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吧 第九章
六年後台北
灰蒙蒙的天空,高樓大廈林立,匆忙的行人穿著厚重的冬衣,不久,天安飄下雨絲,讓天氣變得更加濕冷。
自南上北上求學後,最大的改變是衣櫥多了許多大衣,這些都是在炎熱的南部穿不到的,習慣高雄溫暖的天氣,畏冷的言卉伶總是要穿上一層層保暖的衣物才能出門。
穿著一身利落的灰黑色調套裝的言卉伶步入任職的律師事務所,畢業後,她順利考取律師執照,留在台北工作,求學時的青澀已漸被世故取代。
「早!」曾鴻鈞看著共事多年的同事一成不變的套裝,這似乎成了她對外的戰備盔甲。
「早。」假裝沒有看到同事的打量,言卉伶淡淡回了一聲,拿起公文夾,即專心投入工作。
一步一步順利走上既定的道路,當一舉考得律師資格時,雙親非常高興,迭聲說不枉他們這番用心栽培,之後她借口留在台北工作,他們也毫無異議的答應了。
現在她有了一份人人稱羨的工作,銀行的存款也與日俱增,但她的內心卻是空虛的,時間依稀在大二那時候停了。
煩惱隨著年齡不同又轉變成另外一種形式,同事及外界紛紛好奇私下揣測她的感情生活,甚至連上司也常開口要為她介紹,但皆被她一一婉拒。
起身欲幫自己泡杯咖啡,鄰桌曾鴻鈞見狀連忙雙手合十表示拜托,她順手拿起他的馬克杯,當是日行一善。
走到茶水間,外套的口袋忽然傳來震動,她拿出手機。
「言大菩薩!快來救救我吧!」電話另一端傳來哭救聲。
「林良銓!」會叫她這外號的,只有一個人。她嘆氣,學生時代真的要慎選朋友。
「今天你下班有沒有事?我娘又幫我安排相親宴了,快來救我啊!真搞不懂他們,我才二十六,他們急得就像是我已經六十二歲了!」林良銓一臉委屈。
「誰教你是獨于。」習慣性調整鼻粱上的鏡架,她輕笑。
「好啦!一句話,是朋友就幫我!六點我去接你。」林良銓急急道,說畢即按下手機結束鍵。
言卉伶翻了個白眼。
這大少爺畢業後好吃懶做,成天在家當米蟲,考了三年的律師執照依舊沒有考取,難怪林伯母要催他早點結婚,好指望未來的孫子。
兩手拿起杯子,咖啡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回到位子上,听曾鴻鈞道了聲謝,她便坐下繼續忙手中的CASE。
「真不知道我老媽在急什麼?從一畢業,每隔三天就要我去相親!」林良銓苦著臉走進飯店。
「先說好,這可是最後一次。」言卉伶說道。
這幾年雙親頻頻詢問她是否有對象,也都是林良銓幫她擋,身為國會議員兒子的他,是母親心目中的東床快婿,也因此她才會三番兩次出面替林良銓擋。
今晚她穿著一襲淡藍色的連身短裙,烏黑的長發直披腰際,清秀充滿東方味的臉龐吸引許多男性的目光。
相對在旁的林良銓一身西裝筆挺,但他的表情卻像身上長了刺般,領帶早就被他抓得不成樣。
「不會吧?連你都不幫我?那我怎麼辦?」听聞言卉伶這麼說,他立即哀號,無法想像以後沒有擋箭牌的日子。
「再這樣幫下去,早晚會出問題。我可不希望有一天林伯母找上門來,要我為他的兒子負責。」忽然右眼傳來一陣刺痛,言卉伶眨眨眼,心知不妙。
「干脆我們假戲真做送做堆算了,這樣最高興的非我老子莫屬,他巴不得我娶一個能干的媳婦進門,好幫他管教不肖兒子。以後你要獨自出來開業也不愁沒生意上門,反正你現在只有一個人……」林良銓自顧自地說著心中打的如意算盤,終于發現兩肋插刀的朋友不對勁,他問道︰「你怎麼了?」
「隱形眼鏡怪怪的,我去化妝室一下。」她捂著眼楮。幸好她有隨身攜帶藥水。
「速速就回喔!我在那邊等你。」他指著左手邊飯店大廳的沙發。她點頭,拿著皮包到化妝室。
林良銓旋即走到沙發悠哉的蹺著二郎腿坐著,只可惜逍遙的時間沒多久,就被眼尖的娘親逮住,兩旁的姑姑、舅媽架住他的雙臂,什麼都來不及說就被拖去樓上的包廂相親去了,連辛苦求來的言大菩薩護身符都沒派上用常
言卉伶紅著眼眶在化妝室與隱形眼鏡奮斗,努力許久,隱形眼鏡就是戴不上去,一戴眼楮就刺痛不已,她終于宣告放棄。
將隱形眼鏡放入盒中收好,步出化妝室,近視六百多度的她只能認方位,人影的臉孔都是一片模糊。眯著眼,她欲走到相約的地方,忽然一頭撞上前方的人。
「抱歉……」她捂著鼻子向後退。好痛!鼻子一定腫了。
耳畔傳來耳熟的低沉笑聲,就在她細究這種熟悉的感覺時,眼前的男人已經跨步離開。
朦朧的視線僅瞥見對方修長的背影,還有走路的方式……
她心陡地一跳。是他……不會錯的!
