

小少爺微笑地看著我︰「你做得相當不錯。」

「真的嗎?」說著,我立刻高興地下馬,但由于不懂技巧,因此跌坐在地上,幸好這只是一匹小馬。

「史萊德,你沒受傷吧?」小少爺關心的問我。

「沒事的。」我立刻站了起來,以免他們擔心。

「你何必急著下馬?我都還沒教你呢!」小少爺語帶責備,但我知道他只是關心我。

「大概是我太興奮了,小少爺,你今天肯教我騎馬,我真的很高興。」

小少爺嘴角露出淡淡微笑,披肩長發在微風中飄逸,看起來瀟灑不羈。

「你應該沒有忘記你曾答應過要充當我的模特兒吧?史萊德。」

「我當然沒忘記,小少爺,什麼時候?」我問他。

「明天早上九點吧,你直接到畫室來找我。」

「好的,我一定會去。」

隔天早上,我準時赴約,小少爺已經在畫室等我了,他穿著一件黑色吊帶褲,上面殘留一些水彩的痕跡,上半身則沒穿任何衣服,露出結實的胸膛和若隱若現的胸毛。

我詢問小少爺要擺出什麼姿勢,他卻要我把衣服和褲子全部月兌掉,他想畫素描。一開始我有些猶豫,但小少爺積極澄清那是藝術而不是,要我不要害羞,最後我終于被他打動,但還是有些尷尬。

「史萊德,看來你的膚色好像曬黑了不少。」

我微笑著沒作任何回答。

他緩緩走向我,在我身上噴了大量保濕噴霧劑,另一只手還很自然地撥弄著我的胸毛,調整我的姿勢。

「這樣子看來好多了,待會兒你可能會覺得手腳有些酸麻,但千萬記住不要隨便亂動,影響我作畫。如果你感到有些疲倦,可以試著和我聊天,知道嗎?」

「我知道了。」

于是小少爺拿起畫筆開始在紙上畫了起來,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我便覺得四肢有些僵硬,很快地,僵硬的感覺迅速擴散,直到我的手腳完全麻痹,甚至失去知覺,彷佛不再是身體的一部分。

我盡可能地忍耐,不去影響小少爺作畫的興致。不知過了多久,小少爺終于畫好了,當他告訴我的那一刻,我整個人疲累地癱倒在椅子上,四肢已經完全麻痹,根本無法立刻穿上衣服。

小少爺忽然走到我的身後,雙手放在我赤果的肩膀上輕輕按摩。

「讓我幫你按摩吧,我想你會恢復得快些。」

我感到有些驚愕,以他堂堂小少爺的身份,竟然幫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下人按摩,簡直讓我受寵若驚。

他的手輕輕揉過我的肩膀和脖子,接著是手臂和大腿,確實舒緩了我緊繃的神經,但那溫柔的觸感似有若無地撫著我,帶著層層挑逗,害我差點,以為這是一種誘惑,就像他那犯賤的哥哥對我做的一樣。

「小少爺,謝謝你,我想我好多了。」我很快地站了起來,趕緊穿上褲子和衣服。

「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你是個很棒的模特兒,來,你看我得意的作品。」

小少爺立刻把我拉到那幅畫的前面。

「這是到目前為止我最滿意的一幅,我一定要將它裱框起來放在三樓的畫廊里。」小少爺自豪地說著。

我仔細端詳那幅畫,雖然只是隨筆素描,但畫中的人物卻是果然活靈活現,充分表現了力與美,我很驚訝他把我畫得這麼好。

他微笑的看著我︰「史萊德,你覺得怎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小少爺,你真的很有繪畫的天份。」

「你也很喜歡這幅畫,是不是?」

「當然了,但你似乎美化了我,我……沒這麼好吧?」

「相信我,在我的眼中你就是這麼完美,一點都不夸大。」

他紫藍色的眼楮專注地看著我,幾乎讓我迷惑,完全相信了他所說的話,同時也讓我很感動。

「等卡洛斯回來,我一定要他看看這幅畫。」

又是卡洛斯!只要待在這個家里,永遠擺月兌不了他的陰影,他就像惡夢般緊緊跟纏著我,我該如何是好?

