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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獲綾兒 第三章

秋高氣爽。今日氣候宜人,但園子里迎面灑來的陽光非但沒令他心情變好,反而讓那光線里漂浮亂飛的塵屑給弄得心情一團糟!

瞧瞧!這該死的好奇心為自己招來了什麼麻煩!明明公務纏身,瑣事繁雜,偏偏還攬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差事上身!

找誰送那個男人婆回去好呢?

想到這個問題,叢杰突然悶了。他手底下有哪一號人物可以壓得住溫喜綾那風風火火的蠻性呢?

想必他們都寧願面對最凶殘的歹徒,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也不願意與一個粗野的婆娘處上半日吧!

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叢杰總不能砸了自己的信用。

哎哎哎!叢杰咬牙想,下一回他肯定要好好約束自己,別再給自己惹事上身。

江宅大院。

「杰哥兒,你來啦!」園子里的江佬朝叢杰招呼著。

「那方秀才還好吧?」

「能起床說話了,情況不錯。」

「問出啥了?」

他搖頭,濃密的眉毛皺起。「都是些沒什麼幫助的線索。」

「這樣子啊……」江佬拈著胡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失竊的兵器里有幾樣是青銅制大刀?」

「我在各城門口及碼頭都立了關卡,那些兵器體積龐大,照理說沒船沒車,絕不可能運出城;但奇的是,就是沒半點可疑的消息。」

「看來那幫人比你還沉得住氣喔。揚州城這麼大,他們鐵定存心跟你耗下去。」江佬淡淡一笑。

「不提這個了。她今兒個好嗎?」

「誰?喔,你說喜綾兒呀!」江佬的笑容加大。「她好得很,偶爾鬧點小脾氣,沒事兒,沒事兒。」

「沒惹麻煩?」

「府里哪個多事的家伙亂嚼舌根?我這幾天可比過去十年還快活。」

「……」

莫非江家下人傳的流言全是真的?年過七十的江老爺子當真動了凡心,要娶個年輕的瘋丫頭來共度余生?

叢杰搖頭。這真是太荒謬了。

「過兩天,我派個人送她回蘇州。」

「啥?」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外鄉客,不方便在這里留太久。」

「嘖嘖嘖!她方不方便又不是你說了算,這可是我決定的,老頭子我還沒死呢,有我在,整個江府里誰敢當她是個外鄉客。」

「江府的家務事,外人不好插嘴,但江佬對她似乎超過了一般人。」

「是啊,是超過一般人。」江佬點點頭,咧著嘴,一雙低垂的眼皮下灰蒙蒙的眸子直瞅著涼亭里的溫喜綾。

可是他看錯了?江佬的目光里竟有不舍與憐愛?甚至還有些像是充滿迷戀的情愫!

如此赤果果,再一次讓想叢杰無言。

「我都一腳踏進棺材了,還在乎那些閑言閑語嗎!」江佬打破沉默。

「但溫姑娘可不是一般女子,要是江佬哪天沒法照顧她了,只怕依他要強的個性,會把整個江府鬧得天翻地覆。」

「啊?」

老人家困惑,好一會皺起眉來。

「你跟那些人一樣,都以為我要娶她作小?杰哥兒,听你這麼說,真是讓老頭子我失望,我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

「呃?」

「當然不是這樣。我對她有特別的感情,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一些再也無法回頭的事。你還記得吧,那丫頭第一回看到我時說話的樣子,哎呀!真是嚇我一大跳。」江佬忍不住呵呵笑出聲。

「頭一回听到她對我叫罵,還以為我那婆娘投胎轉世了。」

「嘎?」叢杰這才想起,江佬喪偶的時候,他還不認識這個老人。

不過,也是教人打破腦袋都想不清,娶了那樣壞脾氣的妻子,不教男人早死三年才怪!奇的是,江佬不但沒早死,還會在多年後思念她。叢杰看著老人充滿追憶和緬懷的笑容,心中不解。

明白他的困惑,老人對他一笑。

「你當然不懂,杰哥兒,你沒成過親,也從沒試著跟一個女人生活過,怎會明白我的心情。我那婆娘脾氣雖壞,對我的那份心,卻是百般真誠。只能怪我當年心高氣傲,以為什麼都懂,也什麼都有,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直到她突然走了。唉!與她吵鬧了一輩子,到頭來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傻!這人生跟感情呀,都很無常的;在你手心底的時候要握著,別等失去了,才來像我這樣長吁短嘆。」

不曾從老人口中听過這樣語重心長的話,叢杰不語。

「唉!可惜喲可惜……」

「可惜什麼?」

「要不是她還有個親爹,我又老得出不了遠門,真想收她做義女,留她在我身邊,陪我安享晚年。」

再听這老頭這麼哎唉噯地,真會瘋掉!他認識的江佬,何曾這麼多愁善感過?叢杰站起身,感覺還是滿滿的荒謬。

不對!是打從認識那個溫喜綾後,每一天都變得非常不可思議!

