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之家 第九章
是呀!她確實是個愛作夢、愛幻想的女孩,這點他也注意到了。想著想著,郝瑟臉上不禁露出笑靨。像這樣的女孩,實在是不應該被傷害的,他又豈能當那個傷害她的人?
「看來要你在洪孺與我之間做一選擇,你一定寧願選洪孺而棄我了。」郝瑟自嘲的說。
「不是你比洪孺差,而是你不能給糖果她要的愛,少了滋潤,只怕有朝一日她會枯死的,你忍心嗎?」
他是于心不忍,但已依賴她成性,天天相處在一塊,要刻意保持距離談何容易!郝瑟暗忖。
「我知道了,過陣子等她傷好多了,我就把她還給你。」說到「還」字時,他的心突然有股隱隱作痛的感覺。
「不要怪我,我就這麼一個妹妹。友誼還在吧?」仲秋知道這樣問法,讓人很難回答,但多年的知心朋友,他可不願就此不相往來。
「除非你判我死刑,否則友誼長存。」他也不想少了個朋友。
「動作快一點的話,也許午餐以前就能收工找老婆去了。」仲秋故作開懷的說,以打破他所造成的沉悶氣氛。
「那得看是幾點的午餐了?再慢吞吞的話,可能就是晚餐了。」
講到慢吞吞,郝瑟腦海浮現出唐珂緩慢的動作與長長的「烏……龜」,思及此,他便不自覺的展露出笑容。
「這就是你們辛苦一天的結果?」
唐珂放眼望去,大理石地板上鋪上了胡桃木板地,鋸掉四只床腳的木床平穩地放在地板上,房內的家具擺設亦被重新安排過。換裝後的房間,看起來比原先寬敞多了。
「過幾天會送榻榻米來,這樣就不怕地板又硬又冰了,小慈在房間活動的話,也比較不用擔心她會摔得鼻青臉腫了。」
「你記得!我還以為你不會去注意這些小細節的。」平常總表現出不在乎小慈的他,竟然會記得她說過的話,並且加以改善,為此她倒是滿吃驚的。
「只要是我所重視的,無論多小的細節,我都會用心去注意的。」郝瑟回道。
那我呢?你有注意到嗎?我想是沒有,我只是個領你薪水的人。唐珂在心中吶喊著。
「上床睡覺吧。你今天和念岑在外面走了一天?」他替她掀開薄被單時問道。
「只有我而已。我和大嫂在公園聊天,多數的時候她是坐著,而我沒辦法坐太久,一痛就起來走走,要不就站著說話。」
「別光顧著和我說話,快躺到床上,小心一點。」郝瑟牽扶著她的手,小心的讓她平躺下來,道了聲「晚安」後,他轉身抱起女兒。
「你要抱她去哪?」唐珂不解的問。
「她今晚和我回房去睡,免得吵著你了,你又不方便起身照顧她。」
他今晚不睡這兒了?「為什麼?」悵然若失的她開口問道︰「我是說小慈一向和我睡的,忽然要換房間睡,她會不習慣的。」
「你有傷在身,不能太操勞,小慈留在這兒只會妨礙你的睡眠。況且你總會離開的,所以她就得學著適應沒有你的日子。」我也是。郝瑟在心里補上一句。
「那也是好久以後的事,不急著今晚就要訓練她,她還很小。」
其實也不久了。大概一個月後吧!好久只是她的假設,亦是希望。
「我已經在找人來接替你了,等你傷好多了,人也找著了,我就會送你回唐家。」他語氣冷淡的說。
突如其來的話讓唐珂感到震驚,「你要換掉我?!為什麼?我哪里做錯了?」
「因為最近你受傷後,不僅無法盡職的做好工作,也讓我無法好好的打理生意。」郝瑟並不想說得這麼不近人情,但為了她好,他不得不狠下心腸,冷漠以待。
原來是我連累了他!他不說,唐珂還以為幾天來的無微不至、細心照料是出于他的真心,如今才知,那只不過是有愧于她的補償舉止而已。
