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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之城 第四章

她可以感覺到有雙眼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窺伺著她,但她分辨不出來者是善意或惡意。

鎮定。湘雲暗暗告訴自己,依舊不動聲色地摘著水果,目光戒慎地搜尋著四周可疑的身影。

忽地,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連忙捂住嘴,生怕自己會沉不住氣驚叫出聲。她輕咳了幾聲,假裝不經意地再次打量周圍一追,但只看見樹影交錯,根本看不出剛才那道黑影往哪兒去。

此地不宜久留。她抱緊懷中的水果,舉步往沙灘的方向走去。

「喀!」樹枝斷裂的清脆響聲回蕩在幽靜的林子里,湘雲一驚,腳步不自覺加快許多。

極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慢慢向她靠近。冷汗從額際涔涔滑落湘雲兩頰,跌碎在潮濕的黑色沃土上,一滴接著一滴,她心中的勇氣也如同冷汗般點滴流失。

湘雲拼著最後一絲勇氣,冒險地停下腳步,身後細小的腳步聲也倏地停止。她故作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下,依舊只有樹影搖曳,但當她再次邁開步伐,輕巧的腳步聲又跟著響起。

詭譎的氣氛彷若濃滯不散的煙霧,讓湘雲呼吸困難,最後她再也顧不了其他,往林子的出口處拔足狂奔。

她一跑,身後的腳步聲立刻加速跟上,愈來愈清晰的腳步聲嚇得膽小的湘雲死命拄前沖,根本不敢回頭看一眼。

冷不防地,她一頭撞上一堵肉牆,黝黑的膚色讓她有一瞬間將這個人誤認為是子城,但他身上陌生的氣息卻明白告訴她,他並非子城。

湘雪怯怯地抬起頭——

「啊——」石破天驚的駭人尖叫聲立刻炸開寂靜的空氣,湘雲手中的水果也掉了滿地。

險些被撞出內傷的「肉牆」痛苦地捂著耳朵,試圖在淒厲的尖叫聲中取得發言權。「小姐、小姐,你叫夠了吧!」

一雙蒲扇大掌熟練地一手拉她到胸前,另一手則捂住她的嘴,中止她對眾人耳膜的凌虐。

熟悉的體溫與氣息慢慢撫平湘雲驚恐的情緒,她伸手抱住子城的腰,額頭抵在他胸前,呼吸紊亂地說︰「子城,有人在追我。」

「我看到了。」子城挑高眉,望著站在湘雲身後的黑人小男孩,輕聲詢問︰「凱,為什麼要故意嚇她?」

凱將手背到身後,又圓又亮的大眼楮眨了眨,無辜地說︰「我只是在看城的女圭女圭摘水果,是她自己膽子太小,才會被嚇到,我沒有故意嚇她。」

稚氣的嗓音讓湘雲好奇地回過頭,凱卻對著她吐舌扮了個鬼臉,「膽小鬼!」

「我才不是!」湘雲忍不住也回他一個鬼臉。

凱似乎沒料到搪瓷女圭女圭般的她會回他一個鬼臉,呆望了她半晌,才羞怯地躲到他父親身後,偶爾探出頭偷瞄她幾眼。

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竟然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還學人家扮鬼臉!湘雲現在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嚇她,全是她自己嚇自己,她的膽子真是太小了。

說起來最無辜的人,就是那個被她撞到又差點被她的尖叫聲震破耳膜的「肉牆」。湘雲一臉歉意地朝那名黑膚男子點了下頭,「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沒關系,城知道該怎麼辦。」黑膚男子笑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子城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十分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愛因斯坦口中的「頭家」便是眼前這個黑膚男子,他曾是世界知名的遺傳工程學博士,十幾年前,因為厭倦了處處受拘束的生活而買下這座島嶼,從此隱居在此。在他隱居自由島之前,便已著手研究培育具有人類思考能力的動物,愛因斯坦的出現必定會引起全球的震撼,並為他帶來大筆的財富與極崇高的學術地位,但他卻決定讓愛因斯坦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矛盾的是,他放棄賺大錢的機會,卻又搶錢成癖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每個決定在自由島定居的居民,必須先將自下所有的財產過戶到他名下,若是只想在島上暫住,則收費比照馬爾地夫五星級飯店,而剛才湘雲撞他那一下,價值一百塊美金。不過說他死愛錢卻又不盡然,他榨到的錢絕大部分都捐給了慈善機構和學術研究機構。對他來說,從別人身上挖錢就像在玩由真人扮演的大富翁游戲,而愛因斯坦則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與伙伴。

