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把新歡憶舊愛 第六章
「還我啦!」
「我偏不,愛哭包。」麥筱竹一把抱住手中的玩具。
「媽咪……」歐婷婷一邊拉扯粉紅色的絨布洋女圭女圭,一邊哭爹喊娘地放聲大叫。
「羞羞羞!愛哭包,沒人要。」麥筱竹的力氣大,膠著沒幾回便擺月兌歐婷婷的糾纏。
歐婷婷在慣性動作的牽引下,踉踉蹌蹌地往後倒退幾步,重心一偏,小小的身軀便結結實實地摔倒在晶亮如鏡面的大理石地板上。
「哇!」麥筱竹無意推倒歐婷婷,看見比自己小的她跌個狗吃屎,心里一陣慚愧,立刻放下懷中的洋女圭女圭,趕緊伸手抓著歐婷婷的手臂。
「不要打我。」歐婷婷雙手用幾地揮開麥筱竹的手。
「笨蛋!我是要拉你起來。」
麥筱竹執意要「救」人,她再三地伸手想拉起地下的小人兒。
歐婷婷怎麼也不領情,身子一僵,賴在地板上不起來。
「你……」麥筱竹火大了,她才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這個愛哭包。「你再不起來,我就把洋女圭女圭丟到馬桶里,讓你抱著臭女圭女圭睡覺。」
一個年僅四歲的女娃怎麼經得起如此的恫喝,這個可愛的絨布女圭女圭是她的生日禮物,是她的心肝寶貝啊!
「媽咪——」歐婷婷突然放聲大哭,哭聲由三樓的房間倏地傳下一樓。
正在樓下大廳泡茶的一干人以為小孩子發生什麼意外,個個大步奔上樓,沖進歐靖夫婦的房里。
「筱竹,你怎會跑到這里來?」麥倩妤第一個瞧出端倪,八成又是她這個頑皮的女兒闖禍了。
「婷婷不哭哦!乖。」柳翠玉蹲,抱著女兒安慰道︰「怎麼哭了呢?」
「她啦——」歐婷婷哽咽地叫道︰「她是可怕的小魔女。」
歐婷婷口中的「她」,大伙兒一下子全明白了。
「趕快跟婷婷說對不起。」麥倩妤瞪大眼,怒目厲色地對著麥筱竹說。
「為什麼?」麥筱竹不明白,為何別的小孩子耍賴大哭時,倒楣的人總是她?
「你打我。」歐婷婷喊道。
「亂講,你騙人,鼻子會跟大象一樣又長又丑。」
麥筱竹反駁道。
「一……二……」麥倩妤冷冷地念著。
這是麥倩妤的最後通牒,倘若她數完三,麥筱竹依然故態不改,她便會處罰她。
「我沒有打她,是她……」麥筱竹還沒把事情解釋完,一記又快又響的巴掌迅速地捆過她的粉頰。
「期負人還敢說謊話。」麥倩妤是真的氣急了。
不哭!絕對不哭!麥筱竹睜大雙眼,心里不斷地提醒自己。
「阿姨……」歐婷婷被這一幕嚇了一大跳,她從來不曾被打過臉頰,雖然她很氣麥筱竹搶了叔叔和洋女圭女圭,但她不是故意要讓麥筱竹挨打。
麥筱竹轉頭盯著歐婷婷,眼里充滿了憤怒與不解。
為什麼會哭的人總是贏人呢?
不!我絕對不哭!
麥筱竹的倔強神情令其他在場的人吃驚,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好強。他們在她身上發現一股無形的爆炸力。
「媽,你看筱竹像不像二哥小時候的樣子?」歐昱衡在歐林玲的耳畔低浯。
「老美女,你以前就是這麼揍漢文的。」
「你想重溫舊夢嗎?」歐林玲低聲回敬身旁的丈夫,一只手已攻上了他的大腿︰
歐靖走到女兒的身邊,「可以告訴爸爸嗎?」他有些納悶,婷婷一向善解人意,很少大哭大鬧。
歐婷婷欲言又止,兩個大大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筱竹姐姐有沒有打你?」歐林玲接著問。她總覺得筱竹這娃兒似乎受到了委屈。
「筱竹太頑皮,都是我管教失敗。」麥倩妤滿臉歉意,在歐婷婷未開口回答之前便把罪過攬了下來。
「小孩子在一起玩,難免嘛。」柳翠玉說。
「我要去花園找叔叔和爺爺。」歐婷婷自母親懷里掙月兌,心虛地跑出去。
眾人往落地窗口一望,歐漢文和歐爺爺正坐在石椅上面對面盯著。
「好像少了個人。」歐昱衡突然冒出一句搭不上前題的話。
「就你那個聒噪的老婆嘛。」歐靖答道。
「怪了。」歐昱衡想到自己的老婆最愛看熱鬧,沒理由會待在大廳不上樓啊。
「啊——」是婷婷的尖叫聲。
大伙兒有種不祥的預感,紛紛飛奔下樓。
連麥筱竹也跟著下樓,她想看看那個愛哭包又在鬼叫什麼東西。
柳珍珠昏倒在樓梯口!