「為了不拖累你,不佔用你寶貴的時間。」她頓了頓,下定決心的說︰「明天就麻煩你送我回去。」
「現在你還不太能坐,過幾天我再送你回去。」
要她多待幾天,是因為擔心她的身體,同時也是不願她太早離去,想多留她幾天。不過這轉變連郝瑟自己都未察覺,他以為要唐珂晚些日子走,純粹是為了身體著想的緣故。
「那有多大的差別嗎?反正留在這兒也幫不了你,只會成為你的包袱。」唐珂側轉過身,背對著郝瑟,手擰著被單,強忍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郝瑟想了想,「也好,不過明天我仍會載你去醫院做檢查。」
「我既然已離職了,你又何必──」
他打斷她的話,「別跟我吵了,這是我的責任,我會照顧你直到痊愈為止。」
責任!只是責任!這雖不是她所期盼听見的字眼,但能有個借口見上一面,未嘗不是件好事,亦是個好機會。不過如果可能的話,她倒寧願他用的是「關心」。
「小慈怎麼辦?」
「不用擔心她,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黑心肝的爸爸了,睡吧。」說完,他抱著女兒轉身離開。
唐珂伸手觸模著新地板,原以為她還能待上一個月的,誰知明天她就得離開,從此以後他們父女倆的生活再無她插手的余地了。
「其實你毋需如此麻煩的,我可以讓家人載我來醫院做復健。」
當車停在醫院門口時,唐珂如此說著。雖然她有過自私的想法,認為這是能與他見面的好機會,但她又不願成為郝瑟的負擔,畢竟他是個大忙人。
「你的傷是因我而起,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你要不想見我,早點養好傷,我就不煩你了。不要再跟我-唆了,快進去,我幫你掛好號了。」郝瑟有些不耐煩的說。
他煩的是,唐珂老是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她的好意他當然清楚,只是每隔幾天載她來做復健,順便見上一面,說一些話,可是目前他最喜歡做的事,他不願意被任何人接手,偏偏唐珂老愛提,怎能不讓他心煩?
「知道了,人家又沒說不想見你,干嘛那麼凶?」她不滿的咕噥幾句。
「既然沒有,就不要老把要家人送你來做復健的事拿出來念,快下車吧。」他早習慣她那低分貝的音量,自然听出了她不太愉快的口氣,想開口哄她,又怕會破壞他刻意保持的距離。
「下車就下車。」又是責任,難道他對她就只有責任嗎?唐珂生氣的用力甩上車門,以發泄心中的怒氣。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郝瑟心想這大概是她最新的發泄方式,也就由著她了。
他搖下車窗,對一臉不樂的唐珂說︰「我去接小慈,回頭過來接你,記住要等我,別擅自搭計程車走掉了。」
「會的。」搭計程車走人,這個念頭從未出現過。況且她身上根本沒多余的錢,坐霸王車她可不敢,萬一有個不測,她不就完了。再說她愛坐郝瑟的車,很溫馨;愛見郝瑟的人,很有安全感。
「講清楚些,你的‘會’,是會等我?還是會擅自走掉,讓我窮著急?」郝瑟追問道。
「會等你。」她開心的說著。窮著急耶,他會操心、擔憂她耶!听得她好高興,想不開心都很難。
郝瑟見著了她的傻笑,知道她又在瞎想了。真傷腦筋!他明明就已盡量不讓她有會錯意的機會,無奈她就是……唉!