「幸會。我是星期六,白由島的島主。」星期六沒等子城介紹,便十分熱絡地抓起湘雲的小手猛搖。

「星期六?好特殊的名字。」

「他自以為是《魯賓遜漂流記》里,那位黑人星期五的後裔,所以就自己改名叫星期六。」

星期六不悅地瞪了子城一眼,「什麼自以為是?我本來就是!」

「是是是,你說是就是。」子城敷衍的口氣著實讓人有扁之而後快的沖動。

星期六對湘雲皺起眉頭,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能夠忍受這個男人?」

湘雲覷了子城一眼,無奈地攤攤手,「沒辦法,沒得挑啊!」

「沒關系,弦月節那天,我幫你介紹幾個島上的年輕人——」

「然後你就會發現我依舊是你唯一可以勉強湊合著用的人。」子城氣定神閑的接口道,絲毫不受星期六挑撥離間的影響。

「這麼糟啊?」湘雲笑道。

「去,別听他胡說。我們島上多得是青年才俊。」星期六橫睨子城一眼,啐道。

「島上未婚的年輕男子就剩下五個。索沙,女圭女圭你已經見過了;席恩和約瑟,呃,他們快結婚了;雷諾,他對島上的植物比對人有興趣。可憐的女圭女圭,你就剩下我可以勉強湊個數。」子城拔起手指,一個一個過濾人選,最後還是由他穩坐衛冕著賣座。

「你可以選我。」在一旁默不做聲的凱突然開口道,圓大的黑眸閃爍著認真而堅定的光芒。

突然冒出來的小小情敵雖不是以讓子城產生危機意識,卻讓他有些意外。

他蹲,乎視著凱的小臉,「你也喜歡女圭女圭?」

凱似乎把子城當成了頭號大情敵,敵對意味十足地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微微點了下頭。

「為什麼?」湘雲詫異地問。他不是才罵她是膽小鬼,怎麼又說喜歡她?

「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麼多理由!」凱漲紅了小臉,拋下這句話便匆匆跑開。

湘雲訝然的看著他的背影,「他不會是認真的吧!」她可不想老牛吃女敕草,況且這根「女敕草」也未免太女敕了。

「目前看來應該是認真的。」子城悶聲笑道,不敢相信他竟然跑出一個七歲大的情敵。

星期六摩挲著下巴,考慮起這對「老少配」的可能性。「雖然你配上凱;年紀是稍嫌大了點,不過我們家倒是不太在意這種事,只要兩情相悅……」

「別理他,人只要當了爸爸就愛胡思亂想。」子城牽起湘雲的小手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理都不理他。

「城,你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我是這座島的島主。」星期六不滿地叫道。

子城回頭,淡淡地拋下話︰「等改天你正常一點,我再努力加強對你的尊重。」

◆◆

看來凱真的很認真在追求她。

只要子城一不在她身邊,凱就會突然冒出來,好幾次她都差點被他出其不意的登場方式嚇出心髒病。

就像現在,他像只蝙蝠一樣倒掛在樹枝上,在她經過時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手里還拿著一朵大紅花要送她。

「謝謝。」湘雲收下花,一手拍了拍胸口,安撫刺激過度的心髒。他的追求方式雖然嚇人,不過她的膽子倒因此練大了不少,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吧!