這是柳珍珠第二次昏迷不醒,四年前的意外險些造成陰陽永訣的遺憾,那種驚慌失措的無力感經常盤旋在歐昱衡的心頭,直到夫妻有了愛的結晶,他才漸漸跳月兌擔憂失去愛妻的噩夢。
沒想到,她又毫無預警地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歐音衡幾乎零部件失理智地抱著她嚎啕哭喊。
「冷靜點!」歐靖怕歐昱衡太過激動而傷了柳珍珠,「先救人要緊。」
歐家一行人分別坐上三部轎車趕往市區的醫院。
經過醫師的緊急救護,柳珍珠的狀況稍微好轉,可是醫師卻宣布了一件殘酷的事實。
「死胎!」
這個青天霹靂轟垮了歐昱衡的偽裝,他狂亂急躁地揪起醫師的白袍,用一種他自以為可以導轉結局的霸道方式,使勁地抗爭著。
「昱衡,不要這樣子。」歐林玲和其他人一樣,只能以淚水來消化這個惡耗。
歐靖和後來趕到的歐漢文分別回住歐昱衡的左右手,費力地將失去理智的歐曦衡帶離現場。
「怎會發生這種事?」柳翠玉擁住女兒,傷心不已地說著。
看著歐家大小沉溺在悲傷之中,麥倩妤的心頭跟著哀戚痛苦。
「媽咪。」麥筱竹已經忘了不久前的一巴掌,她怯怯地在麥倩妤的耳旁低聲說︰「珍珠阿姨的寶寶不見了,對不對?」
麥倩妤撥著女兒的劉海,心里萬般激動。
筱竹曾是她眼中的累贅,她還曾想過要打掉這個生命中的不速之客。
看見珍珠無緣與自己的親生骨肉相見,麥倩妤頓時發覺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還疼不疼?」麥倩妤撫著筱竹的泛紅的臉頰,心疼女兒的委屈,更懊惱自己出手竟是如此狠重。
「不疼,筱竹最勇敢了。」麥筱竹回以一朵純真的笑容。
麥倩妤的腦海興起一個念頭。或許,她錯怪筱竹了,因為她在女兒的眼里看見了超齡的寬容,和一片清澄的童心。
李維妮听到珍珠小產的消息,立即開車南下探望。
算來,柳家姐妹都是她的「徒弟」,因為她們三姝正是南氏企業董事長的前後三任特別助理。
所以珍珠病後的憔悴模樣,李維妮早有心理準備。
但是,她萬萬沒料到會在歐家見著多年的情敵。
「你是薇薇安?!」李維妮的眼珠子快結凍在滿是恐慌的臉上。
「Vini!」麥倩妤倒是一臉歡欣。
幾天業的沉悶氣壓一直盤踞在老宅第里。今日他鄉遇識,她的心情像是撥雲見日,終于露出生機。
「媽咪,」站在麥倩妤身邊的麥筱竹一眼即認了眼前這個漂亮的阿姨,就是歐爸爸房里那張照片中的女人。「她是誰?」
她不喜歡這個和媽咪一樣漂亮的阿姨,因為這個阿姨竟然抱住歐爸爸一起照相。
「沒禮貌。」麥倩妤尷尬地一邊糾正筱竹,一邊向李維妮道歉。「不好意思,我這個女兒快被我寵壞了。」
李維妮還來不及消化突遇情敵和驚愕,攔著又被麥倩妤的話嚇了一跳。
「你的女兒?」
「嗯。」麥倩妤眨著眼說︰「調皮得很咧。」
「這是Vini阿姨。」麥倩妤有板有眼地介紹。
「這是麥筱竹小姐。」
「麥筱竹……」李維妮費力地自一片混亂中找出思緒。
她記得薇薇安本姓麥……莫非……
「她是陸家揚的女兒?」李維妮多希望這個問題的答案是NO。
「不提他了。」
李維妮當場愣住了。
麥倩奸的回答既非Yes,也非No,但是一樣具有殺傷力。
李維妮注視著麥筱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同樣地,麥筱竹也睜大眼猛瞧著李維妮。她才不管什麼阿姨不阿姨的,只要是想靠近她的歐爸爸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她長得很漂亮。」卻一點都不像陸家揚。李維妮勉強自己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看著亮麗如昔的薇薇安和心上人的女兒,她的心防僅剩蟬翼之薄,再不走,她怕自己會徹底崩潰。
匆忙傳達慰問之意後,她挺直腰桿,雍容華貴地消失在眾人面前。
「媽咪!陸家揚是誰?」
「天啊!」麥倩妤為自己的粗心懊悔不已。乍見幫友的喜悅令她忘了女兒的機伶。
「他是爸爸嗎?」麥筱竹拉麥倩妤的手,滿臉期待地問︰「他在哪里?」
「爸爸死了。」麥倩妤昧著良心說。
「怎麼死的?」
「是……」
「爸你怎麼會死了呢?別人的爸爸怎麼都不會死?