「小姐,對于失蹤人口,只要是有良心的人,都會擔心的。」說著,郝瑟看了眼手表,「大概快輪到你了,快──」
唐珂一听還得了,未等他講完話,便強行打斷道︰「呸呸呸,你才是快失蹤的人,我可好得很。」
「拜托!我是指醫院那邊大概快輪到你了,你想到哪兒去了?」郝瑟實在不想笑,但又讓她逗得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真不知她那顆腦袋到底裝了什麼?那麼會聯想。
唐珂頓時覺得好丟臉,先是低頭不語,偷偷以眼角余光往四周瞥了瞥,慶幸沒有好奇的路人停下來圍觀,但郝瑟的笑聲令她好生難堪,她不安的敲了敲車門。
「又有笑話了嗎?」仍止不住笑的郝瑟,戲謔的對她說。
唐珂不發一語的站著,他發覺氣氖似乎不太對,立刻斂起輕浮的態度,「我要去接小慈了,快進去。」
唐珂仍文風不動的站在原地。
郝瑟見狀,無奈的說︰「要我道歉,才肯動?」
她輕輕的點了個頭。
玩笑無度,易傷感情,也許他剛才笑得太過火,傷了她的自尊心,不然怎會悶不吭聲的杵著不動,八成是生悶氣了。既然傷了人家,就得向人家道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她又是病人,讓著點吧!「對不起!」
「我接受。快走吧,快去接小慈。」唐珂開心的催促。
見她愁悶的臉綻放出一抹笑容,郝瑟這才安心的駕車離去。
看來郝瑟的距離之戰,是適得其反了。
郝瑟生怕唐珂會跑掉,每隔三分鐘就打通電話,響個不停的鈴聲讓唐珂受到不少關切的眼神。她不好意思的帶著行動電話躲到醫院門外,隨時準備接郝瑟的電話,直到護士來叫她,她才關機。
郝瑟一接了郝慈,便火速的趕往醫院,直奔復健科。
他一走進復健科,護士們個個親切的招呼著他。
「郝先生又陪太太來做復健啦!」
「郝先生你來了,妹妹變漂亮了。」
「郝先生來了,郝太太正在做復健,快好了,你先坐一下。」
「好,謝謝。」郝瑟笑著回道。
「你挺吃香的,誰又是你太太來著?」唐珂做完復健,手上拎著球鞋,一坐進郝瑟身旁的空位,酸溜溜的說道。她把護士小姐的話全听進去了。
「我也正感到莫名其妙,可能是她們搞錯了,以為你是我太太吧!反正這又不是第一次。」郝瑟不在意的說。
「她們誤會我們的關系,你可以解釋啊!萬一這話傳到你即將過門的新娘子耳朵里,那可不太好。」她邊穿著鞋邊說。她可不想躋身破壞者的行列;雖然她很喜歡「郝太太」這個頭餃。
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完全是唐珂胡思亂想的結果。郝瑟不理會她,一等她穿好鞋,逕自起身抱著女兒往外走。
不知情的唐珂誤認為他態度上的轉變,是因為讓她說中心事,才會對她不理不睬,心頭霎時涌上無名火,一離開醫院,她便獨自往另一方向走去,故意不與郝瑟同行,以示抗議。
「都無瓜葛了,干嘛厚著臉皮纏著人家?」碎碎念的她不念不氣,愈念愈氣,全然忘了她答應郝瑟的事,直到她被郝瑟攔下為止。
「小姐,你非得玩失蹤,讓人著急、擔心才高興是不是?」郝瑟拉著她的手肘氣憤的嚷著。
「對,我就是愛玩失蹤,愛讓人著急、擔心,才會開心。」她賭氣的嚷回去,「反正你也不會在乎我的生死!」