「史萊德,你怎麼了?你剛才的神情有些奇怪?」

「沒……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有些事情還沒做,如果沒事的話,我該離開了。」

「卡洛斯又不在,你還有什麼事要忙嗎?」他的語氣很尖銳。

「我……」

一時之間,我愣住了,完全答不出話來。

「听說是他把你帶回來的,他以前從不管這檔事,我倒是很好奇,他這麼做有何用意?」

「這……我怎麼知道?」我感覺小少爺彷佛在逼問我。

「真的不知道嗎?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在美國的丹佛認識的,當時我是摩爾先生的佣人,後來他把我轉讓給二少爺。」

「我听說過美國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卡洛斯是個同志,我猜想……你應該和他做過吧?」小少爺幾乎是咄咄逼人,真不明白他到底有何用意。

我索性向他坦誠︰「沒錯,可那不是我自願的,當時我必須听從摩爾先生的命令。小少爺,你為何這麼問我?這應該不是我的錯吧?」

「當然,這並非你的錯,我只是覺得他這陣子有些奇怪,竟然要你當他的專屬佣人,他以前從不這麼做,因此我認為事情不單純。」

「那麼你有什麼看法?」我好奇地問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不該這麼說他,但你年紀還輕,我怕你禁不起誘惑;其實,卡洛斯他……已經有愛人了,他長得這麼好看,身旁的男人總是不間斷,我想你應該清楚這一點,希望你沒喜歡上他!」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顫了一下,沒想到小少爺竟猜出我的心事。「小少爺,謝謝你的關心,但我沒說過我是個同志,你怎會認為我會喜歡他呢?」

「我猜的吧,這樣的人我認識不少,加上當你听到他名字時的異樣神情,我多少可以猜出一些端倪;不過這不能怪你,卡洛斯那麼迷人,很少有同志會不喜歡他。」

原來……我對卡洛斯的愛意竟如此清楚地寫在臉上,我的掩飾功夫實在太差了,如果小少爺看得出來,那卡洛斯呢?他會知道嗎?雖然小少爺沒有明講,我想他是在暗示我不該喜歡上漢彌爾頓家的二少爺。

「我知道了,小少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從不敢奢望能夠和二少爺在一起,我會把自己的愛意永遠埋藏心底,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我黯然地說著。

「你誤會了,史萊德。我從不認為身份懸殊是影響愛情的因素,其實我是替你擔心,卡洛斯身旁的男人總是來來去去,我不認為他已經準備好要安定下來,你該好好想清楚這一點。」

「謝謝你的忠告,小少爺,我本來就不打算向他表白,現在我會更努力試著遺忘他。」

離開畫室後,我感到非常沮喪,雖然早已決定淡忘卡洛斯,卻沒想到他是個公子,難怪之前他對我有意無意的挑逗!如今我終于明白,他無非是想玩弄我,他實在太自私了,竟把愛情視為下流的游戲,也因為認清這樣的他,更讓我確定自己的決心。

***

接下來幾天,我還是刻意讓自己很忙碌,忙到沒有多余時間胡思亂想,我怕自己只要一閑下來,思緒就會像月兌韁野馬般狂奔亂竄,跑回卡洛斯身上。

最近每到傍晚時刻,小少爺總會騎馬出去,令我感動的是他從不把我當成僕人,還給了我一整套騎馬裝並邀我陪著他,因此他騎著將軍,我騎著黑炫風,兩人經常一起游覽這整個山區,但僅止于在附近閑逛。

然而我的技巧還不夠純熟,不適合騎遠路,尚沒機會到那片向往已久的大草原奔馳,不過有幾次我們倒是繞經「綠園」,近看中的「綠園」布滿了綠色爬藤,從屋頂往下擴散蔓延,幾乎和整棟建築物融為一體,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從外圍觀看,整座庭院似乎非常大,緊鄰著後面的松樹林,像極了恐怖電影里的鬼屋,令人不寒而栗,可我仍對它充滿了好奇心,希望有機會能一睹它的風采。

幾天下來,我的騎馬技術增進了不少,這全是小少爺的功勞,他平易近人的溫和態度以及對我的細心指導,讓我這段時間過得很快樂,幾乎不再想起卡洛斯。

擔心的日子很快來臨。五月初——距離二少爺回來的日子只剩三天,我不禁開始煩惱,雖然對他的感情已經沉寂了許多,可我不知道再次面對他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寧可不必面對他。