花園里,溫喜綾倚著欄桿,盯著池底來去的肥碩鯉魚,溫慢的嚼著炒栗子,直到叢杰龐大的影子罩住她,這才不情願的抬起頭來。

「方昔安好點了嗎?」她無精打采的問。

「嗯。他身體不宜遠行,過兩天我會差人送你回蘇州。」

「我可以回去了呀!」她像松鼠似鼓起了腮幫,然後吞下栗子。「你不用差人送我,很麻煩的!」

你以為我沒事找事做啊!叢杰在心里嘀咕。

「我可以自己回去。」

「是方先生的意思。」

「我又不歸他管。」

「話是這麼說,但再怎麼樣你也是個……」女人。一想到方昔安的囑咐,叢杰差點為那兩字咬到舌頭。

媽的!這個男人婆真是麻煩!

「怎樣?」

「你在這兒人生地不熟。」

溫喜綾繃著臉,不得不承認叢杰說的是實話;打從跟著方昔安從蘇州到揚州,這一趟路,她腦里和眼楮,除了吃吃吃、看看看,別無它項。

「同意了?」

她聳肩,平平的表情似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叢杰忍不住再問一次。

「無所謂啦,反正這兒也沒認識幾個人,每天吃那幾樣菜好膩的。」

兩人坐得如此接近,溫喜綾突然轉過來對著他瞧,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變得非常認真。

「你的胡子,好多。」她評論道。

「喔。」他一怔,下意識著滿滿的胡渣。這幾天在外頭奔波,確實沒時間整理面容,反正他從不自認是潘安,這種事也就不在意了。

眼前她認真思量的表情真是令人不自在!莫非胡子扎進鼻孔里去了?

「看起來好面熟。」

「讓你想起什麼了嗎?」叢杰逗趣的問,還是頭一回能跟這男人婆這樣平和說話。

「嗯。」她嚼著栗子,笑笑給了他答案。

「看到你就讓我想起包子。」

叢杰嘴角抽搐!他早該知道,在她眼里除了吃,是容不下其它的。

他輕哼。「真絕,第一次這麼被形容。」

「不是你長得像包子,是你太像我送包子的那個人。」

「都這麼久了,你還記得?」他嘆息,發自內心的。

「什麼這麼久了?」她抬眼,沒好氣的應回去︰「那包子可是花了錢買的,我卻一口都沒吃噯。」說罷又看他一眼。

「你真有點像那乞丐哎。但是不可能呀!乞丐和捕快,差太多了。」

「包子是很好吃,但你沒必要這麼念念不忘吧?」

「話不說這麼說,我在意的是他有沒有浪費我送給他的包子。」

「沒浪費,好吃得很。」

听她仍掛念著那些包子,叢杰心里五味雜陣。其實承認了也無所謂,這瘟神不也吃了他一桌酒菜,還害他破天荒低聲下氣的跟老板賒賬。

她瞪大眼。「哇!真是你這家伙啊!」

「你十九了吧?」他突地轉移話題。

「哎!」她扭過頭去,不情願的應著,突然很氣方昔安,躺著床上都成半個死人了,不閉緊嘴巴好好休息養傷,倒像個三姑六婆,把她的事情告訴這條大蟲干嘛?

「說啥呀?」

「啊?」

「方昔安除了告訴你我幾歲、叫什麼名字,肯定還有其它的!」

這回換叢杰表情怪了。

他總不能坦白對她說︰——嘿嘿嘿,我知道你到這兒來作啥的。

——因為你那粗腸子老爹不想養個老姑娘。

——因為算命的說你能在這兒求到一樁好姻緣。

——因為你的言行舉止,隨便哪一樣,都能嚇死一個正常的男人。

想到這些,叢杰簡直無法抑制捧月復大笑的沖動,但最後還是強忍下了,因為不想冒著被她一拳打死的危險。

「沒什麼。」他清清喉嚨,別過臉去,掩住嘴角彎起的笑意。

「真的?」她狐疑的瞪他。

送她回去對自己沒什麼好處,但至少可以借此見見那個溫海——一個能把正常姑娘養成這副樣子的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他真的很好奇。