他當然在乎她的死活,否則他又怎會一不見她的人影,便慌張地四處找人?又怎會急得對她大吼?只是郝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遠方便傳來一聲叫喚,「糖果!」
「洪孺!這麼巧,在這兒遇上你。」
「糖果,我是特地來接你的,有點事想和你談,方便嗎?」洪孺客氣的問道。
「方便。我坐你的車回去,路上可以慢慢談,走吧!」唐珂正處于氣憤上,頭也不回的強拉著洪孺離開。
「你和他吵架?」洪孺試探性的問道。他剛才似乎听見他們在對喊,而且氣氛也火爆了些。
「沒有,可能是人不舒服,脾氣大了點,嗓門也跟著變大了。」
唐珂仔細想想,錯的人是她,竟還蠻不講理的與郝瑟對吼,她開始後悔自己隨意亂嘔氣。
「你人不舒服嗎?是不是摔傷的地方又痛了?要不要轉回去看醫生?」洪孺關心的問道。
「不必了,我還好。」
要是郝瑟也能如洪孺般的關心她就好了!洪孺體貼的語氣,令她有些感慨。其實洪孺對她算不錯的,雖然他給她的感覺很平淡,但常常對她噓寒問暖,實在不應該再對他有所挑剔的了。
「大哥說你來做復健,我馬上就趕過來了。幸好你還沒走遠,不然我就白跑這一趟了。」
「你找我有事?」她困惑的問。一到假日,乖寶寶的他都是在家陪父母,今日特地來找她,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我是想確定明晚你會不會在家?」
「明晚我沒事,應該會在。這就是讓你跑一趟醫院的原因?」這麼小的事,一般他都是用電話聯絡,但今天卻特地跑來接她,她不相信只為了這芝麻綠豆的事。
「那就好。明晚對你我都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在家等。我也拜托了大哥,明晚別安排應酬,我要親自登門拜訪。」
連大哥也要在家,那肯定是重大事件!她不禁好奇的問︰「到底有什麼事?」
「等到了明晚,你就會知道了,絕對是個大驚喜。」他神秘兮兮的笑著。
「提親?!」唐珂驚愕的問著念岑;她們在廚房準備茶水以款待賓客。
「怎麼你不知情嗎?不是你和洪孺先談妥了嗎?今天洪孺的父母與媒婆都來了,通常這就表示婚事差不多訂下來了,只是來談細節而已,你會不知道?」念岑瞥了猛搖頭的唐珂一眼,「看來你是真的不知情。」
「昨天洪孺只告訴我要我留在家等他,他說會有個大驚喜,除此之外,就沒多說了。」
若早知他是要來談婚事,她就會先勸他,怎樣也要讓他打退堂鼓不可。這實在太突然了,就算要結婚也不必急于一時啊!況且她心中期盼提親的會是另一個人──郝瑟,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這個驚喜確實是夠大了。」
「大嫂,洪孺他連知會都沒有,就唐突的上門來談婚事,我都已經亂了方寸,你還在那兒說風涼話。」唐珂不高興地斜睇了她一眼。
「大驚喜就是要這樣才夠震撼,不然就不叫大驚喜了。真想不到洪孺會做出人意表的事。」
乖寶寶的洪孺,向來循規蹈矩,刻板得很,要有一點浪漫的舉止都很難,今晚卻是按捺不住,急切起婚事來了,動作也快得令人跌破眼鏡。
「他這樣做一點也不羅曼蒂克,至少他不該省下了求婚的步驟呀!」洪孺連求婚都沒求,直接略過,這令唐珂覺得很窩囊,問都沒問她的意見,哪有如此隨便!