「不客氣。」凱依舊倒掛在樹上,似乎沒有下來的打她真怕他腦充血。「凱,我要回小木屋,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路?」

凱沉默地考慮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慎重的點點頭。

「我抱你下來。」

湘雲敞開雙臂,打算抱他下來,但她低估了他的重量,她瘦弱的身子被凱一撞,大人連同小孩全往後倒了下去,幸好地上的草長得還算茂盛,多多少少減輕了兩人倒地時所受的沖擊力,不然這麼倒下去,肯定是要頭破血流。

希望她不會腦震蕩。湘雲躺在地上,搖了搖頭,甩去腦中那一絲暈眩。有她在底下當墊背,凱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但看他趴在她身上動也不動,湘雲不由得心慌意亂起來。

她輕輕推了推凱,「你沒事吧?」

「沒事。」凱的聲音听來有些哽咽,好像在哭。

「怎麼了?撞疼了哪里嗎?」

凱吸吸鼻子,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仿佛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沒有受傷。」

「那你為什麼這麼難過?」

「你……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像瑪雅。」凱抽抽搭搭地說。

「誰是瑪雅?」

「我媽媽。她和星期六吵……架後就離開自由島。星期六說我……不用多久就……就會忘記她,可是我還記得……她身上的香味。嗚……我不要忘記她……我好想她。」凱哭得傷心,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含混不清。

湘雲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好輕輕模著他的頭,柔聲道︰「瑪雅也一定很想凱。」

「才怪!她一點……也不想凱,不然為什麼都……不回來看……看凱?」提到傷心處,凱更是哭得聲嘶力竭。

「或許她有她的難處吧。」湘雲也只能這麼說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旁人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利去評判他人的決定是錯是對。湘雲仰望著蔚藍晴空飄過一朵白雲,暖暖的陽光穿過葉隙灑落在她臉上,她閉上眼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她媽咪應該也如同凱這般傷心哭泣吧!她知道自己應該早點回去,讓她父母放心,可是……她也有她的難處。她伸手抱緊懷里小小的淚人兒,暗自祈禱在台灣也有人能代替她為她爹地、媽咪撫平傷痛。

過了好一陣子,凱終于慢慢止住淚水;他抬起小臉,可憐兮兮地對湘雲道歉,「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不過我不是愛哭鬼喔!」像是怕被誤會似的,他還不忘補充一句。

「我知道。」

「還有,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你面前哭過,我會很沒面子。」只要是男的,不論年齡大小,面子問題永遠排在第一順位。

湘雲舉起右手,「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嗎?」她的肋骨被他一撞,有些隱隱作痛,心口也悶悶的,有點喘不過氣。

「好。」凱動作俐落地從她身上爬起來,站定後還相當有紳士風度地伸出手要拉她一把。

湘雲勉強站起身,但全身上下酸疼難當,難受得像是全身被拆開後再重組回去,還接錯了位置,讓她不禁鎖緊了柳眉。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凱見她臉色有些蒼白,擔心地問道。

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不想讓他擔心,「我沒事。你送我的花掉在地上,能不能幫我撿一下?」因為她若彎腰撿花,只怕全身的骨頭會一根一根散開。

凱依言撿起大紅花,扯扯湘雲的裙擺,「你蹲下來,我幫你把花戴上。」

蹲下?湘雲一听,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不……」她直覺想推拒,但一看到他希冀的小臉,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忍著痛楚,蹲讓他替她把大紅花戴上。

湘雲再站起身時,險些痛得掉下淚來。

「你不用那麼感動,只是一朵花而已。」凱將湘雲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誤以為是收到禮物時喜悅的表現。

對啊,只是一朵花而已!湘雲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就只為了這朵花,她全身痛得像是被肢解。

她好不容易拖著接近報銷的身軀回到小木屋,她的小小護花使者一听到子城的腳步聲走近,立刻一溜煙地失去蹤影,連聲再見都沒說。湘雲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心虛什麼,連子城的面都不敢見。

「女圭女圭,你的臉色不太好。」子城蹙起眉頭,仔細端詳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病了?」

「我被凱撲倒在地——」

「他把你撲倒在地?!」子城不自覺揚高音調,一向平靜的黑眸頃刻竄出熊熊怒火。

「對呀,我沒想到他那麼重……」

他要宰了那個小鬼!