胸口開始急跳,只因為他,仿佛多年前停止的時鐘終于斂動。
她急匆匆追了上去,視線搜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急切的程度讓她完全失去掛制,眼楮早已不爭氣地泛紅。
不死心地,她像瘋了般,在飯店四周包括停車場找尋。
六年來,她從來沒有忘記他,但也沒有勇氣打听他的消息,周遭的朋友似乎有默契地絕口不提起他的名字。
冷風吹拂著,她原本激昂的心情又變冷卻。
而在飯店餐廳的林良銓,在躲過八十八次的相親戰役後,終于被丘比特頑皮的箭射中,他著迷地望著眼前悍然的女子。
一頭凌亂不馴的短發,近一百七十公分的高挑身材,最吸引他的是她一身套頭毛衣和牛仔褲的休閑穿著。他看得很仔細,連腳上的拖鞋也不放過,可以想見她不情願的指數有多高。
他真想跳到頂樓高呼!
他戀愛了!
站在墨綠色的大門外,言卉伶拿出鑰匙打開門,步入冰冷的客廳。
隨著書籍越來越多,畢業後沒多久,她就搬離學生時代住的套房,找了間兩房一廳的窩居。
打開電燈,她將外套隨手一擱,頹然往沙發坐下。
她在做什麼傻事,竟像個青春期小女生,只因為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往事如潮水涌來,六年的時間過去,她一直努力將它壓在記憶最深處,多少次在夜里,她捫心自問,這一切是否值得?時光已經無法倒流,徒留的全是遺憾。
隔天她還是準時七點起床,像機械人般刷牙、洗臉,在衣櫃挑出合宜的衣服,拿起公事包往捷運站走去。
就這樣,她幾度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活著。
「早!」隔壁桌曾鴻鈞一如往常的跟她問候。
「早。」她例行性扯開嘴角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回應,拉開椅子,將公事包放在桌上。
「你還好吧?」曾鴻鈞擔心地看著同事蒼白的臉色。
「為什麼這麼問?」她淡笑,拿起馬克杯,準備到茶水間替自己泡一杯香濃的咖啡好投入工作。
「你沒注意到你的臉色很蒼白嗎?要小心喔!別感冒了,明天又有一波寒流來襲,听說可能創今年最低溫……」
曾鴻鈞的聲音似蒼蠅般嗡嗡的在耳邊掠過,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如往日一樣,順手日行一善拿起曾鴻鈞,的馬克杯走向茶水間。
最近訴訟案增多,事務所里也忙得不得了,不多久,大家的話題就一直圍繞在公事上。
或許曾鴻鈞沒說錯,待傍晚回到家後,言卉伶覺得頭疼欲裂,喉嚨也開始不舒服。
夜里,她睡不安穩,不斷的咳嗽讓她難過極了,隔天她只好請假在家休息。
吃下醫生開的藥,她躺在床上,無聊地打開電視,才發現聖誕節的腳步已經近了,她居然沒有發現街道上每天的不同,大大小小的聖誕樹早在商店林立,樹木上掛滿了一閃一閃的小燈泡,四處充滿了節慶氣氛。
難怪她沒發覺,現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已經沒有放假。
她靠在枕頭上,手接著電視遙控器,節目一再換台,卻不知道想看哪一台。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伸手接起。
「卉伶,是我,聖誕快樂!書呆子,快!你也采說聲聖誕快樂!」左紅娟熱鬧的聲音自話筒傳采,旁邊的老公拗不過老婆的要求,低聲說了聲聖誕快樂,可是依稀可听見他嘟囔地說著又不是洋人,跟人家過什麼聖誕節。
話筒傳來的聲音更嘈雜了,似乎小倆口又起了甜蜜的爭執,這下于話筒落到她的干兒子手上。
