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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月魂 第八章  莫問歸處

慕容曜醒來,不知身在何處。

他微微轉動了頭,頭很暈,身上很痛,胸口空洞洞的。

好長的一個夢啊……夢里面,悲情得足以讓辛酸的淚溺死。

他抬起右手,放在前胸……痛,痛得厲害,她的軟銀刺貫穿了他,那一剎他才明白他原來就是希望著

她這一劍狠狠地貫穿他,他才得以解月兌。

他不恨她,他一直沒有辦法恨她。

陽光從鏤花的窗格子里照進來,明媚得有點逼人……他懷念他的年少風發,每日里的陽光都是明媚的

,每日里的事情都是快樂的,每日里的酒都是甜的,每日里的姑娘都是美的……生活其實每天都是這樣明

媚燦爛,只是他們這種人,太多得辜負了上天的慈愛,封閉在內心的晦暗里,嗜于那無邊的爾虞我詐征服

絞殺。

愛情就在這瘋魔的世界里不堪一擊。

他忽而劇烈地掙扎起來,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昏迷了多少個時辰?

「將軍!將軍醒啦……」

侍女發現他的蘇醒,連忙呼喚著其他的人。

「將軍,你可醒了。」

「我可睡了多少個時辰?」

侍女笑吟吟地說︰「將軍身體真是好,那樣深的一劍,將軍挺了一天一夜就醒過來了。」

一天一夜!她怎麼樣了?

他掙扎著下地,「她……傷了我的那個女子……在哪里!」

侍女吃了一驚,「將軍不要這樣……將軍說的那個女子,我們是不知道的。」

他甩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去。

「來人!來人!」

「將軍有何吩咐?」

「我問你,與我交手的那個女子,她怎麼樣了?她現在在哪里?」

「那個女子……哦!她已經死了。」

「你……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他跌後一步,踉蹌。

「是刺傷將軍的女子嗎?她……的確已經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喃喃。

她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她怎麼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死在了他的劍下!她不是很命硬的嗎?她是江北

最出色的殺手啊……她十幾年生生死死還好好地活著……她怎麼能這樣就死去!

他三年的恨,她不能就這樣給他消弭了!

「她、她在哪里?」千萬不要是——已經草葬。

「她……好像是被抬回來後,就撂在停尸的雜草房里了。」

「你們……」他捂住胸口,氣難續上,他們竟……這樣對她!

他踉踉蹌蹌地向那髒亂的雜草房奔去。

她就仰面平躺在那里,神態很安詳,眼角似乎滯留著一絲悲哀,半邊臉頰上猶存濺散開的血花。她身

上的血已然凝固,軀體冰冷……他緩緩地萎頹下來,半跪在她身邊,撫上她血污下依然潔白的臉頰,冷…

…沒有任何溫度,她如今就這樣毫無生氣地躺著,再也不能突然柔柔地軟弱地偎向他,依靠他……

她一世的心願,在一世的掙扎里就這樣消磨到涓滴不剩。

她的安詳里……是有著絕望的吧?他難遏失聲,緊緊地……緊緊地把她攬起來,攬起來,抱在懷里。

如月!如月……對不起,對不起,你這一生最想要的,我沒能給你,沒能給你!

他就這樣抱著她,淡淡地喃喃著,感受著她的冰冷,生無可戀……是誰?是誰第一次相見里,媚眼如

絲,明明白白的心悅,將那琴弦當做心弦兒,柔柔牽撥了彈唱︰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

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他緩緩地撫著她的肩,慢慢地撫下去,她那熟悉的玲瓏的曲線,她冰冷卻溫柔的手臂……最後,一件

堅硬的、泛動著耀眼銀光的首飾——靈鐲!

靈鐲在他撫去的手下,竟自然而然地滑月兌了……(

它落在他的手掌中。

他慘然一笑,他為她求來這靈鐲,就是要保得他與她天長地久,如今人亡鐲月兌,當初說什麼「海可枯

,誓不滅;誓不滅,鐲不月兌」!誓還在,鐲還在,山還在,海還在!而人已亡,萬事皆是休休也,他又如

何能保得住她在他身邊!

他一揚手,靈鐲飛落在她的腳邊。

「 啷」一聲,恨音連綿。

「啊——」

他突然听到一聲輕微的嚶嚀,懷中軀體似乎猛烈一顫。

他驀然急視懷中已經冰冷的她,她依舊是僵硬著,神色平靜如生,眉睫之間,凝固如雕塑。

難道是他的錯覺?

是錯覺?是他太過于悲傷不舍才會有她還留駐在人世間的錯覺?