上帝仿佛听到我內心的祈禱。這一天,管家克里夫突然要所有男僕人在大廳集合,當然這不包括我,因為我此刻的身份是二少爺的專屬佣人,但我仍是好奇地走向大廳,只見一群男僕圍著克里夫,迫不及待等他宣布事情。

克里夫清清喉嚨,以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剛才老爺告訴我一件事,最近布朗特農莊由于雜務較多,加上要開始籌畫今年春季馬術大賽的事,因此人手不足。查理•布朗特先生特地向我們借調兩名僕人前去農場幫忙,這件事老爺已經答應了。我在此征求各位的意見,不知道是否有人自願?當然了,我得事先說明這不是什麼好差事,但基于漢彌爾頓家族與布朗特家族多年的交情,況且這件差事的時間並不長,所以,我希望各位好好考慮。」

語畢,現場立刻引起一陣喧嘩,所有男僕紛紛討論這件事。對我而言,這消息猶如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我意識到這是逃離漢彌爾頓山莊最好的機會,同時意味著至少在短時間內卡洛斯與我見面的次數將大為減少,因此我毫不猶豫舉起了手。

大家對我的舉動感到愕然,紛紛詢問我是不是瘋了,可我一笑置之,他們不會了解我的苦衷。

克里夫面有難色地看著我︰「這……不太妥當吧?史萊德。你是二少爺的人,這件事我做不了主,萬一二少爺責備下來,我承擔不起。」

「但是……」我開始急了,我絕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讓他去吧!」樓梯上忽然傳來小少爺的聲音,他悠然自若地走向我們,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親自跟卡洛斯解釋。」

我由衷地感謝小少爺,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最清楚,有他替我說情,克里夫不得不答應。

由于只有我一個人自願,因此克里夫終于決定抽簽選出另一個人選,不幸抽中的是一名叫韋伯的年輕人,大約三十歲左右,年輕力壯,很適合和我一起到農場幫忙;然而,他的臉上盡是一副不悅的表情。

晚上我很快收拾行李、早早就寢,腦海中卻依舊浮現卡洛斯的臉孔,那深鎖的眉頭、充滿憂郁的藍眸,仿佛有著無法吐露的心事,就好像我對他深深隱藏的愛意一樣。我有些猶豫,但我知道不能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一段感情還來不及開始便草草結束。

我的內心有一種強烈認知,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逃離此地,深怕再度看見卡洛斯時會讓自己壓抑已久的情感決堤。不過我始終相信,如果卡洛斯和我還有緣份或是我們兩人注定必須在一起的話,那麼卡洛斯將不會放棄,他會讓我知道他的心意;假使我們兩人注定無緣,那麼……就這樣吧,讓我徹底忘記他的一切。

***

翌日中午用完餐,布朗特先生派了一輛車來到漢彌爾頓山莊,韋伯和我向其他人道別後,便匆忙坐上轎車。我不知道韋伯是以何種心情面對這件差事,但是當轎車緩緩駛離漢彌爾頓山莊的那一刻,我卻有一股強烈的預感,此行將會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布朗特農莊距離漢彌爾頓山莊大約半小時的車程,途中必須經過一座拱橋,拱橋下的山谷雖然不深,看起來似乎很驚險,過了橋之後,便是一段陡峭異常的斜坡,道路不僅狹窄且緊臨著山壁,讓人隨時擔心會有岩石崩落。斜坡再過去就到了山腳下,那里是我向往已久的大草原,現在正值春天,沿途百花齊放、香馥撲鼻,松風徐徐吹來簡直讓人心曠神怡,我把我的決心寄托在這項任務上面,希望屆時感情困擾會從此遠離我。

布朗特農莊在前面不遠處,隨著車子緩緩前進、穿越大門,一幢幢維多利亞時代的復古建築立刻矗立眼前,建築物左側是寬廣的圍場,有幾只乳牛在草坪上悠閑地享受日光浴,另外還有幾間農舍,我猜想里面一定蓄養了許多馬匹牛羊。

我們停在一間有著紅色屋頂的木屋前面,韋伯和我下了車,此時一位面帶笑容的年輕人走向我們,他全身散發著一股陽光般的開朗氣息,古銅肌膚在白色汗衫下顯得黝黑發亮,讓人對他印象深刻。