怎麼只有我的爸爸是死的?」麥筱竹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問道。
「筱竹。」麥倩妤激動地攬著女兒入懷。「是媽眯對不起你。」
「我想要一個爸爸。」麥筱竹靠在麥倩妤的肩膀,一臉委屈。
「你有帆爸爸和歐爸爸啊!」
「他們都會變成別人的爸爸。」麥筱竹隱約知道一些成人世界里的既定規律,但是她不會表達。
第一次,麥倩妤發現女兒不再是個能隨便哄騙的小女孩。
這段煎熬了七年的事情,該是了結的時候了,李維妮痛徹心肺地收拾行囊,決定回美國療傷。
搭機前夕,她撥了一通電話到陸家揚的辦公室。
他的秘書告訴她,他不在辦公室,
李維妮按名片上的號碼,直撥他的行動電話。
「我是陸家揚。請問您是哪位?」
「李維妮。」
「Vini!」
他的驚喜口吻令李維妮心生反感。也許,她就是從不把他的多情放在心上才會落到如此地步。
「你知道薇薇安的消息嗎?」
「知道啊,我前些日子才找到她。可是,她最近搬家了,我一直試著和她聯絡。」
「你為什麼不娶她。」
氣氛頓時壓縮,電話兩端都是一陣沉默,只有彼此的鼻息流動在靜謐的線上。
「你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嗎?」
「你是不是喝醉了?」陸家揚感到不解。
「你才搞不清楚狀況。」李維妮怒火攻心。
「把話講清楚一點。」
「你仔細听著,薇薇安有一個女兒,那個小女孩就是你的女兒。」李維妮像是怕遺漏了關鍵字眼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
「不可能。」陸家揚根本不需思索就月兌口回答。
「我一直沒把你的多情放在心上,想不到,你還是個無情的人!」李維妮異常憤怒,倏地提高音量大聲吼道。「陸家揚,我看不起你。」
掛斷電話後,李維妮好後悔。
如果沒撥這通電話,她會傷心地離開台灣,留下的是「祝福」。
而今,「祝福」沒了,平添一股恨意。
她恨陸家揚的寡情,更恨自己的愚昧。
多年想思的竟然是一個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敢承認的孬種,這不是愚昧是什麼呢?