她輕微的嚶嚀似乎是鐲子被跌痛所發……

他將她腳邊的靈鐲取在手里,驚見它凹陷下去的碧玉塊里氤氳煙霧急速地流轉著,仿若漩渦,似乎有

充溢流失的意向。他將它握在掌心,抬起她冰冷的手掌,緩緩地將靈鐲放回她的手心,雙掌相覆,他明顯

地感到她的手指蠕動了一下。

她沒死?他瘋了一般地搖動她的身體,喚她的名字,但是沒有用,她只是不醒。

他想到了一個地方,情祠。

「來人,傳最好的大夫,一定要將她救活!」

「可是……這位姑娘好像已經……」

「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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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因何而來?」

空洞的祠堂內,一名老嫗緩緩地晃著竹筒,散出七橫八豎的竹簽。她湊近去撥弄它們,臉上的表情時

而輕悅時而悲傷。

「這里的人呢?」

慕容曜環顧這里的冷清。

「人各奔忙。」老嫗叨念著,「你是要算一簽,還是測字?」

他先前不做這種無聊的把戲,只是一時心動,「測個字吧。」

「那貴客出個字吧。」

他想了想,提筆寫了個「曜」字。

「問何事?」

「生死。」

「問何人?」

「我愛的人。」

老嫗抬頭微微看了他一眼,「天道之中陰陽和合,日月雙生而同明,星月相輔而並曜,君其為日,君

妻為月,佳人不妙啊。」

他心一抖,「怎講?」

「以字意,星曜時,陰氣盛,不在人間。以字形,日存月缺,佳人即將羽化成仙。」

他失聲難言,照這樣說,原來真是天意?天意?

老嫗緩緩地,竟然又開口道︰「不過貴客不必驚惶,這個字……問生死實在相當矛盾,難下斷言,若

是你問姻緣,可倒美滿得很呢。」

「她若死了,又怎會姻緣美滿?」他淒然一笑。

「日為陽,陽火正盛。羽,佳,字言你可得佳人,比翼雙飛在人間。而且佳又寓意美滿也。」

「那為什麼問生死難以斷言?」

「曜為星之形態,星,日下可生。」

「日下可生?!」

「很奇特的字,我雖慣看命數,卻也不能參透其中玄妙。」

他陡然抬起頭來,看著這老嫗,老嫗仍舊緩緩數她的簽子。他心念一動,雙手捧出靈鐲,拜于老嫗面

前,「慕容曜懇求高人指點!」

老嫗先是吃了一驚,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靈鐲上時,突然涕淚縱橫,「是它,就是它……」情祠至寶,

原是在本詞里安放了千年,到如今已先後全部離祠而去……不料我有生余年竟能再次看見其中這一件靈鐲

……

「至寶是靈物,只願跟隨有緣之人,這位貴客有靈鐲護佑,難怪老婦算不出你所問的生死,靈鐲可羈

留芳魂,請貴客速回將靈鐲還給你的妻子,好好珍惜,三日內鐲中隱藏保護的魂魄未被無常尋到,便可回

身還魂,你的妻子就有救了。」

他本不信鬼神,听到這樣的話,竟深信不疑,「這靈鐲……三日便可還魂?」

「快去吧,鐲一月兌身,魂魄可能會流失。」老嫗喃喃地說完,收拾一堆算簽,蹣跚遠去,踽踽獨語,

「為痴為嗔,幾度冤家,情情相難,生生化化……」

他怔忡一刻,還欲追上相尋,暮色里只見一片冷寂,杳無人蹤。

他是不是該相信她虛無離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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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似從遠古的混飩中蘇醒……

她是誰啊?她是在哪兒啊?她怎麼睡著了啊?

一剎那思維迷茫,漸漸想起所有,一點一滴,一下心酸,一下心甜……一下是悲傷,一下是豁達。

轉了轉似水的眸,她不相信她還活著,她還能感受,能看到他驚喜的臉。

她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以手指觸到他的臉,他的臉上有笑……這樣溫暖的笑,她好久好久似乎都不