「嗨!我是艾德•布朗特,很高興你們能來農場幫忙,我的佣人小波會帶你們到房間,你們可以先休息一會兒,稍後小波倉告訴你們該怎麼做,希望你們在這里能夠過得很愉快。」

那名男僕帶領我們前往住宿的房間,房間是在隔壁幾棟較小的藍色木屋里,那里是農場工人的宿舍。當我們放好行李休息片刻之後,小波馬上告訴我們工作的重點,于是我們跟著他來到農舍,開始第一天的工作。

這里的工作很明顯比漢彌爾頓山莊粗重許多,必須耗費大量體力,但面對這些自然界的動物,工作起來反而比較輕松,至少沒有壓力。農舍里還有其他工人在忙碌,經過簡單的交談,才知道艾德原來是農莊主人查理•布朗特先生的兒子。

他從小就生長在這種環境,因此能夠把農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們居住的地方是一棟相當傳統的家庭式建築,平時生活簡樸,沒有漢彌爾頓山莊所帶給人豪華奢靡的印象,我反而喜歡這樣的感覺。

到了晚餐時間,所有僕人和布朗特家族均待在同一間大餐廳里用膳。所謂的布朗特家族其實也只有查理•布朗特和艾德•布朗特兩人而已,查理•布朗特先生是一個頭頂略禿的白發老人,年紀頗大,棕色的雙眸卻炯炯有神,看起來相當硬朗;而艾德•布朗特則遺傳了父親的剛毅,稜角分明的輪廓加上健康的膚色使他看起來更顯迷人,絲毫不比卡洛斯遜色。雖然晚餐時間我們幾乎沒什麼交談,用餐氣氛始終保持得很愉快,讓我忘卻了卡洛斯帶給我的感受,因此我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隔天一大早我們就必須起床工作,很難想像這里的生活竟是如此單純,想必他們平時便是這樣過活,難得一年一度的春季馬術大賽讓他們的生活起了變化,心情自然變得活絡些,而我也感染了他們的情緒,不禁期待馬術大賽的來臨。

經過一整天的忙祿,確實讓人感到疲累,趁著晚餐後的休息時間,我獨自坐在屋子前廊享受寧靜的夜晚,伴隨蟲鳴和青草的芳香,難得有一種恬靜的悠閑。不知不覺中,我再度想起死去的父母,記得小時候也曾和他們一起坐在院子里,仰望明月皎潔的星空,如此無憂無慮;但很快地卡洛斯取代他們的臉孔,成了星夜里的惡夢。我忽然意識到明天正是卡洛斯回國的日子,當他發現我不在漢彌爾頓山莊時會有何反應?

他會關心我的去處嗎?如果他來這里找我,我該如何解釋?種種疑問縈繞心頭佔滿我的思緒,我真的好煩,我怎會又該死地想起了他?這已違背當初對自己的承諾。

突然身後傳來開門聲打斷了我,回頭一望,艾德•布朗特先生叼著一根煙站在我身後,向我打了招呼。側著光,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注意到那雙銳利的眸子閃閃發亮。

「你叫什麼名字?」他走向我。

「史萊德。」

「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看起來好像不快樂,是不是不習慣這里的生活?」

「不是的,我很喜歡這里,但我想起了往事,心里感到難過。」

「你想要談一談嗎?」他似乎想安慰我,隨及遞了一根煙給我。

于是我一邊抽著煙,一邊訴說父母親死亡的事以及如何來到漢彌爾頓山莊的經過,當然,我省略了和卡洛斯的那一段。

「生命本來就充滿許多變數,並非我們所能掌握,我也曾經歷母親的死亡,那年我才十九歲,生活還是得繼續,我終究撐過來了,你也該像我一樣,堅強一點,畢竟你還年輕,往後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不是嗎?我想你應該很感謝卡洛斯帶你來英國吧?否則你繼續留在丹佛,不知道還會遇上什麼樣的事情。」

我遲疑了一下。「或許吧!他的確帶給我安定的生活,只是我該一輩子留在漢彌爾頓山莊嗎?我的意思是……我也有夢想要實現啊,然而當個僕人並不是我的夢想之一。」

「當然,每個人都有夢想,可你必須先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才能開始你的第一步。」