「不說算了,」她無心再追究。

「唉,好吃呀!」她嘆氣,百般不舍的望著掌心底剩下的幾顆栗子。

「可是就快沒了。」

「叫江佬再炒一份就是了。」

「他願意嗎?」溫喜綾張大眼,突然又垮下臉。「我剛剛又罵了他哎,他肯再做一份炒栗子給我嗎?」

「既然願意讓你在這人白吃白喝,肯定不會介意。」

「是嗎?」不理會他那挖苦的語氣,溫喜綾站了起來。「那我進去問問吧。」

「明天早上你再來看方昔安,記得,後頭我派個人送你回去嘿。」

「知道了!」她不耐煩的回答。

「喜綾兒!」

「怎麼?」

「問你一個問題?」

「啥呀?」

「你……穿過姑娘家的衣裳嗎?」

她沒吭聲,鐵青著臉直直起身朝屋子走去。

進屋前,傳來這樣一句話——

「我穿什麼衣服,關你這條大蟲屁事!」

好嗆呀!叢杰一直等到她進了屋,才任自己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雖然還稱不上了解她,但這種回答早就在預料之中。

江佬看得明白,這丫頭說話雖粗野,卻是真人真性情。

府衙里居然沒有人願意接下這差事!

叢杰僵在座位上,瞪著一下子人便散盡的大廳。

真是見鬼啦!一分鐘前,他還跟所有人在研擬該在哪個關口加強人手巡查,對這額外多出來的差事,每個人都不曾有異議。

直到他提出征求一名自願者護送溫喜綾回蘇州,所有人竟借故溜得不見人影,仿佛溫喜綾這三個字是隨時會蔓延的可怕瘟疫,沾上非死即病。

強盜殺人這樁大案,無論如何他是主事者,無法分身,但他也無權強迫下屬為他辦好這件私人委托的事情。

叢杰鐵青著臉,眉心越皺越緊,看來得拆了自己的招牌,跟方昔安說抱歉了。

最近是什麼日子啊!怎地諸事皆不順!

走出官衙,往方昔安修養的宅子走去;拐過街,吵鬧聲讓他停下腳步。

在一棵參天巨榕下,半坡的棚子罩著間矮小鋪子,鋪子前架著一口鍋,一股濃郁的羊肉及面團香氣自那口大鍋源源不斷的飄出,叢杰掃過人群,瞥見一抹熟悉身影。

溫喜綾坐在樹蔭下的小矮凳上,離了眾集的人群一段距離,捏著一塊糕餅往嘴里塞,但一對眼楮卻十分專注地盯著鍋子,叢杰站在她身後許久,都沒見到她轉頭。

「作啥呢?」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蹲下來與她平視那只大鍋。

「沒事。」

「等餑餑?」叢杰更好奇了。

「烤羊肉餑餑。」她不耐煩的咽下糕點。「大蟲,你不是本地人嗎?這萬家的烤羊肉餑餑可是城里出了名的。」

「知道啊!萬家婆媳一天就只做一百份,你沒事先說啊?」

「听人說我就來了,哪能預訂啊。」她說著,語氣有些埋怨︰「白搭了在江家待的那些天,早知道該出來逛逛。你這人也不夠意思,從沒告訴我這城里哪兒有好吃的。」

鍋蓋掀了,排隊等候的人陸續上前,用籃子帶著幾份餑餑走了,經過兩人時,餑餑散出的香氣更加刺激了溫喜綾,讓她臉色更臭。

看著那苦瓜似的臉,突然讓他一掃連日來無法破案的重大壓力,叢杰笑了。

如果此時此刻萬家嫂子出來宣布餑餑賣光了,這個凶巴巴的壞丫頭會不會當場嚎啕大哭?

「買不到,明天再預訂就是。」他說,口氣柔軟得連自己都驚訝。

「別吵。」她瞪著自鍋子里依序拿出的烤羊肉餑餑,嘴里念念有辭。

叢杰實在太好奇,不避嫌的看著她的嘴。

她竟然……竟然……在數餑餑出爐的份數!

叢杰咬住差點逸出的大笑。

人群散了,等在另一頭的兩名大漢提著一個更大的竹籃走上前,把鍋子里剩下的餑餑打包走了。

萬家大嫂放好鍋蓋,見他們兩人仍在原地,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確定他們也在等餑餑,連忙上前來。