「子城,你怎麼了?臉色真難看。」湘雲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這麼駭人的表情,好像想我人拼命似的。

冷靜!一個七歲大的小孩子能做什麼!子城驚覺胸臆間翻騰的怒氣,連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極了!佔有欲、易怒、多疑,戀愛中人常犯的毛病他全有了,下一步他大概打算在小情敵有「行為能力」前把他宰了,然後把女圭女圭鎖在屋里一輩子,讓彼此都在太沉重的愛里溺斃。子城自嘲地笑了笑,他真的需要冷靜一下才行。

「你被他撲倒在地有沒有受傷?」子城甩開煩人的思緒,細細查看佳人是否安然無恙。

「我的背有點痛,胸口悶悶的,全身骨頭像是散了一樣。」不提還好,一提起,她又開始覺得全身酸痛得不得了。

「真可憐。」子城像在逗弄小貓似的輕輕摩娑著她惹人憐愛的小臉,另一只手則繞到她頸後,拉開維系整件衣服不會墜地的結,但在湘雲春光外泄前,他及時阻止花布繼續下滑。

湘雲原本還沉醉在他溫柔的輕撫中,但胸口的一陣涼意含她回過神,她的視線往下看,立刻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狂!」她指控道,不過還是乖乖站在原地,以免他松開手,真的讓她春光外泄。

子城不理會她的控訴,臉色難看地瞄一眼她胸口一塊約有拳頭大小的淤血,又替她把花布系好。

「下次遇到凱,記得要他小心一點。」他的話听來像是普通的叮嚀,但隱藏在溫和語句後卻是警告意味十足的威脅。

「別這樣,他又不是故意的。」看見他此刻鐵青的臉色,湘雲才明白凱為什麼會溜得那麼快。

子城沒回話,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月半湖。

「下去泡著,月半湖的湖水可以化開淤血。」說完,他放下她,轉身走進樹林。

「你要去哪兒?」

「采藥草。」子城拋下這句話便消失在樹林中。

不過一會兒工夫,他捧著一堆草走回湖邊,拿起石頭將草搗成泥狀。

「子城。」湘雲泡在溫暖的湖水里,把玩著凱送她的大紅花,忽地想到一件事。

「嗯?」

「你好像沒有正式追過我耶。」

「叩叩叩!」四周一片寂靜,搗藥的擊打聲顯得格外清脆響亮。

「你也沒送過我什麼定情物。」

「叩叩叩!」搗藥聲依舊規律而響亮。

「你連花都沒送過半朵!」湖雲說到後來已經有點惱火。

「叩叩叩!」不知死活的石頭依然認真而負責的執行著搗藥的工作,不敢稍停。

「俞子城!」湘雲氣惱地大吼一聲。

搗藥聲倏地停止。

「俞……」湘雲憤然轉過身,聲音不期然被兩片溫熱的唇所奪去。

「我把自己送給你。」他呼出的熱氣輕拂過她細致柔’女敕的臉頰,「夠不夠?」

兩人額抵著額,眼看著眼,他溫柔又狂放的笑臉早巳把她的心填滿,再無半絲空隙。

「夠了。」她輕喃一聲,抬起頭沿著他堅毅的下顎、溫潤的唇瓣、高挺的鼻梁一路印下細碎的甜吻。

是的,有他就夠了!其他外在的東西並不重要,誰先愛上誰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彼此相愛。

