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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胡同 第八章

第四章

月色皎潔,城外一處廢墟,二樓窗戶半掩,屋內沒點蠟燭,卻也透著些許月光,一對男女在床上繾綣,好半晌才止了纏綿。

女子坐在床畔,就著一些些光線凝視著男人臉龐,雪白小手極輕地勾勒著他英俊的輪廓。

男人原本睡了,卻忽然捉住她的手睜開眼,覺得好笑。「做什麼?難道是剛才不夠累嗎?」

縴細人兒羞紅臉,有點不知所措,囁嚅著抗議︰「別說這些惱人的話。」

她只是想好好地將那容顏刻在心底。

瞧她那雙眸子在夜色中如此清亮,彷佛黑珍珠似地閃著瑩光,顯然精神挺好。算了,他不睡了,男人將她拉到懷里摟著,女子就這麼背貼著他胸膛躺下。

「剛瞧你身上的傷幾乎都好了。」過了月余,好不容易那些怵目驚心的抽痕都消退了,只剩下幾處較嚴重的傷處還有點不太明顯的瘀青,其它地方都已恢復回原本白皙無瑕的女敕膚。

她輕輕應了一聲,忽然從袖里拿出一瓶象牙雕刻的小瓶子。「上回忘了還你。」

「留著吧,那是宮里賜的上好藥膏。」他將鼻尖湊到她頸間。「這茉莉香氣真好聞,改天也給我做個香包塞點茉莉。」

以前怎沒發現茉莉花的氣味這麼雅?

不過,他到底是喜歡茉莉花的味道,還是喜歡從她身上聞來的氣息,似乎一時也分不清楚。

「好癢。」縴細人兒縮了一下脖子,不經意瞥見擱在桌上的一柄長劍,劍鞘毫無雕飾,看來平淡無奇。「怎麼最近老是見你配戴這柄劍?這劍很稀奇嗎?」

「你自己去瞧瞧。」男人示意她將劍抽出來。「有點兒重,小心點。」

縴細人兒光著腳走下床,兩手握著劍把,小心翼翼將劍自鞘中抽出,只見抽出的部分竟然在黑夜中閃著銀光,那劍身有如鏡子又彷佛水面,光滑透亮得不可思議。

「好沉。」女子訝異這劍竟然比想像中沉重許多,兩手握著也不穩,身子晃了一下。

「小心!」男人連忙過去抱住她嬌瘦的身體,一手接過劍來。「這是聖上御賜的,削鐵如泥,非常鋒利,劃到了可不得了,像你這樣細皮女敕肉的,肯定要皮開肉綻。」

「從沒見過亮如鏡面的劍呢。」女子好奇打量著。「為什麼聖上要送你這劍?」

男人在暗夜中輕松甩了個劍花,剎那間有如一道流星劃過,然後俐落地將長劍收回鞘內。「你沒听我妹說?」

「說甚麼?」她搖頭,平時哪好意思跟他妹子談他呢。

他將她拉到身前,輕拍她額頭一下。「你怎麼都沒打听打听,那是聖上拔擢我為正四品騎都尉時賞賜的。」

「騎都尉?騎都尉的職責是什麼?」縴細人兒問著,卻不由自主一抹不安浮上小臉。

「騎都尉就是負責打理京城安全,專門懲治破壞北京城安寧的人。」他說著,將她拉到一邊炕上窩著,隨手將薰香點燃,不一會兒,屋內便透著一股清新舒服的氣味。

這次他破天荒地帶了些上等的薰香和茶葉,還想著改日干脆連床帳也給換了,畢竟她無論怎麼細心布置這兒,總比不上他隨意從家里帶來的東西精致。

他是挺喜歡兩人窩在這里幽會的刺激感,但還是不太習慣置身于簡陋環境之中。

「你會怎麼處置那些人?」她偎在他勁瘦的懷里,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卻忽然覺到心底一陣冷意。