「兩位不好意思,咱家羊肉餑餑賣完了。」

溫喜綾張大嘴,跳了起來。

「賣完了?」

「嗯。」萬家大嫂擦著汗,被熱氣烤紅的臉頰堆起抱歉的微笑。

「他們買了幾份?」溫喜綾翹首看向那兩個男人的背影。

「三十份。」

「咱們明天再來吧。」叢杰安慰她。

那萬家嫂子一愣,笑得更加抱歉了。

「叢爺你不曉得,明兒個我跟婆婆返鄉探親,少說也要半年才回來。」

叢杰怔著,溫喜綾卻沒反應,起身跟著那兩個男人走了。

叢杰對萬家嫂子點個頭,趕緊追上去。

該不會是餓到要去打劫人家的餑餑吧?叢杰很是煩惱,萬一她這麼做,他應該會再把她扭進大牢里餓個兩天吧。

「喜綾兒!」他喊,拉住她問︰「你想做什麼呢?」

「兩個人怎麼可能吃這麼多呢?」溫喜綾說出自己的質疑。

「那又如何?」

「什麼如不如何!」她皺眉。「我要去跟他們談談。」

「談啥?」

「叫他們分我兩塊餑餑。」

「那不過是塊餑餑!」他沒發覺自己已提高了音量。

「不就是啦!不過是塊餑餑,他們不會不賣給我的。」

「你別鬧笑話了。」他沉下臉,再一次訓斥她︰「兩塊餑餑,不吃也不會死!」

「我不吃就會死!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兒啦,以後也不會再來,你連我吃塊餑餑也要管!」

「人家買走就是人家的,你何必這麼固執?」

她甩開他的手。「你才莫名其妙!上前問問又不打緊,他們不賣,我也不鬧他們。」

叢杰雙手抱胸,朝天空吐了口大氣。厚!真快被她氣死了!哪知此舉又惹她一陣不留情的批評。

「瞧你這樣子跟頭驢似的,還噴氣勒!哎,我不跟你這條大蟲閑扯淡。」

好心提點她,她居然說他像驢?叢杰掉頭就走,反正明天她就離開了,再鬧,也就這麼一回了。

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見鬼!雖說要送這尊瘟神,但人選還沒著落呢。

叢杰原地一陣猛撓頭。案子破不了已夠傷身,偏偏還多了個男人婆來攪局!轉頭已不見她人影,叢杰更加心浮氣躁了。

好啊!他倒要看看這個脾氣壞絕的死丫頭,怎麼低聲下氣去跟那兩個男人討兩塊餑餑。

追過兩條胡同,沒听到任何爭吵,卻看到她坐在路邊,不發一語。

見她孤單單的,模樣真像小可憐一個,叢杰上前,不自覺的聲音軟了。

「早叫你別去,鬧笑話了吧。」

「誰鬧笑話來著?」她抬頭,橫眉豎眼的。

「不是去討餑餑了?」

「我要花銀子買!把我講得像乞丐似。像你,還真當過乞丐呢。」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好心問你,你這樣嘲諷人!」

「我沒開口啦。」她悶悶不樂的說。

「為啥?」

「大蟲你沒長眼啊,自己看哎。」她無精打采地朝前頭一指。

面前一座富麗大宅,門口卻掛滿哀淒的白燈籠與長幡,在風中飛舞。

「這麼大戶人家,三十份餑餑哪夠吃啊。」她酸溜溜的接著說︰「辦喪事,還吃這麼好的東西,你們這兒的人還真怪。」

一句話突然讓叢杰心念一動!

「這是哪戶人家?」瞧著那喪宅,越瞧越不對勁。公職多年,也算半個揚州通了,怎麼對這間喪宅主人毫無印象?

「你不是這兒的地頭蛇?你都不曉,我找誰問去?」她碎碎抱怨著︰「大蟲你別煩我成嗎?在想事情哎。」

「你那腦子除了吃,還能想啥正經的?」他哼笑。

「就是在想明天要帶什麼上船吃!」她煩躁的說。

還想跟她多扛幾句好打發時間,喪宅大門此時卻開了,走出兩個人,眼神不懷好意。

感覺更不對勁了。大宅院服喪,沒听的哦啊誦經祝禱,也沒聞到一絲焚紙錢拈香的味兒,更別提這兩人凶神惡煞般趕人的模樣有多詭異了。

「哪來的閑人,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碎啥碎啊!」一再被打斷思緒的溫喜綾惱怒的回嘴。「你家死人真好看,神氣到要出門擺譜喲!」

叢杰沒吭聲,突然拉著她往回走,一直到走回萬家棚子才停下。

「別跟他們吵。」

「你真孬。」

「什麼?」

「說你孬呀!他們分明是找麻煩,你躲什麼呀!」

「溫喜綾!」他大吼。

「大聲有理啊?方才怎麼不去跟那兩個人大聲!」

他胸腔抖動,連連吸了幾口氣才平息怒火。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跟她吵,他腦子里剛蹦出的丁點兒頭緒鐵定變成無法清理的爛泥。

「我不跟你說了,總之你別去那間宅子鬧事,听到沒?」

「當我很閑啊,無聊!」她突然踢他一腳,頭也不回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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