曾從他臉上看到過了,她看到的他都是在歇斯底里,在狂笑,在諷笑,在獰笑……現在是夢嗎?或者死亡

就可以沉睡入夢境里嗎?只有夢里他們才能單純地言愛、相擁,沒有立場和仇恨……

「我是不是死了?」

他抓住她觸模他臉的手指,貼在臉上,「不,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

「是的,你會是重生。」他也重生了,他明白他如今可以為她將一切棄之腦後,什麼權爭,什麼立場

,什麼仇恨,什麼不共戴天,一切都是枷鎖。征服和報復沒有給他快意,給他的只是痛苦、掙扎和無奈。

原來只有有了她,他才會生活得開心,才會讓生命充滿陽光和微笑。

「重生……」她喃喃。

他舉起她的手腕,靈鐲在陽光下分外璀璨,「是的,我扣留住了你的生命,我不許你死,先前的風刀

霜劍的日子不會再有了,我會給你你一直希望的祥和,你的生命里還沒有過真正的美麗和寧靜,你怎麼能

這樣死去呢?」

她靜靜地听著,忽然淚如雨下。

他擁她入懷,慢慢地親吻著她的額、眼楮、鼻子,最後落在紅唇上,輾轉幾度春秋,將兩人的氣息再

度糅成永不被塵世攪擾的天地,一片廣闊里,纏綿是唯一的主題。

他圈緊了她的腰,她的雙手眷戀地環抱住他的身體,緊緊地把兩人聯合成一體。

我本飄零人,薄命歷苦辛。

離亂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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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鏡前細細地為她畫眉。

「有人來了呢。」

一個侍女站在門前,並不敢推門進來,只微微探了探頭。

「有什麼事?」淡然的口氣。他專注的眼楮未離開她半分,手中輕染黛墨的筆準確優美地掃出濃淡相

宜的眉。

「洪烈夫人請將軍過去一趟。」

「洪烈夫人?」

「我母親。」他審視著她裝扮好的面容,放下眉筆。

「那你快去吧。」

「我不太想理會。」他皺了皺眉,「她一向過問不多,這次可能是因為你的事情。」

「因為我的事情?」她輕笑,心下明澄,「很為難吧?」

「沒有人能改變我。」他執起她的手,輕輕一握。

「很少有人能不顧一切。」現實里掙扎著是如何艱難又無法逃避,她很清楚,她的生命中事事大都身

不由己。

當然,別人也不會讓她隨心所欲。

「相信我。」他環抱她的肩,「我去去就回來,等我。」

她微笑著無言地點點頭,雙臂垂落在風里。

關于破壞和逼迫的把戲,她遠比他知道得更多更清楚。

他再次確定般地凝望住她,緊緊懷抱,才放開手轉身而去。

她的笑容頓時滯在唇邊,她真的好留戀他的懷抱他的承諾,真的很留戀……但是,奢望依舊是奢望,遙不可及。

他是江南的頂梁柱,而她是江南的罪人。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寬人心

有多大力量,她同在國事的漩渦里太久,因為太久,所以知道得更深刻。

她獨在庭院里徘徊,最後走回屋去,轉身正將門關合,眼角一瞥發現五個身著一模一樣的玄色衣服的

侍女,皆佩刀懸劍,一列排開在屋內。

她關門的動作未停,淡淡地說道︰「是洪烈夫人派你們來的吧。」

五個侍女動作一致,拱手,「奉夫人之命,為我家侯爺討回血債!」

「哈哈!」她突然發笑。

五個侍女剛剛要動手,此刻不由面面相覷。

「回去告訴你們家夫人,要報仇,跟慕容曜商量好了再來,老實說我很不忍看他們母子反目。」而且

又不見得能傷得了她。

「你就別妄想等著將軍來解救你了,夫人早知道他會護短,今日叫他過去就是調虎離山,誰也救不了

你了!」一個侍女上前一步,仗劍冷笑。

她嘆息一聲︰「喪一子又與一子反目,我是真的于心不忍。」是的,的確都是她的罪過。

「你就先可憐可憐自己死于非命吧!」中間的領頭者承認夫人的舉動于己無利,但是侯爺的血仇在身

,她贊同夫人的決定。

五柄劍齊如排箭,閃電般刺來,劍氣立即分別籠罩了上下左右中五個方位。秦無聲冷冷一笑,拔地凌

空旋起,優美的身形向後一擰,借著她們收勢換勢之機,掌擊上方,指點左右,鉗中劍鋒,飛腿攔下,斜

斜的幾個轉圜,于無形間連掌攻出,把五個侍女齊齊地震飛了出去。

她從容優雅地落下站定,看著跌成一團的她們,微微笑道︰「力道軟弱,抓穴不準,應變緩慢,出劍

厲而無巧。對付一般的武士綽綽有余,要對付精銳的殺手,那可就差得遠了。」

五個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拉出劍勢。

「還要來嗎?你們自己有沒有覺得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侍女們緩緩互相看了看,拉出劍招的胳臂垂了下來。

「回去告訴你們家夫人,別小看我秦無聲,隨便弄個阿貓阿狗端著劍就來了。如果想取我的性命,至

少要把江南第一高手請過來。否則,下次我不見得肯手下留情!」

五個人赧顏地互相看看,她的確是對她們很留情了。

「還不快走?」

她最討厭別人逼迫她,她不會遂了她的意的。

侍女們低著頭拉開門走出去,忽而領頭的那個女子回過身來,「如月小姐,我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

不當講?」

「但講無妨。」?