「也許這就是他羅曼蒂克的表現方式啊!」
「太空時代也沒如此快。大嫂,當初大哥是怎麼向你求婚的?」唐珂好奇的問道。
「很簡單,我就說我想嫁人了,你大哥就回我,那就嫁我吧!」
唐珂驚訝的睜大雙眼,「你就這麼點頭了?」若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簡單了,不夠浪漫。
「當然不是,這可是攸關女人一生的大事,絕對不能太便宜了男人,非得讓他們求到我們滿意,做到你要他做的事為止,方能點頭,絕對要讓那些不可一世的男人吃點苦頭才行,我就是這麼對付你大哥的。」一回憶起仲秋的求婚片段,念岑就笑逐顏開。
唐珂輕嘆口氣,「唉!可惜,恐怕不會有人肯向我求婚了,洪孺都直接跳過了,還會有誰呢?」
難道期望郝瑟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會等的。但他念念不忘亡妻,就連房間都還一物不變的保存著,如此專情、痴情,恐怕他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一天也不會有來臨的機會。一思及此,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好沮喪。
「有整座森林讓你選,怎會沒有?」念岑打趣道。
「森林里的每一棵樹都各有所屬,就算有剩下的,也未必會挑中我。」她悲觀的說。
「恐怕是你心有所屬,無心散發光芒,吸引他人的注意。」念岑心知肚明的說。
唐珂眼光不敢看向她的說︰「就是洪孺啊!」事實上,洪孺確實是對她情有獨鐘,但她卻對另一人暗生情愫。
「心口如一?」
「重要嗎?洪孺都請出父母了,若是當面拒絕,會令他們很難堪的,大哥也會不好做人的,我總不能令場面太尷尬。」看來今晚如無意外的話,她恐怕只有點頭一條路可走了。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大嫂會使盡渾身解數,幫你扭轉局勢的,絕不會讓你屈服在人情壓力之下。現在你最該做的事,就是拿出心中的秤,好好的量一量,仔細地考慮清楚,千萬不可輕率行事。」說完,念岑欲端起托盤。
唐珂見狀,連忙說︰「我來。」但她伸出去的手卻讓念岑揮開。
「你不能出去,茶水我來端。」
「為什麼?外面談的是我的終身大事,我當然得列席旁听了。」唐珂不滿的回道。
「因為女孩子要矜持、要害羞,才會若人疼愛,公婆才會喜歡,這是老一輩的人說的。」
「哪來的公婆?我又沒點頭,是洪孺自作主張,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唐珂嘟著嘴,一臉的惱怒。
「沒有就沒有,總之待會會讓你出去的。」念岑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道︰「電話在那兒,也許你會需要天秤上的另一個人給你些意見,我出去了。」
唐珂默默的望著電話,昨天她那麼不可理喻的無理取鬧,他會肯接她的電話嗎?
她想听他的聲音,也想听他的意見,更想知道他的心意,但又怕會听見無情的答案。她無法決定是否該拿起話筒,撥給郝瑟,告知他今晚洪孺前來提親的事?她真的怕,很怕听到的是令人絕望的話語,與其如此,她還是不打電話較好,作作白日夢也好。
念岑端著托盤才走出廚房,便讓不放心老婆的仲秋接著托盤,她乘機小聲告訴他,她們在廚房的談話內容,好讓他心里有個譜,免得莽撞行事,誤了妹妹的一生。
「小心、小心,尖尖的肚子,這胎可能是男的喔!恭喜你了!」媒婆嘴巴抹蜜的說著好話,「快生了吧?」
「預產期接近了。」念岑在媒婆的熱心攙扶下緩緩地落坐,「謝謝你,要你扶真不好意思。」
「要謝的人是我才對,借機會沾沾你的福氣,好成就一樁好事,牽成一段好姻緣,給府上添個雙喜臨門,來──」
「你渴了,來,先喝口茶。」
仲秋及時遞杯沏好的茶,一堵媒婆的嘴。
她啜飲口茶,稱贊道︰「好茶!不過說到茶,我們洪孺可就厲害了,不僅對茶頗有研究,也沏得一手好茶。這好茶葉也得有好茶壺,才泡得出美味,您說是不是啊?」
人家是「烘爐配茶古」、「茶蓋配茶壺」,媒婆卻說「茶葉配茶壺」,听得仲秋與念岑夫婦倆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懷疑是否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了?