「國有國法,不就按照咱們大清例律來治罪,該殺該罰看該怎麼處置。」男人沒瞧見她臉色變化,逕自說著。

縴細人兒忽然微微顫了一下。「倘若有一天,我做錯事了,你會不會來抓我?」

他笑了一下。「我會搶在其他人抓到你之前,親自將你逮著。」

「然後呢?按大清律法治罪?」她在黑夜中悄悄刷白了臉,黑珍珠似的美眸閃爍不定。

「將你藏在沒人發現的地方,永遠關著,只有我一人看守著你。」他邊說自己都覺得可笑,幾時開始他竟然也會跟女人說這些無聊渾話了。

或許是月前瞧見她遍體鱗傷之後,竟開始對她有了憐惜與不舍。

「倘若藏到沒法藏了呢?」她繼續追問,神情極為認真。

「那我就親自帶你逃出北京城。」他覺得自己大概今晚心情太好,竟然如此好興致地跟她說了這麼多幼稚荒謬的話。

若在之前,他肯定沒耐心,隨意找個借口就此離開。

女子翻過身來正視著他。「你是騎都尉啊,怎能縱放犯人呢?」

「傻子,當然只是說說罷了,你怎麼可能會變成犯人呢?你是個連劍都拿不穩的柔弱女子,怎可能犯下甚麼大錯?」他瞧見她竟說得如此認真,不覺一陣好笑。

「你家祖父輩經商有成,早就家財萬貫,為什麼你不回老家做個商人,卻偏要留在京城里做官呢?」這一瞬間,她多麼希望他不要當那什麼騎都尉。

男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想過她竟問這樣的問題,思忖著要不要回答,半晌才又開口︰「人人都說我家家大業大,殊不知民再大也不比官大,民要如何與官斗?越大的家業越是需要一官半職來頂著。我大哥長我五歲,如今也快三十了,卻屢次科舉不中,這樣的責任我不擔誰來擔?」

她有些訝異。以往早知他聰明機智文武雙全,總以為他留在京城替聖上效命是為了爭顏面,證明自己的才干能力,卻沒料到他思量的卻是整個家族的發展,原來他早將整個家業都給扛在身上了啊。

「做甚麼?總不會你以為我只是圖個當官的威風派頭?」男人使勁拍她俏臀一下,懲罰意味濃厚。

其實他的話還有一半沒說出口,那就是在聖上面前力挺他的人,正在盤算著想與他結為親家,倘若真能結成這門親事,才更是如虎添翼;但這番話當然不宜對她說出口,至少此刻他並不想提起,就像兩人都明知道他的正室不會是她,但當下誰也不想挑明的說破。

縴細人兒輕輕搖頭。「我知你不是愛逞威風之人。」

沒想到他遠比她想的更為深謀遠慮,以前多多少少認定他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當然她十分清楚他的確有些驕氣,偶爾甚至有點任性,但在那天之驕子的外表下,竟是隱藏著這番令人敬佩的心思。

難怪他四妹總說他家母親最疼他,總說他是兄弟姊妹當中最聰明通透、最難得的一個,肯定是他母親早知道了這個兒子默默撐起家業的辛苦。

「你這好奇的丫頭,怎麼今天問題特別多?」他擰了下她秀挺的鼻子。

今晚不只她問題多,他回答得更多;以往他對她存在的是新鮮感以及男女間的熾烈欲念,何時開始激情之外竟也添了柔情?

縴細人兒不答,她知道今日男人待她跟以往不同,他不是會輕易卸下心防的人,他頭一次願意對她說些心底話,好不容易開始有相知相惜的感覺,但她卻知道,很快地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因為,她將親手葬送屬于她和他的美好……

清晨飄雨,細細小小的水珠子墜落在院子里的茉莉花葉子上,慢慢地凝聚匯集起來,終于葉片承受不住水滴重量,向下滑了一下,那顆雨水又從葉面墜落到地上,濡濕了花叢底下的一小方土。

婂瑩整夜囈語,一時夢見自己在那廢墟臥房內,一時又恍惚以為自己是在那鏡子牆內的密室里。

迷蒙間感覺到自己是在那個溫暖的懷抱里,可怎麼一轉眼卻被狠狠推開。

「不要……」她嗚咽亂嚷,十分困難地睜開眼楮,隱約看見一個人影正坐在床邊凝視著她。

「你終于醒了。」婂珍含淚撫模著她的額頭。「別動,你傷得很重,小心扯到傷口。」

「姊姊……」她一開口才覺得喉嚨干熱得像是火燒,不由得蹙眉。「水。」

婂珍連忙起身端來托盤,以手巾沾水擦在她嘴唇上。

「我……」婂瑩正想挪動身子,卻忽然感到一陣痛徹心扉,忍不住咬唇申吟,眼角溢出淚水,額頭滿是細汗。

「你肚子被刺穿一個血洞,沒死已經是萬幸,別亂動。」婂珍取來手帕替她擦汗。

那是削鐵如泥、聖上御賜的利劍,當然威力不可小覷,她只是奇怪自己這條小命怎麼還在?