***

月半湖的湖水和子城侍制的藥草泥效力果然驚人,不過兩天的時間,她胸口的淤血便已化去了大半,現在只剩下淡淡的顏色,撞傷的肋骨也沒有之前那麼痛了。

傷尚未痊愈,湘雲便迫不及待地繼續在自由島上的冒險活動,只不過這次後頭跟了個子城。他怕她的身體撐不住,執意要跟來。

這或許只是原因之一,湘雲懷疑他主要的目的是在警告凱離她遠一點,難怪凱這兩天完全不見人影。

真是的,連個孩子的醋也吃!湘雲笑著搖搖頭。不過咆怨歸抱怨,她心里還是為他的反應感到甜蜜。

「俞老先生,你動作真慢!」她停下腳步,回頭朝遠遠落在後頭的子城揚聲喊道。

「急什麼?注意你的身體!瀑布不會長腳跑了。」子城依舊悠哉地緩步走著。

「俞老先生,你繼續慢慢走,女圭女圭先一步到瀑布那兒等你。」她話一說完,轉身甫邁開步,便听到樹林中傳來腳步聲。

「凱,是你嗎?」她壓低聲音輕喚著。

樹林中的人沒有回答,只有樹葉震動的沙沙聲和略顯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向她靠近。

「凱?」湘雲愈听愈不對勁。這個人的腳步聲比島上的居民還要沉重,更別說是手腳伶俐的凱了。

她放大膽子,好奇地向有些幽暗的樹林里張望。忽地,一個龐然大物擋去了她的視線。

熊!第一個竄進湘雲腦中的念頭將她嚇退了一大步。待她定楮一看,才發現他是一個長得很像熊的男人。褐發、褐眸外加一把大胡子,一條手臂將近她的三倍粗,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她竟然只及他腋下。

「嘖嘖嘖,沒想到這個鳥不生蛋的爛島,竟然還有這麼標致的小美人。」「熊先生」一口含混不清的英文,粗鄙的口吻直教湘雲打從心里覺得不舒服。

從他對自由島的評語,她幾乎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島上的居民。

而且顯然也不是什麼善良人種!湘雲強迫自己吞下已到喉頭的尖叫聲,努力將目光從他腰間的槍移開,以免他誤以為她有興趣當他的槍靶子。

她溜了眼四周,衡量著平安月兌身的機會有多大。子城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如果她跟他多耗個幾分鐘,應該可以撐到子城來。可是她倒寧願子城別過來,就算她真的逃不過這一劫,起碼他還活著。

「小美人,泰迪可以變出火給你看喔!」身軀龐大的泰迪笨拙地在迷彩裝的口袋找尋著打火機,打算向湘雲展現文明世界的神奇。

即使是生死交關的時刻,一听見他的名字,湘雲仍是差點忍不住笑出來。他果然有個「熊名字」,只是一臉橫肉的他,怎麼也無法跟人人喜愛的泰迪熊畫上等號。

泰迪翻遍了迷彩裝上大大小小的口袋,還是找不到那個小小的打火機,最後他索性卸下所有裝備,坐在地上找。「沒關系,再一會兒就好了。」

他對她似乎沒什麼惡意,但湘雲看到他腰際的槍,心里還是有些發毛,一見他找東西找得專心,連忙躡手躡腳地往回走。

不過她才走了十幾公尺,就听見他突然叫道︰「小美人,找到了……喂,小美人,別走啊!」

湘雲一听哪敢回頭,更是拔足狂奔,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不知跑了多久,忽地,一條鐵臂將她攔腰摟住。

「女圭女圭,趕這麼急去哪兒啊?」

「子城……有……有人在追我!」湘雲氣喘吁吁地攀著他的寬肩道,然後又扯著他的手,心急道︰「我們快走!」

「別急。誰在追你?是凱嗎?」

「一只熊……不,一個人,一個像人的熊……」湘雲心一慌,連話都說不清楚。

子城听得一頭霧水,「到底是人還是熊在追你?」他記得自由島上沒有熊啊。

「泰迪……還有槍……」

「泰迪熊帶了槍追你?」子城試圖拼湊出她想表達的意思,卻反而更不明白了。

「小美人,你在哪兒?快出來!不然泰迪要生氣了!」微慍的吼聲在林間回蕩,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慢慢接近兩人。

