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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胡同 第十章

最近北京城里茶余飯後說的全都是祁家那樁喜事。

前文淵閣大學士祁永隆二子,如今也是在朝為官,三個多月前被聖上封為正四品騎都尉的祁家二少爺祁豫棠,即將與惠親王府明玉格格大婚。

先不說兩人各自的身家背景有多麼傲人,單單是祁府下聘那日,沿著巷弄一整排下人們抬出來的箱子,那陣仗之壯觀就足以讓人說得眉飛色舞。

然而此刻該是歡欣鼓舞等著辦喜事的祁府,最近一個月來府里氣氛反而不如以往熱鬧。

祁家二少爺臥房內,祁夫人正領著幾個手腳精細的丫鬟們,將屋子里里外外徹底清潔打掃,更擺上許多嶄新的花瓶掛畫等等飾品。祁家四小姐祁豫寶懶洋洋地坐在一旁看著。

「你這丫頭是怎麼搞的?最近老是這麼沒精神?」祁夫人問著,畢竟這個小女兒以往可是個吱吱喳喳的小黃鸝鳥,最近卻總是悶悶的,不太愛說話。

「有嗎?」祁豫寶撐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

她最近的確心情煩悶到極點,原因正是她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到閨中好友婂瑩。以往兩人十天半個月總要見上一面,聊些小女兒家心事什麼的,從沒像這次相隔這麼久;更何況,她實在不解為何她們養的那只信鴿會忽然失蹤?

就因為那信鴿失蹤,才害得她不能主動聯絡婂瑩,真是氣煞人也!

祁夫人見小女兒鼓著腮幫子不講話,遂命一個年長丫鬟拿些茶點過來,想讓她轉移注意力。

「我才不要在二哥房間吃,等會兒不小心弄髒了,他肯定會大發雷霆。」祁豫寶嘟囔著。「二哥最近像是肚子里埋了火藥,脾氣可大了。」

祁夫人听了,暗暗嘆口氣。想起那日太醫忽然來府,她才驚訝得知二兒子竟頭痛昏厥,幸好太醫看了老半天確定身體沒病,推論應是辦案太過勞累所致,開了幾帖安神定心的藥就作罷。

「二爺這幾日可還頭疼?」祁夫人問著二兒子房里的小廝,幾個小廝全都搖頭,看樣子應是沒再犯了。

「太醫開的藥按時給二爺服,倘若還有不適就馬上來回報,知道嗎?」

祁夫人叮囑完又繼續張羅著一干子下人整理祁豫棠的院落,不到一個月就要大婚了,不快點布置可是會來不及的啊。

這頭忙著辦喜事,雖然氣氛並不太活潑,另一廂卻是凝重至極。

「稟大人、二貝勒,這是前日抄檢那座宅子後整理出來的名冊。」一個侍衛必恭必敬雙手奉上一本冊子。

瑾琛接過之後一頁頁翻看,眉頭越蹙越緊。「看來跟之前搜過的幾個住處一樣,都是些鍋碗瓢盆棉被枕頭甚麼的,全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一個月來他們的人馬大肆搜索北京城,除了那日信鴿接應的住所之外,還在附近找到三個狹小簡陋的宅子,里頭留有一些赫舍里家那票死士們所穿的衣褲,看來應是他們藏匿地點之一;但除了幾件破衣服之外別無它物,全然查不到更新的線索,當然也找不到赫舍里家母女三人的行跡。

瑾琛將名冊遞給祁豫棠,後者細細審閱後也是蹙眉將冊子擱在一旁,臉色不怎麼好看。

「都快一個月了,咱們的人馬幾乎要把京城里的胡同都給翻遍,卻怎麼也找不到赫舍里家那母女三人的藏身之處。」瑾琛想著,不禁一陣惱火,對著大廳上一干侍衛大吼︰「凶手逮到之前誰也別想放假休息,倘若給我抓到誰偷懶怠惰,絕對嚴懲不貸!」

祁豫棠等瑾琛暴怒吼完,語氣平冷的下令︰「全都下去吧。」

「赫舍里家的藏匿之地一個個被咱們抄檢,看起來像是破案在即,但其實是陷入膠著。」瑾琛繃著臉,又拿起冊子翻看,旋即重重往地板一扔。

「你今日格外焦躁。」祁豫棠向來晶亮的眸子隱隱透著黯淡。「是否聖上那邊有任何指示?」

瑾琛微愕,毫不隱藏地大嘆一口氣,臉色極其難看。「本想著你傷勢未癒,前幾日才又離奇昏倒,因此還不想提,哪曉得什麼也瞞不了你。」

「聖上訂出期限了?」祁豫棠見他面帶愁容,便知道情況不妙。

瑾琛搖頭。「昨晚聖上忽然召我進宮,雖沒訂出期限,但也好不到哪里。你可知當時還有誰?」

「難道聖上等不及了,找自己人插手調查?」祁豫棠微微變臉。

素聞朝廷里有幾個直接听令于聖上的心月復,他們沒有官職頭餃,卻可在聖上授權下明著暗著調查朝中大事,這可說是沒人敢輕易討論的公開秘密,也沒人膽敢猜測到底游走聖上身邊的人有哪些。