布朗特先生說的沒錯,我想我之所以還留在漢彌爾頓山莊,完全是因為卡洛斯的緣故,但遙無止盡的等待也不是辦法,我該給自己一個期限,一旦時間到了而卡洛斯和我仍沒進展的話,就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布朗特先生……」

他打斷我的話。「叫我艾德,這里所有的人都是這麼叫我的。」

「好吧,艾德。想必這個農場就是你的夢想吧?」

「沒錯,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我愛它,也熱愛這里的生活。」

「可是管理這麼大的農場會不會很困難呢?」

「確實不容易,現在父親年紀也大了,之前我是認為自己做得還不錯,可當時是因為有文生幫我,文生是我的哥哥,但他現在也離開了,我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為什麼他要離開?」

艾德似乎有些驚訝︰「難道你完全沒听說嗎?我以為漢彌爾頓山莊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啊!」

我听了一頭霧水,很顯然,漢彌爾頓山莊里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忘了你才剛到山莊不久,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很少談論這件事。」

艾德引起我的好奇心。「究竟什麼事?」

「好吧,我跟你說,其實我並不忌諱。卡洛斯本來有一個妹妹,名字叫凱薩琳,她是倫敦社交圈里公認的大美女,大約三年前我哥哥文生開始和她交往,感情算是很穩定,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兩年前突然自殺,只留下一封遺書,文生為此深受打擊,因此決定離開英國。」

「凱薩琳小姐為何自殺?」

「沒人知道,但文生清楚她有寫日記的習慣,猜想總會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循,于是他去了凱薩琳的房間里尋找。」

我有些急︰「結果呢?」

「文生並沒有找到,不僅是他,甚至其他人也都沒找到,日記簿就像魔術般憑空消失。」

「這太奇怪了,除非是她自己把日記藏起來或是有別人拿走了它。」

「我想是吧,這件事終究不了了之,他們甚至不願再提起。」

這件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相當好奇,我總覺得似乎還有一些疑問,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後來艾德和我各自回房休息,就寢前我向韋伯提及此事,他要我別太好奇,表明了老爺不喜歡佣人們談論這件事,因此我只好沉默。其實,我並沒有在凱薩琳小姐的事情上想太多,光是一個卡洛斯就已經夠棘手了,此刻要憂慮的是明天該如何面對卡洛斯。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依舊忙于工作,我開始認識這里所有的人,大家相處頗為愉快,有時候我們會利用閑暇時間一起聊天,生活雖單純,心里卻有一種踏實感,那是在漢彌爾頓山莊里找不到的。另外,我之前所擔心的事並未發生,這樣也好,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做好了面對卡洛斯的準備。

不過到了第三天早上,卡洛斯終于出現。他與小少爺、韓曼小姐三個人一起騎著馬來到農莊,為了春季馬術大賽前來做準備,艾德也騎了一匹灰色駿馬,陪他們一起練習。

卡洛斯的出現嚴重影響我的心情,當他們在圍場里練習的時候,我實在沒辦法不去注意他,他看起來似乎不快樂,眉頭深鎖,眼神更是充滿憂郁,會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我猜想他大概不喜歡我來農場幫忙,這種感覺就好像我企圖逃離他的掌握,他是如此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名僕人,卻沒有經過他的允許擅作主張,或許令他無地自容吧!

想到這一點,我不禁開始憎恨他,他以為他可以自私地決定我的一切嗎?更糟的是他們在練習結束後並沒有直接回去,反而留在農場里用餐,這意味著我們可能有交談的機會;然而,我不想面對他,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所幸午餐時卡洛斯並沒有和我交談,不過小少爺倒是和我聊了一會兒,我注意到卡洛斯臉色凝重,有意無意地偷看我,讓我很不自在。我必須承認尚無法對他忘情,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想著他,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看見他,以免勾起我的情愫。

午餐結束後,我只想盡快逃離那尷尬的場合。可當我離開餐廳,朝著住宿的屋子走去時,身後忽然傳來卡洛斯的聲音,他叫住了我。

「史萊德,你等一下。」

我佇立在原地,猶豫著該不該回頭,稍一遲疑,卡洛斯已迅速來到我面前。

他注視著我︰「你在這里工作還好嗎?」

「一切都很好。」

「你為什麼想來這里?難道你不喜歡漢彌爾頓山莊?」

「不是的,我……我只是覺得在這里比較沒有壓力。」

「壓力?我給了你壓力嗎?」他低沉的嗓音听起來很無奈。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但事實就是如此。