媒婆也不管他們听不听得懂,繼續鼓動如簧之舌,「洪孺平常有空就會陪兩老泡泡茶、聊聊天,是位既憨厚老實又顧家的好男人。還有你看看,」她抬起洪孺的臉,左右觀看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個將才的相貌,工作能力強,很受公司的器重,準備要派他到國外去呢!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媒婆嘰哩呱啦的講著,念岑不斷的扯著丈夫的衣袖。正好他也被媒婆的聒噪轟得受不了了,語帶抱歉的插口道︰「對不起!我太太人不太舒服,我先扶她上樓,待會再聊。」
念岑立刻配合裝出很痛苦的模樣,大聲的哀叫著,眾人登時亂成一團。她的演技逼真得連仲秋也信以為真,他一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唐珂在廚房听見前面亂烘烘的聲音,顧不得念岑的交代,忙奔出來一窺究竟。
「大嫂怎麼了?」
裝痛的念岑在她耳邊說︰「隨便編個借口,讓仲秋、洪孺、你、我離開這群人,快點!」
這時,突然有人說︰「快叫救護車送去醫院。」
唐珂逮著機會,連忙說︰「太慢了,大哥你去開車過來,我們送大嫂去醫院。洪孺,來幫忙扶著大嫂。」
他們的車一離開,屋內來提親的一群人,見主人不在,親事無法談了,也只好掃興的打道回府。
念岑原本只是裝痛,不料在去醫院的路上,肚子竟然真的產生陣陣劇烈的陣痛,額頭直冒出汗水。
「大哥,快點!」唐珂心急的喊道。
「我是在快了。」仲秋何嘗不是心急如焚,但安全更重要。
產房外,仲秋手背在身後來回的跺著步,頭不時的轉向產房門口,口里喃道︰「千萬不要有任何閃失才好。」
唐珂的緊張不下于仲秋,只是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洪孺把唐珂叫到一旁,低聲道︰「我知道現在時機不對,但是,」他從上衣口袋拿出兩張機票,「和我一同去加拿大,我會在機場等你。」
「今晚的事讓我很吃驚,你為何要這麼急?」她不解的問。
「因為我沒把握你會等我。」
她的轉變,他看得出來,所以沒有把握。仲秋亦看得出妹妹的心意,但郝瑟卻是無動于衷,所以他很為妹妹擔心。
「洪孺,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內心愧疚不已的她實感慚愧。他是個好人,她不該辜負他的。
「傻瓜,你還有時間考慮,別那麼早下定論。」他手一伸,擁她入懷,低首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吻,「再見。」他知道登機那天是見不著她的蹤跡了,神情不免露出些許的傷感。
洪孺愛她,郝瑟不愛她;她愛郝瑟,卻傷了洪孺。唐珂握著機票落落寡歡想著,她該如何是好呢?「我會選擇洪孺,你應該馬上答應他的。」仲秋來到她身旁,輕聲道。
「你不是討厭我和洪孺交往嗎?」
「我討厭也沒令你卻步,你還是要和他交往。」仲秋看了妹妹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郝瑟的泥淖不是你能踩的,會重傷的。」
他向來就不看好糖果與洪孺的交往,甚至用計要拆散他們,但事情發展至今,就像郝瑟說的,他寧願棄郝瑟而選洪孺,至少洪孺能給糖果完全的愛,郝瑟卻不能。
唐珂輕搖下頭,語帶感傷的說︰「太遲了,泥淖踩了一腳,就會愈陷愈深。」她已經無法自拔了。
思及此,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來。
「大哥也有責任,不該讓你搬去郝瑟家,讓他有機會接近你,近水樓台,要不生情也難。」
其實把她丟向泥淖的是他,要不是他與郝瑟的那個爛賭局,拿她當賭注,就不會有今日了。仲秋真是悔不當初。
「是我自己傻,怎麼能怪你呢?」她哽咽的說。
「該怪、該負責的人來了。」仲秋望著前方走來的郝瑟說。在他身後跟著姿人與唐曲。
唐珂聞言,立刻抬起頭,隨即又低下去。本來就是她自己傻,明知他心中有道牢不可破的鐵牆,她偏要拿頭去撞,下場當然是頭破血流了,怨得了誰?