瑾琛點點頭。「聖上說是體恤咱們兩個日夜不休辦案,因此派了他的得力助手來協助。可你也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說好听點是協助,但根本就是監視。」

「聖上派了誰來?」祁豫棠一時間也覺得心情沉重。

「肅親王府德貞貝勒。」瑾琛面露輕蔑,幾乎咬牙。「我也沒想到他竟是聖上身邊的人。」

「這人我看過幾次,本以為是十皇子的……」祁豫棠扯扯嘴角,不再往下說。

因為他忽然想起,瑾琛的大哥本來是十皇子身邊的玩伴,幾年前不知何故兩人忽然撕破臉絕交,隱約听說是為了德貞貝勒起爭執,不過事涉皇家體統,也沒人敢輕易談論,即使祁豫棠和瑾琛交情匪淺,此刻也不好問得太直白。

難怪瑾琛講起德貞就臉色難看。

瑾琛冷笑。「那人生得一張娘兒們的臉,兩只眼楮卻是精溜犀利。昨夜當著聖上的面彼此說話當然客客氣氣,可誰又知道他懷什麼鬼胎,或者聖上暗地里要他辦些甚麼。」

這下子兩人內憂外患同時夾擊,真是苦不堪言。

「至少聖上事先知會你一聲,可見還不到最糟糕的地步。」祁豫棠見他臉黑氣亂,遂勉強安慰幾句。

「我看也快了。到時我阿瑪肯定會剝了我的皮。」瑾琛苦笑,但眸子倏忽轉冷。「所以咱們一定得快快逮到赫舍里家母女。」

「焦急又有何用,生氣更是沒必要。」祁豫棠不著痕跡地嘆口氣。「她們一直按兵不動,就是等著看我們自亂陣腳。」

一個月來他們派了人馬明著暗著保護當年彈劾上奏的大臣,稍有風吹草動就大肆搜索封關嚴查,同時間又派出最精良的侍衛隊嚴密搜索整座北京城,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的確是搜出幾處地方,但關鍵線索卻是半點尋不著,整個侍衛隊疲憊之余,也難免喪氣。

「我也知道侍衛們個個筋疲力盡,但又不能收兵。倘若大臣當中又有人遭狙殺,咱們臉都不知往哪兒擺。」抓不到人又不能松懈,進不得,退又不能,攪得瑾琛火氣越來越大。

「咱們已經派了最好的探子四處去蒐集消息,算算日子應該這兩天就要回來稟報了,听听他們查到些甚麼再做進一步盤算吧。」祁豫棠按按額角。最近不單單是辦案的事情,眼看著大婚日期將近,每日一堆丫鬟小廝在他院落打掃整頓,惹得他更是煩躁。

「你不是又頭疼吧?要讓太醫看嗎?」見他按著頭,瑾琛忙問。

祁豫棠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還說!拜你所賜,大費周章找了太醫到我家,現在人人皆知我上回昏倒,我娘更是不時派下人們來查看,煩都煩死了,本來沒怎樣也快煩出病來了。」

「你不知當時情況,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怎麼跟惠親王交代?你可是他萬中選一的好女婿。」瑾琛正經八百地說著,說完卻又微微勾起嘴角,取笑意圖十分明顯。

祁豫棠卻笑不出來。人人都說他得了天大的好親事,說那明玉格格知書達禮、相貌不凡,惠親王素來又得聖上信任,似乎怎麼看都是可喜可賀。幾個月前剛訂下這門親事時他確實也很滿意,但最近卻總覺得提不起勁,看到家里上上下下忙著布置,只覺得窒悶煩躁。

再說上回昏倒那事,雖然太醫說了並無病征,可他總覺得疑惑,當時頭痛之劇烈絕不尋常,更何況在那之後他好幾次將香包和象牙雕刻瓶拿來端詳,每次總感到腦袋隱隱作痛,有監于上回劇痛後昏倒,遂也不敢逞強,于是只好暫時不再深入去想。

可他心里十分明白,這其中肯定大有問題。

「稟大人、二貝勒,祁府大管家在外頭說有要緊事要當面跟大人稟報。」一個祁豫棠的貼身侍衛在外頭報告。

祁豫棠愣了一下,略感奇怪,大管家從沒在他當差時來擾啊。「讓他進來。」

只見祁府大管家慌慌張張推門而入,看來像是快喘不過氣似的。「二爺不好啦!」

「出甚麼事了?快說清楚!」祁豫棠從沒見過這大管家如此慌亂,忽然一陣不祥預感。

「四小姐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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