「史萊德,如果你不喜歡待在漢彌爾頓山莊,你可以直接跟我說,不需要用這種方式逃避啊!」卡洛斯顯然有些激動。

被他識破了意圖,我感到非常難堪︰「我沒有逃避,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什麼是你該做的事?你唯一該做的就是告訴我你的感受!」

我以為他在對我咆哮,于是瞪了他一眼,輕描淡寫說道︰「為什麼我該告訴你?」

卡洛斯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時,站在屋子前廊的小少爺忽朝我們這邊大喊︰「史萊德,你想要騎馬嗎?也許你可以試試將軍。」

我慶幸小少爺及時中斷我們的談話,便大聲回答︰「我很樂意。」

不顧卡洛斯的反應,我逕自走向小少爺,雖然知道剛吃飽飯不適合騎馬,但如果繼續留在原地和卡洛斯爭辯,似乎更不明智。

于是我跟著小少爺來到屋旁的農舍,他把將軍牽出來,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此刻我的思緒仍處于混亂之中,只想盡快逃離,越遠越好。

我依照小少爺之前教的方法跨上將軍的馬背,當我拉動韁繩時,它開始繞著農場奔跑。將軍是一匹體格壯碩的駿馬,雖然我從未騎過它,但自己做得還不錯,因此信心大增,刻意加快將軍的速度。逆著風,把所有痛苦和憂慮拋在腦後,我不禁想著,一個人如果沒有思想、沒有情感,是否會比較快樂?我不想活在暗戀卡洛斯的灰色世界里。

奔馳中,看見小少爺站在樹蔭底下欣賞我騎馬的英姿,我並沒有喜悅的快感,反而是轉彎時不經意瞥見卡洛斯難看的臉色,開始有了莫名的心痛。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抗拒不了你帶給我的誘惑?這兩個星期以來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我依然無可救藥地愛著你啊,卡洛斯!

我在心里不斷吶喊︰「原諒我……卡洛斯,我不得不逃避。」

多希望這一刻永遠都不會停止,就這樣狂奔下去。我感到眼眶濕潤,不知是強風吹痛我的眼楮,還是因為卡洛斯的緣故?

將軍繞了農場幾圈,再度回到起點時,我企圖拉扯韁繩,減緩它的速度,可它硬是不听話,速度不減反增,讓我感到驚慌。直到我發覺情況逐漸失控,將軍正以極快的速度沖出農莊外,我真的非常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將軍已經完全不理會我的控制了

我害怕地躬著身體緊緊握住韁繩,在將軍奔馳到大草原後,突然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回頭一望,是卡洛斯,他正騎著閃電在後面追趕,只見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趕上我。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情景簡直和我在飛機上所做的惡夢一模一樣,只差前面沒有懸崖。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飛機上的惡夢真是預兆?我注定要命喪于此嗎?

我還來不及思考太多,卡洛斯已經騎著閃電與我並駕齊驅,他要我試著勒住韁繩,我照他的話去做,可將軍不為所動;接著卡洛斯嘗試讓閃電靠近奔馳中的將軍,他伸手右手,企圖拉住將軍頸上的韁繩,將軍反而發狂似地到處亂竄,我們都嚇壞了。

我急得快哭出來,眼見卡洛斯再一次接近我,我以為他要重新嘗試,卻見他稍稍起身微向前傾,左腳半跨在閃電背上,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撲向我,還來不及反應,我整個身子已被那強大的力量推離了馬背。墜落瞬間他用雙手環抱我的身體,讓我的頭緊貼著他的胸膛,兩個人一起掉落在草原上。此時,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史萊德,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卡洛斯著急地問我。

我稍微恢復了意識,然而,我們仍緊緊貼著躺在草原上。看著滿頭大汗的卡洛斯,他的臉部表情似乎很痛苦。

「大概還好吧!你呢?卡洛斯。」我心急如焚地注視他。「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痛?」

「我想……我的手臂斷了。」他只能勉強說出這幾個字。

我感到非常難過,心中懊悔不已,想試著說些什麼,但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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