子城聞聲挑起左眉,「他在追你?」

湘雲用力地點著頭,「子城,我們快走,他有槍!」

「來不及了。」子城護緊懷中的她,黑眸冷冽地對上四公尺外陌生人的褐色瞳眸。

泰迪被那雙黑眸中的冷冽震退了一步,不自覺吞咽下急速分泌的唾液,但仗著天生的壯碩體型,他仍上前一步,輕蔑地說︰「小矮子,放開她,小美人是我先看到的。」

子城沒理會他口氣中的輕蔑,依舊冷冷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小矮子,識相的話,就乖乖把小美人交出來。」泰迪站在原地叫囂著,不敢再向前一步。

湘雲不清楚子緘有什麼應變方法,但他平穩的心跳聲讓她心安,一聲聲強勁有力的規律節奏仿佛在告訴她︰放心,一切有我。她安靜地靠在他胸前,不去理會泰迪的叫嚷。

三人就這麼對峙了幾分鐘,好幾次泰迪的手已放在槍套上,但子城的眼神卻令他不敢有進一步的舉動,最後他怯怯地收回視線,轉身走回林中,走時還不忘自我安慰道︰「這兩個‘土人’一定是听不懂英文,真是沒文化的野蠻人。」

等到沉重的腳步聲听不見了,子城才松開緊緊護住湘雲的雙臂,「還要去看瀑布嗎?」

湘雲搖搖頭,勾住他的手臂往回走。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子城,你會躲子彈嗎?」

「我會開飛機。」

躲子彈跟開飛機有什麼關系?湘雲皺起柳眉,想不透其中的關聯性。「那你會空手奪槍嗎?」

「我會潛水。」子城依舊答非所問。

空手奪槍和潛水又有什麼關聯?她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猛地停下腳步,驚愕地瞪著他無辜的臉。

「你你你……你都不會?」

子城無奈地聳聳肩;「沒有人是萬能的。」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拿槍指著他,他學躲子彈和空手奪槍做什麼?

「可是你那麼鎮定……」讓她以為他很容易就可以解決掉那只「泰迪熊」。

「等死也沒什麼好緊張的。」子城說得一派輕松。

「等死?!」湘雲不自覺揚高音調。他竟然只是抱著她等死?

「你……」她念頭一轉,指責的話醒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他當時抱著她啊!緊緊擁著她,沒有一絲空隙,他以自己的身體護衛著她。

思及此,湘雲眼眶紅了,鼻頭酸了,她咬著雇,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但怎麼抵擋得了滿心感動,眼眶中的波水不一會兒便爬滿兩腮。

「你……這個大……笨蛋!」她顫聲道,「如果你死了,我……」

子城點住她顫抖不已的唇,淺笑道︰「我們還沒悲慘到要殉情的地步吧。」

他微皺著眉,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哭起來真的很難看?鼻子是紅的,眼楮也是紅的,真的很難看。」他頓了頓,加強語氣道︰「丑死了!」

湘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輕拍他一記,笑著道︰「討厭!」

「討厭我?那我走好了,免得惹你哭,還要看到這張丑丑的哭臉。」說完,他作勢要走。

湘雲連忙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搖頭道︰

「別走,人家不討厭你,也不哭了。」

「只是不討厭而已?」子城挑眉輕問。

「好吧,還有一點點喜歡啦!」

「一點點?」

湘雲從他懷中抬起頭,一臉俏皮的說︰「俞先生,你很貪心喔!總不好要一個淑女大聲告訴全世界的人,她愛死你了吧!」

「為什麼不行?」子城抱起她縴細的身子與自己平視,「這樣才公平,總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說吧。」

「說什麼?」她故作不知的問。

「我愛死你了!」

愛她的膽小,愛她的嬌憨,愛她的俏皮,愛她的獨立,愛她的好強,愛她的一切一切,她的每一種風貌都讓他傾心不已,就像打開一層又一層的俄羅斯女圭女圭,總會有新的驚喜與發現,而他對她的愛也隨著每一次的驚喜與發現逐漸加深,直到滿溢,再也割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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