李維妮恨不得馬上離開台灣,好將一切的齷齪拋得遠遠的。
自從珍珠失去月復中的胎兒後,歐爺爺的身體狀況漸漸起了變化,一向硬朗的他突然感冒,連著兩個夜晚高燒到三十九度,一身的腰酸背痛磨得老人家臥榻不起。
麥倩妤端著一鍋柳翠玉精心熬炖的雞湯到歐爺爺的房里。床上的老人昏睡不醒,床畔的歐林玲卻是連著兩夜未眠。
麥倩妤很是心疼。「歐媽媽,你該躺一會兒。」
歐林玲徐徐地搖頭。「你說我怎麼睡得著呢!孫子沒了,媳婦病了,現在又多了個病人,教我怎麼安心地上就床睡覺啊。」
「你再不休息的話,下一個倒下來的人可能就是你了。」放好雞湯,麥倩妤先盛一小碗,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歐林玲的手上。「不吃不睡是會生病的。」
「你倒下來,會連累到其他的人,也許不久後,有人會為了你而倒下。」麥倩妤故意刺激歐林玲。她在門外已經看到幾雙疲憊、擔憂的眼楮。
「你怎麼和珍珠那個丫頭一樣烏鴉。」歐林玲把麥情妤當做一家人看待,念歸念,碗里的雞湯跟著下肚。
「大伙兒沒把爺爺病倒的事告訴珍珠,怕她難過。」
「也好,老爺子這病來得奇怪,連醫都不敢下斷言,告訴珍珠只會讓她更想不開。」
「珍珠有昱衡陪,你不必再為她煩心。」麥倩妤接下空碗,再盛滿遞給歐林玲,「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我把雞湯喝了,等會再去歇著。」
麥倩妤端起碗盤,打開房門準備離去時,歐林玲喚住她。
「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女孩。」
麥倩妤懷不自禁地回答︰「謝謝。在我的眼里,你才是值得尊敬的長輩。」
把碗盤送回廚房清理後,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麥倩妤一反常態地毫無睡意。
她在頂樓的花台找到歐漢文。
「確定明天要北上嗎?」麥倩妤開口問他。說好南下度假一個星期,卻沒想到接連發生了主些意外,她幾乎要以為是自己把霉運撒到歐家來了。
「不好意思,第一次請你到家里玩,竟然踫上這些事。」原本躺著歐漢文匆匆地撐起身。「家里的事需要我幫忙張羅,如果你不介意,請你和筱竹先回去。」
「我介意。」麥倩妤喜歡歐家,無論歡笑或是悲傷,她渴望加入這具有生命力的家庭。「我想留下來幫忙,不是因為你,是為了我自己……」
歐漢文冷不防地環住麥倩妤,他的心澎湃不已。
「你這種謝法太恐怖了。」麥倩妤把歐漢文這突來的舉動解釋為感激的親密行為。「還好我知道你對我沒興趣。」
不!我非常感興趣。歐漢文在心底吶喊。為何在重要時刻,他的聲音會自動消音呢?
「我快被你擠得腦袋缺氧了。」麥倩妤努力掙扎。
「請還給我呼吸的權利。」
「沒問題,我的人工呼吸做得不錯。」語畢,歐漢文狠狠地吻住麥倩妤的紅唇。
像是一匹饑渴的狼踫上一只溫馴的羊,歐漢文把隱藏在心頭多時的愛慕,一瞬間傾泄而出。他滿盈的情意教麥倩妤昏頭轉向,她在不知不覺中回應著他的激情。
仿佛經歷了一次空中跳傘,踫著地面後,取代急速墜落的快感的是連翻帶滾的防護動作。
麥倩妤不斷地捶打著歐漢文的胸膛,「你昏頭了啊!我哪里不像女人呀?你居然把我當作同志。」
「我根本沒有那種癖好。」歐漢文不敢置信,經過一記熱情的深吻,懷里的女人竟然以為他將她當做男人。天啊!到底是誰昏頭?
「你說謊。」麥倩妤停止粉拳相向。「我可以原諒你一時的意亂情迷,但是,請不要對我說謊。」
有些狀況會愈描愈黑,眼前的情況就是其中之一。
無論歐漢文如何解釋,又是不肯相信。
他不禁要問︰「我怎麼會愛上你這個頑固不通的女人?」
「我?頑固不通?」麥倩妤沒注意到他話里的那個「愛」字,反倒把「頑固不通」記得牢牢的。
這下子,歐漢文知道自己是應驗了老祖宗的一句話——呷緊弄破碗。
掙月兌了歐漢文的箝制,麥倩妤驚魂未定地樓梯的扶手,飛快地沖下樓。
回到她和女兒借宿的房間,心有余悸的喘息聲回蕩在空氣中,融合成一股詭異的安謐。
撫觸著微微脹痛的雙唇,麥倩妤知道這是因為激情而紅腫。
想到剛才的一切,她的人仍然悸動。
若不是歐漢文主動停止,她是不是有自制力阻止彼此激發出來的欲火呢?
難道是因為寂莫得太久了,她才會放縱自己的意識,在歐漢文的一時情迷中找到了個宣泄的出口?
為何歐漢文的親密舉動令她感到如此的熟悉?仿佛……他曾這麼撫觸過她。
有了這個胡胡涂涂的擁吻,兩人還能心無芥蒂地談笑白若嗎?
是不是該離開了?
一連串的問號魚貫地涌進麥倩妤的腦海,讓逐漸緩和的喘息變成一聲聲嘆息。直到身心俱疲,她才閉上眼,沉沉地睡去。