「我怎麼沒死?」她淚流不止。

「說甚麼傻話!你是我妹子,哪有這麼容易死的。」婂珍忍不住也落淚。

婂珍個性向來剛強,婂瑩從未見過她哭泣,此刻卻掉了眼淚,可見自己真是鬼門關前走一回,卻見婂珍手臂也纏了布條。「姊也受傷了?」

「那日在胡同內情況危急,對方一劍想刺死你,我劈刀砍去他才收手,但也被他給劃了一劍。」婂珍按著傷臂,憤恨不已。

婂瑩大吃一驚。「你可有砍中那人?」

「當然有。但比起他對我們的傷害,我那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看他受傷後竟還能連刺我數劍就可得知。」

婂瑩听著,原本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嘴唇掀動著,卻又不吭聲,只是靜靜看著天花板。

「我昏迷了多久?那日咱們又是如何月兌困?」她有氣無力地低語。

「你那日被刺,當場昏迷血流成河,我是靠著點燃煙霧做掩護才得以保全性命,可其他人只回來半數,剩下的大概都死了。」婂珍難掩憔悴。「你高燒不斷,整整昏迷了三日。」

「額娘她……」婂瑩不敢想像額娘的反應。

婂珍搖頭。「額娘說這次既然失手,肯定往後都沒那麼容易成功,等我傷好後還得重新商議計策。」

額娘還是不放棄?!婂瑩驚訝得說不出半句話,她真不明白這是為了甚麼,難道她跟姊姊的性命竟然不比復仇重要嗎?

婂珍別開臉。她當然知道妹妹的心思,盡管她向來支持母親,但這次傷亡慘重,婂瑩甚至差點殞命,額娘卻連一次都沒來探視,這不免讓她內心頗有微詞。

「可知道當日刺傷你的是何人?」婂珍問著。

婂瑩微微顫抖了下,虛弱地搖搖頭。「我沒看清楚。」

「是你手帕交的親二哥,祁家少爺祁豫棠!」婂珍恨恨地說著。「枉費你對祁家那小丫頭這麼挖心掏肺,她二哥現在卻來要你的命!」

「咱們不也盤算著要人家的命嗎?這只是一報還一報。」她自嘲,倏地想起那日夜色中他帶著輕蔑的冷視,不由得又是一陣痛徹心扉。

婂瑩在心底笑自己傻。她早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不也是她自己選的?但為什麼真正發生時竟是如此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哼,所以額娘說目前當務之急就是先殺了祁家那個不知死活的二少爺祁豫棠,要他的鮮血來為我們赫舍里家的冤魂賠罪!」婂珍說得咬牙切齒。婂瑩听了,卻是恍如電擊。

「姊姊,欠赫舍里家的是祁老爺,這跟他子女有何干系?」她急急切切地低嚷,不免又牽動傷口,一時間痛得死去活來,小臉一下泛青一下慘白。

「你還在掛心那祁家小丫頭?那日額娘將斬首名單列出來時就已經言明,父債子償,祁永隆自個兒死了不打緊,咱們就將他兩個兒子拿來償債,沒將他女兒也給賠上算是開恩了。」婂珍氣妹妹老是反抗額娘的復仇大計,尤其屢次提議要她們放棄斬殺祁家兄弟,想到就讓人氣結。

「難道非得血債血償才能了結嗎?」看姊姊篤定的態勢,婂瑩神情轉為木然,怔怔望著天花板。

婂珍看她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內心不禁一陣難過,遂也不想再與她爭論。「這些事情你暫時別去想,一切等傷好了再說。」

婂瑩不再吭聲,只是將眼楮閉上,直到听見姊姊關門聲才又睜開眼。

她知道額娘和姊姊不會停止計劃,倘若非要父債子償,那她只好拿自己這條小命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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