「你緊張老婆,情緒不好,也不該拿她出氣啊!」郝瑟一見到唐珂臉上的淚痕,不管事出原因,一把摟近她,雙眼瞅著仲秋,口氣不佳的責怪著,仿佛他才是唐珂的家人。
郝瑟關懷之情流露無遺,在場的人都感受得到,唯獨當事者遲鈍得可以,完全體會不到。
兩個傻蛋!仲秋在心里暗罵一句。他不耐煩地說︰「走、走,把她帶離我的視線,煩死了。」
他嘴巴嚷著煩死了,實則是在替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希望他們能互相表白。
「別哭了,把淚水擦干。」郝瑟遞了條手帕給唐珂。
她默默的接過手帕,卻舍不得拿來拭淚,只是握在手中看著。
「我送你回家。」他邊發動引擎邊說。
「不要,家里沒人,全都到醫院來了。」
「那跟我一起去接小慈。你今天還沒見到她吧?」
「嗯,其實我已經好很多了,你可以把她交給我照顧。」
郝瑟聞言,淡然一笑,「是好很多,但你尚未完全康復,照顧小慈對你來說還是滿吃力的,過些日子吧。」
「過些日子或許我人已不在台灣了,你想拜托我都沒得拜托了。」唐珂低聲喃道。
「不在台灣?就算你要出國去玩,也會回來的,怎會沒得拜托呢?」
「洪孺調派到加拿大工作,他今晚給了我機票,我要陪他一同前往。」
霎時,車內陷入一片沉寂,郝瑟盯著前方,許久之後,他陰郁地說︰「我是不是該說祝福你,或是恭喜你?」
「如果你願意的話。」唐珂垂下長長的睫毛,掩蓋內心里的想法──我更希望你開口留我下來!
該死,他當然要她幸福,但他就是開不了口。郝瑟聲音喑啞地說︰「我還能說什麼?仲秋難道沒意見嗎?」
「大哥是舍不得,但他贊成,與其身陷泥淖中無法自拔,倒不如及早抽身,以免日後受傷更重,他是這麼勸我的。」她悲哀的低語著。
「那就表示會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著面了,你舍得丟下我……我們大家嗎?」
他差點月兌口而出,你舍得丟下我嗎?如果她連最親密的家人都能割舍得下,更遑論是他了,但他卻是千萬個舍不得。乍听她要離開,他的心頭好像被人割了塊肉似的,煩亂的思緒,令他開始不安與焦躁。
「這里沒有非需要我不可的人,大家沒了我,日子一樣能過得很好,你也一樣,很快就會有個新太太了。」沒听見想听的答案,她故作熱誠的說。
「若是我替小慈求你,她需要你,你會留下來嗎?」郝瑟的內心並不想她離開,但除了拿女兒當借口外,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借口留下她?
「現在你都不肯讓我踫她了,往後她有你、有新媽媽,更不會需要我了。」
為什麼不是你需要我?唐珂不禁傷心的啜泣起來。
「她需要你,非常、非常的需要!別哭了。」她這一哭,哭慌了郝瑟的心。
她拿著手帕擦去眼淚,絕望的喃喃低語,「可是……你不需要我。」
郝瑟將車停靠路旁,凝視著她那張淚漣漣的臉龐,深思的打量著。
他需要她,卻不能給予她任何承諾,所以才要逼走她,因為他不忍傷害她。一旦她真的要離開時,他心中卻又涌上一股夾雜挫敗、失落與恐懼的復雜感覺。
矛盾的心情,讓他難以啟齒,但那張低垂的淚臉……
滑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的輪廓,他輕輕地撥開秀發,低聲道︰「若是我說我需要你,你肯留下來嗎?」
「假設性的問題,是不會有答案的。」唐珂撇開臉,以躲避他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郝瑟怔住了,收回落空的手,眉頭緊鎖,滿懷心事的重新發動車子。
車內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氣氛里,片刻後,她瞥了眼窗外熟悉的街道。
「我只答應你去接小慈,沒讓你載我回你家。」