「干媽,聖誕快樂!」近八歲的伍翊飛快樂地朝著話筒說。
甜甜女敕女敕的聲音溫暖了言卉伶的心,她柔聲道︰「聖誕快樂!」
正當伍翊飛要向她說聖誕節收到了多少玩具時,電話又被母親搶走了。
「喂!卉伶,是我,你的聲音怪怪的,該不會感冒了吧?要小心啊!你一個人在台北生活,又沒有人照應……有沒有去看醫生……」左紅娟說了一大串。
「我很好,看過醫生了,你不用擔心。」早已習慣左紅娟個性的言卉伶,輕松地一一回復。
「真的嗎?」電話另一端傳來不信任的聲音。
「真的!」言卉伶給與死黨確認的答案。「我都忘了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沒有給小飛準備禮物……」話沒說完又被打斷。
「那小鬼!別理他,簡直被大家寵得無法五天,別再買什麼禮物了。記得,要按時吃藥,別硬撐著去上班。」
「你快變成我的媽了!」窩心地听著嘮叨的叮嚀,她笑道。驀地,一陣咳嗽自口中傳出,左紅娟連忙要她好好休息,然後掛上電話。
「她不要緊吧?」左紅娟坐在親愛的老公懷里,憂心忡忡地說。
「別擔心,今年她會有一個美好的聖誕節的。」伍劭熙語帶深意地說。
左紅娟懷疑地睇看老公的臉,「你怎麼知道?」
「天機不可泄漏!」他輕笑。
左紅娟當然不依,死賴活賴拼命要老公說清楚、講明白。
過了半晌,逼問不到任何線索,她不惜一切將親親老公拖進房里,囑咐乖兒子好好提早拆他的禮物。
接下采臥房里就是一連串兒童不宜的畫面,伍劭熙很合作地在床上歡迎老婆甜蜜的拷問。
當意識逐漸被老婆征服時,他還不忘在心中遙祝遠方的朋友,祝他好運……
掛下電話沒多久,由于藥效的緣故,言卉伶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听到門鈴響起。
抬頭看著床頭櫃上的鬧鐘,時針指向十一點方位。
這麼晚了,到底是誰?
門鈴不死心的持續響著。
到底是誰啊?
乏力地自床上起身,她隨手披上外套,心想大概是按錯門鈴的,俯身低下頭朝大門洞眼一望,她倏地一震,不敢相信眼楮所看到的。門外的人頑皮地眨眨眼,即使過了六年,但她永遠不會認錯那張臉……
心跳陡地加速,她毫不考慮地將安全鏈拉下,把門打開。
「你……」她的喉嚨像是被石頭哽住般,再也說不出話來。
六年不見,辛子橫的臉上仍舊掛著那抹浪蕩味十足的笑容,身上穿著一襲正式的黑色西裝,臉上多了年少時代所沒有的穩重,頭發仍舊不羈地散落在頸後,只是隨意的綁起。
「我可以進去嗎?」他彬彬有禮地問道,仍像以前一般站在門外一動也不動,似乎等她開口邀請。
淚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在這一刻,言卉伶腦中想的居然是她現在一定很丑,現在她還穿著睡衣。
思及此,她又哭又笑。
「真是的,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辛子橫目露譴責,雙手捧起久遠不見的容顏。
兩行清淚滑落雙頰,言卉伶紅唇微張,仍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心中縱有千言萬話,一時之間卻什麼也說不出。
「可以請我進去嗎?」低沉迷人的嗓音道出請求,他用眼楮詢問她。記憶中縱使做夢也無法忘懷的桃花眼,此刻正漾著不容錯認的柔柔情意,她微微側身,縴巧的腳向後挪步。
這狡猾的人又將事情的決定權丟給她了!
心湖泛起久違的喜悅漣漪,顫抖的聲音細微揚起,「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