「依小姐的身手,在外面足以保自己平安無虞,何必要在這將軍府的是非窩里打混呢?將軍府、靖侯

府乃至整個朝廷無人不欲誅你而後快,你為什麼要在這危險的地方日日懸心呢?不管怎麼樣,將軍同侯爺

是手足兄弟,他一時迷戀你,可以不計較你殺侯爺的罪過,但是,將軍身負江南重職,此仇若不報,將為

江南所不容啊,將軍身上多大壓力,小姐可曾為他想過?而且日久情淡,將軍能護你多久呢?一朝恩情失

去,小姐將如何在世間立足?」

她听著,平靜的臉上不起任何波動,末了,唇角出現了一絲古怪的笑容,「謝謝。」

領頭的侍女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了。

她悵悵回屋,差點跌坐門後。

她說的話,她不是不知道,她不是不清楚,他說會為了她拋棄一切,他真的能拋棄嗎?他可以拋棄嗎?一個男人在亂世中所承擔的責任,是無法取代無法棄之不顧的啊。不如了斷了……在他未為她付出太多

的時候,回到各自的軌道,好好地過各自應該的生活。她願在一個默默無聞的角落里,從此只把他保留心

中。

這樣,不曾擁有就不會有失去了……她真的好怕有一天失去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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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曜煩躁地從洪烈夫人那里出來。

剛剛洪烈夫人一聲聲尖利的充滿怒火的斥責還在他耳邊鬧哄哄,他不知道要怎樣說服她理解他的感受

,也不冀望能說服她,他采取了置之不理,而她對他的態度更為惱怒。

「听說你把殺害了你兄長的女人救活了?還揚言她是你的妻子?你是誰?故江南靖侯之弟!總領江南

軍事的兵馬大將軍!你哥哥的仇靠誰來報?靠你!你竟然……我那枉死的霸兒……他死不瞑目啊!你……

你要以何來平服眾心?你又有何面目對朝廷的上下群臣?你看看你,跟那個女人鬼混是你該做的事嗎?你

跟哪個女人不好,為什麼偏偏是她?她是你的仇人!殺兄仇人!你的理智哪兒去了?你的頭腦哪兒去了?

你親仇不分啊?」

他任由她叫喊責罵,最後一拂袖轉身欲走,她才匆忙拖住他,改變臉色說些勸解的話。不對——她為

什麼神色緊張地突然轉變由斥罵變誘勸?母親這樣做,很是反常!

他低頭思忖著,回到自己的居處,一推門,竟然室內空空。

如月……不是讓她等他回來的嗎?她又能去哪兒?

他有了不好的預感,突然看到室內翻倒的椅子……跌亂的書簡……這是怎麼回事?是誰竟然如此大膽?!

他盛怒地出去,叫來看守的人,回答說洪烈夫人的「五侍劍」來過了,他臉色發青,卻又平緩,又想

到「五侍劍」根本不可能是秦無聲的對手。

但是秦無聲……她去了哪里?

他再次返回屋中,里里外外尋找她的身影,忽而在飄揚的白紗簾上,發現血色的三個字——

寧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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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上落著清雨,淅淅瀝瀝。

一把油紙傘,一身素色無紋飾的布衣衫裙,踽踽獨行在高低錯落的青石板路上,江南最美的綿綿細雨

,溫柔地灑落身邊。

這是最具有江南特色的青石板小巷,黑白分明的牆垣,樸素卻極有姿色的瓦,都在寂寂回響的輕微腳

步聲中安靜地矗立。

秦無聲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

一個人撐著傘到學塾里去,送去一份份抄好的教材,細雨中看著那些青澀的少年臉龐,都泛著建功立

業、渴望奮斗的遠大志向。

這樣看來她實在是不長進的人呢,她慢慢笑起來。

也許慕容曜、最近一舉成名的君逸都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吧。少年們經常在口中興致勃勃地談論到他

們的名字,偶爾她從他們身邊經過,听到一二,只是笑,笑。他們不會想到這個日日為他們抄來教材的蒙

著面紗的女子,就是他們口中英雄的愛人。

他們有時會指點她縴縴的背影,放肆地猜想她的面容。

她在巷尾的一戶人家那兒買下了一間小院作為棲身之所,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一

些做琴的工具,還有一張琴。

有時她會在風雨交加的夜里含著淚彈唱起歌來——

我本飄零人,薄命歷苦辛。

離亂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也會唱——

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舊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琴歌之間,一句一泣,只為著那難忍的相思,她永遠離開了的愛人。她總能在這默默的角落里听到他

的消息……一句一個相思,一個相思一個圓圈,長時間的思念里,圓圈大大小小,畫滿了她白色的紗窗。

透過紗窗向無垠的夜幕里看去,月如無恨月長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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