郝瑟不理會她的話,逕自說道︰「那是你第一次被稱為郝太太的市場,前面是我們帶小慈一起來玩耍的公園,鄰居也是郝太太長、郝太太短的。這條馬路,我們買菜回來的路上競賽過,贏的人付錢,我們的家──」
「那些只是回憶,一段錯誤的回憶,往後會被任何女人所取代的,就像你換掉我一樣。」
她的冷笑、她的嘲諷,不住地撕扯著他的心。他瞪著她,陡地抓起她的手腕氣憤的說︰「錯誤?你說這一切都是錯誤,包括你的一顰一笑,也只是裝出來應付我的?」
「對,我是領薪水的人,為了好報酬,為了討老板歡心,我是在陪笑、在演戲。」唐珂痛心的低吼著。
郝瑟聞言,雙眼直盯著她,仿佛她瘋了,竟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他悲哀的笑了笑,語氣冷冽地說︰「你那保護欲旺盛的大哥,為了要拆散你和洪孺,和我打賭讓你住進我家。他又生怕我會傷了你,還警告我離你遠一點,所以我才會藉著你受傷之際要你走。沒想到我們全低估了你的能耐,讓你給玩弄了!」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一個即將結婚的人,守著已逝妻子的照片不放,心里想的都是死去的人,這對新娘子公平嗎?告訴我,你是不是結婚後,仍會天天背著新娘子上到二樓,與一個已不存在的人約會?」唐珂忿忿的頂回去。
郝瑟臉色丕變,蒼白著一張臉,激動的眼神令她害怕,她想逃,卻腳軟的動不了。忽然,郝瑟一把抓住她,硬是將她從車上拉下來,不顧她的反抗,一個勁的拖著她往二樓走去。
「根本就沒有婚禮,沒有新娘子,在意的人是你,對吧?」
他用力一甩,唐珂摔在柔軟的床墊上。「不是,沒有,你騙人,伯父他──」
「他自作聰明在計畫我們的婚禮。」他的眼神冷漠,手指用力捏著她的下巴,傾身靠近她,語氣輕蔑的說︰「而你,就是那個天天和我約會的女人,他老人家一定沒想到你是個騙子,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那我豈不是更可悲,被你玩弄,被伯父設計,被自己的大哥出賣,還好有個洪孺,至少他是真心的愛我,我也……」
郝瑟的唇突然重重的壓下來,堵住她底下的話。他不想從她口中听見她說她愛洪孺,他不要,不要听見那刺人的字眼。
這個吻夾雜著怒氣,愈來愈野蠻,也愈貪婪,唐珂吃痛的欲轉頭避開他的吻,郝瑟卻將她抱得更緊,抓住她頸背的手,示警似的加重了力道,她根本掙不開他的鉗制。
此刻郝瑟早已將仲秋的警告拋諸腦後,他離開她的紅唇,聲音粗嘎地說︰「我需要你,真的需要你,留下來,好不好?文慈……」
文慈?唐珂渾身一僵,羞憤道︰「我不是代替品!」
有那麼一剎那,郝瑟真的以為她就是文慈,不知不覺地喚出亡妻的名字。懷中人僵硬的身子與怒吼聲,令沉陷于幻象中的他驚醒。望著唐珂泫然欲泣的傷心表情,這才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傷了她有多深。
愧疚的他急切地執起唐珂的手欲解釋,「我──」
唐珂傷心欲絕的甩開他的手,邊搖頭邊退向門口,顫聲道︰「不,你不需要我,你需要的是有雅量,能讓你保留這間房間的人;你需要的是能滿足你生活上、生理上需求、又能忍受你心系另一個靈魂的人,我做不到……做不到……」
唐珂頓時覺得自己好悲哀,憑什麼資格拿秤來在洪孺與郝瑟間做一決定?郝瑟根本不把她放在心里,她在他眼中不過是已逝老婆的代替品,根本就無舉足輕重的地位,或許在郝瑟的心目中,她連上天秤的資格都沒有。
見她淚流滿面的跑了出去,郝瑟悔恨的坐在地上,口里頻頻喚道︰「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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